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发财在宋朝(穿越)——放鸽子(33)
加上一群人聚在某间房里,很容易就引来注意;而围在人来人往的天井,别人哪怕看见了,也只当做是结伴之人在谈天说地,不会轻易起疑。
陆辞在打量他们时,就发现他们还安排了一人,不着痕迹地守在了衡鉴堂的穿廊口,就为防备有官忽然出现。
对雇佣方来说,只要花一些金钱让别人承担舞弊的风险,若能进展顺利,那当然是皆大欢喜;若是被人发现,受罚的也只有挟书的那一人。
而对被雇佣方而言,由于获利颇丰,哪怕大多数士人都爱惜羽毛,总有家贫又自知才学不足怕是难中者愿意铤而走险,要挣这笔外快了。
陆辞当然是不会容许这种群体作弊行为,就此进展顺利的。
开什么玩笑,要让那一群人靠作弊得解的话,岂不是衬得为备考累死累活的自己像个傻逼?
他当时固然可以直接向监试官揭发,但这样就只会让受雇挟书之人被撵出去,那十几人却能轻易以不知情为由撇清关系,照样可以应试,不会收到丝毫连累。
并且还轻易将自己暴露在了那群人前,之后还得防备打击报复,可谓得不偿失。
因此陆辞并未声张,也不欲让嫉恶如仇的朱说知晓太多,省得对方沉不住气,打草惊蛇。
要捉就得捉个人赃俱获,一个不落,还必须得将自己摘干净了。
那么,得了挟书的那群人,哪怕躲过了检查,在进了巡视森严的考场之后,又要何时才能翻看呢?
陆辞想了想,忽唇角微扬,有了主意。
等陆辞很快布置完毕,再回来时,就见屋里多了一人。
蔡齐正心不在焉地整理着行李,听得后头传来脚步声,赶紧打起精神,转过身来,先向陆辞拱手一礼:这位一定是陆辞陆郎君了。鄙人蔡齐,因事耽搁,方才晚到了些,未及问好,还请见谅。
对方客气有礼,陆辞自然也投桃报李,笑着回礼后,就与蔡齐寒暄几句。
蔡齐的头上已有不少华发,再一问起,已年过不惑了。
这是蔡齐第三次应举,前三回无一例外,全饮恨倒在了解试这步。他闭门发奋苦读了五年,踌躇满志地去准备应解,却因运气不好,赶上了连年诏停贡举。
好不容易等到大中祥符二年开,他又因父亲病逝,要守孝三年而不能去,再度错过了。
蔡齐苦笑道:不怕陆郎笑话,若是这回再不中的话,家中所剩资财,应也等不到下回,而需为维持生计做考虑了。
似蔡齐这样因屡考不第而穷困潦倒,不得不改行他业的士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拥有足够的毅力和财力,等到朝廷那并无实职,只聊以慰藉的特奏名制赐予科班出身者,永远只是少数。
说到伤怀处,蔡齐也没了谈兴,陆辞更不欲勉强他,二人便默契地各忙各的去了。
在引试前的这一晚,除了心态最平常的陆辞以外,所有人都彻夜难眠,无法阖眼。
等到天光大亮,巡铺官敲起了铜锣,催促士人们备好物品,挨个进入考场时
在一个个精神萎靡、衣衫不整、甚至手忙脚乱丢三落四的士人中,容光焕发,始终挂着从容微笑的陆辞,就如鹤立鸡群一般,无比显眼了。
朱说他们也还好,在始终难以入睡后,就点燃了陆辞事前就着他们每人一份、备好的安神熏香,总算睡了两三个时辰。
但始终不比陆辞的精气饱满,从容淡定。
他们只当陆辞是信心十足,却不知对方怀的是头回大可落榜也无所谓,只当探探路的轻松心态,跟彼此检查了一下文房和试纸后,就在巡铺官的虎视眈眈下,于监试官前排成了一队。
见惯士人们走到检查的这步,才在他们公事公办的问询下猛然意识到自己漏了什么,发疯一样跑回去取的狼狈;以及满头冷汗、手脚发软,问话后恍神半天才回的紧张姿态
轮到陆辞时,这位面无表情的监试官才终于有了些神色变化。
陆辞微微笑着,将文房和试纸悉数从袋中取出,摊在小木桌上,不疾不徐地退开一步,礼貌道:有劳。
等监试官看完,点了点头后,陆辞又很快收好,不耽误身后的士子片刻功夫。
随人入座时还不忘轻声道:多谢。
监试官严肃地点了点头,并不与他有半句交谈。
这才像话嘛。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解衣检查是否有绣体私文的做法,是在大中祥符五年2月15日下诏就停止了的,原因如文中所列。再次出现这种做法,是在南宋。(《中国科举制度通史宋代卷》)
2.监门官负责搜检怀挟,巡铺官(不是巡捕!)负责举人进入考场之后的巡查。监试官负责领人入座等事(后做详述)(《中国科举制度通史宋代卷》)
3.巾箱本=夹带册,一种宋小书坊偷偷卖的作弊工具。后来一度遭到官府焚毁。
4.十数人共敛财雇一人带书来的情况,欧阳修曾在他的《条约举人怀挟文字札子》里提及
5.传义:指的是在考场上遥口相授或传递文字(《中国科举制度通史宋代卷》)
6.考试前一天,会张榜公布座次,考生必须按榜就座,不得移易。(《中国科举制度通史宋代卷》)
7.衡鉴堂的这一名字借用自《景定建康志》的《重建贡院之图》,作用如文中所述。
8.特奏名制:对经年累月考不中的人,宋太宗发明了这么一个安慰的赐科班仪式,含金量就可想而知了(《易中天中华史大宋革新》)
第四十三章
等所有应举人都在各自的座次上落座,还要那么一小会儿,陆辞就如其他人一般,先有条不紊地将文房摆上案桌,试纸估摸着取出三分之一来,整整齐齐地铺在上头。
比起别人,陆辞只多了两个小步骤:一是略微在案桌上施力,确定不会摇摆;又检查座位四方,确定并无有心人遗留的纸团。
一切准备就绪后,陆辞便一撩襕衫前摆,不急不慢地落了座,根本不像别人一样不安地东看西看,只静静地闭目养神起来。
哪怕意义重大,也只是初试的第一场而已,不必患得患失。
大不了就是当回陪考的,吸取经验,下次再战。
也未让陆辞久等,监门官很快就完成了按姓名引入所有应举人的工序。
启用旧官舍做贡院的好处,这会儿又显示出来了。不但桌椅房室都是现成的,空间还足够大,可供间隔就坐,稀次列席。
再待吏人将试题迅速发放下去,燃起计时的香,又摆好备用的水漏后,考试官便沉声告知,考试开始了。
头一日考的三场,分别为诗、赋、论。
一翻开省题诗、律赋和论策的命题,陆辞就意外地挑了挑眉。
出的分别是《求遗书于天下诗》,《尧舜性仁赋》和《易简得天下之理论题》。
这不是开门红,而是开门红中的三连中!
要知道,不论是当朝贡举的省题诗也好,律赋也罢,命题范围都极广,堪称天马行空,毫无禁防。
陆辞为摸清其出题规律和范畴时,就翻遍了手头能找到的前些年的旧试题,结果发现,既有中规中矩出自文选的,也有出自当时时事的,全取决于考试官的倾向。
自由度太大,就意味着难以提前着手准备,这点不知让多少应举士子呜呼哀哉,却又不敢抱怨。
除极少数人自身诗赋才华着实拔群,或是运气绝佳能拿到练过及顺手的题目的那些外,大多数应举人,都是倒在这随心所欲、毫无规律可言的出题上的。
陆辞则不同。
他从来不会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运气,也不相信自己实力能比才华横溢如朱说、柳七等人来得强横,那他的依托,就是丰富至能临场不惧的应试经验,海量做题来训练做题思维和速度,模拟考场以适应环境的战术,以及琢磨人心的一点小技巧了。
诸路州府监军的考试官人选一被朝廷定下,在人被通知的下一刻,就会护送入锁院之中,直到发榜,连家人都不得见,也就极大程度上杜绝了受人请托、舞弊的可能。
从考试官人选确定锁院,到应解人引试日之间,还有那么一个半月的时间,被陆辞给充分利用上了。
他通过搜集该人相关的文集和注疏,一来是复习,二来是判定其风格和喜好。
哪怕资料不全,发行的时间间隔也不短,但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陆辞注意到对方曾为《汉书》中的《成帝纪》试着写过注,尤其钟爱《孟子》,对《易经》赞不绝口,在时务方面的信息却寥寥无几后,就针对这几篇,与朱说一起在最后阶段进行了加强复习。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下还真派上用场了。
哪怕唯有律赋才精确地命中了题目具体语句,下笔来自然也最为得心应手,但大体而言,优势还是绝对的。
陆辞微微一笑,倒不急着下笔,而是慢悠悠地闭着眼睛,打起了腹稿来。
试纸就只有应举时报上的定额,也不会提供任何草稿纸,最好的情况,当然是一张都不要浪费,但凡是落在纸上的,就一个字都不要错写。
倒不是陆辞对自身要求太高,在卷面整洁上吹毛求疵,而是因为在贡举式中,对策论诗赋的不考式里,犯涂注乙都有明文要求。
错用字,误用字,或脱字,都会被判定为犯点抹,根据所犯错的数量,轻则降等,重则被无情黜落。
陆辞当然不愿向那些头回应试的真正菜鸟一样,急急忙忙地下笔。
在他看来,哪怕灵光一现再可贵,也比不上稳打稳扎。
等陆辞终于将腹稿打得完美无缺了,才不急不慢地提起笔,润笔,蘸墨,在卷首认认真真地写下家状上的内容,且不忘在答卷开头,按例在两行中,单独写上奉试二字。
之后将格诗的题目抄了一遍,才挑了其中一字为韵,工工整整地作了一篇五言六韵。
陆辞虽写得颇得夫子们称赞的一手好字,可真正在贡举时,他所用的,却不是最具神韵、潇洒漂亮的那种,而是最工整刻板,整洁易读的那种。
也就是他拿来抄写自己公卷的那种字。
此时还不存在誊抄制度,批卷考官看到的,就是考生写下的文字了。
而需要考官批阅的卷子,何其之多?单是一位考生,就有近百张试纸,就这还不包括公卷在内。
一天看下来,定已疲惫之至,再遒美健秀的字,一旦需要其费心辨认着审核,恐怕也只剩恼火了。
炎德侔三代,文章叹烬余。千金期重赏,诸郡购遗书愿观新四部,清禁直明庐。
作完后,陆辞又复读了五遍,每读一句,就在心中将试卷犯不考的条例过了一遍。
确定没出现漏写、不压、重叠、落、少剩官韵等致命错误后,陆辞满意地落下涂、注、乙无后,就将它放在案桌左侧容墨晾干。
而在这个时候,全部其他考生都还停留在省题诗上,包括灵光闪现、早于陆辞下笔的那些,还在满头大汗地修改自己犯的涂抹和官韵相关的错误废弃的试纸,都已在身边堆了好几张。
陆辞一边盯着《尧舜性仁赋》的命题,还以食指蘸了点事前做好、被允许带入的薄荷膏,抹在了耳后。
等清清爽爽的小刺激带走了些微的疲惫感,就开始打赋的腹稿了
似陆辞这般镇静从容、胸有成竹者,此时的初试场上,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来。
差距不止是在才学上的,而多在心态上。
学识太差的,此刻不识题,自然无从下笔;粗心大意的,漏写官题,最后便是白费功夫
哪怕是跟陆辞一起重点学了这次命题出处的朱说,也还未从初考焦虑症中摆脱。
他看到这命题时,先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对押题准得离奇的陆兄,简直要钦佩得五体投地了。
这要是别人遇上这等巧合,怕都得在心里嘀咕几句,怀疑陆辞是否行下了预买题目之举。但放在对陆辞惯来是无比信任的朱说身上,就压根没往那上头想了。
一想到陆兄就跟自己一样,坐在这个考场的某处,如平日在陆家一同学习时一般
朱说不知不觉地,就冷静了不少。
然而待他重拾部分心情,又因太急于下手,一不留神手抖犯下涂抹的错,白费一张试纸。
但要不舍了这张试纸,就是明确的降等了。
这才是第一天的第一场,谁知之后会如何?
朱说都不需做任何权衡取舍,毫不犹豫地弃了那张,重新启头。
这回终于未犯大错了。
这还是幸亏有陆兄啊。
朱说忍不住想。
陆兄哪怕在平日练题时,也强迫他时刻牢记写上答卷时必得小心的,诸如谨对、奉的内容。
久而久之,朱说自然就养成了一切练习都当正经考试的严谨态度。
这下哪怕有些紧张慌乱,潜意识也没漏过这些。
等朱说落完最后一笔,就听到隔间的人忽呜地叫了一声,紧接着传来桌椅被推开的响动,再是小声呼喊。
朱说不禁一愣。
他不可避免地被分了神,侧过头去看那隔开两人的木板。
当然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但听觉受到的影响却不大,于是,朱说很快就听到了被召来的巡铺官的小声说话,再然后是什么东西被拖动的声音,接着,就是一阵人腹里传来的咕咕咕伴随的噼里啪啦的落水声
那气势磅礴,如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
朱说震惊地睁大了眼:
哪怕此时还什么都闻不到,也看不到,但光听着这不小的动静,朱说都能完整地想象出情景来。
鼻端仿佛闻到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恶臭,饶是年少老城如他,也难以淡定了。
相隔颇远的陆辞,则半点听不到这些异动,自然也不知朱说运气相当不好,竟然能遇着个闹肚子的隔壁考生。
更无奈的是,能靠一幅图就写得出一篇使人身临其境的千古名篇《岳阳楼记》的朱说,想象力之丰富可想而知,这下受到的影响,自然也就更大了。
陆辞这可谓顺风顺水,时间才过去了一半,他就已效率极高地完成了这首律赋,正慢条斯理地进行着审查。
无论是诗赋论,都是只定字数下限,而不规定上限。
省题诗还好,占重在三者中最低,是广为人知的不受重视;赋最重,然而出题范围极广这点,就限制了不知多少人的发挥,加上点抹细碎,条约绰兮,规矩甚多,要成佳作,字数就难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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