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吴歌系列[出书版] 作者:墨竹

    顾紫盈哪里见过他这个样子，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

    「回去吧。」如u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转过身努力调整着呼吸：「我想一个人待着。」

    「那好……我走了……」顾紫盈虽然不太甘愿，但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走开了。

    如u站在回廊上，不论抬头俯首，眼里都是残缺的明月。月影摇曳，水波荡漾，银色月华晃得他脑海一片昏沉。

    该怎么办……怎么办？不如……只要做得隐秘，没有人能够发现的……不！不行！不行！怎么能有这么可怕的念头，那可是……

    他抓着栏杆的手被汗浸得湿透，突然一个打滑，整个人重心不稳地往前倒去。眼见就要落进池里去了，被人拦腰一揽，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拉了回来。

    「如u，你这是想下水捞月吗？」耳边响起了熟悉不过的声音：「还是准备让冰霜城里多出个淹死的酒鬼？」

    「师父……」

    「我记得你不喝酒啊，怎么今晚好像喝了很多？」百里寒冰看了看桌上的倾倒的酒壶和地上的碎片：「有什么烦心的事吗？」

    「师父……」如u转过身来面对他，看着月色里百里寒冰笑意盎然的脸，神智逐渐清醒了过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刚刚从剑室出来，正想回房，经过这里就看见你了。」百里寒冰左右看了看他：「如u，才几日不见，怎么气色变得这么差？是病了吗？」

    「没事的。」如u闭上眼睛，把头靠到他的肩上。

    「你今天是怎么了？」百里寒冰笑着问：「这么大了还对师父撒娇，羞不羞？」

    如u没有回答，只是笑了一笑。

    「如u，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百里寒冰用指尖顺着如u有些凌乱的发尾：「居然跑来学人家借酒消愁，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说吗？」

    「真的没事。」如u摇了摇头，把头靠在了他的颈边：「师父，你让我靠一会，一会就好了。」

    百里寒冰的动作略略一停，然后露出宠溺的笑容，摸了摸他的头发。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如u突然说：「师父你还记得吗？」

    「嗯！」百里寒冰回答：「我记得，那时在下着大雪，你还差点被马踩到。」

    「那个时候我又冷又饿，已经不太清醒了。」如u轻声地说：「你骑着马从风雪里出现，就好像从天上下来的神仙一样。」

    「傻如u！」百里寒冰笑出了声：「你那时死命抱着我，怎么说也不肯放手，我最后没有办法，就只能把你带回来了。」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如u叹了口气，脸上有了一丝笑容：「就好像……是上辈子了……」

    「哪里有那么久，不过就是几年之前。」

    「是吗？我怎么觉得像是过了很久？」

    时时会想，自己是不是生来就在等待那个风雪漫天的日子，等着那一天，等着遇见这个人……

    「也许，是我记胡涂了，我记性一向不好……」

    「你觉得太久，可我觉得好像只是昨天的事。」百里寒冰侧头看他：「但是想到一转眼你都已经这么大了，我真希望时间不要过得太快，你永远还是那小小的如u，那该有多好啊！」

    「是啊。」如u抬起头：「为什么会这么快就过了这些年？要是永远只是当初……那该多好！」

    「傻瓜，怎么可能……」百里寒冰突然停下，看向通往花园外的小径。

    过了片刻，如u也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u少爷！u少爷！u少爷你在哪里啊？」

    如u一怔，然后响应着呼喊：「我在这里！」

    朦胧的光线照了过来，原来喊人的是个手里提着灯笼的丫鬟。

    「城主？」那丫鬟看到百里寒冰吓了一跳，连忙行了个礼。

    「怎么了？」百里寒冰认出那是自己院里的丫鬟。

    「方才夫人难受得厉害，突然就晕过去了。」丫鬟答道：「还请u少爷过去看看。」

    如u脸色微变，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是吗？那就快些过去。」百里寒冰皱起眉头：「怎么突然会晕倒了呢？」

    「师……」如u才要开口，就见百里寒冰回头看着自己。

    百里寒冰乌黑的眼眸沉静得像水一样。

    「如u，来吧！」百里寒冰朝他伸出手：「我带你过去。」

    如u递上了自己的手，百里寒冰一把握住了……如u冰凉的手指颤了一颤，百里寒冰抓紧了他，足尖一点，已经踏上了院墙。

    「师父……」如u的声音在风里不太分明：「你别担心，不会有事……」

    如u坐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顾紫盈苍白憔悴的脸。

    「如u。」百里寒冰看他许久都不说话，轻声地喊他。

    「只是一时气血不顺引起惊厥，不碍事的。」如u站了起来，低头抚了抚十分平整的衣服，抬头时脸上带着笑容，「恭喜师父。」

    百里寒冰一怔。

    「师母她不是生病，而是有了身孕。」如u声音平稳地说：「差不多已经两个月了。」

    「真的吗？」百里寒冰脸上流露出了欣喜，但转而又有些忧色：「不过紫盈她这样，没有什么问题吗？」

    「不用担心，各人的反应不同，就算是激烈一些，也属于正常范畴。」如u走到桌边，拿起准备好的纸笔写了起来：「好好休息，再服用些安胎养气的药物就行了。」

    「如u，我百里家就要有后了吗？」百里寒冰站在床边，弯腰帮顾紫盈盖好了被子。

    「嗯！」如u的笔尖一挫，弄花了一片，只得把纸揉了重新写过。

    看着床上沉睡的妻子，百里寒冰的脸上漾出了笑容。等回过神来想到如u，才发现桌边只剩了笔墨，人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如u没有离开，他就站在院里的桂花树下。月光透过繁盛枝叶，斑斑驳驳地洒落在他身上。从这里看过去，那素淡的身影绰约飘渺，像是随时都会消散不见……

    百里寒冰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这种想法简直有些可笑。

    「如u。」他带着愉悦的笑容，慢慢地走了过去。

    「我已经找人去配药煎煮了。」如u略略避开了他的视线：「师父怎么不在屋里陪着师母？」

    「她不是还要休息一阵才会醒吗？」百里寒冰走到他的面前，柔声说道：「趁着这个时候，你和我一起去给祖先们上香吧！」

    「是……啊！那可不行！」如u点头之后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顿时慌张了起来：「我不是百里家的人，不能踏足祠堂的。」

    「你虽然不姓百里，但是在我心里，你就像是我的家人一样。」百里寒冰一脸无所谓：「来吧！和我一起去给祖先们上一炷香，祝贺我百里家终于有后了。」

    阴暗的祠堂里，充满了浓郁的熏香味道。如u跟在百里寒冰身侧燃香叩拜，接着帮他把香插上了香案。

    「后代寒冰在此向百里家列代先祖启告，夫人紫盈已有身孕，我百里家终于有后了。」

    百里寒冰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如u站在那里听着，目光从香案，先祖们的画像，一直上移到了屋脊。

    人真的是很奇怪，明明是孑然一身地来，却要背负起不能推卸的责任。就像祖先，就像后代……

    长明灯从高高的房梁上垂落下来，昏暗的灯光照在漆黑的牌位上，照得人心中惶惶。

    百里寒冰从地上站了起来，目光停驻在如u的身上。

    如u背对着他，站在光和影的交界，仰头看着屋顶，依旧是那样茫然而又孤寂的模样。

    最近传授雨澜武功口诀的时候，他免不了想起如u。

    雨澜和如u小的时候有些相似，一样的安静，一样的聪明，只是雨澜性情冷淡高傲些，如u则温柔贴心，让人忍不住地心疼。但是现在的如u，已经长大了……

    「如u。」百里寒冰喊他：「你怎么了？」

    「师父。」如u回过头来，眼眸里闪过百里寒冰不了解的东西：「对你来说，人生中最大的痛苦是什么呢？」

    「最大的痛苦？」百里寒冰想了想：「似乎是没有。」

    「嗯！」如u转过身去：「这也算是吧！」

    「如u，你是怎么了？今天好像总有些奇怪。」百里寒冰走到他的身边：「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说什么呢？」如u摇了摇头：「我们的痛苦完全不同，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如u？」

    「师父，如u喝了些酒，可能是醉了。」如u扶着自己的额头：「若是言语上有什么冒犯，还请师父见谅。」

    「没什么。」百里寒冰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只是我不明白……」

    「要是没什么事，徒儿先告退了。」如u拱手行礼，转身退了出去。

    「如u。」在他踏出门外的一刻，百里寒冰喊住了他：「这两年出门在外，你好像连性格都变了很多。」

    「师父不是一样吗？」如u轻声回答：「如u不是从前的如u，师父又何尝还是从前的师父，我们都已经变了。」

    「我不明白。」

    「师父对如u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人。」如u淡淡地说：「如u只希望师父记住，不论发生什么事，师父永远是如u很重要的人。」

    百里寒冰没有再说什么，面无表情地目送着他离开。

    第六章

    如u站在百里寒冰的剑室外许久，一直没有伸手敲门。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就一直没有见面……师父这几天把自己关在剑室里，不知是为了什么……

    「你准备在那里站到什么时候？」百里寒冰的声音从房里传了出来。

    如u的眼皮突然一阵急跳，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伸手推开了门。

    屋里很安静，百里寒冰坐在丝丝缕缕的阳光里，拿着白色丝绢，正在仔细擦拭手中的长剑。不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他都是那么完美无瑕……

    「师父，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那种不可触及的模样，刺痛了如u的眼睛。

    百里寒冰红润削薄的嘴唇微微抿了抿，却没有开口说话，依旧专心致志地擦着手里的剑。

    如u站在那里看着。

    他并不贪心，他所盼望的，不过就是能够这么安静地看着这个人，要是时间能够静止在这一刻……

    百里寒冰侧过头，看到了如u唇畔的微笑。

    他还依稀记得，如u大笑的时候，右颊会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但如u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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