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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居北海君南海[重生]——丨林暮烟丨(46)

    想着想着,他撇了撇嘴,认命似的闭上了双眼。
    翌日清早,乌兰达叼着块薄饼敲响了屋门。
    季青临这一夜都没太睡熟,但奇怪的是他也并未感觉有多困倦,起来简单洗漱之后,吃了些乌兰达派人送来的吃食,便与解无移一起出了屋门。
    昨晚到达此处时天色已暗,季青临也未细看周围的环境,如今天光大亮,将周遭事物照得分明,季青临这才看清,这个村落就坐落在两山之间的宽大谷地中。
    大约是因芪地多蛇虫,村中大部分竹楼下都建了高高的支架将屋子撑起悬空,甚至有些还建在山壁凸起的巨石上,由绳梯上下,层层叠叠,相互掩映。
    高耸的山壁伫立在两旁,顶端崖壁之上青松遍布,葱郁的树冠苍翠欲滴,不少藤蔓类的植物从崖顶垂下,相互交错着,贴着山壁蜿蜒直至谷底。
    崖壁之下,丛丛青草中点缀着各色野花,花草之上皆是莹莹露水,于微风中轻缓地摇曳着身姿。
    因是清早,山间林中鸟鸣之声不绝于耳,偶有飞鸟从山中惊起,扑腾着翅膀直冲云霄。
    深吸一口气,灌入体内的是夹杂着青草芬芳的湿润空气,叫人神清气爽。
    门前空地上已是停了几架马车,不少官兵在马车周围忙忙碌碌地来回奔走,似是在为出行做准备。
    季青临看着那些忙碌的身影,忍不住奇怪道:这么多人去?
    乌兰达咽下口中薄饼,拍了拍手上残渣道:不多,也就十来个,万一路上遇到什么意外,也好有个照应。
    季青临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也一起?
    乌兰达听了这问题仿佛很是奇怪,盯着他道:有什么问题?
    季青临无所谓地摇了摇头,乌兰达于是耸了耸肩,笑道:我还没见过龙血树呢,这比我年纪还大的树,我不得去开开眼?
    季青临也不知他这话几分真几分假,笑了笑不置可否,眼神却落在了一架马车旁几名官兵正在往车上抬的木桶上,好奇道:那是什么?
    乌兰达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道:火油。
    火油?季青临奇怪道,我们又不是去打仗,带火油作甚?
    乌兰达侧目上下打量了季青临一番,不知是不是季青临的错觉,他仿佛在那眼神中看见了一丝嫌弃。
    果然,只听乌兰达道:昨晚听你分析得头头是道,看着像是个聪明人,弄了半天脑袋也是个摆设啊?
    季青临莫名被教训,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乌兰达抬了抬下巴,道:你打算怎么毁掉龙血树?
    季青临伸手拍了拍解无移腰间的青阿剑,理直气壮道:用剑砍啊。
    乌兰达似笑非笑地点点头:砍完之后呢?
    季青临莫名其妙:砍完还有什么之后?砍完不就毁了吗?难不成树砍断了还能活?
    乌兰达摇头苦笑,无奈道:树是死了,上头的松针呢?就留在原地等着它们再被人取走?
    季青临顿时语塞,他还真没想到这一茬,此时被乌兰达这么一提醒他才恍然,他们毁掉龙血树是为了让那些人没法再使用松针施展封魂之术,可若仅仅是将树砍断,龙血树确实不会再长出新的松针,可原本已经长出的松针却还在那里,依旧有被利用的可能。
    意识到自己忽略了如此重要的细节,季青临顿时有些惭愧,但他很快便想到出现失误的并不是自己一个人。
    他手肘戳了戳站在身边的解无移,故作严肃道:你看看,我们要是没遇上乌兰达,这得犯多大错误?
    解无移静静盯他片刻,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物。
    季青临转头看去,盯着他手中的火折子无语半晌,默默移开了目光,干巴巴道:哦。
    不久之后,一行人准备完毕,上车之后,马车便往南山行去。
    乌兰达与他们二人同在一车,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季青临闲聊。
    季青临一边听着他絮絮叨叨,一边靠在窗边看着沿途的芪地风光,不得不感叹时间真是一把有力的刻刀,将此地缓慢雕琢成了完全不同于千年之前的模样。
    大约行了一个多时辰,天色渐渐变得有些阴沉,不消片刻,淅淅沥沥的小雨便自空中落下,敲打在车顶之上,发出噼啪声响。
    白毛很是机警,雨刚下不久,它便自窗外俯冲而来,站在窗沿上抖了抖羽毛上的雨水后,轻巧地跃进了车中。
    据乌兰达所言,芪地天气就是如此变幻莫测,前一刻还艳阳高照,后一刻便可能已是大雨倾盆,此景并不罕见。
    雨越下越大,隐隐有些要从窗外斜灌进来的架势,季青临也不好再往外探头,只得老老实实放下了帘子,转身将白毛抱进了怀中。
    就在百无聊赖昏昏欲睡之时,忽然听见隐隐哀恸哭嚎之声传来。
    季青临瞬间清醒,直起了身子细细去听,这才确定并不是自己半梦半醒间产生的错觉。
    外面的的确确有人在哭,且那传入耳中的哭声越来越大,仿佛是哭泣之人正在缓缓接近。
    乌兰达随手掀开车帘,三人往前看去,发现远处似乎有一队人马正在接近,但阴沉的天色和巨大的雨幕模糊了他们的身形,看得并不真切。
    乌兰达问车夫道:前面什么情况?
    车夫抬手将头上斗笠往上扶了扶,定睛远眺了一会,才不确定道:好像好像是送葬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和晚上还有两更(^。^)
    第71章 滂沱雨中送葬人
    三人心下了然, 难怪会有哭声,不过这大雨天出殡,也着实是苦了那些抬棺的舁夫。
    乌兰达点了点头, 冲车夫吩咐道:靠边让道吧。
    都说逝者为大, 路遇送葬之队让道以示尊重也在情理之中, 车夫显然也深谙此理, 拉了拉身上的蓑衣,扯过缰绳驱马将车赶至路边停下。
    后头两辆马车见前车如此, 也便跟着他们停到了路旁。
    车停下后,车夫忽然疑惑地欸了一声,乌兰达听见这声,奇怪道:怎么?
    车夫的语气变得有些古怪,犹豫道:这送葬的好像还不止一家啊。
    此时那队人已经离马车越来越近, 乌兰达再次掀开车帘,三人终于在那哭嚎声中看清了这些人。
    引魂幡在前, 铭旌在后,一行人披麻戴孝,哀恸哭喊。
    扬于空中的纸钱在大雨拍打下很快便重新坠落,湿漉漉地贴在泥泞的地面上, 被鞋靴踩过后与烂泥融为一体。
    这些都与寻常送葬队伍相差无几, 本不该引人注意,但令人奇怪的是,这长列之中的棺木竟然不止一副。
    季青临眼看着他们步步接近,心中默默数着:一, 二, 三,四
    数完之后, 他忍不住有些震惊,这一行送葬的队伍之中,棺木竟是有八副之多。
    季青临与解无移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二人都发现了其中古怪。
    民间婚丧嫁娶皆是大事,礼数众多,流程严谨。
    尤其是丧葬出殡之礼,细节更为复杂,对每一个步骤的要求都很是严苛。
    听说过结伴上京赶考结伴喝酒逛窑子的,却没听说过出殡送葬还呼朋唤友扎堆同行的。
    送葬队伍在滂沱大雨中缓慢前进,这乡间路面本就多尘土,被这雨水一浇,顿时满地污泥,它们裹上行路人的长靴,也将那丧服下摆沾染得尽是泥痕。
    眼看着这行人就要与他们的马车擦肩而过,季青临的目光落在了队伍末尾的一个人身上。
    那人虽在送葬队伍之中,面上却并无多少悲痛之色,且与其他人不同,他的孝帽之上戴了顶斗笠,孝服之外还披了件蓑衣,一看便知他与那几位逝者并非至亲,或许只是远方亲戚因着礼数才至此相送。
    季青临放下手中白毛,撩着车帘便跳下了车去。
    那人看见了他,稍微愣了愣,似是没料到会有人放着那舒适的车厢不待却跳进这大雨里。
    眼看着季青临向他走来,他面上显出了一丝警惕之色,显然是不明白季青临的企图。
    季青临刚往前走了两步,忽然感觉头上的雨像是停了,一抬头才发现头顶已是被宽大的伞面严严遮住。
    偏头一看,见解无移也已跟着他跳下了车来,此时单手执着伞柄,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走。
    季青临对他笑了笑,便与他一同走到了那人面前。
    季青临向那人一拱手,点头道:抱歉,不知可否留步片刻?在下有一事想稍作打听。
    那人看了看前方依旧缓慢前行的队伍,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便点了点头,停下了脚步。
    季青临见他配合,便开门见山道:冒昧问一句,你们这送葬队伍中,为何会有这么多棺材?
    那人听见此问,苦笑了一下,抹了抹腮边雨水道:你们既是一路到了芪南,想必也知道瘟疫之事吧?
    季青临点了点头。
    那人无奈道:这瘟疫蔓延至今,每日待葬的人都不是一个两个,若是遵着以往的礼数错开出殡,还不知要排到何时。你也知道,芪地湿热,遗体不宜放置太久,所以虽是不合礼数,也只能如此将就了。
    季青临了然,继续问道:如此说来,这几位逝者都是因疫病离世了?
    那人听见此问,面上竟是露出了一丝为难,季青临正不解,便听他道:其实也算不得离世。
    他像是有些羞于启齿,迟疑了片刻,但还是如实道:他们都还尚有呼吸,但神智已经全无,身体多处甚至腐化露出了骨肉,弄得家中奇臭无比,所以也只得早早将其入土了。
    季青临怔了怔,心中有些沉重,但却没有再多说,只点头道了声:多谢。
    那人见他没有继续盘问的意思,便微微颔首告辞,快步跟上了前行的队伍。
    季青临站在原地看了看那列长队,正欲转身回车,却忽然瞥见腰间玉佩一闪。
    他低下头,还没来得及惊讶,便眼看着玉佩紧接着又闪了一次,再一次
    这一回,玉佩足足闪动了八次才平静下来。
    季青临震惊地抬起头,看向前方渐行渐远的送葬之队。
    八次八副棺木。
    这是巧合吗?
    他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解无移,便见解无移亦是眉头微蹙,而后转了个身,将雨伞换到了另一手上道:先回车里。
    季青临没再多说,两人回到车上后,乌兰达忙问道:你好好的下去拦人家作甚?
    季青临将几户同时出殡之事稍作解释,又将玉佩闪动之事一提,乌兰达有些诧异,道:这么说来,玉佩闪动的确与封魂之术有关?
    季青临想了想,道:我的猜想也是如此,但我奇怪的是,为何前两次玉佩仅仅闪动一次,而这回却闪了八次呢?
    乌兰达道:这也不奇怪吧?如果二者之间确有关联,那八副棺材,八个被封魂之人,玉佩闪了八次,这不正好吗?
    季青临摇了摇头,将那日苓芳园水榭之事简单叙述了一遍。
    那日苓芳园中,被封魂者的尸体几乎摆满了整个水榭,加上水下密室中的两人,那里的被封魂者多达十余人。
    如果水镜闪动的次数真的与被封魂者的人数有关,那么,为何水镜在苓芳园仅仅只闪了一次呢?
    乌兰达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颇有道理,顿时沉默了下来。
    解无移却是回忆了片刻,道:不,那日水榭之中,被封魂者的确只有一人。
    季青临一怔,疑惑地看向他。
    解无移道:松针一旦拔除,便已不算被封魂。
    他这话虽是说得简略,季青临却立即恍然。
    当日水榭上层中的尸体虽然都曾被封魂,但送到苓芳园之前,身上的松针都已在打斗过程中被拔除至少一根。
    而水下密室中虽然躺着两个人,但其中一人并非将死之人,被松针触及死穴后已是立即毙命,并没有被封魂。
    唯有那苟延残喘的另一名试术之人,才是真正的被封魂者。
    季青临缓缓点了点头,道:所以玉佩闪动的确与封魂之术有关,闪动的次数取决于周围正处于封魂中的人数。
    解无移道:对。
    季青临低头看向水镜,若有所思道:被封魂者魂元随身体腐烂而碎裂,而碎裂后的魂元会散为灵气,所以玉佩闪动,会不会是因为它感知到了这些灵气?
    乌兰达撇嘴想了想后,摇头道:虽然你这想法听上去有些道理,但这世间处处都是灵气,为何玉佩平日都无反应,偏偏就对这被封魂之人魂元分裂出的灵气有反应?
    季青临认同地点了点头,但又补充道:这个我也想过,但若是硬要解释也不是不行,我暂时有两种猜测。第一种,可能是魂元分裂后散成的灵气与寻常灵气不同,但这种猜测暂无凭据,所以姑且不去深究。第二种猜测是,封魂之术分裂魂元时散出的灵气比较显眼。
    显眼?乌兰达显然未能理解这个形容,追问道,什么意思?
    季青临略微斟酌了一下,这才找到了合适的措辞,道:这就好比我们寒冬腊月里呼吸,若是将一口气徐徐呼出,双眼并不可见,但若是猛地呵出一口气来,便能看见一团白雾。
    此话一出,乌兰达几乎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笑着调侃道:那这么说来,这鲤鱼眼神不大好,寻常的灵气它都看不见,就只能看见这种一大团一大团往外冒的?
    季青临也被他这话逗得笑了起来,低头拍了拍玉佩,促狭道:水镜啊,听见没?乌兰达说你眼神不好,下回他再转生,你就可以假装找不见他的转生之处了。
    这话说完,季青临再抬头时,便见乌兰达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目光呆滞,像是失了魂一般。
    季青临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忐忑道:乌兰达?
    乌兰达瞬间回过神来,眨了眨眼干笑道:你这拿人打趣的神色语气,真是和他一模一样
    他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个字更是声如蚊呐,季青临未能听清,伸头凑近道:和谁?
    乌兰达迅速地抬眼看了一眼解无移,季青临随他目光转头看去,正巧迎上解无移的双眼,只见他眼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一闪而过,随后便转头看向窗外,避开了季青临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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