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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居北海君南海[重生]——丨林暮烟丨(4)

    霍叔微微愣了愣,眸中有了些许波动,而后缓缓转过头看向前方,陷入了沉默。
    季青临不知他这番神色是在想些什么,却也不再打搅他,放下了帘子,靠回车中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马车便行到了宫门口,宫中非皇亲国戚不可驾车,季青临便捧着盒子跳下车来,随霍叔递了帖子,一同往宫中行去。
    走了片刻,七转八转,季青临早已晕头转向,却见霍叔神色依旧,便好奇问道:霍叔对宫里好像十分熟悉啊?
    霍叔也不掩饰,点了点头:来过。
    季青临笑了笑,也没有多问,举头看着眼前四处高大华丽的宫殿,心想这些金银堆砌起的宫殿确实要比外面的那些世家大族的屋宅要亮眼些,只是亮眼归亮眼,却总是少了些特色和烟火气,有些严肃,或者说古板。
    又走了一会,前方人渐渐多了起来,众人都是行往一个方向,那些人都是锦衣华服,相互间也都认识,见面作揖行礼,十分热闹。
    季青临的装束与平常无异,朴素白衣,衣带与下摆边缘点缀着片片刺绣竹叶,走在这群人中平凡到有些扎眼。因他此前几乎从未正大光明出过府,故众人见他都很是面生,交头接耳地嘀咕了起来。
    其中有一两个眼尖的看到霍叔,眸光微微一亮,仿佛不可置信道:欸?这不是季府的那位霍管家么?那他身前这位
    是季家小公子?
    哦呦,是那个小神童?那可真是奇了怪了,季老爷不是一直将他当个宝贝似的藏在府里?怎的今日他也会来?
    那些人的声音不高,却恰恰能被季青临隐约听到,他心中觉得好笑,却也不拘谨,大大方方冲着各位朝臣作揖行礼,虽然一个都不认识,但今日来的大多是朝中官员,又多为长辈,客气些总是没错的。
    季青临本就生得如母亲般眉清目秀,又一贯和善,弯眼一笑便容易让人忍不住生出一丝温和亲近之感,故而众人看见他拱手示意,也纷纷浅笑点头回应。
    不消片刻,众人便行至此次设宴的大殿,殿中早已是案座满堂,宫女小厮们在席间忙碌着,引着各位来客到席边就坐。
    季老爷并非朝臣,严格说来只能算是庶民,参与这种规格的宫宴,座位便自然只能设在席尾。
    季青临对此倒是全无感想,大大咧咧坐下后,先是抬眼看了看居于高处阶梯上的两座,心中揣测着:那或许就是皇上和皇后的坐席了。
    不过,这一点他倒是想错了,其中一座是皇上的没错,而另一座却不是皇后,而是太后的。
    人到齐之后,殿外来报,皇上与太后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跪地相迎,皇上与太后皆着晃眼的金色华服入殿,太后金钗步摇一步三晃,丈长的衣尾拖地而过,季青临不禁咋舌,这么长的衣尾,万一被谁踩到不得把她绊个狗啃泥?
    季青临听说过他出生时太后那句若是女儿则必须入宫的传闻,也曾好奇过这个老太太长什么模样,而如今见到了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老太太,两鬓连一丝白发也未有,肤若凝脂,气度雍容。
    走在她身侧的皇上也算是继承了母亲的优点,唇红齿白,浓眉大眼,但却无甚特点可言,周身也少了些君王的威严,或许是因为未曾真正掌权的缘故。
    皇上与太后落座后出言平身,众人才缓缓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上。
    这时,皇上抬眼扫过殿中众席,目光落在了季青临身上,微微一滞,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
    季青临见他看向自己,也并不慌张,只拱手笑了笑。
    皇上身旁的太监眼尖,见皇上似是不认识此人,便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皇上这才一副恍然模样点了点头,又转身凑到太后旁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于是太后也向季青临看了过来,眸中同样有些诧异。
    季青临暗自发笑,心想这个皇上估摸着是被太后指点惯了,遇到何事都要急着告诉太后一声,今后即便是掌权在手,也免不得总去参考太后的意思。
    开席前,皇上举杯说了几句废话,譬如此次宴请是为答谢众臣辅佐,今后也要诸位多多尽心云云,左右是跟季青临没什么关系,他便也随着大家举着杯子装模作样应和了几声,心思却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终于等皇上说完,众人举杯饮下,鼓乐之声骤起,殿外飘进十几个身姿轻盈的舞女,细腰长袖,随乐而舞起来。
    季青临随意掸了一眼,余光却突然瞥见斜对面前列的坐席之上,有人冲着他的方向扬了扬手中的酒杯。
    那人看上去年岁不大,剑眉星目,虽未佩剑却仍旧英气逼人,肤色比这殿中众人都要深上几分,看样子像是位久经沙场的武官。
    季青临正暗自揣测,便听身旁霍叔轻声道:他是镇北大将军,祖上曾替大銮一统北域,世代颇受倚重。
    季青临微微点头,光看他那座次,也能看出此人位高权重。虽不知他与季家有何渊源,但人家既然好意冲他举杯,他便也毫不怠慢,举起杯子向他遥遥致意。
    那人不知季青临手中是茶非酒,见他仰头一饮而尽,挑了挑眉,一勾唇角,仿佛甚为满意。
    季青临与他相视一笑,却也不再多看他,而是随意吃着喝着,目光在殿中游走,看看左边那位老者的玉佩,又看看对面那位的家眷的手镯,再看看殿中央那舞女白如藕节的手臂,觉得好像这宫宴也没什么特别的。
    季府虽不算大富大贵,但金银玉器他也见的不少,而美女就更不用说了,他的四个姐姐哪一个不是倾国倾城的佳人,所以看见了眼前的景象倒是让他有些失望,本还指望着宫里能和外头有多大不同,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就这么随意看了许久,季青临的目光又飘到了远处的阶梯顶端,恰好见一小太监从阶梯一侧快步而上,俯在皇上耳边低语了几句。
    皇上闻言后双眼微瞪,显得很是吃惊,一偏头,目光与季青临相撞,竟是上下打量起他来。
    季青临莫名其妙,眨了眨眼,便见皇上立即凑到太后旁边说了一通,接着,太后也面露诧异地看向季青临。
    不过,太后显然比皇上沉稳许多,很快便平静下来,轻轻拍了拍皇上的手臂低声说了句什么,而后便起身离座,在宫女的搀扶下从一旁下了阶梯,绕过立柱往后殿行去。
    季青临收回目光,轻声向霍叔问道:他们为何那样看我?
    这话问完,季青临一转头才发现,原本身旁霍叔坐的地方已经空了,也不知是何时消失的。
    难道是去如厕了?季青临挠了挠耳后,刚打算起身找一旁的小太监问问,抬头就见一宫女朝他盈盈走来,正是方才扶着太后离去的那一个。
    到了近前,她提裙轻跪在案边,抬手掩口在季青临耳边低声道:季公子,太后娘娘有请。
    第6章 离席换装惊四座
    季青临微微一愣,疑惑道:太后娘娘?她找我作甚?
    季青临这话问得礼数欠佳,声音还因诧异而有些没控制住,旁边座上的官员抹着一撇八字胡贼眉鼠眼地看了他一眼,身子顿时向这边倾斜了几分。
    那宫女被他这唐突一问,脸上虽未显怒意,态度却硬了几分:公子无须多问,跟奴婢过去就是了。
    季青临撇了撇嘴,心说宫里就是麻烦,有什么事不能在这直说,偏得偷偷摸摸到后殿嘀咕,难怪戏本子里总能编出那许多宫闱秘闻来。
    不过想归想,他也知道眼下这宫里属太后最大,还是不要轻易得罪的好,便规规矩矩地起了身,跟着宫女一路到了后殿。
    踏进殿门,只见殿中软榻上坐着的正是那衣尾八丈长的太后,悠闲地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提着杯盖,垂眼微微吹气。
    季青临定了定神,随着宫女的脚步继续往内走去,心中却泛起了嘀咕:她莫不是觉得宴会无趣,好不容易见到个新面孔,叫我来此喝茶聊天?
    季青临正想着,就见太后合上手中杯盖,杯盏往小几上随意一放,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的问道:来了?
    季青临心说你这不是废话么,但还是淡淡一笑点了点头:嗯,来了。
    立在一旁的宫女见状,一蹙眉冷声喝到:见到太后娘娘还不快跪下!
    季青临被这冷不丁一嗓子吓了一跳,转脸朝她看过去,心说这位姐姐好生暴躁,但他倒也没有顶撞,依着她的话扯开衣摆就势往下一跪。
    刚跪下,太后便瞥了那宫女一眼,马后炮似的嗔怪道:你也真是的,说便说,这么大声作甚?看把孩子吓的。
    那宫女也很是配合,盈盈一福身,低眉顺眼道:娘娘教训的是,是奴婢失了分寸,还请娘娘责罚。
    太后挥了挥手:罢了,往后注意就是了。
    季青临听着二人对话,心中只觉好笑,这分明就是一个**脸一个唱白脸,打一巴掌再给个枣,为的也不过就是借这婢女的严苛来反衬太后的温和可亲平易近人。
    只是,季青临与太后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太后这般做戏,让他十分猜不透用意。
    常言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季青临实在想不出对于权倾天下的太后而言,自己这么个草芥般的少年能有什么让她可图谋的。
    既是猜不透,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正巧此时太后转向季青临,露出一个祖奶奶般的慈祥笑容,冲他招了招手道:来,临儿快别跪着了,过来坐。
    季青临乖巧一笑:谢太后娘娘。
    说着,便站起身拍了拍膝上灰尘,脚步轻快地走到了太后面前。
    太后见他停下脚步却迟疑着没有坐,面色更是和蔼,伸手将他轻轻一拉,拽到身边坐了下来,轻轻拍着他的手背温言道:临儿啊,哀家听说你对皇儿很是仰慕,对这宫中也极为向往,可是如此?
    季青临有些莫名其妙:从何处听说的?
    他此前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更是未曾踏入过宫门半步,何来仰慕向往?
    季青临话音刚落,便看见一旁那宫女又横眉竖眼的瞪了过来,显然这句反问在她耳中又成了不敬之言。
    可季青临此时却顾不得那许多,只听太后又是笑道:从何处听说你就不必问了,你且告诉哀家,是也不是?
    季青临心中愁苦,这叫我如何说?说你这根本就是胡扯,我对你儿一无所知,对你这皇宫更是毫无兴趣?
    他忍不住又看了眼那宫女,心知若是自己真这么答了,她大概能把眼珠子掏出来瞪死他,只好点了点头顺着太后的意思讪笑道:是啊是。
    太后似乎对这答案很是满意,笑意更深了几分,见季青临一脸尴尬,出言安慰道:你也不必不好意思,这也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
    不好意思?季青临顿时更加茫然,我哪里有不好意思?再说,哪怕我当真仰慕皇上向往皇宫,又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太后看着季青临变幻莫测的眼神,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拍了拍他的后背,自顾自继续说道:说起来,你与皇儿倒还真是投缘,他今日虽是初次见你,寥寥数语间却是对你赞誉有加,故哀家今日唤你来此,是打算助你一助。
    季青临听了半天,脑中只有四个字:不知所云。
    太后笑了笑,转头对着那宫女抬了抬下巴道:拿过来吧。
    是。
    那宫女一福身,转身便从身后不远处的架子上取下一个红漆木盘,几步走到季青临身边,将木盘托着递到他眼前。
    季青临定睛一看,木盘里是一件叠起的衣物,看上去用料上佳,纹饰精美,与季青临身上这件简直是云泥之别。
    季青临正不解何意,太后在一旁拍了拍他的胳膊,冲那衣服抬了抬下巴道:换上吧。
    季青临愣了愣,捋了捋太后先前的话和这衣服间的关系,心想难道就因为我仰慕皇上,所以不能再穿寻常衣服,须得华冠丽服,锦衣玉带才行?
    太后见他愣在原地,又是用下巴指了指那衣服,使了个眼色催促他换上。
    季青临无奈,虽觉这太后实在不可理喻,却也不便直言,只好伸手将那衣服拎起抖开,谁知定睛一看后,他顿时愣在了原地。
    这是襦裙!?
    季青临瞪大眼睛诧异看向太后,太后却对此视而不见,依旧是那副慈祥的笑容:无妨,快换上吧。
    季青临简直已经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只呆呆看着太后,内心一阵咆哮。
    谁知,他才稍稍表现出了这么一丝抗拒,太后顿时收起了脸上笑意,目光也瞬间变得冰冷起来:怎么?你不愿意?
    这声音冷得瘆人,季青临不禁咽了口唾沫,看她这模样,要是今天不把这裙子换上,怕是没法站着出去了,只得硬着头皮干笑道:愿意愿意。
    说着,他撇了撇嘴,端起盘子到了内殿转角的珠帘之后,极为不情愿地换上了那套襦裙。
    因为从未穿过裙子,自然完全没有熟练可言,加之穿的过程很不走心,虽然没有穿反,腰带却系得松松散散,前襟也歪得不成样子。
    季青临掀起帘子出来,太后随意掸眼一看,眸中顿时微光一闪,笑着点了点头,立即又对那宫女道:给他收拾收拾。
    是。那宫女领命,到季青临身侧盈盈一礼道:劳烦公子低身。
    季青临不明所以,那宫女指了指他束顶的头发,他这才明白她是要给他梳头。
    季青临继承了季老爷的优点,身形修长,此时站在宫女面前比她高出了不少,那宫女没法动手,季青临只好走回榻边坐下,任由宫女将他的头发散下,在脑后松松绾了个垂髻,又拉他起身,将他的腰带重新系好,衣襟整理妥当。
    整个过程,季青临仿若一根木头,心中只默念着一句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念着念着,他似乎已经给自己洗了脑,心说襦裙就襦裙吧,反正这一世不就是为了见识各种未知吗?长这么大还没穿过襦裙,也不失为一种别样的体验。
    想到这里,他勾了勾嘴角,自嘲地笑了一下。
    终于收拾完毕,太后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正好看见他那一抹浅笑,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行了,她撑着软塌站起身来,抬手向季青临伸过去,这宴还没结束呢,扶哀家回去。
    看她那得意洋洋又理所当然的模样,季青临无奈苦笑,却也不再多计较,迈步过去托起了太后的手臂。
    绕出后殿,踏进正殿之中,往阶梯上缓缓走着,季青临迅速听见了下面的一片交头接耳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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