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随死殉(穿越 重生)(上)——藕香食肆
谢茂还未洗漱束发,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眼中还带了一点儿惺忪的睡意。身上穿着素白色的丝质寝衣,服帖在胸膛上,远远看一眼,衣飞石都能回味起他怀里的热度与温柔。
陛下。衣飞石上前施礼,在床前磕了头,也不等皇帝叫起,就凑近床边坐下了。
谢茂闷笑着尝了尝他唇齿间的味道,按住他的手:这会儿来撩拨朕。
衣飞石还想努力一次,谢茂已反扣住他的双手,笑道:不许捣乱。
再闹下去,又要被皇帝扒了上衣,指着还没完全消失的伤痕训斥一顿了。衣飞石无奈地倒头睡在皇帝身上,被谢茂掀起锦被裹进被窝里,凑近脸颊亲了好几下,才问道:昨儿差人来说去了相王府,这是忙了一宿没阖眼?累了么?
不累。想陛下了。衣飞石老老实实地说甜话,希望皇帝不要在意自己夜不归宿的事。
辛苦爱卿了。
谢茂说着又开始叭叭叭地亲,亲得衣飞石扭了扭,哼哼道:臣的美须
朕的美人。谢茂低笑。
几十岁的人了,哪个是美人。衣飞石搂着谢茂的腰,色销魂与地想,陛下才是美人
照例亲热了好半晌,弄得衣飞石不上不下极其不舒坦,独自睡了一夜的谢茂才舒坦了。他哼着小曲儿下床,要衣飞石亲自服侍他漱口更衣,衣飞石恨不得把龙床捶出一个窟窿。
谢茂回头道:小衣?
衣飞石立刻坐了起来,老老实实地上前服侍皇帝除去寝衣。
陛下,十七日了。
衣飞石服侍皇帝穿上中衣,将皇帝披散的长发从领口细致理出,提醒道。
同样憋得难受的谢茂顿时更爽了。一眼瞥见衣飞石郁闷的脸,他才端着架子,慢腾腾地说:还不到一个月嘛。
衣飞石被噎得,低头替皇帝牵起衣袖,舒展在身侧。
谢茂难得有一回拿捏住了衣飞石,可劲儿欺负了这么多天,终于觉得够了。
行了吧,看你这样可怜,夜里就赏你侍寝了。谢茂一边故作大度地开恩,一边将衣飞石搂在怀里,温柔地亲吻了数次,柔声道,朕亦想你。想得抵不住了。以后别这样折腾朕了,好不好?
分明就是他故意惩罚衣飞石禁欲,说得倒像是衣飞石素着他一般。
偏偏衣飞石也不顶嘴,低头道:臣以后不敢了。谢陛下宽恕。
到最后也没能等到晚上,谢茂才穿了一半的衣裳都白穿了,宫人送了两回水,闹得内寝一片狼藉,直到午时过后,谢茂与衣飞石才各自洗漱穿戴,从内殿出来。
殿内乱得不像话,二人挪到了偏殿用膳。
谢茂要让楚弦来侍膳,衣飞石道:臣有密奏。
非要挑吃饭的时候说话,显然是吃了饭还要出宫去办差。谢茂点点头,秦筝就让服侍的宫婢都退了下去,独自守在桌边服侍布菜。
衣飞石将昨日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当他提及张岂桢时,谢茂哦了一声,略感惊奇。
谢范夫妇从高墙圈禁中出来之后,除了替谢团儿出头和长公主府闹过一场,其余时候都非常低调。
曾经谢范执掌卫戍军,又是京中出了名的丹青圣手,最善画美人,黎王府经常开宴招待风流文人,更是京中各大青楼楚馆的常客请妓女到王府赴宴,这都不算什么稀罕事。如今谢范却十分老实,没差事,没宴会,更没有出去找美人入画,安静得和没有解禁一样。
和黎王府有什么相干?谢茂问道。
张岂桢说黎王出门偶遇被追杀的几个相王府公子,傻子都不信。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
陛下,相王府一事,臣还没有拿到实证。不过,相王谢莹与世子谢浩父子相残的闹剧,十有九成是济王子所为。衣飞石没头没脑地说。
谢茂记性比衣飞石还好一点儿,他想了想,说:谢济。谢莹最喜欢的那个小儿子?
谢济是相王府二王子。侧妃所出,乃是庶子。衣飞石道。
谢茂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衣飞石心肝一颤,暗道糟糕!
他想强调的是嫡庶相争容易父子反目,压根儿就没想过,皇帝也是庶出!
衣家兄妹几个都是马氏嫡出,衣尚予养了两个外室也没什么存在感,衣飞石对嫡庶这事儿是从小到大都不怎么敏感。他并没有看不起庶出的意思,更不可能谈论到皇帝头上,纯是无心之失。
臣万死。衣飞石即刻退席下拜,额头触地赔罪。
起来吧,朕也不至于这么小肚鸡肠。不过,嫡出庶出这事儿,你在朕跟前说一说也罢了,别去戳太后的心肝儿。若非迫不得已,太后又怎么肯与人为妾?哪怕皇后是自家的亲姐姐,妾妃也是妾。
哪怕谢茂登基之后,淑太妃变成了太后,也依然改不了谢茂庶出的身份。
文帝驾崩时,太后不是皇后,仅仅是个淑妃,礼法上就永远差上一截。若搁在数百年前那个不许以妾为妻的时代,哪怕谢茂当了皇帝,太后也不能上太后尊号,到死都只能是一个太妃。
只怕太后也不在乎被人说是皇家妾侍,但若当着她的面暗指皇帝乃是庶出,那就太戳太后心肝了。
衣飞石忙解释道:陛下,臣担心的是崇慧郡主出宫之事。
你先起来说。谢茂将他面前的醍醐酿盛了一碗,吃着吃着就下席跪着去了,这饭还能吃得下去么?再这样咋呼,以后用膳时不许跟朕说闲话,就老老实实地吃。
衣飞石看他样子确实不生气,这才爬起来重新坐下,谢茂给他勺子,问道:你尝尝。
甜了些。衣飞石吃了一口,下意识地提意见。
那你吃朕这一碗,朕让他们蒸了这碗没搁霜糖。谢茂也毫不例外地偏宠。
秦筝过来帮着二人把碗儿挪了个个儿,心中默默吐槽,到底谁是皇帝谁是臣?一碗醍醐酿,搁甜了就叫下人重新送一碗不甜的上来呀,膳房管够。
见衣飞石一口一口吃汤,谢茂才问道:这又和团儿有什么关系?
衣飞石咽了一口酥酪汤圆,沉默片刻,说:臣以为今日黎王府突然插手相王府蓄养死士案一事,是臣三弟殷飞琥在幕后安排。他刻意强调是殷飞琥,而不是衣飞琥。
谢茂很快就有了头绪,不必衣飞石多说,他就想明白了:你认为团儿是为了飞琥出宫?
衣飞石甚至谈到了嫡出庶出的份上。
可见很多事情谢茂不肯说,衣飞石心中也有数。
此时立谢团儿为嗣女,对皇帝而言,其实风险非常大。不是因为礼法、宗室、朝臣的阻力,而是谢团儿仅有一个病怏怏的带着衣家血脉儿子。万一这个儿子夭折,或是谢茂一手将谢团儿扶上嗣位,谢团儿却要另外婚配他姓男子,皇帝所做的一切岂不都是无用功?
谢茂当然不在乎谢团儿生的是衣飞珀的孩子,还是衣飞琥的儿子,只要是衣家血脉都行。
衣飞石却认为不妥。
小衣,朕听着你的说法谢茂用银匕剔了小羊肉在衣飞石的盘子里,团儿知道了?
衣飞石都开始琢磨谢团儿和衣飞琥生了孩子算庶出,以后会跟保保干仗了,可见他是笃定谢团儿出宫是为了生孩子。谢茂这边还以为谢团儿是出宫避风头呢。
衣飞石反问道:若崇慧郡主此时亦不知内情,陛下以为可以托付么?
谢茂笑了笑,没回答这个问题。
朕前些日子就和你说了,他们小辈儿的事,咱们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
保保这才几岁?贤愚不知。若团儿愿意多生几个孩子,这是好事嘛。
朕在文帝膝下排行最末,就不如孝烈皇帝圣明?朕出生侧宫,并非嫡出,就不如中宫嫡子尊贵?没有这样的道理。
谢茂毫不客气地拿自己举例。他这一番话其实说得仗势欺人。
谢茂当皇帝确实不比谢芳、谢芝差,甚至称得上更好,然而,谢芝当日夺嫡,朝中死了多少大臣将士?还赔了一个皇后、一个皇长子。再到谢茂登基,太后又暗中杀了多少人?她甚至杀了一个皇帝。
衣飞石想要制止的正是这种纷争动荡,却被谢茂两句话就堵住了嘴,不敢再吭声说嫡庶相争了。
依你看,你这个三弟弟是想做什么?谢茂似是开玩笑,莫不是团儿写信叫他回来的?
衣飞石不敢在皇帝跟前撒谎,转头就把弟弟卖了:昨日长宁告诉臣,觉得家中小弟不大对劲儿,更像是臣三弟。臣还不曾回家
感觉到皇帝看了自己一眼,衣飞石连忙改口,回长公主府。
据臣推测,臣三弟应是黎王出禁之后方才回京。是否崇慧郡主所召,查一查驿路就知道了。
要么你去问问?朕若亲自垂问,怕吓着几个孩子。谢茂道。
是。
谢茂这两句话看似问得随意,衣飞石却连大气都不敢喘。
哪怕二人关系再亲昵,涉及到皇权嗣位,衣飞石仍旧轻忽不得。
谢茂确实属意立谢团儿为嗣,立两家血脉为嗣皇帝。然而,他可以给,谢团儿与她的衣家夫婿却不能主动索要。如今谢团儿与衣飞琥都似乎有心盘算,谢茂问话时已尽量温和了,衣飞石依然要再三小心地斟酌着答话。
一句话答不好,谢团儿和衣飞琥、衣飞珀都要没了。
毕竟,皇帝可以立嗣女,也可以不立。衣飞石从不觉得自己比皇帝的江山在握更重要。
一顿午膳吃到冰凉,衣飞石还要出宫办差,相王府那案子错综复杂,写血书让谢洛弹劾谢浩的,多半是谢济,然而,蓄养死士、行刺皇帝的人,未必就是谢济。皇帝还让衣飞石回家问衣飞琥的来意。
衣飞石匆匆回来,吃了饭又匆匆离去,谢茂叮嘱道:昨夜就没睡,今晚务必回宫休息。
臣遵旨。衣飞石施礼领旨,离开时在皇帝颊边偷了一个吻。
谢茂笑眯眯地看着他走了,过了片刻,立刻吩咐道:宣龙幼株即刻入宫。
半个时辰之后,龙幼株就骑着快马入了宫禁,一路小跑着进了太极殿。
臣奉诏见驾。陛下万岁。
谢茂在书房里看折子,闻言抬起头来,吩咐道:去查明白。衣飞琥几时回京?因何回京?他与谢团儿何时取得联系?何种渠道联系?衣飞珀去哪儿了?
龙幼株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应命道:臣遵旨。
悄悄地查。不能打草惊蛇,尤其
谢茂目光冷漠地盯着龙幼株,隐含警告,不能惊动襄国公。若他知道你暗中探查此事
龙幼株立刻保证:是臣私下刺探,愿领死罪。
※
衣飞石离开也不过半天时间,衣长宁带着人已从谢济的近身服侍身上撬了不少蛛丝马迹。
前往纯王府送血书的小厮已经找到了,回府当天就被灭口,杀死后之后埋在了松树林中。已经着人挖出了尸体,并请纯王爷指证,确是此人。杀死此人的凶手也已被灭口,尸身埋在东二十里铺的野山丘上。办这件事的,正是那几个追杀相王府几位公子的凶徒
衣长宁将上午发现的线索一一汇报。
庄子上的人都回来了么?衣飞石问。
都回来了。审及一老仆,招认曾在七年前,持相王信物,代谢济掌管过几个庄子,卑职将地方比照一番,正是几个蓄养死士的庄子。不过,卑职以为,这件事略为蹊跷。
你说。衣飞石道。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很多时候他说话的神态方式,都不知不觉地在向皇帝靠拢。
卑职留意到,谢济所能支使的仆佣凶徒杀手,身手都只比寻常人强些,远称不上高手,更不能与我等在慈幼院抓获的言藻等人相比。
若谢济当真是蓄养死士的幕后之人,为何不留几个死士自用?衣长宁道。
衣飞石昨夜见了谢济与他派遣的那几个去杀谢浩儿子的凶徒,就知道蓄养死士的人九成不是谢济了。一个敢在多年前就养着陈朝诸色府死士的宗室,派人去杀几个侄儿,居然没能杀成功?他连相王都杀干净了,却杀不死几个侄儿,这件事说不通。
嫌疑又重新回到了谢莹和谢浩的身上。衣飞石想了想,说:去宗正寺。
衣飞石在宗正寺大牢见到了谢浩。
一夜不见,谢浩换了干净的衣裳,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没有戴冠。很显然,在宗正寺的牢房里,他被照顾得很好。不缺吃穿,寓所干净,屋子里还放了足足三个炭盆,烤得里边暖意洋洋。
据说这是我父王曾经住过的地方。谢浩还能跟衣飞石开玩笑。
然后,他转过头来,就有着肉眼可见的憔悴。双眼通红,眼膛发青,嘴唇带着细细的燎泡。
这间牢房当然不会有锁。看上去就是很普通的厢房,不过窗户都钉死了,门口站着守卫罢了。衣飞石站在门口,看着一夕之间憔悴不少的谢浩,拱手道:世子节哀。
谢浩倏地落下豆大的眼泪,哽咽道:我知道。他们告诉我了。
相王的死讯不是秘密,今晨衣飞石就让宗正寺具折上报了衣飞石当然亲口跟皇帝说了,但是上折子这道程序不能免。相王世子被关押,几位王子也说不清身上是否干净,由宗正寺上奏才是正理。
宗正寺当然也会把相王谢莹的死讯告诉谢浩,这是天理人伦。
衣飞石才注意到,谢浩身上穿的是素衣,不止没带冠,身上也没有佩戴任何挂饰。
宗正寺是皇室治所,除非国丧,任何人都不能在宗正寺披麻戴孝,这已经是最素净的装扮了。
世子可知道这世上有什么人会起心毒害相王爷?衣飞石问道。
谢浩沉默不语。
谢济吗?衣飞石问。
谢浩看了衣飞石一眼,说道:襄国公已经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是我对不住世子。衣飞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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