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北海君南海[重生]——丨林暮烟丨(45)
季青临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之后,反而平静了下来,他抿了抿唇,道:可若是他们的目的真的在此,可为何到目前为止针对的大多数都是老人?既然想要这世间魂元越来越少,分裂谁的魂元不是分裂呢?
乌兰达听了这话,提醒道:若谷不是说了,封魂之术只能对将死之人施法,老人里将死之人不是最多吗?他们针对老人也不奇怪。
季青临思忖片刻,这道理是没错,但他却总觉得好像不仅仅这么简单。
他看向解无移,发现他的面色比方才又凝重了几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更加严重的事。
果然,解无移听了乌兰达的话后缓缓摇了摇头,道:恐怕不仅是因为这个。
他迎上乌兰达和季青临探寻的目光,没有直接解释,却是先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们可有想过,这世间的人为何越来越多?
季青临与乌兰达都是一愣,似乎是一时间没能明白这一问意义何在,但是很快,两人都发觉自己先前忽视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如果亡故与新生是一一对应的,一人亡故便有一人新生,那么世间人的总数就应该也是固定不变的,人又怎么可能越来越多呢?
既然人越来越多,也就意味着魂元越来越多,那么,这些多出来的魂元,是从何而来呢?
解无移看见二人恍然大悟的神态,知道他们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关键所在,这才继续道:世间常说长寿之人是有福之人,福气盈满,这并非空穴来风。
魂元乃是灵气所聚而成,其大小并非一成不变。
在人成长的过程中,魂元也在不断从周围吸收灵气,存活时间越长,聚集灵气越多,魂元也就越大。
若是一个人活得足够久,魂元汇聚的灵气足够多,亡故之时魂元便会一分为二,成为两个新的魂元,支撑两个胎儿的新生。
正因如此,这世间的人才会越来越多。
所以,如果这个施术者的阴谋真的是遏制人世间的新生,那么分裂一个老人的魂元比分裂一个孩子的魂元要有用得多。毕竟若是分裂一个孩子的魂元,减少的只是一个新生儿,而分裂一个老人的魂元,则说不定可以一次减少两个。
季青临很快便明白了这利弊关系,又问道:那这魂元大与小之间,以何为分界?
解无移道:一个甲子。
寿短于一个甲子,离世后魂元不变,直接转生。
寿长于一个甲子,离世后魂元一分为二,降生为两个新生儿。
季青临点了点头,余光却瞥见乌兰达的眼中突然浮现出一丝醍醐灌顶般的惊愕,直勾勾看向解无移。
解无移迎上乌兰达错愕的目光,淡淡道:没错,这就是四季谷寿不逾甲子的原因。
季青临这才知道,原来四季谷有这么一条千年未改的铁律,那便是所有人的寿长都不可超过一个甲子。
他忽然想起在他还未见过释酒之前,银锣在兰泽殿里第一次对他讲述通天殿掌奉返老还童的传说时,曾说过这位掌奉大人每隔一个甲子便会闭关十余年,而后再回到宫中。
那时他还以为每隔一个甲子只是一种大约的虚指,没想到还真就是整整一个甲子的意思。
这条铁律的用意不难理解,将年岁控制在一个甲子以内,转生时魂元便可保持完整,不会一分为二。
得知这些内情之后,季青临心中缓缓升起一丝不安。
起初他还未明白这丝不安从何而来,直至他将近来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环环相扣之后,才忽然抓住了这不安的源头。
他皱了皱眉,缓慢而凝重道:你们觉不觉得,这个幕后主使之人,知道的未免也太多了?
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寻常人,他们对于转生,对于魂元的认识不过只来源于传说,戏文和教派宣讲。
有些人因为信仰而笃定这些事物的存在,也有些人甚至连轮回转世一说都嗤之以鼻,更休说掌握具体方式和细节。
而这个幕后主使之人,到目前为止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大大超乎常人之所能。
他知道魂元有大小之分,知道如何利用老者的魂元来对世间繁衍进行截流,甚至知道知道龙血树松针的作用,知道连解无移此前都闻所未闻的封魂之术。
对于寻常人而言,四季谷已经是超脱常人认知的存在,四季谷对世间万物的了解已经堪称通透。
而这幕后主使之人所掌握的细节,甚至比四季谷还要详尽。
乌兰达细品着季青临话中的意味,不禁也觉得背脊发寒。
一千多年来,在鱼尾存忆的助力下,四季谷早已习惯了自己在世间的地位,他们几乎从未遭受过来自外界的威胁。
帝王之位的更迭,天灾人祸的起灭,都不足以对四季谷产生冲击。
漫长而平静的时光里,他们几乎已经忘却了死亡的存在。
而如今的这一股势力,如黑暗中无声刺出的一把利剑,它准确地掌握了要害,甫一出手便精准狠辣。
季青临垂眸看着桌案,忽而抬起头问道:你们四季谷第一次有人遇袭是什么时候?
解无移想了想,道:大约十年前。
哦这样啊。
季青临听到这个答案似乎有些失望,乌兰达见状问道:你问这个作甚?
季青临指尖摩挲着嘴唇,道:我原本在想,此人既然对魂元转生一事知悉至此,会不会也和你们四季谷一样,有个什么类似于玉佩的器物以保长生。但听你这么一说就不大可能了,如果他和你们一样一直存在于这世间,为何一千多年来都没有对你们动手,偏偏要等到十年前呢?
乌兰达沉默不语,似乎对这问题也毫无头绪。
到目前为止,他们根本就还是身处于一团迷雾之中,只知道有一把剑悬在上空,却不知这执剑之人是谁,也不知他究竟想要图谋什么。
季青临和乌兰达都是一副眉头深锁的模样,解无移倒还算平静,他轻轻叩了叩桌面召回两人神思,道:未知之事暂且不论,眼下最重要的是阻止他们继续施展封魂之术。
季青临这才回过神来,想起他们此行的目的便是前往南山毁掉龙血树,使施术之人失去松针来源。
乌兰达也很快敛了心神,点了点头道:此处距离南山不远,明日天亮之后启程,大约午后便能到达南山脚下,不过南山并无成型的山路,上山还需步行。
见二人对此都无甚异议,乌兰达站起身拍了拍衣摆,对季青临轻松道:走吧,带你找间屋子睡觉。
季青临愣了愣,奇怪地伸头看了一眼旁边卧房里的床榻,问道:这里不能睡吗?
乌兰达理所当然道:这间是给先尊的啊。
季青临坐在原地未动,他也说不清为何,似乎是近来与解无移同吃同住惯了,现如今听说要分开安歇,心里总觉得有些不情愿。
芪南屋宅多是竹楼,因气候炎热湿润,不需要用以御寒的厚重棉被,就连床榻也不过只是铺在地上的一张稍厚些的软垫。
季青临看着里屋那张软垫,舔了舔嘴唇若无其事道:反正都是睡地上,我看这屋子也挺宽敞的,随便挤挤就是了。
乌兰达那句先尊喜欢独处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季青临忽然灵光一闪,抢先道:乌兰达,你领兵驻扎在此对百姓就已是叨扰,多征用一间房就是给百姓多添一分麻烦。你堂堂一个大将军,怎能借朝廷之名作威作福,欺压百姓?
乌兰达呆呆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解无移淡淡道:言之有理。
季青临对着解无移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又看向乌兰达道:所以不必再劳烦百姓挪屋了,我睡这里就行。
乌兰达听着二人一唱一和,神游般哦了一声,便转身向屋外走去。
刚踏出屋门,他便回过神来,转身道:不是,我怎么就欺压
砰的一声,屋门在眼前合上,他极快地眨了眨眼,还是倔强地把后半句接了上去:百姓了?
嘀咕完后,他茫然转身,歪嘴吹了吹脸颊旁被白毛扯下的一缕碎发,百思不得其解。
一名官兵见他出来,连忙迎上前来道:将军,您这间屋子给他二人休息了,属下再去给您征用一间?
乌兰达定定盯了他半晌,直到将这官兵盯得浑身僵硬险些落下冷汗来,他才抬起一根手指摇了摇道:不,不必再劳烦百姓了,在你的住处给我添张垫子,我跟你挤一挤。
啊?那官兵似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但又不敢忤逆,只得愣愣道,哦,是,属下这就去办。
他呆呆挠了挠脑袋,狐疑地又看了乌兰达两眼,却终究没敢问出什么来。
屋内。
季青临保持着关门的动作,站在原地低头暗笑,好不容易笑得差不多了,才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回过身去。
刚一转身,便见解无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问道:笑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晚继续三更(^。^)
第70章 以谎圆谎苦难言
季青临赶紧将嘴角残留的笑意收敛, 一边往回走一边状似随意道:哦,我就是觉得乌兰达这性子还是像当初那么有趣,一千多年都没怎么变。
解无移随手端起案上茶盏抿了一口, 放下杯子道:先前倒是没有发现, 季公子竟如此深明大义。
季青临一听便知他是指方才他义正言辞胡诌的那番欺压百姓的言论, 虽是有些不好意思, 但反正说都说了,他便也厚着脸皮回应道:过奖过奖, 你不还夸我言之有理来着?你也不遑多让。
其实季青临之所以说出那番话纯粹是一时情急,但凡稍作推敲便知那是无理取闹的歪理邪说。
只是他没想到,解无移竟会在旁出言附和。
这么一想,季青临强压下去的笑意又忍不住悄悄浮了上来,连忙欲盖弥彰地说道:那个, 明日还有要事,早些歇息吧。
解无移也未多言, 点了点头从案边起身。
两人稍作洗漱,便在那唯一的一张软垫上和衣躺下。
那软垫狭窄,平日里大约也只容一人平躺,二人试了试, 只得单手枕于脑下侧身而卧。
屋内灯影微微颤动, 灯芯偶尔发出微不可闻的噼啪声,白毛蹲在窗框上,时不时轻轻扇一下翅膀,除此以外, 周遭再无其他声响。
解无移安静地闭着眼, 长睫微微颤动,白净的脸庞在昏暗的烛光中轮廓显得格外柔和。
季青临盯着他, 看得有些入神,感受着近在咫尺的平稳呼吸,心跳不自觉快了几分。
忽然,解无移的双眼毫无征兆地睁开,与他四目相对。
季青临吓了一跳,忙往后缩了缩脑袋,心跳扑通扑通如擂鼓一般。
睡不着?解无移轻声问道。
季青临心虚地眨了眨眼,胡乱应道:啊?不,不是,在想事情。
解无移道:想什么?
季青临被他说话时带出的气息弄得鼻尖发痒,一时忘了身下这软垫十分狭窄,随意翻了个身,直接便把一半身子悬在了软垫之外。
解无移伸手拽着他的胳膊将他往回拖了几分,这才止住了他摇摇欲坠之势。
季青临盯着屋顶搜肠刮肚,好不容易找出一件事来,道:我在想,不知道银锣现在怎么样了。
解无移道:为何忽然想起她?
季青临摸了摸鼻尖,心说人果然还是不能说谎,这说了一个就得用第二个去圆,可话已出口,便也只能顺着编下去,于是讪讪笑道:哦,这不是许久未见了嘛。
解无移沉默片刻,道:不过数日而已。
不知是不是季青临的错觉,他总觉得解无移说这话时的语气有些奇怪,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目光恰好与解无移对上。
季青临认真分辨了一番,并未在那眼神中看出什么异样,倒是看出了几分等他继续解释的意味。
季青临心中苦叹,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扯道:嗯,虽然只是数日不见,但往常在府中看惯了她天天在面前晃悠,如今多多少少有些不习惯嘛。
这话倒也不全是胡诌,季青临虽是有四个姐姐,却都出嫁的早,家中并无与他年岁相仿之人。
自从银锣到了季府,两人便几乎日日相伴,加之银锣一贯待他极好,对于季青临而言,银锣倒比那四个姐姐更像自己的亲姊妹。
解无移似乎是认真品了品他话中意味,好半晌才继续开口道:不习惯,以至于夜不能寐?
季青临顿时语塞,心中叫苦不迭,心说这随口扯的一句话怎么就越解释越不明白了呢?
他与银锣亲近是真,心中记挂也不假,但若说是短短数日不见便因此夜不能寐未免也太夸张了些。
但话已至此,他又不能说方才只是盯着解无移出了神才未入睡,只得张了张嘴又闭上,半天没挤出一句话来。
解无移见他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以为他是羞于启齿,便移开了目光,道:你想见她?
季青临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啊了一声。
片刻之后,忽然感觉身旁软垫起伏了一下,转头一看,解无移已是翻身下了软垫,一言不发抬步出了屋去,还顺手带上了屋门。
季青临:
这是何意?
他愣在原地想了半天,正犹豫着要不要起来跟出去看看,便听见外头传来砰的一声响。
季青临一惊,可还未等他起身,已是听见门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随后便见解无移推门而入,重新走到软垫边躺了下来。
季青临忙问道:你出去作甚?
无事,解无移淡淡应了声,随即背身躺下道,睡吧。
季青临满腹狐疑,但看解无移这态度似是不欲多言,也只好哦了一声,兀自猜想他许是困了,便也不再出声扰他,盯着他的后脑勺发起了呆。
盯着盯着,季青临越发觉得遗憾。
怎么就变成背对着我了呢?
先前相对而卧还能看到脸,这下就只能看到后脑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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