民国设计师[穿书]——青枫垂露(4)
夏谨业是夏老爷与陈氏所生的儿子,自打出生起便被千娇百宠地养着。
夏谨亭吃穿用度一切从简,夏谨业却每日大鱼大肉,夏谨亭早早辍学,夏谨业却托着关系进了西式学堂,可以说,夏谨业就是陈氏的命根子。
夏谨亭的话,直戳陈氏的心窝子,陈氏一手拽住儿子,高声骂道:你个杀千刀的他是你弟弟,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
哦?夏家现如今还有家业可继承?夏谨亭笑得讽刺。
夏老爷见夏谨亭油盐不进,猛地一拍桌案:你个孽障,给我到祖宗牌位前跪着。
这是要罚人了,夏谨亭攥紧了拳头,心一点点地冷下去。
老爷,夫人,蒋家来人了。陈氏的贴身佣人匆匆进厅禀报。
夏老爷与陈氏对视一眼,马上收拾怒容,换上笑脸,变脸之奇技让人叹为观止。
只见来人捧了个长条礼盒,满脸堆笑着说:蒋少说了,今日是他不对,怠慢了夏大公子,特地命我送来华服一套,作为赔礼。
夏老爷和陈氏一脸惊诧,连夏谨亭也吃了一惊。
蒋宽莫不是摔坏了脑子?被驳了面子还上赶着赔礼?
夏谨亭努力回想书中情节,却想不起有赔礼一出。
正疑惑间,蒋家下人又从怀中掏出一枚信封,笑眯眯地递给夏谨亭:大公子,过两日蒋少要办酒会,还请大公子准时出席。
第六章
夏谨亭看着那被火漆封了口的信封,登时清醒了。
堂中众人全都眼巴巴地看着他,特别是蒋家来的人,脸上虽是笑着的,动作却很强硬,大有夏谨亭不接请柬就不走的架势。
夏谨亭的指尖刚碰上那信封,蒋家下人便高声吩咐道:把盒子打开,让夏大公子瞧瞧衣裳!
盒中是一件宝蓝丝绵长袍,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蒋少希望夏大公子能穿着他的心意出席酒会。蒋家下人一脸恳切地说。
还没等夏谨亭表态,夏老爷抢先一步上前接过锦盒,一迭声地保证:会的,会的,犬子一定穿。说着,他一巴掌拍在夏谨亭背上,还不赶紧多谢蒋少
夏谨亭凝视着垂首肃立的蒋家下人,没有答话。
起先,夏谨亭还不明白蒋宽为什么要送他一身华服,又邀请他去酒会,可现在,他全然明白了。
蒋宽是想让他穿着一身华服出席西式酒会。
西式酒会有其特殊的着装要求,出席者穿西式礼服,可以是庄重的燕尾服,也可以是较为休闲的翻驳领西服。
穿华服出席西式酒会,历来不符合社交礼仪。
以夏家的家境,原主自然没资格出席酒会一类的活动,若不清楚社交礼仪,贸贸然听信了蒋宽的话,定会沦为笑柄。
你说话啊。见夏谨亭一直不吭声,夏老爷急得拿袖子拼命擦汗。
东西我收下了,替我多谢蒋少美意。夏谨亭嘴上道谢,脸上却并无笑意。
蒋家下人是被客客气气送走的,夏老爷身为主人家,却跟着忙前忙后地张罗打点,生怕别人瞧不见他的殷勤样儿。
对于夏谨亭的处罚,自然也是免了的。
夏老爷的态度很明确,只要夏谨亭乖乖听话嫁人,他不介意把人好吃好喝地供着。
只是这样的态度在夏谨业看来,却是不能忍的。
他被骄纵惯了,习惯了夏谨亭事事不如他,这一回夏谨亭突然得了这么好的料子,夏谨业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原本一口一个置办西装的夏谨业话锋一转,也要那锦盒里的丝绵长袍。
陈氏被他吵得心烦,随口骂了句:那可是丝绵的高级货,咱家没这个钱。
夏谨亭看了抽抽噎噎的夏谨业一眼,将锦盒塞他手里:你若想要就拿去。
夏谨业被这风轻云淡的态度骇住,一时连抽噎都忘了。
夏谨亭甩掉了烫手山芋,脚步轻快不少,夏老爷却急了,夺了夏谨业手里的盒子,一个劲儿地喊夏谨亭的名字。
前厅充斥着陈氏的叫骂声、夏谨业的哭声,顷刻间乱成一团。
夏谨亭回到西厢,即便事先做了心理准备,仍旧为屋中简陋的陈设所震惊。
狭小的空间里没几件像样的家具,破旧的木桌椅摇摇晃晃,身子一挨上便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桌上的茶具成色俗艳、工艺拙劣,一看便知是地摊货。
如今已是初秋,天气渐凉,可床榻上的被褥却十分单薄,被面还被洗得发了白。
直到这一刻,夏谨亭才真正了解原主过得有多艰难。
夏家是个虎狼窝,父亲嗜赌如命、继母尖酸刻薄、兄弟自私自利,原主名义上是个少爷,实际上却过得连下人都不如。
看着那掉了漆的储物箱,夏谨亭轻叹一声,打开箱盖。
里面都是些陈旧的华服,多数是麻布料子,连夹棉的都很少,更不用说织锦缎了。
如夏谨亭所料,与蒋宽见面所穿的织锦长袍,是原主最好的衣服。
清点完衣物,夏谨亭找到了原主藏于衣服暗袋的积蓄,不过几块银元外加少数碎银子,在庞大的生活开支面前无异于杯水车薪。
可原主却珍而重之地将它们攒起来,夏谨亭将那袋子银元托在手中,心里沉甸甸的。
在多数人看来,原主过的是苦日子,可夏谨亭却从那钱袋中,从纤尘不染的屋中,窥见原主对生活的热情。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是一样的人,都惯于从绝境中寻找希望。
譬如眼下,蒋宽笃定夏谨亭没有像样的衣服,只能穿他送的华服在西式酒会上出丑,夏谨亭却偏不如他意。
诚然,夏谨亭没有足够的本钱,到那西服店里订做一套礼服,可熟读服装史的他,却知道在民国初年,已有服装租赁的业务。
其中,专门的西服店出租的衣服品质较好、价钱亦较高,而影楼等机构出租的衣服虽品质稍逊,价钱亦较低。
没钱买西服,那便去借吧。
夏谨亭打定主意,便开始做功课。
即便是租赁西服,也要选择性价比最高的一家,最好是物美价廉。
几经打听,夏谨亭选定了芳华照相馆,这家照相馆会根据每一季度不同的流行风尚置办摄影服饰,服装租借业务也颇有名气,第一次光顾还有价格优惠。
光顾当天,夏谨亭穿了一身蓝布长衫,打扮十分朴素。
芳华照相馆的工作人员却十分热情,丝毫未因夏谨亭的穿着而怠慢于他。
前来照相的人不多,两层的照相馆很是静谧。
夏谨亭由工作人员引至服装租赁区,让人满意的是,租赁区的服装陈列整齐,并没有污点、破损、染色一类的问题。
每一套服装都由专人记录在册,夏谨亭翻阅着手工图册,惊叹于绘制者的巧思,寥寥几笔竟神型俱佳。
这一套拿来我瞧瞧。夏谨亭选中一件。
那是套藏蓝色的单排扣戗驳领西服,基本轮廓呈肩宽收腰的倒梯形,是很典型的英伦款。
工作人员很快按对应编号取来服装,领着夏谨亭来到试衣区。
试衣区分了三个隔间,每个隔间前挂着幕帘,私密性很好。若是顾客有需要,还可以选择由工作人员伺候着穿衣。
夏谨亭在现代早已习惯自食其力,加之他是纯gay,听了工作人员的话不由地红了脸,礼貌地拒绝了。
幕帘拉上,夏谨亭才有余裕仔细观察试衣间的环境,让他惊讶的是,民国照相馆的试衣间与现代服装店里的试衣间相比也毫不逊色。
这一狭小的空间显然是精心布置过的,里头配备了歇脚凳,置衣架,甚至还播撒了淡淡的西洋香氛。
舒适的氛围让人心旷神怡,夏谨亭不再犹豫,着手换衣。
在夏谨亭褪下长衫的同一时刻,顾阙扶着姜老夫人踏入照相馆。
姜老夫人今日穿了绿底重缎香云纱旗袍,外罩淡黄茉莉丝巾,很是高雅耐看。
她脸上带着笑,极高兴地拍了拍顾阙的手:这款丝巾是晴云丫头替我挑的,我瞧着不错,你觉得呢?
顾阙点头道:您既觉得好,那定是好的。
好话自然人人爱听,姜老夫人乐道:你放心,晴云且惦记着你呢,喏,这是她送你的。说着,从手提包里取出一条浅灰色的围巾。
顾阙看着那围巾,无奈道:我已把话和王小姐说清了,我实非她的良人,这围巾我不能收
姜老夫人也知道顾阙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他既把话说到这份上,与那县长千金王晴云定是没可能了。
这孙儿能力强、性子好、有孝心,只有一条,婚姻大事迟迟没有着落。
姜老夫人心里着急,又不好催促太过,唯有将那围巾塞到顾阙手里,劝道:这是晴云亲手织的,总不好辜负了姑娘家的一片心意,她知你定不肯收,才特地拐了弯儿让我带给你,你只当是我送的吧。
一时间,原本活络的气氛有些许凝滞。
顾阙不愿扫了老夫人的兴致,唯有应承下来,又温言劝说老夫人先上二层拍照。
有眼尖的工作人员主动替顾阙将围巾包好,放在一旁。
不多时,夏谨亭换好了西服。试衣间的门甫一打开,候在一旁的工作人员双眼蓦地亮起。
原先夏谨亭一身蓝布衫,将躯体的曲线全都盖了去,这回换上西服,才显出好比例来。
镜中的青年腿部修长,身姿挺拔,本就白皙的肤色被那藏蓝西服衬得更为出挑,与进店时简直判若两人。
夏谨亭满意地点点头,他早已留意到原主的身材比例非常好,只是被长袍遮盖了风华,而今换上凸显身材的西服,活脱脱一个俊美少年郎。
这样一套西服配上零碎的物件,租借两日只用了一些碎银,夏谨亭付了钱,拎着工作人员打包好的衣服离开照相馆。
殊不知他前脚刚离开,后脚姜老夫人与顾阙也已拍完照片,二人离店之际,工作人员替客人清点物件,忽然变了脸色。
方才打包好的围巾,竟不翼而飞。
工作人员可不敢得罪顾阙这尊大佛,解释的声儿都哆嗦了:三爷,实在对不住,前头有位客人来借衣服,小的错把您的东西给了他。
顾阙闻言神色淡淡,他已明确拒绝了王晴云,对方却还不依不饶,况且那围巾一瞧便知不是手织的。
王晴云的小伎俩在顾阙眼里不过是富家小姐的小打小闹,并不叫他放在心上,连带着对那围巾也不甚在意。
顾阙看着惊慌失措的工作人员,语气缓和道:无妨。
目送顾家人离开,一颗心提在嗓子眼的工作人员总算松了口气,他看着账簿上的押金数目,不由地想到那错拿了围巾的青年。
难怪人们常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西服一上身,穷酸小子也有了谪仙相。
第七章
此时的夏谨亭还不知道自己错拿了顾阙的围巾,他提着衣服回家,正撞见上班溜号的夏老爷。
在蒋夏两家的婚事还未敲定之前,夏老爷绝不敢如此放肆,现如今仗着自个儿是亲家,便日日迟到早退。
他大腹便便地走着,手里还提溜着一个鸟笼,瞧见夏谨亭,鼻腔挤出一声冷哼。
前几日在夏家前厅吵的架,让夏谨亭与夏家人彻底撕破脸,倒也不必再在面上装和睦。
这会儿夏老爷气还没消,偏偏还不能拿夏谨亭怎么样,唯有冲夏谨亭手里的东西扬了扬下巴:你拿的什么?
衣服。夏谨亭说完,也没多停留,径自往房里去了。
夏老爷咂摸半天才反应过来,气得直跳脚:你个小兔崽子,蒋少把衣服都给你备好了,你还买劳什子东西!
夏谨亭把房门插销,仔细查看借的衣物,蓦地发现配饰里多了一条从未见过的浅灰棉质围巾。
那围巾纹样精致、触感柔软、瞧着还很新净,夏谨亭脸上闪过一丝微愕,没曾想租借的货品里竟有这全新的围巾。
他可没想到这是相馆工作人员摆了乌龙,才错把旁人送给顾阙的围巾塞到他手里。
说来也凑巧,那浅灰围巾与藏蓝西装竟意外相衬,夏谨亭熟练地打了个巴黎结,用围巾取代寻常的领带。
浅灰的围巾柔软而随性,正好破解了西装给人的刻板印象,为整体造型添了一份儒雅与灵动。
这样的变化与夏谨亭的心境不谋而合,他既不愿失了礼数成笑柄,又不想太过端庄拘谨让人误以为他过分看重此次酒会。
像如今这样,就很好。夏谨亭微笑着敲定着装方案。
酒会当日,夏家可谓是严阵以待。
夏老爷一早命人堵住夏谨亭的房门,嚷着除非他换了蒋宽送来的衣服,否则不许他出房门。
这招堵门大法把夏谨亭逗乐了,他本就不想去蒋家的酒会,这下正好当个甩手掌柜。
想明白这一层,夏谨亭索性躺倒了,准备悠然地睡个回笼觉。
屋里半天没动静,倒让原本稳坐钓鱼台的夏老爷急了,他搓着肉手,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肚子上的肉一颤一颤的,看着有些滑稽。
仆人去而复返,夏老爷急道:还是没动静?
仆人臊眉耷眼地摇摇头。
酒会眼看着要开始了,夏老爷终于按捺不住,负气地一挥手,破罐子破摔道:他爱穿什么穿什么,反正丢人的是他,我不管了。
夏谨亭睡得正香,耳畔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半梦半醒间,他听见夏老爷的贴身仆人拿腔拿调的说辞,什么老爷允了许你自行穿戴,心头一阵好笑。
这架势,不知道还以为他是要进宫面圣呢,夏谨亭把漱口水吐进痰盂,总算清醒过来。
看着镜中精神抖擞的新青年,他满意地笑笑,昂首挺胸地拉开房门。
不曾想仆人正趴门上听动静,一个踉跄摔了个大跟头,疼得龇牙咧嘴直叫唤。
奈何扯着嗓子嚎了半天也没见动静,唯有睁开双眼。
好家伙,夏谨亭早已走到前头去了,只留了个英挺的背影。
仆人揉着摔疼了的屁股,心里泛起了嘀咕:这洋人的衣服,好像是挺好看的。
因着夏老爷从中作梗,夏谨亭酒会迟到,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对此,夏谨亭是毫不在意的,酒会迟到和缺席是一样的效果,都能激怒蒋宽。
是以他安安稳稳地坐在黄包车上,半点不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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