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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穿了一本医书——大隅(4)

    正堂放着几个桌凳,想来是供他们授课用。叶昭福至心灵地凭直觉找到自己的位置,假装声情并茂地读了一个早上。
    薛白走进来时,看到两个徒弟天差地别的表现,意外的没有出言训诫。实属难得。
    我要出诊一遭,可能须两三日。叶昭同我前去,师余留下看顾医馆吧。
    想也是觉得叶昭近日不太靠谱,医馆不能交给他。
    等下吃过早饭便出发吧。薛白又看他一眼,书抄好了么?
    叶昭无奈叹气。这人为何如此执着于这一百遍?
    没。
    嗯,回来再继续吧。
    大嘉地大物博,幅员辽阔。鼎盛之时,北控蛮敖、西降犬狄,南开海上商贸之路,东有诸岛来臣,繁茂一时不衰。
    可繁华盛衰,朝代更迭,再正常不过。如今大嘉已不复昔日强盛,北方敖族虎视眈眈,边境时有战乱,甚至有南下波及之势。平安帝昏庸,不理朝政。高堂之上魑魅横行,民生疾苦无人问津。
    他们所居之处名唤邬州,地属北方,靠近边境,去皇城甚远。
    邬州从前是仅次于皇城的北方大都市,近年来敖族侵扰,民不聊生,是以逐渐衰败下去。
    薛白声名鹊起于北方,这一点叶昭倒是记得。
    北地严寒,加之战乱不断,伤于寒者居多,疫病也多。
    以陈宗柏为首而兴起的宗阳派,以温补为基本理论,主张多用温热药物,善治伤寒疾病,反对过用寒凉而大伤阳气。与南方以名医程芩素为代表的沂水派呈分立之势。
    而薛白正是在五年前一场突然席卷北地的疫病中创制了千古名方救灵丸,救人无数,名声大震。
    就是这样一位名医,此刻正坐在一间破旧的小茶馆里,同弟子喝茶歇息。
    他们要赶往临近县城的刘县令府上。刘县令夫人临盆,因之前有郎中诊断胎位不正,故半月前便特地差了人来请薛白。
    叶昭不解:生孩子产婆还没请好,倒是先把大夫请好了。像是生怕自家夫人不出意外似的。
    薛白严厉地瞧他一眼,语气肃然道:不可妄言。
    哦。
    除了诊病,薛白的左手几乎从不见光,整日拢在袖子里。开方抓药端水吃饭等等,一律用的是右手。
    叶昭看他右手娴熟地倒着茶,不由细细沉思。
    书上也没说过名医薛白有残疾啊。
    手对于一个大夫的重要性自是不言而喻。即便是名医如薛白,却也治不好自己的手疾。还真是人人都有难言之隐。
    书上虽没有这些细节,但各类名家列传上倒是有不少薛白的逸事。
    比如这位薛名医出身高门世家,本该是锦绣前程,却为了习医甘愿千里拜师,入了高门子弟皆不愿入的下三行。
    又比如这人天生品行高洁,不染俗尘,恪守礼教甚至到了近乎顽固的地步。有一次几位高门纨绔特意大设宴席,将他也请至席间。
    宴席先上了上等美酒,薛白却杯酒不沾。后来纨绔们见他这幅样子,有心刁难,故意请来舞姬数名给他陪酒助兴。
    谁料舞姬们刚一沾身,薛白当场起身离席,走至门口处,将外袍尽数脱了扔掉,拂袖离去。几位纨绔不由瞋目,惊讶于此人非人哉的定力和刻板。
    当时叶昭读着读着都惊叹于世上怎么会有这般不解风情之人,这该是错过了多少人间乐趣啊。
    可是真当见到薛白后,几日相处下来,叶昭觉得他能做出此事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要么二十多岁的人了,家世相貌都不差,怎么连个妻子也无。
    啧啧。
    叶昭觉得傅师余都要比他强些,毕竟历史上傅师余可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风流名医来着。
    薛白见茶壶见底、叶昭还有些意犹未尽,又起身去要一壶。叶昭趁空闲也顺便去了趟茅房。
    打茅房出来,他在靠近柜台角落里的那几桌听到几句闲言碎语
    刚那儿坐的是薛氏医馆的薛大夫吧?一个中年汉子边喝茶边推了推旁边的人,低声问道。
    可不是么,想必是出诊吧。另一个年轻汉子回答。
    嚯,能请得动薛大夫的人不多吧?
    估摸着也是出了大价钱的。
    啧啧,有钱就是好啊,有钱能使鬼推磨。几乎不怎么出诊的人也愿意出诊喽!
    中年汉子摸着下巴胡子笑他:瞧你那醋酸劲儿。谁还不是个人了,即便他薛神医就不爱钱了么?
    年轻汉子嗤笑一声:我还当薛大夫真真是个活菩萨呢。
    呔,哪来那么多活菩萨。我可听说经常有人去薛氏医馆闹事,薛大夫怕得紧呢,连人都不敢惹,每次就乖乖让砸东西。
    我也听说了,好像是说和以前一桩案子有关系
    嘘不要乱说,这谁能说得清楚。
    也是也是,别人的事儿。
    又说了几句,两人聊别的去了。
    叶昭握了握拳,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他从柜台拐过来,却忽然看到薛白正站在那里,右手提着一壶新茶。适才他被柜台挡着,那两个人和叶昭都没有瞧见。
    薛白见他出来,提了茶壶坐回了位置上。
    老、老师叶昭跟了上去坐下,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怎么了?薛白面无表情地倒茶给他。
    他们刚才那两人
    薛白仿佛他们谈论的不是他一样,淡淡道:所谓人言可畏,各人心中有自己的判断就好,你无法约束他人。
    这番话听着没什么特别之处,叶昭心中却忽然涌上一丝说不清的滋味,竟第一次没有觉得他这些说教的话死板枯燥。
    在想什么?薛白喝尽杯中茶,见他走神,问道。
    没、没什么。
    那便尽早赶路吧。
    临近正午时分,他们赶到了县里。刘县令早早就已在府门口等着,远远瞧见两人到了,急忙亲自出来迎接。
    薛神医,您可算来啦。刘县令约莫三十左右,人精瘦干练,长相也周正,倒不是大腹便便。
    薛白忙上前还礼道:县令过誉了,不必如此称呼。
    叶昭也跟着行了一礼。
    那二位便里边请吧,客房都安排好了。
    大致收拾一番,薛白叫叶昭随自己去看刘家夫人的情况。
    刘夫人近几日估摸着就要生产,正躺在屋里养着。
    刘县令笑呵呵领了两人进屋,见夫人要起来,便赶忙上前将人扶起,又细心地抽了靠枕垫在她后背。
    牛娘,你就别下床了,让薛大夫给你瞧瞧。
    刘县令这个年纪才和夫人有了第一胎,实属不易,本应当是喜事。但眼下这位夫人肚子也确实大,怪不得刘县令担忧,这样生产再加胎位不正,实在是有风险。
    夫人费力地坐起来,对刘县令道:刘郎,你先帮我谢过薛大夫没有?
    谢过了,等你顺利生产完,再亲自谢一谢薛大夫。
    叶昭听着这俩人互相的称呼,倒是不由一乐,想起个绕口令来,一时笑得合不拢嘴。
    叶昭,不可无礼。薛白正给夫人诊脉,看他对着夫人发笑,出言训诫,又招手示意他也过来。
    叶昭不太情愿地走上前,百无聊赖地踢着脚尖。他对这行没兴趣,也不愿意学,在学校就抵触,更别说现在了。
    近日食欲如何?
    还可。
    大小解如何?
    还、还算正常。
    腹部没什么不适吧?
    嗯,不痛不痒的。就是他有些闹腾,估摸着是想出来了。夫人摸着自己浑|圆的肚子,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薛白用被子压好夫人的胳膊,站了起来道:那便好。现下一切还正常,夫人身子骨弱,所有吃着的药就都停了吧。安心养胎、等待生产即可。
    有劳薛大夫了。
    夫人客气了。夫人对薛某有恩情,这是薛某该做的。
    几人又客套几句,夫人便先歇下了。刘县令留在屋里陪着自家夫人。
    薛白和叶昭出来时,有个小丫鬟急匆匆跑进院里,看到两人后又急急忙忙站定。
    是薛神医吗?
    薛白点头。
    我是夫人的贴身丫头,听说薛神医来了,就想着来问问神医照顾夫人有些什么要注意的?
    这丫头长得相当俏|丽,乍一看之下竟比夫人还美上几分,寻常小丫头也无这等姿色。而且瞧着也十分机灵,礼数周到。
    叶昭还不由多看了两眼,薛白却是毫无波澜、目不斜视,吩咐了她几句,特意交代停了所有补药的事。
    老师定力实非常人,弟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作者有话要说:
    绕口令是:牛郎恋刘娘,刘娘念牛郎。牛郎年年恋刘娘,刘娘年年念牛郎。郎恋娘来娘念郎。念娘恋娘,念郎恋郎,念恋娘郎。
    应该好多人都听过叭,反正我现在都念不下来233。
    还有就是年少成名的中医是有的,但是二十岁确实挺早的,大多数人做不到,这里小说需要就不讲究那么多了/捂脸。
    第6章 产妇案(二)
    刘县令盛情,午饭备得丰盛。叶昭茶足饭饱,在院子里溜圈散步。
    薛白回屋前见他还在溜达,复又折回来和他说两句话。
    今日赶路疲惫,早些回去歇着吧。薛白嘱咐道。
    叶昭不怎么觉得累,毕竟是少年人的身体,精力旺|盛。倒是看薛白身子骨瘦弱,才像是应该好好歇歇。不过他没说出来,还是老实回答道:好,老师也是。
    书抄不完便放下,先休息吧。
    叶昭:这人咋还记得这回事?
    大概是近日夫人临盆,县令府上下十分安静,下人们做什么都是轻手轻脚的,生怕打搅了夫人。是以叶昭这一觉睡得十分踏实。
    到了后半夜,他迷迷糊糊听到外面吵吵嚷嚷,接着门外一片灯火通明,映得屋子里也一片通明。
    叶昭慢慢从床|上坐起,抬手挡住刺眼的光亮,脑子还一片朦胧。
    大半夜的不睡。着火了?
    片刻后,他听到隔壁房门打开的声音,有人脚步匆匆地经过他的屋前走了。
    老师也起了?
    哦,他恍然明白过来。
    夫人要生了。
    犹豫半晌,他磨蹭着从床|上下来,胡乱理了理头发,也推门出去了。
    县令府上下仿佛翻了天一般。
    产婆!产婆呢?什么?产婆还在睡觉?!快给我去叫
    水,速速打几盆水来!
    灯!灯都给我照得通亮听到没有!夫人怕黑,要是出了什么岔子老爷非扒了你们皮!
    真热闹。夜市也不会比这热闹。
    叶昭抱臂站在门口,观望着人头攒动的院子,来来往往慌乱的脚步,想:古人生个孩子也不比现代轻松,浮夸得很。
    他看到一个大胖婆子跑进了夫人的院子,估计是产婆到了。
    夫人的喊声倒是中气十足,整个院子都听得清清楚楚。丫鬟们进进出出,不停地端水倒水递东西。产婆的声音听着比夫人的还用力:夫人,再加把劲儿
    再加把劲儿
    使劲儿
    叶昭听着听着忽然有种想上茅厕的冲动。
    在他纠结了一会儿,最终决定先去个茅厕的时候,产婆的嗓门突然大了起来。
    夫人、夫人大失血了!快!快叫人进来!
    叶昭脚步一下子顿住。
    果不其然,还是逃不过,古装剧中最常见的戏码终于上演了。
    薛大夫!薛大夫来了没有?快快去请薛大夫!刘县令一脚跨进院中,快步走着吩咐下人道。
    老爷,薛大夫已经起了,刚才还在这儿等您呢。下人赶忙提灯上前来,边走边回答。
    薛白正在等候请示再进去,见刘县令到了,走上前来。
    刘县令着急地问:薛大夫,夫人这
    薛白也神色严肃,双眉紧皱:今日中午看夫人并无什么大碍,胎儿虽大了些,但总不至于大失血。具体还要等薛某进去看看才知道,可这对于夫人太过冒昧,望县令大人准许。
    刘县令连忙点头:薛大夫太客气了,这些不必过问我,薛大夫直接进去就好。
    薛白微微点头,看向屋内。产婆经验丰富,于接生处理失血一道比他在行。有产婆在,现下情况倒还控制得住。
    烦劳大人差人去将我带的弟子叫醒,让他到这里来。
    县令点点头,转身去吩咐。
    薛白进去时,夫人已经喊得没了力气,声音低了许多。猛地瞧清楚屋内景象,他还是呼吸一紧。
    情况较他想象的严重得多。床褥都染上了血,胎儿只出来半个身子,因为胎位不正,头卡着却无论如何也出不去。
    若是再这样卡着,胎儿可能会窒息死亡,夫人的失血也未必止得住。
    这时,只听得叶昭在门外大喊:老师,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薛白沉声道。
    叶昭进来后,也被眼前景象惊得说不出话。他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当下愣在了原地。
    薛神医、薛神医,这可怎么办呀?您快想想办法救救我家夫人是白天见到的那个丫鬟,此刻正端着水盆帮产婆止血,一边急得哭了出来。
    你去帮她们止血。薛白吩咐叶昭,自己则去把夫人的脉。夫人此刻脸上已全无血色,冷汗涔|涔,整个衣衫、头发都是湿的。
    叶昭也有些慌乱,见他搭脉,便问道:老师,怎么样了?
    薛白皱眉道:散脉。
    叶昭学脉学不久,虽然自己把不出来,但于理论还算懂些皮毛。
    大失血见散脉,多半是没救了。
    产婆见多这类状况,也明白后续是怎么着了,叹了口气道:既然神医也摇头,那婆子我也拿不出什么办法。那个丫头,她对白日里那个丫鬟道,你去问问主家老爷,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那丫鬟一听,立马哭了出来,对薛白道:求薛神医再想想办法,救救我家夫人,救救我家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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