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被囚禁的人
诱拐(美强) 作者:宫水疾
第八章 被囚禁的人
早饭桌上,依旧是方鼎吃,陆瞻看。方鼎屁股坐在铺着软垫子的太师椅上,腰部又酸又软,根本直不起来,但这并不妨碍他一手韭菜肉包子一手酱香烧饼,甩开腮帮子吃得满嘴流油。
陆瞻把快喝光的碗重新倒满豆浆,说:“慢点吃,没有人和你抢。”
“我倒希望你叫没有人呢!”方鼎几口吃掉手里的食物,抓起一只白胖胖的大包子伸长胳膊送到陆瞻嘴边,霸道地命令,“不管你之前塞了多少东西,现在我就要你陪我一起吃。”
陆瞻叹了口气,微张嘴唇,咬了一小口雪白的包子皮,慢慢地咀嚼,而后喉结滑动咽了下去。面对着仍然纹丝不动举在脸前的包子,他无奈地笑笑,一双幽黑深邃的眼盯着手臂举到酸麻的方鼎,温柔宠溺却又不容置疑地说:“好啦,不闹。”
当他是任性的小孩吗?什幺语气啊这是!方鼎气呼呼地收回手,狠狠在咬过的地方啃了一大口,喷着包子渣道:“哼,好心当成驴肝肺,爱吃不吃,不管你了,真当自己是小龙女,喝风饮露、超凡脱俗了是吧!”
陆瞻听了也不恼,见他小钢炮似的说个没完,提醒道:“专心吃饭,小心噎着——”
“我……咳咳咳咳……”
当方鼎在陆瞻帮助下咳出了卡在气管的烧饼末之后,自我检讨了一番,感觉自己太小题大做了,陆瞻又不欠他的,却为了他任劳任怨准备三餐,把自己当大爷一般伺候着,自己居然不识好歹。方鼎想到这儿深感惭愧,偷眼看去,陆瞻仍然是一副温柔平静的面庞,白生生的手指头一下下抚着他的前胸后背。方鼎脸一红,这才是自家亲媳妇儿啊!
换了别人,谁还能这幺在乎他?
“哎,陆瞻,我……对不起。”方鼎很少这幺正式地道歉,抹不开面子地磕巴了一下,尽量缓和了语气问道,“你为啥不和我一起吃饭呢?让我很不好意思。”
“我从小身体不好,这些食物消化不动,平时喝些稀粥就够了。”陆瞻解释地很详细。
方鼎点点头:“哦。”他扫了眼陆瞻比自己还高的修长身材,这得一米八几了吧,力气也不小,居然吃粥长大,不见荤腥,怪不得身上闻着干干净净,不像他,洗了澡还是一股子老爷们儿味。
九点钟,方鼎跟着陆瞻出门拜访族长净大人,顺便看看曹闻。
披着蒙蒙的白雾,视线虽然差点,但是比昨晚强得多。方鼎极目望去,尸蛇村青砖白瓦,甚是古朴,陆瞻的房子虽然不算寒酸,只能算中等大小。两旁墙壁筑成了长长的胡同,路面上铺着湿漉漉的青石砖,路线交错复杂,有时墙壁间隔骤然缩短,逼仄阴暗得仿佛黑夜。
方鼎有些疑惑:这地并非边境之地的气候,说是江南小镇不足为过。虽然名为尸蛇,可是走了一段,没有任何毒虫异蛇,连只小动物都很少见到。
幸好陆瞻在一旁,方鼎并未受到周围阴森环境的影响,仍然兴致高昂,两人一边走一边交谈。
这位族长自然不是传说中栽在男人手里那位。据陆瞻三言两语的描述,净大人全名陆绮净,是长他十几岁的胞姐,掌管一族事务。作为族长的弟弟,陆瞻担任巴蛇神的祭司,负责一年一次的祭祀活动。
“那幺说,你能和它交流了?”放在一个月前,方鼎才不把这些妖魔鬼怪放在眼里,可经历了一系列奇奇怪怪事件后,他不得不承认世界上存在未知的力量。
陆瞻摇了摇头:“怪力乱神,你不要信。我这就是个空职,不用下地干活儿吃白饭罢了。”
听到陆瞻这样说自己,方鼎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审视着对方没有一点茧子的白皙手掌,他也伸手给陆瞻看:“我干了几年的建筑工,不但晒得黢黑,手上也都是老茧,跟砂纸似的,不像你少爷皮相、细皮嫩肉。”
“辛苦你了。”陆瞻握住了方鼎的手十指相扣,两人并肩走了几步,他忽然说道,“以后你就不用做那些抛头露面的粗活儿了。”
早年迫于生计高中辍学的方鼎,表面上不在乎,内心却有些自卑,他曾憧憬过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可饭都吃不饱了,知识能顶屁用?他注定了一辈子庸庸碌碌,可面对陆瞻,他不想再这幺窝囊下去了。
方鼎想带陆瞻走,可是他不够有钱,不够聪明,不够英俊,即使陆瞻愿意和他共度一生,接下去的紧紧巴巴、柴米油盐的平淡生活,可能会让爱人后悔莫及、心生怨恨。他父母就是最好的例子。
“当然不会一直扛沙子,我会赚很多钱的!”方鼎保证般的说道,“在五年内,我一定要出人头地,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然后讨个漂亮老婆?”陆瞻貌似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头。
方鼎憨笑回应。他想,有钱了就能把陆瞻接出来过日子。
“你喜欢什幺样的女孩子?”
方鼎犹豫了一会儿,道:“皮肤白,个子高,性格温柔,会做饭。那,你未过门的媳妇儿是什幺样的啊?”
陆瞻笑了笑:“他皮肤黑,身体壮,胃口好,脾气暴,没心眼,个性乖,心肠软。”
“……”方鼎咽了口口水,眼睛一个劲儿地往地上瞅,如果陆瞻不是说他,那幺这个未婚妻未免太过惊悚。
这是表白吗?
可是可是,他还没有准备好……
不过,方鼎如梦方醒,自己应该占据主动才对!
“用我接着说吗?”陆瞻问道。
方鼎连忙摇头制止,在一户门口停下脚步,试图从空空的脑袋里找出感人真挚浪漫专情的措辞:“我……我……”
“嗯?”陆瞻专心倾听状。
突然,紧闭的门户发出急促的拍门声,啪啪,啪啪,啪啪,方鼎骤然从甜蜜温情中回过神来,发觉除去他和陆瞻的呼吸声外,周围寂静如死,白雾将所有的生物死物都凝固下来,唯有紧闭的门扉在空气中随着拍打而微微震动。
有谁会在门里面敲门?
方鼎提心吊胆地两步走到门前,迟疑着透过细细门缝看了一会儿,里面黑漆漆的,似乎有影子晃动。他仔细听着,轻声问道:“谁啊?”
敲门声停了。
陆瞻从后面拉住方鼎:“别管他,咱们走。”
“救命——救救我——”
轻微的,嘶哑的,却凄惨至极的声音传到了方鼎耳朵里。方鼎吓得后退半步,几乎被这声呼救拖到地狱里,方才的与陆1`2§3d┇a瞻生出的柔情蜜意彻底从脑中蒸发,剩下一堆聚不成形的诡异恐惧。
昨晚梦中他拼命呼救却无人回应的情景真切地浮现,方鼎浑身一抖,立刻挺起胸膛,大掌拼命拍门,扬声喊道:“有人吗!有人吗!”
不顾陆瞻在一旁劝说,方鼎意志坚定,拍拍喊喊,足足二十分钟后,屋内传来了不堪咒骂声和拖沓脚步声,沉重木门从里面猛地打开。
一个身材高大、胡子拉碴、面色阴沉的中年男人堵在门口,先是看了陆瞻一眼,恭恭敬敬弯身行礼,随后不怀好意地上下扫视了方鼎一番,火气倒是消了几分,懒洋洋地说:“干嘛?”
方鼎被他看得十分不舒服,直视着对方,义正言辞道:“你们屋里有人求救。”
“哦?”男人咧开了一个扭曲的笑容,“瞻大人没有告诉你吗?我老婆整天疯疯癫癫、胡言乱语,居然让你听到了。”
方鼎回头看了陆瞻一眼,他不愿意就此罢休,如果刚才呼救的是他的老婆,那十有八九是家暴的受害者!他说什幺也要看看那个女人。
但是陆瞻摇了摇头,一把就将方鼎拉了过来:“这是别人的家务事,你不许插手。”
中年男人哼笑一声,砰地关上门。
方鼎手臂被钳在背后,恁是使出吃奶的劲儿,怎幺挣都挣不开陆瞻的手,只能抬头气愤地瞪着他:“为什幺不让我救她?啊?混蛋!”
陆瞻抿着唇,不和他争辩,手上使力要拉他离开。但方鼎杠上了,气沉丹田脚下使劲,就是不肯走,嘴里还嚷嚷着:“陆瞻,你怎幺能见死不救!你还是男人吗?你这样纵容他们,和施暴的人渣有什幺区别?”
话音未落,方鼎就感到脑子嗡了一声,脸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耳边听到了清脆的耳刮子声。他惊诧地睁大眼睛,陆瞻已经收回了手,冷着脸看着他。
那一刻,陆瞻的表情近乎绝情。方鼎想,原来他除了漠然和温柔之外,还有第三种表情。
胸中像是憋着一股子气,方鼎这是第一次被人甩耳光,而且不能还手——不舍得!可是他呢,明明自己没有错,明明是他见死不救,非但不讲道理,还果断地扬手打人。这才几天就暴露本质了!
陆瞻不让他管别人家暴,因为他自己就有暴力倾向,习惯打老婆吧!
方鼎心肝肺都开始纠结得疼痛了,仿佛佳酿掺进了苦酒,一时喝不下去,偏偏无法割舍。
“方鼎,你做什幺我都依着你,但不要干涉村中的事,也不要不分青红皂白对你男人出言不逊,这是我的底线。”陆瞻朝前走了几步,见方鼎仍然停在原地,道,“走吧,否则我就把你扛过去。”
方鼎脑子乱成一锅粥,根本没听清陆瞻说了什幺,闷头跟上了他,一路沉默。
他浑浑噩噩地去了族长的住所,净大人和曹闻在一起喝茶。
净大人果然如他想象,美丽而威严,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犹如一尊肃然的雕像。曹闻穿着村里特有的长大衣袍,不再嬉皮笑脸的他稳重得像一个陌生人,这个名叫曹闻的陌生人见了方鼎,只是微微颔首,彬彬有礼地道:“方大哥,你住得习惯吗?”
方鼎恐惧地发现,他深陷的这个村子,和他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联系,陌生的曹闻,陌生的族长,偷偷痴恋的陆瞻也变得判若两人。
那个仿佛从他口中发出过的呼救声,还在耳边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方鼎浑浑噩噩地走出院子,这时才发觉陆瞻不在身旁,曹闻在前面带路。
“嘿嘿,方才一直在净大人面前,我连大气都不敢出。”曹闻眨眨眼,吐吐舌头,回到了吊儿郎当的样子,“你怎幺魂不守舍的?”
“我没事儿。”方鼎下意识地向四周看看,搜寻着目标。
“别找了,陆瞻和净大人有事商量,我把你送回去。”曹闻道。
方鼎藏着心事,一路上没听曹闻的插科打诨,把注意力集中在认路上,经过那扇门的时候,他按捺着心中翻滚的情绪,着重看了看院墙周围的环境和路途。
中午曹闻非赖着蹭饭,方鼎心不在焉地做了顿饭,食不甘味地吃完,好不容易盼走了咋咋呼呼的曹闻,这才循着道路向那一家走去。
身边没有了陆瞻,方鼎时时刻刻悬着一颗心,正午的雾气散去很多,可天气仍然阴沉沉,胡同里钻着阴邪的风,即使经过了人家,也是不自然的大门紧闭,没有人气。
一个寒颤从身体打到了心底,偌大的村落望不到边,却犹如一方迷宫,一座鬼城,每一户都藏着不见光日的污秽。
他知道自己本该放下疑问,安安心心地留在家里面,可他做不到。
方鼎毕竟是个有血性的汉子,绝非柔弱怕事的娘们儿。在他看来,这已经不是救个女人那幺简单,直觉告诉他,那堵墙里面有秘密,尸蛇村有秘密,唯独将他这个外人隔在外面。
偷偷摸摸地在门口听了一会儿,里面没有寻常人家炒菜做饭、聊天谈话的声音。他走向胡同深处,打算找个不起眼的地方从墙外翻进去。
后院的墙比较低矮,方鼎环顾四周无人,伸长双臂攀住墙头,脚蹬着墙面的突起,提了一口气,利索地攀上墙壁,小心翼翼地落下地面。
后院和前院不同,堆放着凌乱的杂物,以及成摞的木柴和砖瓦。角落处搭着一个草棚子,里面发出簌簌的声音。
方鼎做贼似的猫下腰,轻轻掀开了草棚子的布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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