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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恶毒女配,性别男 作者:漱己

    第3节

    姜无岐趁那女鬼失神,伺机一点指尖,美艳万般的幻术骤然散尽,女鬼披着的那副张皮囊当即抽搐起来,抽搐之厉害,直逼得一身的骨骼清脆作响。

    未多久,一抹浅淡的魂魄幽幽地从那张皮囊头顶心钻了出来,望着酆如归与姜无岐盈盈拜倒,而那女子的躯体则歪倒在地,昏迷不醒,气息奄奄。

    姜无岐不理会那女鬼,径直走到那副躯体边上,探了探鼻息对酆如归道:“怕是已在旦夕之间。”

    那副躯体纵使无旁的伤处,从面上纵横的伤口流泻出来的血液也足以致命,再也受不得丁点伤,若是无鬼魂附身恐怕早已魂归地府,藏匿于其中的女鬼倒是间接地救了她一命酆如归与姜无岐在姜无岐进来之时,便交换了一个眼神,达成默契,故而才不立刻动手,免得伤及这副躯体。

    那魂魄呈现出一豆蔻少女的模样,面容俏丽,瞧来天真无邪。

    酆如归不予她辩解的功夫,将她押入了一只乌鸦体内,又变出一鸟笼将这乌鸦困于其中。

    余下的乌鸦再也无人c,ao控,乌压压地铺陈在地,因酆如归并未下重手,片刻后,它们便恢复了气力,争先恐后地扑腾着飞了出去,徒留下几片漆黑的鸦羽。

    姜无岐将那女子抱回床榻上,躺好,接着将那被酆如归抱到了窗边的女大夫唤醒。

    女大夫眼帘颤动,睁开双眼来,疑惑地道:“我方才可是昏厥了?”

    酆如归正以一条从窗台外摘下来的翠绿地锦逗弄着那笼中的乌鸦,直气得那乌鸦上蹿下跳。

    乌鸦历来是不祥之物,女大夫见有人饲养乌鸦已是大为吃惊,待她就着时明时暗的烛光将那身着红衣之人看了分明后,更是不由惊叹,那饲养乌鸦的女子竟生得这般美貌,她行医多年,见过的女子数以千计,竟无一能及得上她一星半点。

    酆如归一望那女大夫的神情,便知她认错了,那女大夫虽算得上见多识广,但却无法与适才那擅媚术的女鬼相较。

    他一抿唇瓣,笑道:“大夫你方才直言不知为何头昏目眩,现下如何了?”

    女大夫闻言,便知酆如归实乃男子,心下奇怪他何以作女子打扮,但她不是多嘴之人,也不多问,只道:“要医治的病人可是床榻之上的那姑娘?”

    酆如归颔首道:“便是床榻之上的那姑娘,劳烦大夫了。”

    “公子无须客气。”女大夫为了能将病况诊断清楚,执起了桌案上头的那烛台,才往床榻走。

    姜无岐让到一边,予以那女大夫充分的空间,女大夫一看清女子的面部,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多年行医中从未见过这样凶狠的手法,每一刀都抵上了颅骨,面部神经无一幸存,这面容毁得着实彻底,绝无复原的可能。

    姜无岐背过身去,道:“劳烦大夫再瞧瞧她可有旁的伤处罢。”

    “好。”女大夫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抬手去脱那女子的衣衫。

    这衣衫后的肌肤竟是乌青密布,又有些零碎的刀伤,下手之人实在刻毒,刀伤尽是嵌在私密处,眼前这女子显然受过虐待。

    女大夫轻手将女子翻过身去,视线及至女子后背,她又是一惊,这纤弱的后背竟然刻上了四个字——“人尽可夫”,每一字都深及脊椎以及两侧的肋骨,虽然已止住了血,却化了脓,脓水在薄薄的一层包裹下静静地伏着。

    女大夫阖了阖眼,拉过床榻上的薄被盖住女子的后背,才道:“她背后的伤口已化脓了,我须得将脓水挤出来,我怕她疼得醒过来,两位公子可否帮忙压住她?”

    “可。”性命当前,男女大防便算不得紧要了,姜无岐不是迂腐之人,即刻便应下了。

    酆如归亦放下被那乌鸦啄得不成样子的地锦,应承了:“好罢。”

    女大夫先是取出两张帕子来,缚住酆如归与姜无岐俩人的双目,又让酆如归压住女子的双手,姜无岐制住女子的双足,而后才揭去那薄被,露出女子不堪入目的后背来。

    女大夫取过银针在烛火中炙烤一番,方以此戳破了最顶上的一处脓包,脓水霎时流淌了出来,却流不尽,她只得拈着干净的细布去挤压。

    “啊……”那女子含含糊糊地痛吟了一声,却未转醒。

    女大夫接着戳破了其下的一处脓包,这脓包脓水甚多,流窜下来,濡shi了女子身下的床铺。

    女子疼得一挣,幸而被酆、姜俩人制住了,才未影响到女大夫施针。

    少时,女子额上已是汗水淋漓,神志非但未清醒,反是发起了高热来,只本能地不断挣扎,急欲逃脱这钻心之苦。

    费了许久的功夫,女大夫才将女子后背的脓水尽数挤出,穿上衣衫。

    其后,她一点一点地将女子面上沾染的齑粉处理干净,上过药粉,遂站起身来道:“这姑娘体弱,我去熬药来,尽力救她一救。”

    姜无岐解开面上覆着的丝帕,道:“贫道送大夫回去熬药罢。”

    女大夫点点头,便与姜无岐一道走了。

    两个时辰后,姜无岐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来,酆如归坐在桌案前,支着下颌,睡眼惺忪地凝望着姜无岐道:“那女大夫可靠得住?”

    姜无岐回道:“贫道已叮嘱过她勿要传出去,亦予了她丰厚的诊金,应当靠得住罢。”

    “那便好。”酆如归打了个哈欠,面颊贴上桌案,向着姜无岐伸出一双手去,“道长,为我包扎罢,我已等候道长良久了。”

    姜无岐喂着女子喝了药,擦去女子呛出的少许药汁,便走到酆如归面前,将酆如归左手上的墨色丝帕扯去了。

    酆如归一双手掌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暗红色的血痂微微凸起,在雪白的肌肤间颇为扎眼。

    姜无岐见状,道:“无须包扎了罢。”

    酆如归困倦不已,却仍是摇首道:“不行,一定要包扎。”

    姜无岐无奈地取出帕子为酆如归包扎,还未待他包扎好,耳边却响起了酆如归均匀的呼吸声。

    他循声望去,却猝然窥见了从柔软的火红缎子中泄露出来的那两段锁骨,以及锁骨打出来的y影,登时不觉有些恍神。

    ******

    地锦:爬山虎

    第14章:黄泉路·其十

    这房间的床榻已被那女子占据了,酆如归既然要了两间房,姜无岐略一思忖,为了使他能睡得舒服些,便将他打横抱起,送到隔壁房间去了。

    他将酆如归放于床榻,堪堪除下他双足上的云头锦履,又要去除足衣,这时,酆如归竟是蓦地睁开了双目来,那双目中朦朦胧胧的一片,好似瞧着他,又好似透过他瞧着旁人。

    姜无岐扯过薄被为酆如归盖上,酆如归却是呓语道:“我好疼……”

    入眼的酆如归皱着一张脸,全然无清醒时般姿容绝代,从容含笑,仿若受尽了委屈的孩童一般。

    闻言,姜无岐不禁关切道:“哪里疼?”

    酆如归不答,复又阖上双目,身体缩成一团,睡了过去。

    酆如归这般充满防备的睡姿,应是曾遭遇过甚么不幸的缘故罢?

    姜无岐在酆如归床榻前立了良久,才回到了原先的房间,守着那女子去了。

    桌案上的那只乌鸦出不了笼子,折腾了一阵,便也不动了,歪着脑袋,接着将脑袋埋进了漆黑的羽毛之中,亦昏沉睡去了。

    姜无岐以衣袂拂了拂地面,坐下身来打坐。

    又两个时辰,他用法力将门与窗封死,便出门取药去了。

    这第二碗汤药灌下,那女子仍旧全无要转醒的迹象,姜无岐探了探女子的鼻息,方才收回手,继续打坐。

    日出时分,内息已运行了一个周天,姜无岐站起身来,走到那女子的床榻边,见她已好转了些许,并无先前那般虚弱了,便又推门而出,去看望酆如归了。

    他对于酆如归昨夜喊疼心生怜悯,又恐酆如归那磨人的瘾上来,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他距酆如归房间的门尚有两步,那门却刷地往两边分开了,坐在铜镜前的酆如归回首望着他,粲然笑道:“姜无岐,你为我画眉可好?”

    昨夜酆如归那副可怜姿态犹在眼前,而今的酆如归已恢复了惯常的模样,姜无岐不觉松了口气,道:“贫道不会画眉。”

    “不会画眉也无妨。”酆如归毫不在意地道,“道长倘若毁了我的妆面,我重新化也就是了。”

    姜无岐摇首道:“贫道当真不会画眉。”

    “道长,劳烦你了。”酆如归朝着姜无岐伸出一只手去,那指尖拈着一支青雀头黛,青雀头黛呈深灰色,产自西域,乃是他最常用的画眉墨之一。

    见姜无岐立在门外,不愿进来,他身形一动,到了姜无岐面前,捉住其右手,将青雀头黛塞了进去。

    姜无岐低首瞥了眼掌中的青雀头黛,无奈地道:“贫道确实不会画眉。”

    酆如归以一指抵住姜无岐的唇缝,轻笑一声:“道长你当真不会拒绝人,便勿要怪我欺压于你了……”

    他停顿须臾,一双柳叶眼中艳光大盛,勾唇道:“你今日画也得画,不画也得画。”

    说罢,他将姜无岐硬生生地拽到了铜镜前,自己则坐了下来,仰首凝视着姜无岐为难的神色,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姜无岐欲要将那青雀头黛放下,却被酆如归扣住手腕子,细细摩挲着手背。

    酆如归的态度又柔软了下来,盈盈含笑道:“劳烦道长了。”

    这酆如归软硬皆施,姜无岐无法,到底还是执着那青雀头黛为酆如归画眉。

    姜无岐不识得那青雀头黛,更不曾为人画过眉,纵使如何小心,都免不得将那眉梢画歪了去。

    酆如归轻点了下姜无岐的手腕内侧道:“这青雀头黛贵得很,可与黄金相较,道长,你浪费了这许多,要如何赔我?”

    姜无岐身无长物,随身的银两仅仅够他住宿吃用,绝无多余的,未料想,手中这青雀头黛竟昂贵至斯,他着实是赔偿不起。

    眼见姜无岐露出些微窘迫,酆如归忍不住失笑道:“道长,你这般好骗,许有一日会被人连人带物一道骗了去。”

    姜无岐疑惑地道:“贫道有甚么可骗的?”

    酆如归的视线将姜无岐从眉眼逡巡到足尖,而后收敛起笑容,认认真真地道:“我倒是觉得道长你无一处不可骗。”

    姜无岐当即否认道:“贫道却不觉得。”

    “那你便当我慧眼识珠罢。”酆如归掐着姜无岐的右腕,去画自己的右眉,一面画,一面问道,“那女子如何了?”

    姜无岐答道:“已好些了。”

    “那便好。”酆如归画罢右眉,便松开了姜无岐的右腕,自去沾取少许面脂,涂于面颊,涂罢面脂,又去涂那唇脂。

    涂抹间,姜无岐窥见了酆如归的一点雪白齿列,不知怎地想起了两人在乱葬岗之时,酆如归不慎将指尖的血染到了他的齿面上,又取出了墨色的丝帕来递予他,他却将那丝帕撕作两半用于包扎酆如归的双掌。

    现下酆如归双掌上仍旧覆着他为其包扎的帕子,练色的两片,将酆如归暗青色经络微微凸起的手背衬得苍白孱弱。

    包扎之时,酆如归的双掌已然结痂了,照酆如归的痊愈速度,眼下血痂应当已近脱落了才是,他为何还要留着自己为他包扎的帕子?难不成这双掌有异?

    姜无岐思及此,伸手去扯酆如归掌上的帕子,却陡然被酆如归按住了手指。

    姜无岐坚持道:“贫道想要看看你这双掌如何了。”

    酆如归矢口拒绝:“不必了,这双掌早已复原了。”

    姜无岐问道:“那你何以不将这帕子撤去?”

    酆如归暧昧地笑道:“自然是因为这帕子是道长为我包扎的,我舍不得撤去。”

    姜无岐却是不信,指尖一点,酆如归左掌的帕子便碎作无数片跌落于地了。

    裸露出来的左掌横着血痂,并无新伤,姜无岐又点了下那右掌的帕子,酆如归不及制止,只得将右掌藏于衣袂中。

    “你无须藏了,贫道已瞧见了。”姜无岐望住酆如归的眉眼,叹息道,“昨夜,那瘾又发作了么?你为何不与贫道说?”

    酆如归奇怪地道:“昨夜那瘾并不厉害,我熬得过去,与你说作甚么?”

    姜无岐一时语塞,片晌之后,握了酆如归的手腕子,将那右掌看了仔细,方道:“下回你切勿自己熬着了。”

    酆如归一怔,揶揄道:“却原来道长这般喜欢被我吸食血液。”

    姜无岐正要回话,偏生外头骤然嘈杂起来,应是伏于对面窄巷青石板上的断腕被发现了。

    ******

    注:

    足衣指袜子

    胭脂分为面脂与口脂(唇脂)

    练色是白色,也指美色,或修炼得道者的美好容色第15章:黄泉路·其十一

    姜无岐走到窗边,将那窗开了,放眼望去,果真有许多人挤在那窄巷当中。

    不知是谁报了官,不远处两个衙役匆匆而来,观客见状,往两边散开,留出一条走道来,便于衙役进入。

    忽地,姜无岐的指尖却被一物触到了,他侧首一望,正是酆如归,酆如归以左手支着下颌,手肘撑在窗台上,被他自己咬伤了的右手却磨蹭到了姜无岐的指缝。

    姜无岐忽觉指缝作痒,猛然抽回手,却又被酆如归捉住了尾指。

    酆如归望着对面的情形,揉捏了一会儿姜无岐的尾指,又张口含住了。

    姜无岐原本将注意力全数集中在对面了,被酆如归温热的口腔与舌尖牵引着,不得不收回视线,转而望向酆如归。

    酆如归还未束发,一头墨发散落开去,铺陈在后背上,将他松散的后襟遮掩地结结实实,而那左侧眉梢他不曾重新画过,任由其歪斜着。

    酆如归姿容不俗,这眉梢全然不损其丝毫风华,但姜无岐却有些歉然地道:“这眉梢,你不再画过么?”

    由于含着姜无岐尾指的缘故,酆如归的声音含糊而粘腻,直如新酿的蜜糖似的:“这眉梢是道长你为我画的,我如何舍得再画过?”

    姜无岐不知该怎样回应,张了张口,又道:“你那瘾可是又犯了?”

    酆如归不答,只不住地舔舐着姜无岐的那根尾指。

    姜无岐并不催促,耐心地等待着酆如归咬破指尖,从其中吸食血液。

    酆如归却将那根尾指舔舐得水光淋漓之后,便吐了出来,笑道:“滋味上佳。”

    姜无岐不解地道:“你无须吸食血液么?”

    “我见到你便有些忍不住。”酆如归取出张墨色丝帕来,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沾染于姜无岐尾指上的津液,“但眼下,那瘾并未上来,我舔舐一番便足矣了。”

    酆如归擦拭完毕,引来鬼火燃去丝帕,又抱住了姜无岐的腰身,将头埋于其心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无事罢?”姜无岐忧心不已,下一瞬,却被酆如归一把推开了。

    姜无岐猝不及防,不由一趔趄,险些跌倒在地,扶了下窗台,方才站稳。

    那酆如归却已回到了铜镜前,以牛角梳梳过发丝,又挽了一个堕马髻。

    酆如归腰间依旧是那一线墨色系带,挽起发后,细窄的腰身便又展露了出来。

    他站起身来,不紧不缓地行至姜无岐面前,递予其一支珠钗。

    这珠钗样式寻常,细长的钗身乃是银质的,并无雕饰,仅顶端镶嵌有一颗珍珠。

    姜无岐不接,那酆如归却是软声道:“劳烦道长为我cha上珠钗可好?”

    姜无岐受不住酆如归宛若春水一般柔软纠缠上来的眼波,只得接过这珠钗,将珠钗cha到了那堕马髻中央。

    珍珠莹润,将酆如归那一身红衣衬得并无往常般扎眼了,柔和许多。

    酆如归却是一蹙眉,姜无岐以为是自己弄疼酆如归了,赶忙去取那珠钗,竟被酆如归按住了手背。

    酆如归继而扣住了姜无岐的手腕子,附到他耳侧道:“姜无岐,那姑娘已转醒了。”

    细听,墙后确有些微动静,姜无岐适才却是半点未觉察到。

    酆如归说罢,松开姜无岐,走在了前头。

    那女子果然已醒来了,她浑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当即急急地下了床榻,未想,竟是因身体无力,还未走出一步,便软倒在地,任凭她如何挣扎都起不得身。

    她低低地喘着气,乍然听得脚步声,立刻颤声道:“不要打奴家,不要打奴家,奴家会乖乖的,奴家再也不敢违背夫君的心意了。”

    俩人见那女子胆怯地垂着首,便知晓她的夫君断然不是甚么良善之人。

    姜无岐径直走到那女子面前,温言道:“贫道定不会伤了姑娘,姑娘且安心罢。”

    那女子听出这把声音并非她夫君所有,战战兢兢地仰首望去,见是一眉眼温润,颇为仙风道骨的道士,怔了怔,而后端端正正地磕了个头,绽裂的额头抵着地面道:“多谢道长救了奴家的性命。”

    姜无岐回道:“姑娘无须多礼,且快些起身罢。”

    那女子不过是拼着一口气,才下得了床榻,此时,完全起不了身。

    “冒犯了。”姜无岐觉察到此事,伸手将那女子扶到床榻上躺好,又道,“姑娘,你还是再歇息歇息为好。”

    那女子的指尖无意间划过姜无岐的手臂,颔首道:“多谢道长。”

    酆如归望了那女子一眼,又从窗外摘了条沾有露水的翠绿的地锦,那笼中的乌鸦见得地锦,用双翅将自己抱住,一动不动,甚至连那对漆黑的眼珠子都害怕地盯着底下的桌案。

    酆如归捏着那条地锦,行经桌案,并未逗弄那乌鸦,却是走到了那女子面前,勾唇笑道:“姑娘为何不谢我?”

    酆如归脚步极轻,方才那女子垂着首,故而并未觉察到尚有一人是与姜无岐一道进来的。

    闻言,她抬首望着酆如归道:“多谢姑娘相救。”

    酆如归并不解释自己并非女子,反是一面把玩着地锦,一面握了那女子的手,启唇笑道:“姑娘你大难不死,且安心养病罢。”

    那女子却是怯生生地问道:“奴家的脸疼得很,可是划伤了?”

    恰是这时,那女大夫差了小厮来送药,小厮叩了叩门,得到应允,便推门而入了。

    那小厮已从女大夫处听闻病患容颜遭毁,却不想,瞧来竟这般可怖,暴露在明处的那左侧面颊已是吓人,那半隐在暗处的右侧面颊更是直如吃人的罗刹。

    小厮脚下踉跄,手中的提篮随之一倾斜,流出些许药汁来。

    姜无岐拿过提篮,从中端出汤药来,喂那女子喝了,又将药资付予小厮。

    “多谢。”小厮近乎抢夺一般,方将药资攥在手中,便抄起提篮与空了的药碗,飞奔而出。

    那女子远未复原,本就虚弱着,片刻后,在汤药的作用下,连双眼都睁不开了。

    姜无岐原想问女子为何会被埋于累累白骨之下,究竟是何人所为,见此情状,便道:“贫道就在隔壁,姑娘无须害怕,若有事,敲一敲这墙面便是了。”

    酆如归含笑附和道:“道长心善,姑娘大可放心。”

    酆如归提了那关有乌鸦的鸟笼与姜无岐一道出去了,一阖上房门,他便走在了前头,又回首朝姜无岐笑道:“姜无岐,我们去用早膳罢。”

    姜无岐为保万全,在那紧阖的房门施了个术法,才随酆如归下楼用早膳去了。

    第16章:黄泉路·其十二

    客栈大堂只寥寥几桌食客,三三两两地坐着,反是对面窄巷处还热闹着。

    那窄巷已围了一层又一层的观客,远远地有一驾马车飞驰而来,马车夫勒住缰绳,迫得马车急急停下,那棕马喘着粗气,鬃毛散乱,一双前蹄携带着尘土高高扬起,又直直地往一边跑边笑的垂髫男童压了下去。

    除却那马车夫无人瞧见,然而那马车夫纵然使尽全力都无法令那棕马避开男童。

    那男童尚在与身侧不远的青梅玩笑,对于即将丧命于马蹄之事浑然未觉,那青梅却是瞪大了双眼,张了张口,吓得怔住了。

    忽地,竟有一道火红的身影向着那男童去了,眨眼间,那男童已在马车十步开外。

    他还未反应过来,本能地回首朝着马车的方向望去,才知自己适才险些没了性命,他又仰首望去,见自己被一个美貌绝俗的女子抱在怀中,不觉挣了挣,同时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道:“多谢姐姐相救。”

    “你无事便好。”这美貌绝俗的女子即是酆如归,前一刻,他正用着一块藕粉桂花糖糕,眼角余光陡然瞥见这男童有难,当即飞身而出,连左手指尖的藕粉桂花糕都不及放下。

    他松开男童,咬了口藕粉桂花糖糕,又盈盈笑道:“你且小心些,勿要在路上玩耍了罢。”

    男童堪堪点了点头,那青梅却是飞奔过来,扑到了他怀里,吓得嚎啕大哭起来。

    他亦有些后怕,却不敢当着青梅的面表露,只抚摸着青梅的头顶,安慰道:“我没事,别哭啦,我买糖葫芦与你吃可好?”

    那马车夫为制止马蹄压到男童,马车难免不稳,里头坐着的一个公子被颠簸得甩出了马车外,滚出五丈,好不容易站起身来时,已是满身尘土,露在外头的面部更是生了些擦伤。

    他容貌端正,眉眼温和,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并不责怪马车夫,径直走到那层层叠叠的观客处道:“且让一让。”

    见状,酆如归慢条斯理地咬着藕粉桂花糖糕,一双柳叶眼扫过那书生的左臂,后又朝到了他身畔的姜无岐道:“你可瞧出端倪了?”

    姜无岐左手提着那只鸟笼子,压低声音道:“那书生十之八九便是那断腕的主人了。”

    “道长之所想,便是我之所想。”酆如归一面用闲暇的右手逗弄着鸟笼子中的乌鸦,一面意有所指地道,“道长与我当真是心有灵犀。”

    姜无岐望着酆如归,并不作回应,只取出了一张帕子来,去擦酆如归的唇角。

    酆如归上了唇脂的唇角沾染了点金黄桂花,使得他不知怎地多了几分娇俏,那红唇更是鲜艳欲滴,引人采撷。

    姜无岐擦去那金色桂花,方才收回手,酆如归却是倾过身来,身体虚虚地贴着他,又以尾指抚过他的唇缝,而后酆如归又将大拇指与食指间拈着的藕粉桂花糖糕抵住那唇缝,抿唇笑道:“道长可喜欢这藕粉桂花糖糕?”

    姜无岐方要答话,一张口,酆如归却是顺势将藕粉桂花糖糕送入了他口中。

    藕粉桂花糖糕又软又糯,入口即化,姜无岐尝过后,认真地道:“香甜可口。”

    酆如归抢过姜无岐手中的帕子,如同姜无岐方才一般,轻手擦拭着姜无岐并未沾上半点桂花的唇瓣道:“道长,你可还要我喂你?”

    “不必了。”姜无岐摇首道,“贫道自己来便可。”

    酆如归闻言,作出一副委屈模样,控诉道:“道长,你之前为我画眉,将那眉梢画歪了去,我并未怪罪于你,已是大度,为何而今我要喂你藕粉桂花糖糕,你却是不肯?”

    分明是这酆如归软硬兼施,强行逼迫,他才勉为其难为其画眉的,他当时便坦诚自己不会画眉,果不其然不慎将那眉梢画歪了,怎地如今尽数成了他的过错了?

    姜无岐口拙,不知该如何辩解,遂叹息道:“你要喂贫道用那藕粉桂花糖糕,那便喂罢。”

    “我们还是先去一探究竟,再回客栈由我喂你藕粉桂花糖糕罢。”酆如归言罢,扯了姜无岐的右手手腕子,使出身法,穿过拥挤的观客,到了那断腕处。

    只见那书生跪倒在青石板上,右手抓着那只断腕,满面痛楚。

    现下天色方明,青石板上的露水还未消散,将他与青石板相接的衣物shi润了,晕出一个个深青色的水渍来。

    第17章:黄泉路·其十三

    那书生抓着那只断腕,蓦地站起身来往外走,身形颓唐,脚步踉跄,神色恍惚。

    一中年衙役拦在他面前,厉声质问道:“梁景文,你将这断腕拿走,有何目的?”

    那书生唤作梁景文,颇有才学,一手的锦绣文章,乃是这逢春城出了名的才子,于上一回的秋闱中夺得解元,前程可谓无量,他的相貌虽不如何出众,但五官也算得上端正,眉眼亦是温和可亲,引得这逢春城中的不少适婚女子对他芳心暗许。

    这观客中亦有对梁景文怀有情愫的女子,见他手抓断腕,皆是愕然。

    那手腕断口处尚有残血,残血呈暗红色,已然凝结了,由于被梁景文紧紧地抓着的缘故,死去r_ou_块当中的血液遭到挤压,须臾,便有血块跌落了下来,重重地击打在青石板上,又爆裂开来。

    那断腕确为梁景文所有,只因他今日刻意穿了一袭宽袖儒衫,袖口将他缺失的左腕遮掩住了。

    听得中年衙役发问,他陡然回过神来,心脏震得厉害,他当真不愿亦不能当着众人之面,揭了自己已然伤残之事,倘若此事为天下所知,他非但无法在众人面前自处,连科举资格亦会被剥夺,他家境平常,若是断了科举之路,哪里还有旁的出路。

    但或许将这断腕带走后,他便能寻得一神医将断腕接上,他曾经伤残之事便将不知不觉地过去,纵使左腕再无从前般灵活亦无妨,只消右手无恙,他凭借腹中笔墨,定然能夺得会元、状元,成为这百年间三元及第的第一人。

    他这般幻想着,却全然不知该如何将手中的断腕带走,只血块落地声接连不断地窜入他耳中,刺耳又心惊。

    还未待他思虑周全,衙役却逼了上来,肃然道:“粱景文,你且将这断腕放下,留待仵作查验。”

    “我……”梁景文吸了口气,扫过那断腕,扯谎道,“我那友人陆元柏下落不明,我听闻此处发现断腕,便猜测许是……”

    梁景文稍稍有些哽咽:“许是他横遭不幸,故而我见得这断腕,便下意识地想将这断腕交由他父母验看。”

    “陆元柏么?”这梁景文的解释倒也说得通,毕竟那陆元柏与梁景文是多年好友,情谊深厚,中年衙役沉吟道,“陆元柏失踪已有五日,他父母也已报官了,经你一说,这断腕确有可能是陆元柏的。”

    中年衙役扬声朝另一年轻一些的衙役道:“余衙役,劳烦你去请陆元柏的父母来。”

    酆如归正捉着姜无岐的右手手腕子揉捏,见那梁景文做戏,觉得既可怜又可笑,他心思通透,自然能猜到这梁景文妄想着能将断腕带走接上,但除非大罗神仙相助,一介凡人哪里能接得上断腕?且这断腕内的血液早已凝结,经络亦僵硬了,已然是死r_ou_一块。

    姜无岐怜悯地望着梁景文,心中思索着梁景文的断腕与那副空棺、失踪于春城河的诡异活物、他从乱葬岗救回来的女子,以及被困于乌鸦体内的女鬼之间可有牵连。

    梁景文面善,从观客的神态看来,他素日为人行事应当并无差错,那他何以会遭人断腕?

    酆如归一时无从断定梁景文之善恶,便决定暂且不揭穿他。

    不多时,那陆元柏的父母便匆匆赶来了,两人俱是满面忐忑,手足颤巍。

    梁景文见两人到了眼前,即便万般不情愿,也只得将断腕递予两人验看。

    陆氏夫妇接过断腕,睁大双眼,看了半晌,皆是松了一口气,由那陆父朝中年衙役道:“这断腕并非是我儿的。”

    这时,那仵作终于赶来了,他从陆氏夫妇手中取过断腕,查看一番,又按着中年衙役所指细细勘查了断腕最初所在之处及其周遭的血迹,才走到中年衙役身侧,附耳道:“这断腕应是昨日申时为人斩断的,断口光滑,凶器当是匕首,匕首要造成这般的断口,可见下手之人极为利落,且气力不小,手骨虽远不及颈骨粗硬,但也不是这般容易便能斩断的。”

    “依你所见,凶手理应是成年男子,亦或是善此道之人?”中年衙役心中有了算计,又对那余衙役道,“走罢,且先回县衙。”

    俩人经过酆如归与姜无岐身侧之时,中年衙役状似无意地扫了酆如归一眼,才大步向前。

    酆如归之前在春城河畔时,因嗜血啖r_ou_之欲奔涌上来,无暇顾及有凡人在场,使出身法,逃到了乱葬岗,当时这中年衙役亦在场,怕是这中年衙役因此对他起了疑心。

    中年衙役是亲眼见得这美人在转瞬间消失无踪的,他当时即刻认定这美人绝非凡人,毕竟凡人不会有这美人这样快的速度,这美人既不是凡人,那便是妖魔鬼怪了,妖魔鬼怪哪有不作恶的,且她身边的道士又是何来历?

    逢春城内从未出过怪事,但自从这美人踏足之后,一连两日,都不得安宁。

    美人觉察到他的目光后,并不理会他,兀自依偎着那道士,一副柔弱不胜的模样。

    中年衙役毫不怜香惜玉地暗道:须得令人看住了她才好。

    两个衙役与仵作带着那只断腕一道回衙门去了,梁景文怔忪片刻,便坐上马车离开了,众观客见无热闹可看亦散去了。

    不过半刻钟,在场之人便只余下酆如归与姜无岐。

    酆如归苦笑道:“我好似成了嫌疑犯。”

    他面上虽是苦笑着,手指却仍旧有玩弄姜无岐手指的兴致,显然他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你切勿忧心,真相必会大白于天下。”姜无岐任由酆如归玩弄着他的手指,见酆如归不作声,又承诺道,“此事非你所为,贫道绝不会坐视不管。”

    “你会护着我么?”酆如归双目灼灼地盯住姜无岐,继而勾唇笑道,“我本就不忧心,一则,那衙役并无证据可证明此事乃是我所为;二则,有道长你在我身侧我便无所畏惧。”

    说罢,酆如归数等姜无岐回应,扯着姜无岐的手走了两步,又回首粲然笑道,“姜无岐,我们回客栈去罢,适才我将一碟子藕粉桂花糖糕用尽了,现下再去要一碟可好?”

    ******

    注:

    乡试第一名为解元,会试第一名为会元

    第18章:黄泉路·其十四

    直到回了客栈大堂,酆如归才松开了姜无岐的手,两只手堪堪稍离,他登时有些舍不得,即刻低下首去,分开红唇,探出一点嫣红的舌尖来,轻轻舔舐过姜无岐的指节,才坐直了身子。

    “你……”姜无岐以为酆如归那瘾复又上来了,方才吐出一个字来,却被酆如归以指尖抵住了唇尖。

    酆如归重重按了下姜无岐的唇尖,收回手去,摇首道:“我无事。”

    “你无事便好。”话音尚未落地,姜无岐却又听得酆如归道:“道长的唇瓣很是柔软。”

    除却酆如归,从未有人碰过他的唇瓣,自然也不会有人赞许他的唇瓣很是柔软。

    姜无岐怔了怔,一抬眼,入眼的酆如归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左手支着下颌,右手则揉捏着适才擦拭过他与其唇瓣的帕子,这帕子上伏着的金黄桂花便顺势跌落在了那莹白的手背上,宛若碎金一般,细看,这帕子上竟是不知何时沾染了些许艳色,想来应当是从酆如归唇瓣上蹭下来的罢。

    姜无岐忽而鬼使神差地问道:“你碰过许多人的唇瓣么?”

    这具身体碰过多少人的唇瓣着者并未提及过,至于他,从始至终都只碰过姜无岐的唇瓣而已。

    酆如归对于姜无岐发此问有些惊愕,却故意不据实作答,反是启唇笑道:“道长,你问这个作甚么?”

    “贫道……”姜无岐一时语塞,思忖须臾,坦诚地道,“贫道亦不知自己为何会有此问。”

    酆如归失望地喟叹道:“我还以为道长对我十分上心才有此问,却是我多想了。”

    上心?如何才算是上心,他与酆如归结伴而行,积德行善,他允许酆如归近身,纵容酆如归吸食他的血液,可算是上心?

    酆如归见姜无岐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心生捉弄之意,又以指尖轻弹了下姜无岐的唇角。

    姜无岐捉住酆如归的指尖,严肃地答道:“贫道也不知对你算不算是上心。”

    “是么?”酆如归抽回手,端端正正地坐了,又扬声道,“小二哥,劳烦将阳春面与鲜r_ou_虾仁馄饨热一热,再要一份藕粉桂花糖糕,一份油菜香菇包。”

    方才俩人坐下用早膳后不久,酆如归便飞身而出,去救那男童了,姜无岐亦是紧随其后,故而俩人点的阳春面与鲜r_ou_虾仁馄饨上来时,俩人已不在了,只最先上来的一碟子藕粉桂花糖糕被酆如归用尽了,而现下那阳春面与鲜r_ou_虾仁馄饨显然已经凉透了。

    小二哥招呼完方进大堂的食客,便走到酆如归与姜无岐那桌,殷勤地又抹了抹桌面,才收了阳春面与鲜r_ou_虾仁馄饨,热情地道:“好咧,两位客官稍等。”

    不多时,热好的阳春面与鲜r_ou_虾仁馄饨便又端上来了,酆如归执起调羹,张口用着鲜r_ou_虾仁馄饨,并不再言语,甚至连眼角余光都未留予姜无岐半分。

    姜无岐亦用起了阳春面,俩人一时无话,反是旁的食客的交谈声时不时地窜入耳中。

    邻桌的食客谈的正是适才的那梁景文,其中年长的一人道:“那梁景文与陆元柏俩人俱是经纶满腹,又是与人为善,却未想,而今一人下落不明,一人行为古怪。”

    另一人并不赞同:“我却不觉得有甚么古怪的,他是一时心急,以为断腕为陆元柏所有,才拿了那断腕欲要去见陆元柏的父母,算得上合乎常理罢?”

    年长之人不解地饮了口热茶:“可寻常人哪里会去拿那断腕?”

    由此看来,那梁景文的说辞倒是颇为受用。

    可梁景文既是与人为善,又是何人恨他恨得要斩断他的手腕子,毁去他的前程?纵然梁景文文采过人,但不过是一介布衣,并无政绩,又无声望,朝廷断然不会要一个残废之人为官。

    酆如归一面思索着,一面用尽了鲜r_ou_虾仁馄饨,又去吃方才上来的藕粉桂花糖糕。

    这一碟子的藕粉桂花糖糕仅仅四块,他一口气吃下了三块,正要去取第四块时,坐于对面的姜无岐问道:“酆如归,你不是要喂我吃这藕粉桂花糖糕么?”

    酆如归不理会他,慢条斯理地将那藕粉桂花糖糕一口口咽下,而后却是以指尖逗弄起了旁边的鸟笼中的乌鸦来。

    那女鬼被这可恨的酆如归困于乌鸦的r_ou_身中,无法逃离,恼怒非常,见酆如归不要命地自己探进指尖来,当即用尖锐的喙去啄,可惜不知为何,酆如归总能及时躲过,令她扑空。

    她又扑腾着一双翅膀去拍酆如归的指尖,并以一双锐利的双爪去抓酆如归,纵然她如此拼了命地想要酆如归见血,酆如归却仍是毫发无伤。

    姜无岐见酆如归全然不理会自己,只顾逗弄那乌鸦,关切地道:“你且小心些。”

    酆如归原本仅仅将一指探入了鸟笼子里,闻言,非但不听劝阻,更是将整只右手手腕子都送了进去。

    这右掌中尚有昨夜酆如归那磨人的瘾发作时被他咬破的口子,那些口子已愈合了,生着嫩红的新r_ou_。

    酆如归视他为无物,姜无岐却生怕酆如归受伤,索性将鸟笼子一提,放在了自己手边。

    酆如归瞧着自己被迫从鸟笼子退出来的右手,以及那被鸟笼子上的铁丝擦出的一道红痕,终是抬眼望住姜无岐道:“道长,我受伤与否,与你有何相干?”

    “你受伤与否,当然与贫道相干。”姜无岐后知后觉地问道,“你可是生贫道的气了?”

    酆如归不答话,只以一双柳叶眼望住了他,双目中泛着盈盈水汽。

    姜无岐又问道:“你不喂贫道藕粉桂花糖糕,是由于生贫道的气了么?”

    酆如归将一只手伸到姜无岐眼前,咬了咬唇瓣:“道长,你弄伤我了。”

    “抱歉。”姜无岐见状,小心翼翼地执着酆如归的指尖,满面歉然道,“很疼罢?”

    酆如归反握住姜无岐的手,指尖一动,又如同抚琴似的,轻点着姜无岐的手腕内侧,万般委屈地道:“道长,很疼。”

    每每鲜血淋漓之时,这酆如归从不喊疼,此刻,不过浅浅的一道红痕,他却是会喊疼了。

    姜无岐低叹着道:“是贫道的不是。”

    “全数是你的不是。”酆如归张口轻咬了姜无岐的手背,“你说得不错,我是生你的气了。”

    姜无岐疑惑地指了指油菜香菇包,道:“你既生我的气了,你又不喜素食,为何要点这油菜香菇包?”

    酆如归尚是王府二公子时,从不挑食,成为酆如归后,受这具身体影响,极少用素食了,他先前点这油菜香菇包确是为了茹素的姜无岐点的。

    但被姜无岐当面戳破,他并不愿认下,便快手取了一只油菜香菇包送入口中,口齿含糊地道:“点这油菜香菇包,自是因为我喜欢吃。”

    第19章:黄泉路·其十五

    酆如归吃着一只油菜香菇包尚且不满足,又像是怕姜无岐与他抢一般,取过一只塞入口中,他的双颊登时鼓胀了起来,全然无平日里唇角含笑,目无下尘时的绝代风华,倒是多了些人间烟火气,浑然不似修炼千年的恶鬼。

    姜无岐怕酆如归噎着,并不与他争抢,反是轻轻拍着他的背脊,柔声道:“吃慢些。”

    酆如归直觉得背脊灼热得厉害,好似起了一把高火,将他的骨髓都要熬化了去,这又熨帖又难耐的错觉,催得他伏于胸腔内的心脏时而安定,时而躁动。

    他一面咀嚼着,一面望着姜无岐那副温润的眉眼,竟是微微失神。

    他不爱这油菜香菇包,好不容易将挤在口腔中的两只油菜香菇包用尽,便不愿再吃了。

    但面上,他却是趾高气扬地道:“还有三只油菜香菇包便当我施舍于道长的了。”

    “你勿要生贫道的气了罢?”姜无岐从酆如归背脊收回手,对于酆如归高傲的姿态毫不介怀,大度地道,“这三只油菜香菇包你若是要吃,便尽数吃了罢。”

    酆如归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动气,许是由于姜无岐道不知对自己算不算是上心,又许是仗着姜无岐性情温和,在闹那良久未曾发作过的少爷脾气。

    他思忖须臾,顿觉是自己欺负了姜无岐,一抬眼,见姜无岐用着那清汤寡水的阳春面,不由启唇道:“道长,你且抬起首来。”

    姜无岐不解地依言抬起首来,下一瞬,一只油菜香菇包便送到了他唇边。

    他并不张口去咬那腾着热气的油菜香菇包,而是松了口气道:“你不生我的气了么?”

    酆如归捉住姜无岐执着竹箸的那只右手,将竹箸从其中抽了出来,又摩挲着那生着剑茧的虎口,笑道:“我不生你的气了,只消你将这油菜香菇包吃了。”

    “好。”姜无岐就着酆如归的指尖,一口一口地咬着油菜香菇包,这油菜香菇包汁水丰盈,汁水从破口涌出,蜿蜒至酆如归的手背、手腕,又没入了衣袂当中,晕出一大块油渍,衬着火红的软缎子,实在是刺眼万分。

    “贫道自己来罢。”姜无岐说罢,便要将酆如归指尖的小半只油菜香菇包接过去,酆如归却是不肯:“道长可是嫌弃我了?连我喂的油菜香菇包都不肯吃了?”

    姜无岐摇首道:“贫道绝非不肯,只是你这衣衫……”

    “这衣衫有何紧要的?”酆如归双目灼灼地催促道,“道长是不想我消气了么?”

    姜无岐无法,不得不接着吃那油菜香菇包,快要吃完时,最后一点面皮被掐在了酆如归的大拇指与食指之间,他用舌尖轻轻一挑,才送入了口中,那酆如归却是顺势将食指指尖探入了他唇齿间,磨蹭了下他的舌面。

    “你做甚么?”姜无岐略略一怔,当即将酆如归的指尖吐了出来。

    酆如归亦不知缘由,为掩饰自己的心虚,遂作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道:“道长的舌面亦很是柔软。”

    倘若自己是女子,酆如归这般行径,实乃登徒子所为。

    姜无岐低叹一声:“酆如归,你……”

    “我如何?”酆如归生怕姜无岐直言要他下一回勿要如此,便又取了一只油菜香菇包抵住了姜无岐的唇瓣,哄道,“姜无岐,再吃一只罢。”

    姜无岐听酆如归唤自己为姜无岐便知酆如归已消了气了,也不追究酆如归方才到底意欲何为,又张口去吃那油菜香菇包。

    酆如归将三只油菜香菇包都喂予姜无岐吃了,才将之前捏揉了许久的那张帕子递予姜无岐,得寸进尺地道:“姜无岐,我喂你吃了三只油菜香菇包,为做报答,便劳烦你将我手上的汁水擦拭干净罢。”

    姜无岐用左手接过那张帕子,擦拭着酆如归右手指尖,而那右手仍在酆如归左手的掌控中,被摩挲着虎口。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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