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处有什么Ⅱ——噤非(30)
他环顾一圈,没找到什么趁手的工具,接着一拍脑袋,从口袋里掏出钥匙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钥匙环掰直,接着在头前做了个勾,撅着腚趴在门上对准锁眼捅过去。
锁眼仅被捅了两圈就打开了,这倒是有点出乎云骞的意料。
这么好开的么?
难道自己更适合干专业开锁这一行?
他诧异挠挠头,悄悄潜进了屋内。
同上次来大差不离,屋内摆设没有什么大变动。
云骞走到看起来像是卧室的房间门口,转动门把手,房门轻易就被推开。
一推门,穿堂风冻得他打了个哆嗦。
夜风拂起白色的窗帘,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户飞进屋内,在地板上投射出奇怪的形状。
在房间的角落里,静静摆放了一只和普通人身高差不多长的巨型玻璃缸,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云骞走过去,戴上手套,摸着那只玻璃缸,在玻璃缸的死角处却摸到了滑滑的液体。
他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稍微有点刺鼻,像是甲醛的气味。
云骞从口袋里掏出从警局顺来的证物袋,刮了一点死角的粘.液装进证物袋里打算带回警局做个具体成分检测。
只是,这玻璃缸是做什么用的,这么大,养条海豚都绰绰有余,而且,玻璃缸中的液体是疑似福尔马林并非普通水分,这就更奇怪了。
难不成,这就是用来浸泡那具人皮的?
云骞也不敢继续在这边耽搁,起身又转向宋赞房间的书架,看见上面摆的都是一些民俗学类的书籍,也不乏还有几本刑侦类书籍,其中甚至还有温且的著作《犯罪侧写[警用版]》
这么看来,这小子还挺好学。
他随手拿起一本书,封面四个大字:过渡仪礼。
之前听苏闻予大概提过过渡仪礼是个什么说法,就是讲人这一生三个最重要的时期:出生婚嫁死亡,而仪式就是人们对过渡时期的一种物化性精神寄托,很多人不信神不信鬼,但对于仪式却有一种近乎执着的追求,仿佛仪式搞得越隆重未来就会越好。
而云骞从宋赞书架上抽出的这本书,翻看了下目录,发现是专讲婚嫁习俗这个分支的。
再抽出基本看看,竟然都是婚嫁分支题材的。
这个宋赞就这么想结婚?
云骞摇摇头,将书放回书架。
但就在那一瞬间,却意外的在书架的夹层上发现一张照片。
他抽出那张照片看了看,照片挺旧的,边角都已经泛黄,照片中是看起来像是和乐融融的一家人,父亲高大威猛不苟言笑,母亲温柔美丽笑颜如花,最中间的男孩儿虽然缺了颗大门牙但依然按耐不住心头的喜意咧张大嘴笑得眼睛都眯成一道缝。
这么看来,这个男孩和宋赞长得倒是挺像。
大概就是他吧。
父亲开车撞死了母亲然后选择了自杀。赵钦的话却赫然于脑海中乍现。
云骞打了个哆嗦,将照片放回夹层中,把书原位摆好,拿起手电筒打算继续检查。
安岩在楼底蹲守了半个小时还不见云骞下来,心里直犯嘀咕。
紧接着,那抹熟悉的身影挎着单肩包缓缓从小区门口进入向这边走来。
宋赞回来了!
安岩赶紧掏出手机想给云骞打个电话通知他速速离开现场,但不巧的是,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根本就没存云骞的手机号。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安岩从草丛中站起来打算趁宋赞赶回家之前先把云骞叫出来。
但是,宋赞忽然就停在了楼下,一动不动。
几个盯梢的警员顿时惊觉起来,绷紧浑身每一颗细胞,屏息凝望着这个男人。
皎洁的月光倾洒了一地,静谧又温柔。
宋赞摘下鸭舌帽,抬头望着月亮,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跳出一根烟,点燃。
青色的烟雾顷刻间于空中扩散开来,顺着风势飘向远方。
云骞把房间检查一遍,除了那只奇怪的玻璃缸外再无其他异样,刚打算离开,却忽然想起床底还没检查。
他往地上一趴,又撅着腚撩开了耷拉下来的床单。
狼眼手电照过去,云骞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因为床底下摆放了一只木头盒子,盒子非常精致,却被放在这种堆满灰尘,暗无天日的床底,实在让人很在意。
云骞缓缓伸出手摸出那只盒子,打开。
天地良心,并不是因为自己好奇。
盒子打开,一只圆滚滚的灰色小球在盒子中咕噜乱滚。
霎时间,云骞睁大眼睛,大脑在一瞬间空白。
这他妈是定时炸.弹啊。
盒子的弹簧连接了炸.弹上的引爆线,只要打开盒子,线就被拆了下来。
炸.弹已经开始读秒,黑色的数字跳来跳去,向着所谓的终点跳去。
客厅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云骞此时手都抖成筛糠,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走了,宋赞回来了。安岩一个箭步冲进来,将云骞从地上拉起来。
即使是面对朝思暮想的安岩,但此时的云骞已然没有了昔日的欢活,他甚至有点呆,脑袋一片混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不知这颗小小的灰球威力有多大,如果炸毁了一整栋楼怎么办。
安岩望着那颗炸.弹,瞳孔剧烈收缩。
快走!这是安岩第一次就这样喊出了口,带着惧意和怒意,咆哮道。
云骞愣愣地看着他,又看了眼炸.弹上显示的数字:
这栋楼的其他居民怎么办。云骞轻声问道。
太突然了,他根本没想到宋赞会在家里留了这东西,也没想到因为自己的多管闲事或者说立功心切,甚至要整栋楼的居民跟着陪葬。
恐惧背后,更是巨大的自责感。
安岩也不管那么多了,使出蛮力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向门口拖。
数字读秒的声音犹如铁锤,声声敲击着太阳穴。
黑色的数字变成了红色,就像无数次起跑前的倒数,或者是惊喜出现前的倒数,或者是在死亡前一刻的倒数
巨大的爆炸声乍响于天际,几乎是整栋楼都跟着在颤抖。
漫天火光,滚滚浓烟,玻璃碴乱飞。
楼底下,宋赞长长叹一口气,扔掉手中的烟头,望着那弥漫着炙热与刺眼橘红的窗口。
你说你,何必多管闲事呢。
楼底这几个负责监视的警员都被这巨大的爆炸声惊呆,他们互相看了眼,接着一股脑窜出草丛,一把将宋赞按在地上,戴上手铐。
赶紧通知消防队!
我电话给警局!
云骞和安法医是不是还在里面!
此话一出,众人皆愣。
好,好像没下来啊
紧接着,这栋大楼里的其他居民都穿着睡衣慌慌张张跑了下来,见到警察,都是鬼哭乱嚎的不知所云。
共享单车一个急刹车,发出难听的吱声。
于渊从车子上跳下来,也不管那车子停没停好,三步两并做跑到这些监视警员身边,焦灼问道:什么情况,怎么炸了。
还不清楚,但是,安法医和你队里的云骞还在楼上,没下来。
于渊张大嘴巴,眼睛瞪得像铜铃,他一把揪起面前这位警员的衣领,厉声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警员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于渊已经猛地甩开他,扭头就往大楼里冲。
于队!还是等消防员来了再说,里面还在烧呢。
等你妈.逼,你是要我眼睁睁看着队员死在我面前吗!说着,于渊脱下外套,从单车上扯下那瓶自己下班后买的矿泉水浇在外套上,往身上一披就冲进了大楼里。
在来之前,他还天真的以为云骞这无视纪律的最多就是被宋赞现场抓包,最多就是这么多天的监视工作功亏一篑,最多就是被老李指着鼻子大骂一通然后停职查看。
但似乎上天却给了他最难堪的一种结局。
电梯停运,于渊憋着一股气冲上了六楼,刚到楼梯口,便被这灼热的空气烫的倒退两步。
浓烟滚滚,根本看不清眼前的场景。
云骞!你这死小子死了没!没死给老子吱一声虽然是恶声恶气的言辞,但却不免漫上一丝悲凉。
甚至是哽咽。
吱角落里忽然响起微弱的一声。
于渊愣了下,手舞足蹈地拂开眼前的浓烟,摸索着向声音来源地走过去,小心翼翼问了句:云骞?
于,于队那声音继续微弱说道。
你小子在哪,我看不清。于渊说着,被浓烟呛的咳嗽连连。
说起来,能拉我一把么?
你在哪!
就在你脚底你现在正踩着我的衣服。
于渊咳嗽着,瞪着他那视力五点零的小眼睛费力向脚底看去。
不是,谁能告诉他,在这剧烈爆破过后,这俩人叠在一起是什么鬼?
云骞费力探出个脑袋,黢黑一张小脸像个非洲人:顺便,先帮我把安法医抬起来。
于渊蹲到两人身边,伸手拉住安岩把他往上拖。
怎么样,没事吧。于渊关切问道。
安岩单手搭在于渊肩膀上,牙关紧咬,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他摇摇头,眉头紧蹙,半晌才缓缓开口道:
可能骨折了。
于渊侧首望着他背后衣服上的大洞以及血肉模糊的后背,轻叹一声:我觉得,不仅是骨折的问题
先走吧,继续待下去会引发肺病。安岩说着,剧烈疼痛袭来,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当三个人满身是伤的从楼里走出来,那些在楼下焦急等待的警员几乎是一瞬间沸腾了。
救护车穿过闹事,警铃大作,消防车紧跟其后。
走出大楼后,安岩完全失了力,疼痛感阵阵袭来,后背被爆破的大火燎的火辣辣的疼。
而云骞,就在一边紧紧抓着自己的手,从爆炸发生前到现在都没有任何要松开的意思。
还好,还算幸运,保住一条小命。
就在爆炸发生的瞬间,安岩猛地将云骞甩出大门,接着贴身上去将他牢牢护在怀中,自己一人全数承受了来自爆炸的滚烫和灼烧。
幸好,宋赞自制的炸.弹威力不大,爆破范围也比较小,不然等消防员赶来看到的就是两具炭烤男尸了。
安岩被医生抬上了救护车,云骞就一直在旁边傻愣愣地跟着。
他倒是一点伤没受,都让安岩替自己受了去了。
云骞现在心很乱,担心警局的问责,担心接下来的赔偿,还担心,已经昏迷过去的安岩。
自己真是太蠢了,蠢到家了;太毒了,害了那么多人。
云骞就这么紧紧抓住安岩的手,头埋得很低,像是忏悔,又像是在祈祷。
于渊正伸着手等着救护车里的医生帮他处理伤口,嘴里还叼着根并没点燃的烟。
他斜视一眼云骞,接着伸出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拍拍云骞的肩膀:虽然我现在真的很想骂你,不,更想揍你一顿,但是,无论再怎么责骂都是于事无补的,这次还好,万幸只是炸了间屋子,没有无辜人员伤亡,不然,你等着赔到倾家荡产吧。
云骞没说话,一直低着头。
这次啊,老李肯定不会放过咱们三个了,当然,我也不会放过你,就罚你负责把安法医照顾到康复为止。
这时候云骞终于抬起了头,怔怔望着于渊,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
怎么,不愿意啊?于渊调笑着揽住他的肩膀,人家为了你遭这么大罪,就这么点要求你都不肯?真是白眼狼。
于渊仰起头,似是自言自语道:都说避害才是人类的本能,你说这小子怎么就像个愣头青一样差点连命都豁出去呢。
谢谢。几乎是轻不可闻的一声,低低从云骞嘴中飘出。
于渊笑了笑,缓缓闭上了眼睛:我就没你这么好命了,估计这次回家得跪榴莲了,我媳妇发起飙来可不是盖的。
安岩的模样看起来很痛苦,即使是昏迷中也是眉头紧锁,仿佛疼痛随时有可能将他折磨的清醒过来。
急救医生检查过他的后背,发出啧啧两声感叹:这烧伤面积真不小,以后肯定要留疤了,那种大片的疤。
说着,那医生还抬手比划了两下。
云骞终于绷不住了,将头埋在安岩颈边,眼泪浸湿了白布,但却要一直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不知道该如何弥补,包括那间炸毁的房屋,楼里受惊的居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弥补。
一念之差,代价可能是几条鲜活的生命。
一念之差,代价也有可能是余生都要活在悔恨中。
想自打自己进警局以来,偷懒磨洋工,早退打嘴炮,于队让他查廖曼的出账记录他都能拖沓好几天,最可气的是,自己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恋爱脑,不好好待在警局里就知道往研究所跑,有时候又会因为经验不足做一些很愚蠢的事,间歇性突发无脑热血,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就往鬼门关里闯,还要害的别人跟着自己受罪。
懦弱又胆小,遇事会慌的手脚发软。
今天如果不是安岩,自己真的要死在里面了。
可是现在,自己真的知道错了,这顿打,挨得太痛了,代价太大了
听说儿子出了事,云老头吓得差点没背过气去,被人扶着赶往医院。
刚跑到医院,就见急救室门口正站着自己那个满脸污黑的傻儿子,真是又恨又心疼,冲过去就是一耳光,声音清脆,正在一边打瞌睡的于渊直接被惊醒。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逆子!你是不是真要你老爹哭死在你坟前你就满意了!
于渊赶紧过去拦:伯父伯父,消消气,我已经打过了,不劳您动手了,您先坐下歇会儿,气大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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