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北海君南海[重生]——丨林暮烟丨(28)
二人未再多言,一路也未遇什么风波,不久之后便已到了榆州境内。
行至济元堂门前,小北招呼二人下车, 这次解无移没再让小北继续等候,而是给他补了些银钱, 便让他自行返程。
小北也是个干脆人,不多说,不多问,拿钱做事毫不含糊, 笑意盈盈地对二人作揖道别后便风风火火驱车而去。
站在这济元堂门前, 已是能嗅得浓重的药香,前来买药之人不少,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二人迈进门中,见堂内摆设着不少桌椅, 有数名坐堂接诊的大夫正在给人看病, 长长的柜台中站着正在称量抓药的伙计,也都是十分忙碌, 他们身后是偌大的一排药柜,柜上小屉整齐排列着,时不时便被拉开取药。
二人行至柜台边,待其中一人忙完手中之事,季青临忙向其表明来意,那人似是有些意外,道:二位找堂主是有何事?他近日在园中试药,并不常来店里。
园中?季青临疑惑,看向解无移。
解无移却已是明白那是何处,点了点头便领着季青临向外走去。
季青临不解道:什么园中?
解无移道:他的住处。
出门走了不久,两人便已到了临近城门的一处宅院,匾额上书苓芳园三字。
季青临左右一看,便见这宅院的院墙向两侧延伸极长,可见这园子也是占地甚广。
解无移抬手轻扣门环,不一会儿便有人从内将门拉开,季青临一看,这开门的是一头发花白的老者,想来应是这里的管家。
那管家似是认识解无移,见来人是他,忙客气地让路请二人进门。
季青临迈入门槛后抬头环视了一圈,这园子从外看来并无特异之处,谁知里头却是别有洞天。
寻常宅院之中屋宇都有规律可循,前堂主厅必不可少,而这园中却满是各类植被药草,只有寥寥几处屋宅随意点缀其中。
从院墙,到屋顶,甚至各处水域池内都有各种草药生长,足有成百上千种之多,药香袭人,萦绕不散。
管家领着二人沿着石子铺就的小径在这草树间穿行,不久后季青临便看见一位身着浅紫衣衫之人背对着他们躬身在一片草丛前,似是在丛中采摘着什么。
几人临近之后,他像是听见了脚步声,直腰回过身来。
季青临掸眼一看,眼中便是一亮。
此人看上去年岁不大,却是仪表堂堂气度不凡,面容温和,眼神却透露着沉稳,可见胸中必有丘壑。
那人看见解无移,立即将手中所执之物放到一旁的竹篓之中,拱手行礼道:先尊。
听到这称呼,季青临便终于确定他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位济元堂掌事池若谷了。
不必多礼。解无移微微颔首。
池若谷放下手,转头对一旁管家道:冯叔,您先去忙吧。
那管家也未多言,点头转身离去。
池若谷的目光转向季青临,就像季青临看见他时眼前一亮一样,他眼中也是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便收敛起来,问道:这位是?
季青临拱手笑道:季青临。
池若谷微微点头,亦是还礼道:池若谷。
解无移未等两人继续寒暄,问道:此前令你查验之事,可有眉目?
池若谷回过神来,立即点了点头,刚欲出言,却又看了一眼季青临,似是欲言又止。
季青临略有些尴尬,正想着是否需要暂时回避,却已听解无移道:无妨,季公子亦是身在此事之中,你直说便可。
池若谷闻言也不再避讳,向旁伸手道:那请随我来吧。
说着,他迈步向前,领着解无移和季青临向远处一片水域走去。
那处远远看去是一片挖凿的湖塘,塘中有丛生的茂密芦苇,水上木桥蜿蜒,桥尽头是塘中央的一处水榭。
只是,说是水榭,它却又比寻常所见的水榭大了不少,四四方方像一段加宽的长廊。
明明是由立柱支起的亭台式样,四周却又有草席从上垂下,从顶部一直遮掩到底,层层叠叠,不似卷帘,倒像是要将那水榭彻底裹住一般。
季青临心中疑惑:这草席是何用意?若是希望那水榭与外界隔断,使人在其中不被窥探,何不直接将它建成那有门有窗的楼阁式样?既然已是将它建得像个凉亭,又为何要用草席将它遮掩得这般密不透风?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踏上那木桥之后,越是走近,季青临越是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因为从此处开始,他便隐约能够嗅到掺杂在那药香之中的一股异味。
待走到那水榭近前,异味越发浓重,季青临也终于意识到了那些草席的悬挂究竟是何作用。
这大概是一处停尸房。
池若谷掀开一处草席,扑面而来的恶臭将季青临熏得有些反胃,好在他此时心中已是有了准备,才不至于真的吐出来,但依旧是赶紧抬手捂住了口鼻。
这水榭之中整齐排列着十来个石台,除了正中的那石台空着以外,其余台上放着的都是盖着白布的尸体。
因整个水榭被草席遮掩,光线极差,好在周围点着不少烛火,才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水榭四角放着数个火盆,火盆上各有一块铁网,网上搁着许多不知名的药材,经下方的火焰熏烤,药材散发出的气味算是将这些尸体的恶臭抵消了几分。
季青临本还在想,临水处放置尸体,水气蒸腾是否会加快尸体腐烂,但看到这些火盆便也明白了,这些药草除了遮掩恶臭,大约也有祛湿之用。
很难想象在这样一个香气四溢的园子里竟还有这么一个藏尸之处,也亏得是在这么个地方,否则这些尸体发出的异味恐怕早已随风散到四面八方,那真是想藏都藏不住。
池若谷像是早已习惯了这里的气味,进去之后先到一旁的桌边拿起了一个瓷瓶,扣出些油膏似的东西抹在二人手中,道:这里气味难闻,将此物抹于鼻下,可稍作缓解。
多谢。
季青临如蒙大赦,二话没说赶紧依他所言抹上那东西,而后微微吸了一口气,果然觉得舒服了许多,那东西有股清冽的香气,令人神清气爽。
恢复了正常呼吸,季青临整个人都感觉清醒了不少,这才开口问道:我看这些石台像是建了很久,这里一直都是用来摆放尸体的吗?
看那些石台的磨损程度,不像是临时加砌起来的,看样子,池若谷将此处作为停尸之用也并非临时起意。
池若谷点头道:是,在没有这些尸体之前,这里也是我用于验尸之处。
季青临抬眼环视了一圈,果然看见四周不少架子上放置着各种刀镊器械,还有像方才那个瓷瓶一样的瓶瓶罐罐,方知池若谷此人不仅是个医者,还算是个仵作。
解无移未参与他二人的交谈,此时已是走到了一具尸体边,将盖着尸体的白布轻掀开来。
季青临跟上一看,这尸体正是出宫那日驾车的车夫。
看着他依然大睁的双眼,季青临想起那日自己还曾想将他双眼合上,却被银锣在旁制止,不料直至今日他都还是这样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池若谷此时也已走到这尸体边,见季青临盯着那尸体的双眼,似是也猜到他心中所想,淡淡道:尸身已僵,双目难合实属正常。
季青临收回目光点了点头,他也不是那动辄伤春悲秋的优柔寡断之人,恰好看到了便心中有感,倒不至于还真因此伤怀。
池若谷顺手拿起旁边的镊子和纱帕,从那尸体的鬓角处轻轻捏出一个东西来放在纱帕上,递到了二人面前。
这东西正是此前数次所见的那种如同绣花针一般的细物,季青临虽不知它是什么,却也并不觉得陌生,问道:这究竟是何物?
池若谷道:应该算是松针。
应该算是?季青临不解。
池若谷将手中纱帕放到一旁,转身道:你可知民间祝寿时常有一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季青临点了点头,这话实在听得太多,他又怎会不知。
池若谷又问道:那你可知这寿比南山中的南山是指何物?
季青临皱了皱眉,这问题他还真没深究过,刚欲摇头,一旁的解无移却已是答道:南山不老松。
池若谷点头道:正是,南山之巅的峭壁之上生长着一株寿长数千年的古木,百姓将其称为不老松。
季青临似乎已是明白,道:这东西就是那不老松的松针?
池若谷点了点头,季青临却又奇怪道:那你方才为何要说算是?
第45章 苓芳园话封魂事
池若谷耐心解释道:百姓将其称为松其实是种误解, 此树形似松树,其实并非松树。它的躯干色如肌肤,树皮状似龙鳞, 树汁犹如血液, 应为龙血树。此物便是它的针叶, 却又并非真正的松针, 所以我才会说算是。
季青临这下算是明白了,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这针有何用?为何会嵌在这些人的体内?
池若谷指了指那些尸体, 道:此前我已将这些尸体全部查验了一遍,每一具尸体上都有三十六处嵌着此物,而这三十六处正是周身死穴所在。
为将这死穴说明,池若谷将人身穴位简单介绍了一番。
古往今来,对于人身共有多少穴位各家论述不一, 有说上千,有说数百, 但总数众多却是毫无疑问。
在这些穴位之中,有一百零八处被称为要害,其中三十六处击中必死,这三十六处便被称作死穴。
季青临疑惑道:既然这三十六处击中必死, 这些人在死穴嵌入此物, 怎么还能与人打斗?
池若谷见他已是发现其中关键,点点头道:若是常人死穴被触及,自然会立刻毙命,但这些尸体有一个共同之处他们生前已是身患绝症的将死之人。
季青临不解其意:将死之人的死穴与常人有何不同吗?难道他们即使被触及死穴也可行动如常?
池若谷点了点头, 但也知道此事并非一两句话能够解释, 只得耐心地从头说起:这些年来我对人身经脉多有研究,也发现了经脉与魂元之间的关联。
人身就像是一处屋宅, 魂元寄居其中,而将魂元束缚住的便是周身经脉。这就像是你要将一个人困于屋内,用绳索将这屋子的门窗封锁起来,此人便难以逃脱,经脉便是那绳索。而想将绳索牵扯成网,其中必有用于固定之处,这固定之处便是穴位。
季青临脑中飞快地消化着这些,池若谷却已是继续解释道:人将死之时,经脉虚弱,对魂元的束缚之力便会大减,穴位也是如此,若是任由它们继续衰弱下去,人死便是必然,而后魂元失去束缚便会离体。但若是在人将死未死之际,以他物代替穴位固定经脉,束缚魂元,便能将魂元强行留于体内,这可以称为封魂。
季青临努力理解着池若谷的话,许久后才完全理清,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些松针的作用就是封魂?
嗯,池若谷点了点头道,先前我虽是已经找到经脉与魂元的关联,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封魂之物,直到我见到这些尸体,才知道已经有人成功试出了封魂之法。在身患绝症之人垂死之时,以龙血树针嵌入其三十六死穴,代替穴位固定经脉,从而束缚魂元。
季青临暗自琢磨了一番,随即意识到这束缚魂元四个字的含义,惊道:那岂不是等同于起死回生?
以外力使将死之人的魂元留于体内无法离开,那不就相当于强行保住了此人的性命?将死之人不死,不就是起死回生?
池若谷静了片刻,却是缓缓摇头道:短时间内确实如此,将死之人魂元被强行留于体内,如同起死回生。但其实受松针封魂之人,肉身依旧会如尸体一般渐渐腐烂,到最后血肉全无,终剩一架白骨。
季青临皱了皱眉,道:也就是说,封魂只是暂时保住了他们的性命,到最后其实还是会死?
不。
池若谷面色凝重了几分,一字一顿道:恐怕不止是死。
季青临没能明白,什么叫不止是死?还能有什么情况是比死更严重的?
他偏头看了看解无移,却见他已是微微蹙眉,仿佛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池若谷也没有故弄玄虚,立即解释道:被封魂的将死之人起初像是被救活了一般,一切言行与常人无异,但从肉身开始渐渐腐烂时起,人的意识也会逐渐受到影响,随着肉身腐烂的加剧,行为会越来越不受控制,等到肉身腐烂到一定程度,便会
等等。季青临忽然打断道。
他听着听着,心中忽然有了一个疑惑,赶忙问道:你不过是查验了这些尸体,为何却对尸体变化的过程如此清楚?
池若谷闻言一怔,随即垂下眼去,似是并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但季青临话已至此,他也不便再顾左右而言他,只得微微叹了口气,无奈道:你们随我来吧。
说着,他走到正中的那处空置的石台边,躬身一用力,便将那石台推动了几分,露出了一个向下的方口。
季青临吃了一惊,他本以为这处水榭之下定是那湖塘的水面,却不料这露出的方口里却还有个延伸向下的阶梯。
池若谷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解无移丝毫未有迟疑,迈步便顺那阶梯而下。
季青临跟着他走下,这阶梯没有回转,直直通向底端,倒也不算太深,没走几步便已是踏到了平地。
这处大小与上面的水榭丝毫不差,周围被石墙所围,因在水底无法开设门窗,便成了一处近乎密闭的空间,只在顶上四角开有孔洞通气。
此处有桌有榻,但都是十分简陋,墙上挂着一盏油灯,昏暗的火光令此处平添几分阴森。
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后,季青临这才猛然发觉,左右墙根之下的两个榻上竟是各躺着一个人。
这是尸体还是活人?
季青临不敢确定。
如果是尸体,为何不和上面那些摆在一起,而要单独放在此处?若是活人,难道他们就住在这么个暗无天日连牢房都不如的地方?
解无移显然也已经看到那两人,三两步便迈到了左边的榻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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