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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恶毒女配,性别男 作者:漱己

    第9节

    秦瑶低笑一声:“你们如今来寻我,又是所为何事?”

    酆如归不忍地答道:“我与道长望你能不再害人。”

    “不再害人,我便留不得这人间了。”秦瑶无奈地道,“其实我亦不想留在这肮脏的人间,我仅仅是舍她不得罢了。”

    酆如归目生怜悯,规劝道:“你若是再害人,你的罪孽便再难赎清,你永无投胎转世的一日,连畜生道都进不得,不是平白惹她心伤么?”

    秦瑶苦笑道:“她爱的是那梁景文,只将我当作妹妹看待,我与她又是多年未见,她断然不会为我心伤。”

    俩人说话间,有十数位女子从楼上下来,每一人俱是身着素净的衣裙,不施粉黛。

    她们朝着秦瑶盈盈一拜,便出了咬春楼去。

    秦瑶将手中的白瓷碗往地上一掷,一声脆响后,那瓷碗粉身碎骨,她又扬声道:“你们昨日种种譬如过眼云烟,无须挂怀,过好今后的日子才是你们当做之事。”

    秦瑶分明是一豆蔻少女的模样,这番话却说得如同仗剑江湖的侠客一般。

    然后,秦瑶去了嬷嬷房中,取出酆如归的那锭金子以及银票,交还予酆如归,后又欠身道:“多谢公子。”

    先前秦瑶在咬春楼杀了一人后,咬春楼之人已逃了大半,加之不久前辞别的十数位女子,这咬春楼内现下只余下酆如归、姜无岐、秦瑶这一人俩鬼。

    曾兴盛一时的咬春楼,终是拉下了帷幕。

    纵使秦瑶已将害过她之人手刃了,现下这咬春楼内无人能害她,但身在咬春楼她便觉浑身不适,咬春楼的花娘既已散尽,她便疾步出了咬春楼去。

    咬春楼外是炽热的阳光,秦瑶饮过那碗鲜血,才勉强能抵御住这阳光。

    酆如归乍然瞧见秦瑶的身体几近透明,便知秦瑶倘若再不吸食些阳气,便会被迫堕入y间了。

    他侧首望着姜无岐,姜无岐觉察到他的视线,摇了摇首,压低声音道:“随她去罢。”

    酆如归收回欲要为秦瑶挡住阳光的心思,又突地听秦瑶道:“我已用咬春楼内的金银珠宝以及那梁景文、陆元柏赚取的银两为全逢春城愿意离开青楼的姑娘赎了身,但我还有一事未了……”

    秦瑶蓦地跪在地上,向着酆如归与姜无岐端端正正地磕了一个头:“贩卖妙龄少女之事,那梁景文乃是主犯,从犯除却陆元柏,尚有一人,那人唤作贺预,受梁景文差遣,贺预远在百里之外的锐州,我力不能及,还望两位能为我了却心愿,我倘若有来世,定当结草衔环相报。”

    酆如归沉吟着道:“那贺预倘使确实曾贩卖过妙龄少女,我必会将他杀了,了却你的心愿。”

    “公子,你信不过我便信不过我罢,任你如何查证,那贺预亦是罪证确凿,死不足惜。”秦瑶起身拍去从地上沾染的尘埃,语笑嫣然地道,“我想再见苏晴一面,见过苏晴,我便乖乖地去y间,你们不必担心我再害了旁人的性命。”

    第41章:黄泉路·其三十七

    一人俩鬼走在逢春城中,身旁偶有过客,他们走得极慢,到了一处分岔路,秦瑶回首望着酆如归与姜无岐,哀求道:“两位可能容我去买几两杏仁酥么?”

    酆如归心知她心悦的苏晴身在客栈中,她定然不会耍甚么把戏,遂应允道:“你若要去便去罢。”

    秦瑶感激地谢过酆如归,便疾奔着往卖杏仁酥的点心铺子去了,这点心铺子在西,客栈在北,但离得并不算远。

    只消她能买到甫做好的杏仁酥,苏晴便能尝到热乎乎的杏仁酥是何滋味了。

    她奔得急了,几乎要被自己绊倒了去,但好容易到了那点心铺子,她却看见那点心铺子紧阖着门,显然今日并未开门做生意。

    她拼命地用双手叩着门,但她却猝然发现自己的双手几近透明,又叩了数下,便再也触不到榆木所制的铺门了,紧接着,她整具身体可轻易地穿过这铺门,进到里面去。

    这铺面不大,里面空无一人,自然不会有甫做好的杏仁酥,甚至连卖剩下的杏仁酥也无。

    她出了点心铺子,蹲下身去,抱着双膝,将脸埋在上头,竟是哭了出来。

    泪水从她眼眶蜿蜒开去,shi润了她的衣衫,分明有少许跌落于地了,但却shi润不了地面半点。

    她清楚自己已然无法滞留于这人间了,除非即刻与人合,吸尽对方的阳气,但她如今心愿已了,实在不愿再与陌生男子媾和,下y间去便下y间去罢。

    只是可惜再也见不到苏晴了,苏晴,苏姐姐,我对你……这般想着,她的神志逐渐模糊了起来,三魂七魄随风而起,飘飘荡荡着。

    忽地,却有一人将她抱在了怀中,又以指点住了她的眉心。

    “苏姐姐……”她欢快地唤了一声,但入眼的却不是苏晴,而是酆如归。

    也是,她已无实体,苏晴如何能触到她。

    她登时失望至极。

    酆如归渡了些内息予她,又将她放了下来,柔声道:“这点心铺子关门了,我们再去寻寻旁的点心铺子可好?这逢春城应当不会只这一家点心铺子罢?”

    “多谢你。”秦瑶仰首望住酆如归,含泪道,“公子,多谢你。”

    酆如归摆了摆手,又从衣袂内取出张丝帕来,打趣道:“擦擦罢,你哭得这样难看,苏晴会认不出你来的。”

    秦瑶接过丝帕,擦了又擦,忐忑地道:“公子,我是不是生得很丑?”

    “不丑,你生得很是俏丽。”酆如归失笑道,“我适才是与你玩笑,你毋庸介怀。”

    秦瑶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敛起泪意:“我生得真的不丑?”

    “你生得真的不丑。”酆如归再三保证,又拉着姜无岐道,“道长,你认为秦瑶生得如何?”

    姜无岐全然不知该如何夸人,便同酆如归一般道:“你生得很是俏丽。”

    酆如归狭促地取笑道:“道长,你的口舌怎地这样不灵便。”

    姜无岐坦诚地道:“贫道确是口拙,但贫道从不扯谎。”

    姜无岐瞧来确实不像会扯谎之人,秦瑶心下的忐忑当即散去,她胡乱地擦过脸,而后将丝帕捏在手里,急急地往前走,一面走,一面道:“我记得前面还有家点心铺子。”

    前面确有一家点心铺子,但却如同第一家点心铺子般铺门紧锁。

    全逢春城共计有一十五家点心铺子,一人俩鬼去了个遍,竟然无一开门。

    秦瑶立在最末的那家点心铺子门前,悠悠地道:“苏姐姐家中贫苦,有一日我偷了家中母亲买的杏仁酥,一人藏在杏花林中偷吃,偶遇苏姐姐,苏姐姐瞧来馋嘴得紧,却只道这附近不太平,要我快些回家去,勿要逗留。我那时年纪尚小,又未遇上过事,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她劝了我良久,我才不甘不愿地回了家去。过了几日,我听闻那杏花林中死了一人,却是苏姐姐的亲弟弟,她那日是来寻弟弟才偶然遇见我的。她弟弟为山贼所杀,挖出了内脏,我倘若那日没有回家去,许死的便是我了。

    “再见得苏姐姐时,我正坐在溪边,吃着央母亲买来的杏仁酥,苏姐姐来浣洗衣物,她一见我便笑着道我无事便好。我看她容色惨白,右颊有伤,缠着她非要她说她这伤是从何而来的,她只得与我说她害得弟弟丢了性命,仅仅被父亲打了这一巴掌已是好的了。我见她一副要哭的模样,便取了一块杏仁酥送到了她唇边。我每每伤心落泪,母亲都会买杏仁酥予我吃,我想她吃了杏仁酥定然不会哭了。但她却是哭了出来,哭得厉害了,险些呛住。

    “我以为是自己将她弄哭了,哄了她好久,她才止住哭泣。其后,我常常在溪边与她见面,她会很温柔地与我说话,还会教我刺绣,我手笨得连母亲都连声叹气,但她却从来都是柔声细语的,我每次都会带点心与她吃,有一回带了热乎乎的杏仁酥,极合她的胃口,使得她连连夸赞。

    “然而我如今想要买热乎乎的杏仁酥与苏姐姐吃,却是不能了。”

    “那便罢了罢。本就是我逼得这一十五家点心铺子休业的,我若是不复仇,这逢春城便不会人心惶惶,甚至实行了宵禁。”她惨然笑道,“但……但我又如何能甘心不为我自己,不为苏姐姐复仇?”

    酆如归、姜无岐听得这一番话皆是心生怜悯,由酆如归安慰道:“我再渡些内息予你,维持你魂魄不散,你改日再买热乎乎的杏仁酥与你苏姐姐吃可好?”

    秦瑶又惊又喜:“当真么?”

    “当真。”酆如归又学着方才姜无岐的语调道,“我从不扯谎。”

    秦瑶朝着酆如归欠了欠身,激动地道:“多谢公子善心。”

    “我们先回客栈去罢。”姜无岐提醒道,“外面日头太烈,要耗费的内息过多。”

    “好罢。”秦瑶应了一声,便随酆如归与姜无岐回了逢春客栈去。

    这客栈里头,食客与住客俱是寥寥,一人俩鬼径自越过大堂,上了楼去。

    秦瑶情怯,一时不敢见苏晴,便躲在酆如归房中。

    秦瑶不过是个年方十八的少女,因相貌偏幼,瞧来好似是豆蔻之年。

    她复过仇,褪去了一身的怨恨与算计,重新恢复了少女的天真烂漫,酆如归得空便逗弄她,时常惹得她瘪着嘴,气呼呼的。

    姜无岐见秦瑶与酆如归相处起来颇为融洽,暗自猜测酆如归是否对秦瑶抱有好感。

    这猜测不知怎地却令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秦瑶在客栈留了四日,第四日,她细细地上过妆,由酆如归与姜无岐陪着她去买了杏仁酥,才去见苏晴。

    苏晴的身体已痊愈大半,由曾茹陪着在桌案前念书。

    她听得动静,抬起首来,见是秦瑶,未语先笑。

    秦瑶行至苏晴面前,将手中攥紧了的一袋子杏仁酥递予苏晴,怯生生地道:“苏姐姐,这是杏仁酥,还热乎着。”

    曾茹被酆如归唤了出去,那陆元柏已在那梁景文被秦瑶弃于集市当日,也被酆如归提出去与梁景文作伴去了。

    是以,这房间内便只余下秦瑶与苏晴这一鬼一人。

    苏晴接过杏仁酥,一面吃,一面与秦瑶说话,引得秦瑶笑靥如花,仿若岁月从未在她们间流淌过,她们存于世间,一直不曾被甚么人掠夺走任何东西,她们一直相依相伴,仍旧是十岁的秦瑶以及十五岁的苏晴。

    吃罢杏仁酥,秦瑶的嗓子眼好似被堵住了,她拼尽全力,良久,才挤出零星的字句来:“苏姐姐,我……我对你……我……”

    未待秦瑶说完整,苏晴却是将她揽在了怀中,温言软语道:“阿瑶,我不问你是如何死的,但我知你已是鬼了,我这具身体分予你可好?”

    秦瑶怔住了,不发一言,苏晴拥紧了她,唇瓣颤动,同时生生地将她往自己体内压。

    秦瑶凭借着酆如归渡过来的内息,勉强存活着,本能地抗拒不了鲜活的r_ou_身,过了片刻,三魂七魄便被没入了苏晴体内。

    她听得苏晴笑道:“阿瑶,如今我容貌被毁怕是会惹人侧目,你勿要嫌弃才好。”

    她赶忙道:“我决计不会嫌弃苏姐姐,可我附身于你的r_ou_身中,y气太重,恐会短了你的阳寿。”

    苏晴回味着那杏仁酥的滋味,并不接秦瑶的话,而是笑着道:“阿瑶,我们一起活下去罢。”

    一起活下去,互相依偎着,共享着一具r_ou_身活下去。

    苏晴又在客栈养了三日,才别过酆如归与姜无岐,打算出城谋个营生。

    曾茹无处可去,求苏晴收留,苏晴便带上了曾茹钻入了大片大片的阳光当中。

    现下满城皆均张贴着布告,细数梁景文、陆元柏以及咬春楼老鸨的几大罪状,梁景文尚未咽气,在集市上为人唾弃、打骂,甚至连三岁小儿都能将他踩在脚下。

    梁景文一朝从前途似锦的解元变作了任人欺辱的残废,全无生志,但他却是连自尽都不能,不得不一日一日地煎熬着,熬了三昼四夜,梁母终于寻到了他,她此前被秦瑶关在了山中,后秦瑶将她放了出来,她费了足足四日才艰难地回到逢春城,见得亲生子变作了这副惨状,她双膝一软,跪倒在他面前哭天抢地。

    无人安慰他与母亲,反是招来了众多观客的嗤笑围观。

    梁母哭了一阵,因住处被毁,便带着梁景文回了临春城的娘家去,好生看顾,但因终日有人咒骂,娘家兄弟不胜其烦,将他们用扫帚赶了出去,她又哭又求,毫不奏效,不得不将梁景文放在一板车上,自己吃力地拉着车,背井离乡,乞讨为生。

    而陆元柏家中原本有些家底,他又有嫡亲的兄弟,家中人嫌他坏了家族名声,且状若怪物,不堪用,便随他自生自灭去了。

    苏晴、秦瑶以及曾茹出城时,见一路俱是布告,心中甚是痛快。

    途径那陆元柏时,苏晴瞧见陆元柏张了张口,可怖的四肢乱颤,便避开了去,浑然没有听到陆元柏那一声“阿瑶……”

    是了,陆元柏之神志混乱了几日,便渐渐清醒了过来,他轻易地走入秦瑶的陷阱只是因为他爱着秦瑶。

    只那咬春楼中的惊鸿一瞥,他便以一千两银子向嬷嬷买下了秦瑶的初夜。

    但他却迟迟没有等到秦瑶,他等来的只有秦瑶的死讯。

    幸而秦瑶即便化作了鬼,还是到了他怀中,柔顺地被他压在身下,婉转承欢。

    他得了一时的欢愉,以为自己会与秦瑶朝朝暮暮,纵然秦瑶是鬼,纵然与秦瑶云雨会折了他的性命,他都在所不惜。

    其后,他明知秦瑶有所图谋,却还是任由秦瑶去了。

    他是饮鸩止渴的蠢人,愚蠢至极,不可救药。

    他被秦瑶亲手割去了舌头,适才那一声“阿瑶”含混不清得直如是从胸腔内硬生生地挤压出来的,即使苏晴听见了,也分辨不得罢。

    阿瑶不见了,他只能看见苏晴,他想问问苏晴他的阿瑶去哪里了,却是无能为力。

    他急得泣泪横流,隐隐约约地映在他目中的苏晴不久便消失不见了。

    唯一与阿瑶有干系的苏晴远去了,那他要去哪里,要问谁,才能寻到他的阿瑶?

    阿瑶,阿瑶,阿瑶,阿瑶,我心悦于你,我原不该逼迫你将初夜卖于我,我理当为你赎身,将你捧在手心,耐心地等候你对我动心。

    他未料想他的阿瑶竟是栖于苏晴体内,随苏晴去了他从未听闻过,更遑论踏足之地。

    苏晴从小手巧,善女红,曾茹亦会些针线活,她们便在一偏远小镇,开了家铺子,专司缝补衣物,亦做些绣活,因秦瑶念过几年书,也接代写书信的生意。

    她们有时会想起酆如归与姜无岐,俩人一鬼皆笑着道自己从未曾见过酆如归这般好颜色的男子,做女子打扮已是惊艳,不知改为男子打扮会如何。

    她们不时提及的酆如归与姜无岐,在她们出了逢春城后,即去了裁缝铺子。

    早已过了约定好的五日了,掌柜一见得俩人,便满面笑意地迎了上来:“这逢春城近日不太平,我生恐两位出了甚么事,而今见到两位安然无恙,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酆如归含笑回道:“多谢掌柜关心,我们不过是被些俗事耽搁了,才无法按时来取。”

    掌柜将两件得罗取了出来,交由酆如归,又道:“也不知合不合身,待道长试过后,倘使不合身,可来我这铺子做些更改。”

    酆如归接过得罗,辞别了掌柜,便与姜无岐一道回了客栈去。

    一进客栈房间,酆如归手里捧着得罗,待走得离姜无岐远了些,才道:“姜无岐,你……”

    自那日酆如归无端躲进一小巷子手覆心口,垂首低喃之后,便颇有些古怪,眼见酆如归欲言又止,姜无岐温言道:“你若是有何要言的,直言便可。”

    酆如归从见得那杏衣少年与白衣公子接吻后,直欲要问姜无岐对断袖是如何看待的。

    但苦于不知该如何开口,又深恐姜无岐会面露厌恶之色,便将此事压在心底。

    可而今他却是再也压不住了,他将得罗抱在怀里,接着隔着得罗将掌心覆在了自己的心口上,低首道:“姜无岐,你对那杏衣少年与白衣公子是如何看待的?”

    他心中惴惴,却听那姜无岐疑惑地道:“此事已过去好几日了,你何以突然问起?”

    “你是如何看待的?”酆如归不答,反是大着胆子仰起首来,凝望住姜无岐,逐字逐字地道,“姜无岐,你是如何看待的,你可会……可会觉得他们很是恶心?”

    姜无岐失笑道:“我为何要觉得他们恶心?”

    酆如归庆幸姜无岐面色如常,故作冷静地道:“时下男风不盛,男子与女子在一处才符合世间常理,你当真不觉得两个男子抱在一处接吻很是恶心?”

    姜无岐摇首道:“人生在世,光y苦短,何苦要压抑本性?只消两厢情愿,两个男子不论是接吻,亦或是行那云雨之事,都无不妥。贫道断不会将他们视作异端,更不会觉得他们抱在一处接吻很是恶心。接吻意味着对对方抱有欲望,或者是对对方怀有好感,又或者是为旁的甚么目的,前两者实乃人之常情,无关男女,贫道认为旁人无权置喙,而后者只要不损害了第三人的利益,便是双方自己的私事,与人无干。”

    听得这话,酆如归怔住了,后又粲然笑道:“道长,你且将身上这得罗换下来,试试新做好的得罗可好?”

    姜无岐依言将身上半新不旧的得罗褪下,内里雪白的中衣立刻展露了出来。

    酆如归小心地将绀青色的那件得罗放在床榻上,又取了那群青色的得罗行至姜无岐身前,细细地为姜无岐将这得罗穿上。

    动作间,他的吐息铺洒在了姜无岐的侧颈上,姜无岐顿觉侧颈肌肤热得厉害,垂眼去望酆如归,却只望见了酆如归一片莹白的后颈。

    酆如归为姜无岐将群青色的得罗穿妥,又走远了些,仔细端详着道:“这料子,这剪裁,这缝制手艺着实是不错,道长,你认为如何?”

    姜无岐颔首道:“贫道亦觉着十分合身。”

    “那便再试试绀青色的这件罢。”酆如归为姜无岐脱下群青色得罗,又为他换上了绀青色得罗。

    两件得罗一般大小,分毫不差,这绀青色得罗自然也十分合身。

    酆如归还未看够,眼见姜无岐欲要将身上的绀青色得罗换下,一手按住了姜无岐的手指,一手却是引来鬼火,凑近姜无岐那半新不旧的得罗,威胁道:“你若执意要将我赠予你的得罗换下,我便将你这得罗烧作灰烬。”

    姜无岐曾撕下这件得罗的衣袂为酆如归与苏晴包扎过,虽乍看之下仍是半新不旧的,左侧衣袂却是少了一大片。

    故而,他也不坚持,顺从了酆如归的威胁。

    酆如归收回鬼火,将其余的两件得罗叠好,又伸手抱住了姜无岐的腰身。

    他堪堪扑入姜无岐怀里,却有姜无岐的声音直直地窜入耳蜗:“你为何要试探贫道对于断袖的态度?”

    “我……”他心脏骤停,须臾,才仰起首来,拼命地笑道,“我不过是好奇罢了。”

    姜无岐心知酆如归是在敷衍自己,但他不愿强迫酆如归,便也不追根究底,只道:“不知那秦瑶附在苏晴身上,苏晴还能活上几日?”

    “恐怕……”酆如归叹息着道,“秦瑶若是夺了苏晴的舍,苏晴的r_ou_身倒是能活得长久些,但若是如此,苏晴的魂魄便无处可去了。”

    姜无岐眉目慈悯地道:“你为何要将这法子告诉苏晴?”

    “苏晴不愿再也见不到秦瑶,求助于我,我才告诉了她这个法子,秦瑶必然也不愿再也见不到苏晴。”酆如归轻笑道,“我这法子不是成全了她们么?”

    姜无岐本要斥责酆如归此举会害了苏晴性命,但转念一想,无论苏晴会折寿几载,实乃苏晴自己的决定。

    思及此,他朝着酆如归道:“我们出发去锐州罢。”

    贺预身在锐州,据秦瑶所言,他受梁景文驱使,行贩卖妙龄少女之事,他们应允了秦瑶要好生做一番勘查,如若他当真犯下此等重罪,便取了他的性命,不得姑息。

    第42章:望乡台·其一

    暮色四合,酆如归与姜无岐堪堪出了逢春城,酆如归那磨人的瘾却是奔涌了上来。

    酆如归忍了又忍,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终是身形钝涩,脚步减缓。

    他的身体忽热忽冷,出了一身的热汗后,却又有严寒从骨缝流窜开来,直逼得他瑟瑟打颤。

    逢春城外,少有行人,俩人施展身法前行,酆如归原就较姜无岐慢上一些,这一钝涩,姜无岐当即渐行渐远。

    他拼命地欲要追上姜无岐,但周身的血液好似凝结成了冰刃,犹如要将他自体内一点一点地割开。

    他张了张口,却吐不出一个字来,双足一软,陡然跌倒在一片葎草当中,这葎草草jg及叶柄上生有细小的倒勾,霎时他裸露在外的面颊、双耳、脖颈、双手被划出了一道道的红痕。

    他吸了一口气,再一抬眼,竟再无姜无岐的身影。

    “姜……无岐……”他无半点气力,索性躺在碧绿的葎草丛中,等待姜无岐回来寻他。

    光y流逝,已过去了一夜,姜无岐却是不曾回来。

    他身上覆满了露水,半阖着眼,望着从东方泄露出来的一线鱼肚白,仿若甚么都没有想,又仿若走马灯般,将他一生所经历之事细细回顾了一番。

    他这一生前半生俱是虚假,与姜无岐相遇后,才真实了起来。

    但而今,姜无岐已然不要他了。

    姜无岐不会发现不了他不见了,那定是由于不要他了,才不来寻他。

    嗓子又痒又疼,肚腹绞痛,神志逐渐模糊,因严寒之故,他不得不将自己蜷缩在了一处,又张口咬住了自己的手背。

    手背上的肌肤即刻破开,猩红的血液淌进了酆如归的口齿间,他稍稍有了些气力,以手掌撑住地面,手掌却又被长于地面上的葎草割伤了。

    他不觉得疼,勉强着站起身来,身体歪斜,下一刻,居然有一头吊睛白虎窜入了他眼中。

    那白虎应是被他所散发出来的血腥气引来的,一面不紧不缓地向着他走来,一面舔着一口白森森的獠牙,又有涎水从其中蜿蜒而下,润shi了下颌的皮毛后,纷纷没入了地面。

    酆如归浑身无力,施展不得术法,只能暗暗蓄力。

    吊睛白虎忽然急急地扑了过来,酆如归勉强闪躲,眉尖蹙得死紧,同时用力地吸吮着左手手背的破口。

    多一些,再多一些,他须得再多吸食些血液,才有气力从这吊睛白虎口中脱身。

    但纵然他几乎吸尽了左臂的血液,他也不过是能延长些与吊睛白虎周旋的功夫罢了,要全身而退无异于天方夜谭。

    他身为一修行千年的恶鬼,眼下连一凡人都不如,又如何能逃离?

    许他不久便要成为这吊睛白虎的吃食了罢?

    那瘾催得他的双目视线涣散了起来,吊睛白虎在他眼中生出了重影,他全然不知哪里是重影,哪里是活生生的吊睛白虎。

    自己的血液于他缓解那瘾而言,效用不佳,若是姜无岐的血液,他只消吸吮一口,便足以使他一掌将这吊睛白虎当场毙命。

    然而,姜无岐却不在他身侧,非但不在他身侧,更不知去往何处了。

    “姜无岐……”他低喃了一声,狠狠地咬下了自己左手的尾指,断口簌簌地窜出微凉的血液来,弹指间,将他一身红衣染得半shi。

    那吊睛白虎为这浓郁的血腥气所激,喉间的皮毛不住地上下起伏着,目露ji,ng光,猛地一扑,便将酆如归压在了一双前爪之下。

    酆如归口中咀嚼着自己的尾指,唇上俱是猩红,面色却白得一如覆上了一层厚厚的霜雪。

    眼中的重影终是散去了,他努力地控制着打颤的右手,待那吊睛白虎逼近他的咽喉,一掌拍在了那吊睛白虎腹上。

    吊睛白虎一滞,又要咬他的咽喉,他立刻咬断无名指,含入口中,紧接着将全数的气力聚于右掌,才将吊睛白虎掀翻,那吊睛白虎随即轰然倒地,四肢朝天。

    他勉力站起身来,取下发间的金笄,使出全身气力,将这金笄刺入了吊睛白虎的左目。

    吊睛白虎吃痛,从地面上窜起,酆如归见状,一掌拍在吊睛白虎额间,吊睛白虎一颤,未及他收回右手,那右手竟是被吊睛白虎一口钳住了。

    一声脆响乍然而起,手肘应声断裂,一阵撕扯之后,他的右手小臂便被衔在了吊睛白虎齿间,吊睛白虎炫耀一般,小口小口地啃咬着他那小臂,一副颇为享受的神态。

    他低首望了眼鲜血淋漓的右手,笑了笑,缺失了两指的左手趁吊睛白虎进食,一把抓住金笄,催动几乎散尽的内息,生生地将进食中的吊睛白虎从左目至虎尾利落地剥开。

    粘液伴着内脏、肠子从白虎胸腹缓缓流出,落了一地,腥臭难当,白虎眼珠圆睁,口中酆如归的右小臂尚未用尽。

    酆如归见白虎气绝,缓了缓气,口腔内却甜得厉害。

    他遥遥望着姜无岐那一身绀青色得罗消失的方向,唇角一勾,旋即扑到在地,人事不省,只唇缝中不断地流泻出血液来。

    不多时,这血液便在他身下铺了开来,扎眼至极,竟是不输天边的绚丽朝霞半分。

    猝然,有一把声音在他耳侧响起,且萦绕不去,他神志昏沉,难以辨识。

    而后,他的后背上熨上了一片灼热,接着,他被迫合身跌入了那片灼热当中。

    他愉悦地舒了一口气,双手本能地伸手将那片灼热抱住了不放。

    少时,他的下颌被抬起,唇缝中挤进了一物,那物散着诱人的香气,磨蹭着他的齿列。

    他立即松开齿列,将那物收入口中,须臾,他的神志便回笼了。

    他刷地睁开双目,入眼的居然是那弃他而去的姜无岐。

    他厌恶地吐出姜无岐的手指,双目下意识地shi润起来,启唇道:“姜无岐,你回来作甚么?”

    他身体虚弱,没甚么气力,以致于声若蚊呐,姜无岐只得凑近了去听。

    一凑近,姜无岐的耳垂却是被酆如归死死地咬住了,发泄般直如要将这块软r_ou_收入腹中。

    姜无岐并无恼意,反是用手掌抚过酆如归的眉眼,柔声道:“酆如归,你发噩梦了么?”

    酆如归这才彻底回过神来,垂眼去瞧自己的双手,他的双手仅仅手背上覆着几道划伤,伤口虽是沁出了一点血珠子,但半点不疼,且右手小臂以及左手的尾指、无名指皆是完好无损。

    他松开姜无岐的耳垂,歉然地抱住了姜无岐的腰身,迷惑地自言自语:“我方才是发噩梦了?”

    姜无岐轻拍着酆如归的背脊,温言道:“贫道与你出了逢春城,使出身法往锐州赶去,途径一片荒地,贫道突然觉察到你并未跟上,便往回去寻,却见你倒在我十步开外的一片葎草丛中,浑身蜷缩,竟是那瘾发作了,贫道将你打横抱起,赶忙去寻可宿上一夜之处。”

    酆如归环顾四周,见自己与姜无岐身在一土房之中,破旧得很,却十分干净。

    姜无岐又续道:“贫道寻到了一处可借宿的人家,但你却一直眉间紧锁,全身发冷,贫道料想你定是在发噩梦。”

    “我……”酆如归略略松开姜无岐,继而仰首望住了姜无岐那副温润的眉眼,叹息着道,“我梦见我那瘾发作了,气力尽失,我倒在葎草丛中,等你来寻我,但我苦等了一夜,等来的不是你,却是一头吊睛白虎。那吊睛白虎要吃我,我为了活命,吸吮自己的鲜血尚且不足,只得咬断左手尾指以及无名指吞食了,我费劲全力,终究是将那吊睛白虎剥开了胸腹,但我自己也不支倒地,即将断气。”

    姜无岐听罢,拥住了酆如归,心下发疼:“贫道定然不会弃你于不顾,噩梦本就是假的,你快些忘了罢。”

    “嗯。”酆如归应了一声,一手覆在床榻上,一手勾住姜无岐的后颈,令姜无岐垂下首来。

    “你要作甚么?”姜无岐话音尚未落地,左侧耳垂却是落入了酆如归口中。

    酆如归并未同方才一般,死命地将其咬住,而是以舌尖小心舔舐着。

    姜无岐直觉得耳垂作痒,那痒意似乎漫到了心尖,使得他无所适从。

    他的双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但因知晓酆如归此举是为了向他致歉,到底未用双手推开酆如归。

    姜无岐这片耳垂上嵌着他的牙印子,酆如归的舌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牙印子深得近乎要将薄薄的耳垂贯穿。

    他又舔舐了良久,才扑到姜无岐怀里,含着哭腔问:“姜无岐,你是不是很疼?”

    姜无岐不答反问:“你那瘾可是压下去了?”

    酆如归那瘾已压下去了九分,只要他再忍耐一会儿,便可彻底下去了,但他却听见自己鬼使神差地答道:“仍未压下。”

    姜无岐闻言,便将沾有酆如归津液的右手中指抵住了酆如归的唇瓣,道:“你此次还未曾吸食过血液,压不下那瘾也是应当,你不必顾忌,且吸食些血液罢。”

    酆如归松开唇齿将姜无岐的中指含了进去,百般吸吮后,才小心翼翼地咬开一个小口子,轻轻地吸食了些血液。

    姜无岐的血液可口至极,能将世间佳肴全数比进尘埃里去,他吸食了少许,严寒转瞬褪去,一身的皮r_ou_才算是复苏了过来。

    他生怕自己禁不住血液的诱惑,伤了姜无岐,凝了凝神,将姜无岐的手指吐了出来,又将脸埋在姜无岐肩窝,汲取着姜无岐的气息。

    一室静谧,偏生这时,叩门声响了一下,外头一把女声道:“道长,你那友人可好些了?”

    第43章:望乡台·其二

    姜无岐回道:“他已好些了,再歇息一阵便可。”

    “那我便不打搅了。”那女子客气地道,“道长,若有任何需要,直接告诉我便可。”

    “多谢姑娘。”说话间,姜无岐却忽觉酆如归蹭了蹭他左侧的锁骨,将那得罗的衣襟都蹭开了去,其后,锁骨与肩膀相接的那块皮r_ou_便被咬住了,并以齿百般碾压。

    酆如归显是故意为之,待那女子走后,便仰首凝望着姜无岐道:“姜无岐,我不喜欢你抱着我之时与旁人言语。”

    现下分明是酆如归抱着他,而非他抱着酆如归,但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这般纵容酆如归,见得酆如归侧颊的划伤,竟无力反驳,反是轻手抚着酆如归的背脊,附和道:“是贫道的不是。”

    酆如归知晓是自己无理取闹了,闻得姜无岐致歉,登时不好意思起来。

    但他见姜无岐面无愠色,却又不觉得寸进尺:“以后抱着我时,不许你再与旁人言语。”

    “好罢。”姜无岐伸手揩去酆如归下颌出沁出的猩红,柔声道,“贫道为你将身上的划伤处理下可好?”

    “不必了,这些划伤半点都不疼,且至多一个时辰便能愈合了,你理会它们作甚么?”酆如归所言并无虚假,但姜无岐却是一蹙眉:“你勿要仗着你体质特殊,便不将身上的伤口放在心上,有伤自是早些处理为好。”

    “那便随你罢。”酆如归躺回床榻上,任由姜无岐取出干净的帕子来一一拭去泌出的猩红,姜无岐又将酆如归一双衣袂掀起至肩顶,酆如归只觉双臂一凉,当即羞赧万分,视线飘忽,全然不敢触到姜无岐。

    那日,在乱葬岗,他曾褪下全身的衣衫,让姜无岐勘查他身上的伤痕,当时,他身无寸缕,心思浮动,故作坦然,但却尚有与姜无岐四目相接的余力,而今,他竟是直想将衣袂恢复原状。

    姜无岐却是未曾觉察到酆如归的异样,他处理好酆如归双臂的划伤,接着扯开酆如归的衣襟,而后,竟是有一道划伤血淋淋地窜入了他眼中,那划伤嵌在酆如归左肩肩顶处,较其余划伤深上许多,其中甚至还夹杂着一缕碧绿的葎草。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缕葎草取出,又用帕子压了压伤口,问道:“疼么?”

    “不如何疼。”左肩全数暴露在了姜无岐眼中,酆如归浑身不自在,不由催促道,“快些。”

    姜无岐快手将这处划伤处理好,后又将余下的划伤一一处理过了,才探了探酆如归的额头,温言道:“你再歇息会儿罢。”

    酆如归颔首,见姜无岐起身便走,下意识地揪住了姜无岐的衣袂。

    姜无岐回过身来,覆住酆如归的手背,安慰道:“贫道不走,贫道不过是要去一旁打坐。”

    酆如归周身紧绷的皮r_ou_旋即舒展了开来,口中却道:“你要走便走罢,我定不留你。”

    姜无岐奇道:“你既要贫道走,为何不松开贫道的衣袂?”

    被姜无岐一语道破,酆如归立即松开了手中那绀青色的软缎子,一双手安静地伏于床榻上,同时瞥了姜无岐一眼:“你走罢。”

    见姜无岐当真要走,他却是气呼呼地瞪着姜无岐的背影道:“这得罗是我出银两为你做的,你要走,便须得将这得罗褪下来与我。”

    姜无岐竟是径直出去了,半点不理会他,酆如归望着被姜无岐阖上的房门,又是委屈,又是后悔,他何故要口是心非与姜无岐较劲?

    噩梦中的情形霎时倾覆过来,悔意更盛。

    他坐起身来,下得床榻,因那瘾狠狠地发作过一回的缘故,双足无力,一趔趄,竟要跌倒于地。

    幸而有一人疾步而来,将他扶住。

    他一抬首,映入眼帘的乃是去而复返的姜无岐,他心中欢喜,面上却是不显,甚至恶声恶气地道:“姜无岐,你是回来将得罗还我的么?”

    姜无岐无奈地道:“贫道又有何处惹你不快了?”

    “你处处都惹我不快。”酆如归轻哼一声,“你适才做甚么去了?”

    姜无岐指了指放置于桌案上的木盆道:“贫道思及你之前流了许多汗,现下怕是全身粘腻,便出去端了盆水来。”

    听得这话,酆如归才顿觉一身的肌肤粘腻得难受,姜无岐的关切于他极为受用,他由着姜无岐将他扶到床榻边坐了,又大方地道:“你既然这般为我着想,我便原谅你了,你且将那盆水端到我面前来。”

    姜无岐依言将那盆水端到了酆如归足边,然后认认真真地望住了酆如归道:“贫道不便留在此处,待你擦过身,唤贫道一声罢,贫道就在门外,不会走远。”

    “嗯。”待姜无岐出得门后,酆如归褪尽衣衫,谨慎地避开姜无岐处理过的伤口,细细地擦拭着自己的身体。

    姜无岐背对着房门而立,他被明亮的光线击打着,透过门上的格子窗,在房间地面上映出一大片影子来。

    酆如归盯着那影子,直觉得姜无岐好似是倚在门前,亲眼瞧着他擦拭自己的身体一般。

    他顿时羞怯不已,慌忙背过身去,匆匆擦拭完毕,要去穿衣衫时,身体却不知为何自行转了过去,将正面展露于那影子之前。

    他耳侧俱是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指尖被这心跳声催得一软,衣衫随即跌落在地。

    他俯身去拾,却是因指尖无力,费了好久的功夫,才将那衣衫拾起。

    而后,他的唇齿却像是生了意识般轻声唤道:“姜无岐……”

    姜无岐身在门外,听得酆如归唤他,不假思索地推门而入,未料想,入眼的酆如归竟是一身赤裸,肌肤生红,双目水光淋漓,只指尖拈着几近委地的衣衫。

    姜无岐快步走到酆如归面前,将他抱在怀里,一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并无高热,才松了一口气:“贫道见你这般模样,还以为你发了高热。”

    “我……”酆如归整具身体被拢在姜无岐怀里,一双手覆上了姜无岐心口的衣料子,欲要将姜无岐推开,但却无一点气力,只能任凭姜无岐抱着他。

    姜无岐衣衫齐整,他却不着寸缕,羞耻感冲击着他的脑髓,烧得他的肌肤滚烫起来。

    这是他成为酆如归后,初次拥有与凡人相当的体温。

    姜无岐忽觉酆如归体温异常,低首去瞧,却只瞧见了酆如归一双鲜艳欲滴的唇瓣以及从唇缝里泄露出来的一点雪白齿列。

    他一时有些慌神,凝定心神后,才将酆如归推开些,从酆如归指尖取过衣衫,为酆如归将里衣穿上,又将酆如归抱到床榻上躺好。

    酆如归转过身去,以清瘦的背脊对着他,那背脊支棱,一副蝴蝶骨直如要将里衣破开。

    姜无岐不由地伸手抚过,而后扯过薄被,为酆如归将背脊遮掩上,那背脊却是一阵轻颤。

    姜无岐担忧地道:“你无事罢?怎地烫得这般厉害?贫道去请大夫来可好?”

    “不必了,我无事,你留在我身侧打坐罢。”被姜无岐抚过的蝴蝶骨既麻且痒,酆如归难以忍受,语调却是冷静。

    姜无岐又望了眼酆如归,才在酆如归床榻下闭目双足跏趺,但素日一闭目便能顺调的吐息,今日却是紊乱得紧。

    第44章:望乡台·其三

    双足跏趺、脊直、肩张、手结定印于脐下、头中正、双眼微闭、舌舔上腭,打坐的姿势分明无半点差错,却为何吐息会如此紊乱?

    姜无岐全然不知缘由,他愈是要顺调吐息,那吐息却愈是紊乱得厉害。

    宁心静气,断除杂念,费了良久,他的吐息方才顺调。

    酆如归听得姜无岐吐息均匀,难以自已地回过首去,望住姜无岐。

    姜无岐的眉眼、姜无岐的双唇、姜无岐嵌有他齿印的耳垂、姜无岐被他蹭开的衣襟、姜无岐衣襟处被他以齿碾压出的一片嫣红……姜无岐的一切于他而言,俱是妥帖无比,且再再引诱他与之亲近。

    他心知已入定的姜无岐断然不会觉察自己正被他正逾矩地凝视着,他大可用眼神细细地将姜无岐描摹一番。

    但自己为何会生出这般的心思?姜无岐君子端方,眉眼温润,百般纵容于他,任由他欺负,显然是由于姜无岐对他心怀怜悯之故。

    他拼命回忆着他每每受伤时姜无岐的神色,当即断定自己所料不差。

    姜无岐善待于他,是出自怜悯,那么他对姜无岐又是甚么心思?

    他思及适才姜无岐陡然推门而入时的慌张与羞怯,以及由此催生的一身灼热,不得不承认,许姜无岐于他而言,并非仅仅是能够吸食血液,能够依偎,能够欺负的对象。

    他许是……许是对姜无岐动了心罢?

    若非如此,他为何当时见得梁景文的住处升起了滚滚白烟,会害怕得浑身战栗?

    然而姜无岐不沾荤辛,不染情爱,又如何会回应于他?

    只有柳姑娘于姜无岐才是特别的,而他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一,机缘巧合与姜无岐相遇,又无赖地仗着那磨人的瘾,引得姜无岐心生怜悯而已。

    姜无岐将会为了柳姑娘还俗,将会为了柳姑娘毫不犹豫地辜负一手将他抚养长大的醍醐道人的期许。

    可姜无岐又怎会为了他还俗?

    姜无岐绝非断袖,姜无岐心悦的是柳姑娘,他所居的这副r_ou_身原不过是姜无岐与柳姑娘间的障碍罢了。

    现如今柳姑娘尚未现身,待柳姑娘现身,除非使出无耻手段来将姜无岐困在身侧,不然姜无岐定会与柳姑娘双宿双栖,哪里还会记得他。

    他顿觉双目模糊得厉害,竟是再也看不清姜无岐了。

    但姜无岐生得是何模样与他有何相干?

    他唇角噙起一点冷笑,那冷笑又转作苦笑,苦笑归于虚无,片刻后,他面上呈现出一片木然。

    偏生是这时,一双手将他拥到了怀中,叹息道:“酆如归,你哭甚么?”

    我哭了么?怪不得双目会这样模糊。

    酆如归透过一片氤氲,仰起首来望住姜无岐:“姜无岐,你不是入定了么?”

    “贫道原本将要入定了,但见你一哭,又如何还能入定?”姜无岐取了帕子出来,揩去酆如归羽睫上盈着泪珠子,接着去擦拭酆如归潮shi的面颊,复又问道,“你哭甚么?”

    “我……”酆如归从不轻易落泪,即便被生身之父逼迫投湖,都不曾落泪哀求,但在姜无岐面前,被姜无岐温柔无匹的嗓音包围着,被姜无岐拥着,感知着姜无岐的体温,他却忽觉自己如同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无法止住哭泣。

    姜无岐眼见无数的泪珠子从酆如归眼眶奔涌出来,一时间束手无策。

    酆如归拨开shi润了的帕子,胡乱地将泪水抹在姜无岐的衣襟上,又以双手勾住了姜无岐的后颈,并以双足圈住了姜无岐的腰身,仿若一株菟丝花将其赖以存活的寄主死死纠缠住了。

    酆如归甚为用力,姜无岐略感不适,却是低下首来,也不再问原由,任由酆如归抱着他哭。

    酆如归喜怒无常,任性恣情,但他却是初次见得酆如归落泪。

    酆如归颜若舜华,肌骨生艳,举手投足间,风情惑人,但现下在他怀里的酆如归却半点无往日的风采。

    他听酆如归哭得万般伤心,心脏竟是一颤,颤过后便是不可名状的疼痛。

    他并非口舌灵便之人,又不知是何人何事引得酆如归落泪,只得一遍一遍地道:“你勿要哭了,你勿要哭了……”

    酆如归却不是轻易能哄好的,许久,仍未有止住哭泣的迹象。

    姜无岐绞尽脑汁,眼角余光拂过酆如归的那身红衣,灵光一现:“贫道买金钗步摇、胭脂粉黛与你可好?”

    闻言,酆如归满是哭腔地道:“我不要你的金钗步摇,亦不要你的胭脂粉黛,我要你……我要你……”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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