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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天师执位Ⅲ:魇梦+尾戒+借寿+天罚+酆都+迷踪[6部完] 作者:樊落

    第28节

    魏正义也看出不太对劲,把张玄带来的法事器具递给他,扫了陈文靖一眼,说:「那有事随时叫我。」

    陈文靖等张玄交代完,就匆匆走了出去,张玄跟着他来到宅子后院。道场神坛设在院子正中,看上去布置得很华丽,神坛两旁放有各种贡品及锡箔衣物,上方搭着很厚的纯白麻布,麻布四边用木架撑住,张玄发现木架的四角都钉在阴位上,白麻遮住了头顶射来的阳光,让院中显得格外阴凉,这种做法是为了保持这里的阴气,以便先人上来会面。

    神坛中间摆放着先人牌位,坛上挂满彩帛做成的旗帜,上面写了引路渡鬼的符咒,看到这种布置,张玄眉头微皱,表面上看去,陈家对法事流程很熟悉,但仔细观察就知道他们只是一知半解,百年冥寿的规矩是旗帜上要写各路道仙名号,请仙家给予方便,好让先人可以顺利进入轮回。

    可是弄些鬼符在神坛上,这是要搞什么啊!

    不了解内情,张玄没有贸然询问,走到神坛前,先做了稽首手势,又将法事器具很恭敬地一一摆好。

    通常这种时候,法师跟在场众人说一些开场白的行话,法事就可以开始了,不过今天整个场地里就张玄跟陈文靖两个人,陈文靖又一脸严肃地站在神坛旁,态度像是很恭谨,但看得出他只是在做样子,那种赶紧走走过场做完了事的情绪非常强烈地传达给张玄。

    这让气氛多了几分滑稽,张玄只好拿起写有先人生辰的符纸和经文,把各路尊神图像挂起来,再挂长生灵符,最后悬起签有自己名讳的帝君品命像,将经文道帖递给陈文靖,以备到时他可以随自己一起唱经,又简单说了做法,问:「可以开始了吗?」

    「请等等。」

    陈文靖把道帖随手放在神案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边角泛黄的线装书,说是书,其实那只是个很薄的小本,他递给张玄,说,「叔叔说其他安生咒语都不用念,你只念这个本子里的就好了,再配合招魂咒语,念完后跟贡品一起烧给曾祖,冥寿法事就算完成了。」

    张玄本来要祈火的手缩了回来,这种要求他还是第一次碰到,疑惑地接过书来打开一看,见是本写了经咒的手劄,前面画了各种怪异符图,后面跟着相应的咒语,当看到开头那句凶煞提解,压劾皆除于酆都的词句时,他微微一怔,再往下看,越看越吃惊,最后啪地把书合上,抬头向陈文靖喝问:「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见惯了张玄笑嘻嘻的模样,突然被他声色俱厉地质问,陈文靖本能地一抖,差点被酒瓶砸到的记忆涌了上来,安全起见,他向后退开两步,说:「叔叔给我的,说每次法事都会用到这道帖,曾祖看到一定会很开心,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问题?

    张玄冷笑,要是真把这副道帖照念一遍,把鬼妖请上来帮忙,到时陈家会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将小册扔回给陈文靖,说:「这根本就不是做冥寿,是借寿,跟恶鬼借寿,你们嫌活得不耐烦了吗!?」

    「啊!」

    陈文靖一脸呆滞地听完,见张玄开始脱道袍,一副要收工的样子,他急忙拦住,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清楚,叔叔也提过借寿,但借寿给曾祖在阴间享受也没什么吧?以前我们请的道士都是这么做的啊,大家都没说什么。」

    「借寿有很多种,这种法事我也做的,但不包括跟恶鬼谈交易。」

    借寿的话题之前张玄也跟聂行风聊过,其实任何一种借寿都是一种咒,早晚都要当事人自行承受,但如果当事人认可,做道场的道士们通常不会多加干涉,不过这道帖太古怪了,上请酆都里不入轮回的恶鬼借命,那到时又要如何去还呢?或者这根本不是借贷,而是各取所需?那又是谁将背负那份无法还清的债?

    张玄不知道之前陈家跟鬼妖之间有什么契约,但这个借寿注定了最后家破人亡的厄运,见陈文靖还在纠缠,他把道袍脱下,将之前收的二十万支票拿出来还给了他。

    「这种阴毒法事我是不会做的,如果你的家人不死心,那就另请高明,不过看在朋友的分上,我奉劝一句,这法事有逆常伦,就算恶鬼借寿给你们,保你一时平安,也不过是将债期延长而已,最终散钱折寿是小事,只怕陈家最后家破人亡,各个不得好死!」

    陈文靖听到最后,也火了,把支票一把推开,喝道:「张玄,我也是看你是朋友,信你,才跟叔叔力荐你帮忙的,你不做就算了,怎么可以这样诅咒我们!?」

    被他喝骂,张玄反而笑了,他难得说一次实话,却反而被骂,真是个滑稽的现实,他把陈文靖不要的支票扔到神坛上,扯下灵符撕掉了,拿起法器离开,不过出于良心,临走时他还是说了一句。

    「好自为之。」

    「喂,张玄!张玄!」

    陈文靖发完火,见张玄扬长而去,他又慌了,他费了好大劲才找到人帮忙,现在张玄甩手走掉,他该怎么去跟叔叔解释?急忙跑过去,大声请他留步,张玄却像没听到似的,沿着来时的路大踏步走了出去。

    见他态度坚决,陈文靖也不敢强行阻拦,追上后再三恳请他留下来想办法解决,被张玄无视了,他向前走得飞快,穿过大厅,在经过一个房间时,里面突然传来询问声。

    「收了钱,你就打算这么走掉吗?」

    异常苍老的嗓音,拉住了张玄的脚步,隔着房门,他不知道里面的人是谁,只能从略微打开的门缝里看到一只手,男人的手在鼻烟壷上来回抚摸着,这个动作表明他有些年纪了。

    「抱歉,这法事我做不了,钱还给你们。」

    「年轻人做事不知天高地厚,」听了他的话,男人压低嗓音嘿嘿笑道:「泼出去的水可以收回吗?你接了这差事,就等于跟我们定了契,除非你去执行,否则……」

    「你就是靠这个去威胁别人帮你召鬼的吗?」

    男人没回答,似乎默认了他的话,张玄冷冷道:「那就来吧,我也正闲得慌呢。」

    他说完转身就走,就听里面传来木杖撞击地面的响声,男人气急败坏地说:「你这个不入流的货色,要不是林纯磬重病不愈,你以为我会找你吗!?」林纯磬重病?

    张玄的脚步再次顿住了,问:「以前都是他帮你的?」

    「这些年老爷子的大寿都是他担的,什么降妖伏魔、匡扶正义,还不是只要有了钱,什么都可以去做的吗?」男人冷笑。

    张玄沉默了一下,又抬步向前走去,男人没想到他在询问过后仍然不改主意,气得在房间里用力顿手杖,喝道:「你到底要多少钱才帮我这个忙!?」

    「看顺眼的,一分钱我也会帮,看不顺眼的,千金也请不动我,这是我的规矩。」

    听到屋里传来抽气声,张玄轻声一笑,飞快走出庭院,把男人一连串气愤的咒骂声远远抛在脑后。

    魏正义正站在前院门口东张西望,见张玄一脸阴沉地出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忙迎了上去,张玄没看到娃娃,问:「孩子呢?」

    「捉迷藏呢,在竹林那边。」魏正义指指院子尽头的小竹林,小声说:「汉堡跟着他呢,没事。」

    有汉堡跟随,张玄本来是不担心的,但刚才的意外发现让他对这所宅院提起了戒备,飞快跑去竹林,就听娃娃很兴奋地在叫:「狼狼,狼狼!」

    那只小白狗不知怎么挣脱了狗绳,跑进了竹林里,娃娃也跟着追了过去,换来的是报复般的犬吠,小狗看起来很怕娃娃,不断向后退,却因为脚被纱布绊住,无法跑快,只好冲着孩子发出更大的叫声。

    这纯粹是小孩跟狗狗在玩捉迷藏,难怪魏正义没跟过来了,就连汉堡都无聊地停在竹枝上看热闹,娃娃手里还提了个小饼干袋,但很显然,他对狗狗的兴趣远远超过食物。

    张玄跑过去把娃娃抱了起来,叫:「小祖宗,你就不能有一刻老实的时候?」

    「唔……」娃娃听不懂,被抱着往回走时,他用手指指后面,叫:「玄玄,看狼狼。」

    「那是小狗,不是狼狼!」

    张玄对孩子见到毛皮动物就认为是狼的认知很无奈,转头随便扫了一眼,发现白狗不知跑去了哪里,竹林尽头只有一座半人高的动物石像,有钱人家常在家里放置一些类似看门犬的石雕,寓意镇宅平安,这没什么稀奇的,见娃娃还一个劲儿的盯着不放,他只好说:「你乖乖的听话,回头我送只更漂亮的狗狗给你。」

    「讨厌狗狗,要狼狼!」

    「是是是,买条最漂亮的狼。」

    张玄随口敷衍着,抱着娃娃走出陈家大门,魏正义跟在后面,可能是刚才闹得不愉快,陈家没人来送,直到他们坐上车,给他们带路的老人家都没再露面。

    「他们太没礼貌了,」开车往回走的途中,魏正义愤愤不平地说。

    「不怪他们,」汉堡就事论事,「一定是件了不得的大麻烦吧?否则以张人类贪财的品性,不会几十万的佣金不赚,还做得罪人的事。」

    要说汉堡这只鸟别的不行,洞察力还是挺厉害的,张玄把刚才发生的事简单说了,魏正义听完就大叫起来。

    「跟恶鬼借寿?亏他们想得出来!师父你不用担心,要是他们敢威胁你,我替你出头!」

    张玄没担心这个,沉吟了一下,打电话给聂行风,听他的声音,聂行风就知道遇到麻烦了,问:「不顺利?」

    「我刚听到一个消息,林纯磬好像身患重病,不知道是真是假。」

    「是真的,」聂行风说:「有人帮我打听过,昨晚林纯磬在自己家中过世了。」

    第八章

    张玄回到家,把娃娃转手给魏正义照看,又派汉堡出去打听消息,自己飞快跑回卧室,一进去就叫:「林纯磬是不是怕我去登门报仇,吓死的?董事长你听谁说的?消息可靠吗?」

    「我是听警局里去勘查现场的朋友说的,具体情况还在调查中,不过他说近期上头看得很紧,内情还不清楚。」

    上午张玄刚走,聂行风就接到了朋友的来电,得知林纯磬过世,不过为了不打扰张玄做事,就没有联络他,问:「你怎么会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的事过会儿再说,先说你的,」张玄拖了把椅子坐下,脚一撑,椅子滑到了聂行风面前,问:「林纯磬不是重病过世的吗?怎么会报警?」

    「他最近是一直在生病没错,不过昨晚他过世时,书房里传来枪声,所以他的弟子才会报警。」ぉ香

    据说现场发现了数颗子弹,都是林纯磬开的,他临死时手里还握着枪,弟子们听到枪击声就急忙赶了过去,当时门窗紧闭,房间里只有林纯磬一人,弟子就立刻报了警。

    「早知道就让汉堡一直盯着了,至少要先问出林纯磬是跟谁在合作害人,」听完后,张玄很郁闷地说,「现在不管他是自杀还是他杀,人都死了,要问内情,得下地府去……」

    「我觉得以林纯磬的心机,就算你去问,他也不会说的。」

    聂行风记得他们跟林纯磬分别时,林纯磬欲言又止的样子,如果可以说,他早就说了,他当时没说,以后更不会说,所以张玄派汉堡去盯梢时,他有另外交代汉堡多注意近期跟林纯磬来往的人,但很可惜,林纯磬一直闭门不出,汉堡什么都没查到。

    「麻烦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张玄抱怨完,把自己这边遇到的问题也说了,聂行风很惊讶,说:「陈文靖一直在国外,他应该不信这些东西,可能是长辈的交代,不得已才做的。」

    「是否不得已我不知道,不过陈家敢瞒天过海做这种换寿的事,一楣楣三代,陈文靖也逃不脱,你以后少跟他接触。」

    「林纯磬出事会不会跟他帮陈家借寿有关?」

    「不知道,不过借寿跟借钱一样,天师只是仲介,就算有损阴德,林纯磬也没弱到没法破解的程度……喂,你去哪里?」

    张玄坐的椅子被推开,他滑到一边,看着聂行风起身要出去,急忙问道。

    「去警局再问问情况,顺便联络文靖,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招财猫你到底有没有用心听我说话?」张玄火了,跳过去拦住聂行风,吼道:「我刚说了不要跟陈文靖有接触,你马上就要去找他,当我是死的啊!」

    聂行风不说话,见张玄下巴扬起,一副斗鸡的样子,他微微一笑,圈住张玄的腰把他压在墙上吻了过去,张玄没防备,等他反应过来,聂行风已经开门走了出去,张玄只听他说:「别担心,我会小心的。」

    「啊啊啊,招财猫你怎么可以这样犯规啊!」

    张玄叫完,聂行风也已离开了,他跑去阳台上,刚好看到聂行风上车,他趴在栏杆上大吼:「调戏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支票还是现金?我回头开给你。」

    难得见到聂行风这么大方,张玄的气马上消了,问:「要我陪你一起吗?」

    「你在家里等消息好了。」聂行风说完,又加了一句,「注意一下娃娃。」

    他交代完毕,把车开了出去,张玄在阳台上跟他挥手,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模样。

    +++++

    事情比聂行风想象得要麻烦,他先去了警局,却没见到跟自己有联络的员警,其他同事告诉聂行风那名员警被临时调离重案组,原因对方没说,但明显跟他透露案情有关,并婉转告诉聂行风,最近他们换了新上司,做事方法跟以前不同了,希望聂行风能体谅。

    聂行风本来只是想问一下内情,没想到会给朋友造成这么大的困扰,为了不连累别人,他没多逗留,离开警局后,又打电话给陈文靖。

    陈文靖接了,听声音精神不佳,被聂行风问起,他说是因为法事半路断掉,误了吉时,导致他被叔叔大骂了一通,又解释说:「张玄误会了,那只是普通的请先人做寿的仪式,叔叔说以前大家都是这样做的……」

    稍微犹豫后,他又斟酌地说:「行风,大家是朋友,你别怪我说话太直,张玄其实并不懂这些深奥的易学理论吧?我叔叔说他就是天桥下摆摊混饭吃的……当然当然,我们做事都是为了混口饭吃,我没有贬低他的意思,只是在处理紧要大事上,希望他别糊弄人,我是无所谓了,不过你也知道家里的长辈,他们很信这些的,我今天都快被骂死了……」

    担心自己的坦言会惹聂行风不快,陈文靖在对面啰啰嗦嗦说个没完,这让聂行风很庆幸现在张玄不在车里,否则以他的个性,会直接弄两个小鬼去吓唬陈文靖一场,让他切身体会到自己不是混饭吃的。

    「文靖,你今天有时间吗?我们见面聊。」打断他的唠叨,聂行风说。

    陈文靖想了一下,「我还在处理张玄扔下来的麻烦,现在差不多快忙完了,你等我一个小时,我们在epire对面的咖啡厅见。」

    聂行风的住宅周围有几家咖啡厅,epire酒吧对面那家算是比较大的,他答应了,收线后开车来到咖啡厅。

    跟陈文靖约定的时间还早,聂行风取了报纸靠在视窗边品咖啡边看报,不过陈文靖爽约了,聂行风一直等到傍晚太阳落山,陈文靖都没出现,打电话也接不通,看看天色已晚,聂行风只好发简讯给他,说自己先回家,如果时间空下来,请他跟自己联络。

    出门时,聂行风发现街道对面的酒吧没有亮灯,他开车经过时又特意看了一眼,见酒吧门上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初九是有急事出远门了吗?

    把车开过去的时候,聂行风暗自想道。

    +++++

    跟外面的寂静相比,张家就显得相当热闹了,大家都刚坐下开始吃晚饭,见聂行风回来,钟魁跑去厨房帮他拿了碗筷,张玄端着碗在他身旁坐下,问:「有什么收获?」

    聂行风摇头,汉堡也跟着在水晶灯上摇头,证明自己有多么力挺董事长大人——董事长都打听不到的事情,它当然也打听不到了。

    见他们都这种反应,张玄泄了口气,巴掌往桌上一拍,豪气干云地说:「看来还是要我张天师亲自出马才行啊!」

    「主人,打听情报这种事哪用得着您呢,也许那位员警先生会带来什么好消息。」银白盘在弟弟的肩上,温声向他说道。

    下午聂行风走后,魏正义也离开了,目的跟聂行风一样,不过他是员警,又有身分背景,所以张玄想让他出马会更稳妥些,可是到这个时候了,魏正义还没回来,打手机也没人接,不知道他在警局磨蹭什么。

    「员警叔叔现在很糟糕。」大家谈论的话题引起了娃娃的兴趣,啃着小叉子上的生菜说。

    「你怎么知道?」

    钟魁问出了大家的心声,眼神齐刷刷地落在娃娃身上,不过娃娃眼睛里只有饭食,随口说:「感觉啊。」

    虽然娃娃还是个孩子,但他在某些地方的灵感度远远超过在座这些有道行的人,张玄立刻警觉起来,跑过去问:「他有危险?」

    「唔……」娃娃想了想,摇头,「没有被狼狼咬,但他很生气。」

    生气对于魏正义来说,那是家常便饭,尤其在跟乔搭档后,张玄放了心,汉堡却在灯上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看样子是混黑道的家伙回来了。」

    乔回来是好事,他们现在被好多麻烦缠,身边的人又一个比一个不靠谱,相对来说,乔还是很有担当的,听了汉堡的话,张玄开始愈发期待乔的出现了。

    +++++

    魏正义直到快半夜才回来,一进门便扯着嗓门喊:「有给我留饭吗?我快饿死了! 」

    钟魁本来要回房的脚步折了回来,去厨房帮他拿饭,不过饭菜剩的不多,他全盛出来,热了一下,端给魏正义,说:「就这些,要是不够,我帮你去小七买。」

    「够了够了,今天光吃气就吃饱了,奶奶的,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在算计我,我不会放过他!」

    「是乔瓦尼·伯尔吉亚先生得罪你了吗?那你的反报复行为将任重道远啊。」一听有爆料,汉堡第一个飞过来,在魏正义面前的桌上踱着鸟步,乐呵呵地说。

    一定不是乔,否则魏正义要做的是直接反击过去,而不是跑回来发泄。

    张玄过去把碍眼的鸟类动物拨到一边,问:「你也在警局碰壁了?」

    「碰壁算什么?我被关禁闭!一关关了我八个多小时,毫无理由的,还把我的手枪也缴了!」一想到今天受的气,魏正义就火大,吃着饭气呼呼地说。

    说起来他比聂行风倒楣多了,去了警局后,发现以前的同事调走了十之八九,同部门的大部分都不认识,他亮了警证,刚开口问了两句最近的案子,就被某位员警请进审讯室里关了起来,缴了他的手枪警证不说,还让他交代去意大利后的经历。

    魏正义出身高官世家,长这么大除了乔外,谁敢给他脸色看?要不是对方是同事,他早拳头交流了,当下拍桌子发火,让他们叫局长过来,却被告知局长去外地开会,这里现在一切事务都交给他们的上司处理,现在他们上司要魏正义的资料和行动报告,他就必须交代,否则就是心中有鬼。

    对方态度严厉,可惜他们面对的是魏正义,这位二世祖倔脾气一上来,局长的面子都不给,哪会把一个没露面的上司放在眼里?看出他们在故意针对自己,魏正义就开始跟他们胡扯瞎扯,偏偏一说到工作上的事就马上回避,最后把对方都搞累了,一气之下把他扔在审讯室里,一关就关了八、九个小时,连晚饭都没给他吃。

    最后他总算被放出来了,却被婉转告知近期局里要对各位员警进行例行调查,希望他配合,不要擅自行动等等,手枪被没收了,只把警证还给了他。

    于是,他就这样什么都没打听到,还差点被当作嫌疑犯扣留,而上头连个基本的扣留原因都没说。

    听完魏正义的抱怨,汉堡讥笑起来,「完全不把你这个二世祖放眼里,难道是你们魏家要垮台了吗?」

    「当然不是!」

    不过暂时跟父亲联系不到,魏正义也没办法,气愤愤地嚼着菜,嘟囔:「我一定要会会这个上司,找个机会把他拉下来!」

    虽然被无故关押让人很郁闷,但总算没出什么大事,张玄让魏正义暂时住下,别乱走动,免得再被警局某些人盯上,都交代完后,他上楼回房,聂行风跟在他身后,说:「我这几天不去公司了,今晚我来陪娃娃吧。」

    「不要!」张玄断然否决:「娃娃是我的,董事长你不要跟我抢干儿子的监护权!」

    哈,什么时候侄子变儿子了?在连聂睿庭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聂行风没跟张玄抢,好笑地停下脚步,看着他走进娃娃的房间,叮嘱:「那你小心,有事记得叫我。」

    「喔。」

    张玄根本没把聂行风的提醒放在心上,回到房间,趴在床上戳戳娃娃的小胖脸蛋,又捏捏他的手臂和腿脚,熟睡的孩子乖巧地听任他的摆弄,张玄戳了一会儿,不由叹了口气。

    娃娃的灵力、感应力、爆发力都非比寻常,要是好好训练一下,他将来一定可以在天师这一行里成为个中翘楚的,可是想想娃娃的身分,张玄放弃了——聂家的独苗,聂氏财团的唯一继承人,爷爷一定不会允许娃娃跟着自己混的。

    所以,做人还是务实些,早点搞清楚娃娃的身分,把眼前的麻烦解决掉才是正题。

    当晚,娃娃睡得很香,一觉到天亮,第二天一大早又在同一时间把张玄叫了起来,等张玄把孩子的事情都打点好后,早饭时间已经过了,聂行风翻到早报的讣告栏给他看,上面登了林纯磬过世的消息。

    「要去吊唁吗?」魏正义问。

    「当然要去,看看他到底在耍什么花样,是真死还是诈死。」

    张玄说完,转头问坐在自己身旁的孩子,「是不是,娃娃?」

    「喔……」

    娃娃吃完饭,跳下椅子跑去客厅玩他的玩具火车,张玄的话他根本没在听,一个人玩得很起劲,嘴里还嘟囔着,「狼狼又咬人了,坏狼……」

    在此之前,大家还会把娃娃的话当成是孩子的呓语,但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件后,谁也不会再这样想了,张玄对聂行风说:「尽快跟二少约个时间,让他交代清楚娃娃到底是什么来头。」

    只怕问了睿庭,他也不清楚细节,否则颜开也不会在娃娃有异常时,要去找他的母亲询问了。

    林纯磬的灵堂设在次日,他生前交友广泛,再加上在灵学界的地位,当天来吊唁的人非常多,聂行风避开了祭拜的高峰,隔了一天才去林家,不过到达后,他发现客人依旧很多,林家附近的空地上还专设了临时车位,以对应众多的客人。

    魏正义把车停好,张玄抱着娃娃下了车,小孩子也穿了一身肃穆黑衣,打着黑领结,肩上斜挂着配套的小布袋,下车后好奇地左右张望——对于一个还不到三岁的孩子来说,来灵堂吊唁的确是少有的经历。

    对张玄这种凡事都带娃娃参加的做法,聂行风抱听之任之的态度,反正张玄正在兴头上,自己说什么他都不会听进去,而且他觉得张玄这样做,一个更主要的目的是把娃娃当猎犬,利用孩子的灵异雷达来帮他做事。

    往林家走的时候,聂行风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陈文靖发来的简讯——在他几次去电和发简讯后,陈文靖终于有回应了,说自己昨天临时有事,没来得及赴约,请聂行风见谅,又说外地的医院出了状况,他需要马上赶过去处理,近期无法回来,让聂行风不用找他,至于做冥寿的事,因为错过了吉时,所以暂时不做了,等他回来再做打算。

    聂行风看完,把电话打过去,听到的却是关机的电子语音,张玄问:「怎么了?」

    「没事。」

    林家到了,出于礼貌,聂行风切断了手机电源,随其他来吊唁的客人走了进去。

    林纯磬是独身,生前过得奢华,住家也是照传统的院落格局建造的,房屋红砖碧瓦,相当的讲究,他门下弟子众多,披麻戴孝在灵堂前接受众人祭拜的都是弟子们,前堂灵棚也搭得相当大,占了两个院子,里外用锡箔包得严严实实的,远远看去,华丽如宫殿。

    聂行风把礼金交给了知宾,看到礼包上面的名讳,知宾很恭敬地请他们去灵堂,堂前两旁跪了几位林纯磬的得意弟子,看到聂行风来祭拜,大弟子林麒敲响灵案前的铜磬,向他们回礼。

    林纯磬的棺木摆放在灵堂后方,是上等的漆红柏木,棺盖尚未上钉,为来吊唁的人可以见上过世人的最后一面,有不少祭拜的人都会再去棺前拜一下,不过入殓仪式时间比普通的要早许多,张玄在灵前祭拜完后,小声问旁边的弟子。

    「怎么这么快就入殓?」

    「这是师父生前的意思。」

    生前所说?难道林纯磬一早就料到自己将死于非命?

    张玄疑惑不解,随弟子来到棺柩前,娃娃却不知道怎么了,抓着灵堂的帏帐,不再往前走,他好像对棺木有点感兴趣,从帏帐后探出头,想凑过来看,却又不敢靠近,不知所措之下嘴巴瘪了瘪,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魏正义急忙把孩子抱了出去,张玄猜想娃娃可能是发觉到了什么,不过现在他无法追上去询问,站在棺柩前向里看去,就见林纯磬一身寿衣躺在棺里,神情安详,乍看上去,身上没有外伤,只有眉间黑气颇重,左手小指上还戴了一枚很小的银戒。

    那团黑气证实了林纯磬不是正常死亡,要不是周围人太多,张玄很想把手伸进去,直接感应一下他死前的经历,可惜这里各个都是道中高手,轮不到他来卖弄,另外,林纯磬的银戒也太刺眼,让他忍不住盯了很久,直到聂行风碰他,他才回过神,发现身后站了好几位等待祭拜的人。

    聂行风道了声失礼,拉张玄出去,灵堂外刚好有一行人迎面走来,为首的是个年过半百的男人,一身墨黑唐装,举止沉稳笃定,看气度便知出身显贵,他身后几人看上去也道行不浅,走在最后的是几个年轻人,张玄居然认识,就是在路上拦截素问的那些人。

    看到张玄,那个女生也是一愣,不过在灵堂上不便喧哗,她看看身旁的男人,男人的注意力却放在聂行风身上,盯着聂行风看了很久,直至两帮人擦肩而过。

    经过时,聂行风感应到对方身上的浑厚罡气,虽然来祭拜的人中不乏修行之人,但这么正统的气息却不多见,他稍微留意了一下,男人觉察到了,脚步微顿,轻声问:「你就是聂行风?」

    问得直接到失礼的程度,聂行风却没在意,点头称是,男人走了过去,只留下一句话。

    「我叫张正。」

    「张正?」张玄听到了,念叨着往前走,随口问:「是谁啊?董事长你认识?」

    普通又陌生的名字,却有种奇特的吸引力,挑起了聂行风前不久才淡下的记忆,看到张玄一副懵懂表情,他很无奈,张正这个人跟他没交集,但张玄却应该再熟悉不过——二十几年前的那个冬天,在追云峰上携手游玩的两个幼童身影仿佛就在眼前,难道张玄都忘记了?

    张玄似乎真的想不起来了,嘟囔了两遍,注意力马上转去了别的地方,左右看看,问:「娃娃呢?」

    「跟魏正义在一起。」

    有魏正义看着娃娃,聂行风没担心,但两人还没走出前院,迎面就看到魏正义急匆匆地跑过来,大叫:「师父,董事长,你们有没有看到娃娃?」

    「娃娃不是跟你在一起?」

    被问到,魏正义马上露出一脸惨了的表情,嗫嚅:「刚才一出来,小东西就跑没影了,别看他腿短,跑得比豹子都快,一眨眼就消失了,我还以为他是回来找你们了。」

    如果换了以前,张玄一定一道玄雷符飙过去,让魏正义尝尝被雷劈的滋味,不过在带了几天孩子之后,他深有感触——看孩子比看鬼难多了!

    「我们分头找。」

    张玄让魏正义去前院,自己跟聂行风又折回后院,并拜托知宾帮忙寻找,因为来吊唁的人很多,两旁偏院里搭了数个祭棚,有在偏院祭棚上祭的,也有专供来客休息品茶的,要在来往人群里发现一个孩子,是件非常困难的事。

    两人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张玄有些急躁起来,正要跟知宾要个喇叭筒,准备像商场那样来个广播找人,就见聂行风拉住一个经过的弟子,问:「你们师父是在哪间房里过世的?」

    问题很唐突,不过弟子跟随林纯磬已久,有几分眼色,见聂行风气度不凡,不敢得罪,指了指后面院子,含糊说:「是在师父的书房里。」

    张玄听聂行风那样问,马上就明白了,立刻跑了过去,两人来到后院,后面院落分隔成好几个小院子,看不出所请的书房是哪间,聂行风随便走进其中一个院子,没走几步就看到一个小小影子在前面晃动,依稀是娃娃。

    「娃娃!」

    听到张玄的叫声,小孩立刻撒腿就跑,张玄几步追上,扯着他的后衣领把他提了起来,沉着脸骂道:「跑什么跑?见鬼了!」

    娃娃被张玄吼愣了,啜着手指不作声,张玄抱起他往回走,继续训道:「来时我有没有交代你要乖乖听员警叔叔的话?为什么偷跑?再敢不听话,信不信我关你进小黑屋!」

    「是关狼狼的小黑屋吗?」娃娃还不知道张玄在生气,拍着手很开心地说:「好啊好啊,娃娃要去小黑屋。」

    「什么关狼的小屋?是在这里吗?」

    「不是这里,是大院子,有很多东西的房子,唔……」

    张玄被孩子夹缠不清的话弄糊涂了,皱眉看聂行风,聂行风问:「娃娃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嗯……」娃娃看看聂行风,歪歪头,又转头看前面的院落,说:「来找你啊。」

    小家伙居然学会撒谎了,董事长根本就一直在灵堂,跟自己在一起的好不好?

    张玄火了,正要教训他,被聂行风用眼神拦住,就见娃娃像是自己也搞不明白似的,来回张望着,嘟囔:「两个董事长……」

    「娃娃有看到我?是在哪里?」

    「那里!」娃娃小手一指远处的房子,脆生生地说。

    张玄抱着娃娃来到他说的院子里,里面有间房子大门紧闭,上面贴了封条,他上前一看,封条上盖着警方的印章,看来这就是林纯磬过世的房间了。

    他伸手想撕封条,犹豫了一下,又放弃了,现在警方处处在针对他们,他不想节外生枝,问聂行风,「怎么办?」

    「先跟林纯磬的徒弟商量一下。」

    聂行风的想法跟张玄一样,见娃娃探身趴在毛玻璃上往里看,他问:「娃娃有看到什么?」

    「他们在吵架,有人摔倒了,呜……」

    娃娃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不看了,飞快地趴回张玄的怀里,像是很害怕似的把他抱得很紧,张玄忙带他离开那栋房子,又用眼神询问聂行风,聂行风说:「别逼他,我们自己查。」

    第九章

    聂行风打算再跟林麒询问一下林纯磬出事时的状况,谁知刚走出偏院,就见几个年轻人迎面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将他们截住,领头的是曾向张玄甩过飞刀的那个。

    「又是你!」看到张玄,谢非不屑地撇撇嘴,「你也算是修道之人,怎么总跟鬼怪混一起?把你抱的鬼娃交出来,我们不跟你计较,否则别怪我出手无情。」

    「如果你还是像上次那样甩飞刀的话,那还是省省吧。」

    再次被削了面子,谢非的脸胀红了,指着张玄叫:「道门败类,你到底师传何门?竟敢光明正大地用邪术养小鬼!你要是还算是道家弟子,就马上把小鬼处死!否则所有修道之人都容不下你!」

    娃娃的确是鬼胎所结,所以说他是鬼娃也没错,但张玄无法容忍别人这样叫娃娃,对聂行风说:「董事长,我现在心情很不爽,要是过会儿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还请担待。」

    「要不要出去教训?这里毕竟是林先生的灵堂,弄脏了对他不敬。」

    张玄本来一肚子火,听了这句话,火气顿时消了大半,真是只肚子超黑的招财猫,不动声色地讥讽人只有他才做得出来。

    果然,听了聂行风的话,那几个人马上沉不住气了,一齐冲上来,想从张玄手上把娃娃抢走,张玄就等着他们先动手,等对方靠近后,他把娃娃转给聂行风,抬腿一脚踹了过去,为首的那个武功还不错,及时躲开了,跟在后面的就没那么幸运了,被张玄一脚踹在肚子上,飞出去后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了。「邪道,你还敢还手!」

    见同伴被打,谢非火了,边骂边挥拳痛击,张玄接招,顺手解决了两个在旁边帮忙的家伙,笑嘻嘻地说:「错!这不叫还手,这叫揍人!」

    张玄拳脚上的功夫比他的法术要靠谱太多了,几招就把来挑衅的家伙都撂倒在地,谢非见势不妙,忙掏出道符想对付娃娃,张玄看到了,脸色沉下,用脚挑起地上一颗小石子甩了过去,正中他手腕,他痛得嚎叫着跪了下来。

    「住手!」

    有人匆忙赶来,阻止了张玄,是刚才跟他们打过照面的几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子,他身后的女生看到谢非被打伤,忙跑过去把他扶起来,林纯磬的大弟子林麒也率人赶来,怕他们再动手,林麒快步走到聂行风身旁,说:「聂先生,都是误会。」

    聂行风还没回应,谢非先叫了起来,「不是误会,这个家伙之前就阻拦我们抓妖,还养小鬼,我们本来好言好语想劝他把小鬼收了,他不仅不听,还先动手打人,师父……」

    他把头转向身旁穿黑西装的男人,男人沉着脸不说话,聂行风怀里的孩子他也看到了,的确不地道,而且不管怎样,自己的徒弟被当众打伤,他面子上也过不去,但是看聂行风气度不凡,在没得到师兄的许可之前,他不敢乱来。

    谢非误会了男人的反应,以为他不信,急忙说:「是师妹说这孩子有问题的,师妹灵力过人,她不会看错!」

    女孩见谢非在张玄手下吃了两次亏,也觉得不忿,指着娃娃附和说:「是啊是啊,你们看他天灵晦暗,魂魄飘忽,明明就是小鬼,如果不及时除掉,到时戾气大发,一定会作乱的。」

    「这意思是说我们在场的人修为都不够,看不出来是吗?」

    林麒冷笑反问。

    对方虽然有些来头,但跟聂家还是完全无法相提并论,所以林麒很自然地站在聂行风这边,听了这明显偏颇的话,少女很生气,正要反驳,被戴眼镜的男人拦住,他走到聂行风和张玄面前,向他们稍作打量,然后堆起笑脸,说:「在下张雪山,门下弟子不懂规矩,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如果说在这之前聂行风还稍有疑惑的话,那么他现在可以十分肯定这个男人的身分了,一别经年,张雪山胖了许多,脸上多了副眼镜,让他看起来更随和,但聂行风忘不了当年他们为了拿到索魂丝,师兄弟联手对付张三的情景,再看另一个人,依稀是姬凯的模样,原来来挑衅他们的是姬凯的弟子。

    既然他们都出现了,那之前那个穿唐装的便该是张洛了,聂行风对这些人没什么好印象,很冷淡地说:「希望下次不要再有这样的误会。」

    张玄诧异地看聂行风,他对聂行风太了解了,别人也许觉得这是普通的客套话,但他可以从聂行风稍微不同的语气里捕捉到他的不悦,眼神重新落到张雪山和姬凯身上——对进入魇梦的聂行风来说,这些人才分开不久,但对于张玄,他们则是二十多年前的记忆,脑海中完全没有追云峰上那些人的容貌了,不过名字他是记得的,张雪山,在辈分上排,该是他的二师伯。

    没有得到同样热情的回应,张雪山毫不在意,笑眯眯地问张玄,「听说你叫张玄?我曾有位师侄也叫张玄,分开了二十几年,也不知道是不是你?」

    「可不就是我嘛,」张玄心念电转,脸上堆起笑容,回道:「我就是曾被你们联手杀死的张三的徒弟,二师伯,别来无恙啊?」

    张玄说得很大声,周围除了张派弟子外,还有一大帮林纯磬的徒弟,听了这话,大家都面露诧异,饶是张雪山表面功夫做得好,此刻也不免尴尬,女生跑过来,满是敌意地盯着张玄,喝道:「你别血口喷人,我们天师除魔卫道,怎么会跟你这种邪道同门?」

    「好像先叫师侄的是这位老先生吧?」张玄一脸无辜地指指张雪山,「我顺他的话说而已。」

    「以前的事都是误会,我们暂且不提。」

    张雪山不愧是老狐狸,趁女孩打岔将这个微妙话题推开,眼神瞟过聂行风怀里的孩子。刚才他们打架,娃娃都看在眼里,两眼亮晶晶的兴奋得不得了,但跟张雪山的眼神对上,他立刻不高兴了,头一扭,趴回了聂行风的怀里。

    张雪山却十分仔细地打量娃娃,那眼神让张玄想起当年他们初见时,张雪山也是这样看自己的,充满算计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于是给聂行风使了个眼色,准备离开,却被张雪山拦住,指着娃娃说:「不过我女儿没说错,这个孩子是鬼婴,没投胎就直接出生,养小鬼是违反修道宗旨的,看在同门分上,我劝你把这孩子留下来,以免一错再错。」

    「二师伯,你是不是越老越练回去了,谁说他是鬼婴?你见过这么漂亮可爱的小鬼吗?」

    张玄不咸不淡地呛了张雪山一句,让聂行风把孩子抱到灵棚外阳光普照的地方。通常小鬼是不能直接晒太阳的,不过娃娃刚好跟普通小鬼不同,他最缺少的就是阳气,看到阳光后更精神,冲张玄扬手叫道:「玄玄,玄玄,我们回家吧,我饿了。」

    这一招让众人无话可说,张玄得意地挑挑眉,说:「我儿子哪点像小鬼了?班门弄斧,也不怕让人笑话。」

    张玄说话时还故意瞥瞥林纯磬的众位弟子,暗示张雪山等人不懂事,跑到林家家里来滋事,把问题踢给林麒后,他转身离开,刚好魏正义转了一圈回来,见娃娃没事,先是松了口气,又看到张玄和聂行风被一帮人围着,他小声问:「怎么回事?」

    「有人大白天的想把娃娃抢走,你看要不要把他们带去警局备个案?」

    魏正义还没摸清状况,但听了张玄煞有介事的询问后,他很配合地说:「可以啊,最近这类案子不少,我们怀疑是集团作案,不过既然是来祭奠林先生的,那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想应该是误会吧?」

    他说着话,还故意上下打量张雪山等人,见他是员警,张雪山不想多生事端,没再阻拦,张玄也见好就收,带娃娃离开林家。

    谁知他们出了门,向前没走多远,身后传来脚步声,张雪山等人又匆匆追了过来,为首的是姬凯,身旁还跟着林麒,见林麒脸色古怪,聂行风就知道出状况了,他停下脚步,静观对方的举动。

    姬凯带着谢非上前把他们拦住,指着娃娃问:「这孩子是先前在网上流传的狼孩吧?连藏獒都能一口咬死,你们还敢信誓旦旦地说他不是鬼?」

    虽然聂行风让人封锁了网站上有关娃娃的爆料,但网路讯息流传太快,总会有漏网之鱼,姬凯就是找到了这则带照片的新闻,生怕大家不信,他把手机的画面调大,亮给众人看,见聂行风沉默不语,他冷笑:「没话说了吧?这些在场的可都是修行之人,不会连这孩子身上的鬼气都看不出来。」

    「上面写这孩子是谁了吗?谁能证明他是娃娃?」张玄反问:「这种ps的照片网上到处都有,信才有鬼。」

    「你……」

    姬凯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聂行风打断了,温声说:「这位先生,我觉得你过于激动了,这里是林家,今天在举办林先生的丧事,你在林家大门口这样咄咄逼人,实在是没把林派一门放在眼里吧?」

    聂行风说话温和有理,但轻易就让姬凯陷入困窘,顺便还拉了盟军进来,果然,听了他的话,林家弟子各个面露不快,虽然没开口,但希望他们马上消失的表情不言而喻。

    姬凯在场面上的应对远远不如张雪山,但弟子被揍,他憋了一口气,不发泄出来实在不甘心,现在正好有个机会让他借题发挥,哪肯放弃?冷笑道:「养小鬼有违天道,相信林先生在世,一定也会同意我们把这个小鬼解决掉,否则将来他伤及无辜,后患无穷!」

    「不用等将来,前不久东郊就有人被虐杀,满地的血和阴气,一定是这小鬼做的,师伯,请允许我们将这小鬼就地正法!」

    见其他人观而不语,谢非急了,率先挺身而出,又转头询问张雪山,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连身旁女孩用眼神制止都被他无视了。

    「喂喂喂,你们是从外星球来的吧?还是电玩打多了,分不清网路和现实?」见他们越说越不像话,魏正义忍不住了,掏出刑警证在众人面前一亮,打着官腔说:「这里是讲法律的,别一口一个就地正法,杀人偿命的懂不懂?而且,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请不要大肆宣扬伤害事件,你们这种煽动性语气已经触犯法律了,我可以视情节轻重以扰乱治安罪拘留你们。」

    「警官先生你在吓唬人吧,还是……」

    「砰!」

    谢非的话被枪声打断了,声音很小,但造成的爆发力却一点不小,他肩上的装饰钮扣被打飞出去,肩头也被气流震得一阵酸麻,他痛得捂住肩膀,惊怒之下,把想要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突然遭受枪击,为免有人再把枪口对准自己,大家都急忙退开,凝神左右观望,不过周围没有可疑之人,只有对面停了一辆纯黑的加长宾士车,一个全身黑衣的金发男子靠在车门上,发现大家注意到自己,他把墨镜摘下来,在手里随意摆弄,淡淡道:「我不喜欢多说废话,所以,马上滚!」

    「你是什么人?敢在……」

    另一名弟子的话也只说了一半,就被再次传来的枪声打断了,这次子弹打中的是他的裤管,裤管被射穿,如果再歪个几毫米,射穿的就该是他的腿了。

    这次再没人敢多话了,大家都注意到男子身后那辆车的车窗稍微打开,特制的车窗让他们看不清里面的状况,但可以想象得出,在玻璃的另一边,正有人举着枪口对准他们,随时等待射杀。

    见成功震慑住了众人,男人很满意,走过来,微笑说:「我是来祭拜林先生的,在他的灵堂前,我实在不想做些见血的事,不过如果有人先挑衅的话,我也不介意成全他。」

    男子个头瘦高细挑,五官深邃,举手投足中流露出的优雅贵气在无形中表明了他的出身,他并非亚裔,却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走近了,笑吟吟的表情像是在跟朋友开玩笑。

    在场各位都是修道高手,但道法再高深,也不能跟真枪实弹相较量,所以任他嚣张,再没人敢多说一句话,只有魏正义忍不住冲上前,一拳头砸过去,骂道:「乔瓦尼,你闹够了没有!?」

    令人担心的子弹没有再射来,乔只是微微侧身躲过了魏正义的拳击,又顺势压住他的手臂,将他拧到一边,淡淡说:「我现在很不爽,别惹我!」

    想到上次枪击事件的误会,魏正义气势顿弱,低声说:「师父和董事长在这里,轮不到你来说话,你这样惹是生非,也不怕给师父找麻烦?」

    「哈,我一直以为师父最喜欢的就是麻烦了。」

    乔松开手,银眸一瞥,用眼神指令魏正义退开,见魏正义似乎想反抗,他又微笑说:「不想我再惹事,就乖乖听话。」

    和善的笑,却看得魏正义冷汗直冒,立刻「乖乖」退到一边,他知道如果真惹这位混世魔王不痛快了,林家这个灵堂可能要顺便再加上别人的。

    把魏正义镇住后,乔走到姬凯面前,说:「我叫乔瓦尼·伯尔吉亚,张玄是我师父,我不懂你们这里的正邪之分,也不懂什么叫尊师重道,我做人的宗旨是,惹到我的,正道也好,邪道也好,都要去黄泉道,你最好记住这句话。」

    伯尔吉亚家族的势力近年来在国内发展很大,听了乔自报家门,姬凯没敢再针锋相对,他不想惹黑道的人,但他的徒弟谢非却沉不住气,不敢直接跟乔叫嚣,只好问魏正义,「员警不是保护民众的吗?现在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开枪行凶,为什么你不管?」

    他是不管吗?他是根本管不起!

    魏正义摸摸鼻子,仰头看天,他看得出这帮人跟张玄有渊源,所以不管是张玄还是聂行风,都不方便跟他们直接对呛,这时候有着黑道身分的乔出现得非常及时,所以他决定把主动权让给乔,让他胡作非为去。

    气氛陷入僵局,姬凯等人有心想捉娃娃,却因为乔的突然出现而被迫中止,张雪山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林家弟子又袖手旁观,一副看戏的模样,他们初来乍到,这样僵持下去对他们没好处,便走上前来当和事佬,说:「看来一切都是误会,都怪我们平时教导弟子要除恶务尽,他们又很少跟外人接触,目光短浅,不懂得处事道理,得罪之处,还请聂先生不要见怪。」

    刚才张雪山绵里藏针的逼人态度完全不见了,一句话就将问题全推到了门下弟子身上,向聂行风含笑道歉。

    事关娃娃,聂行风也不想再多做纠缠,见张洛带张正刚好从里面匆匆走出来,他明白了张雪山前倨后恭的原因,心里一动,把娃娃放到地上,指着张洛对他说:「这位先生是张派天师的长辈,娃娃去见个礼。」

    张雪山脸色一变,被无视还是小事,聂行风的做法根本是在当众点明张洛的身分,只要张洛不针对娃娃,那么刚才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理取闹,这也间接让大家看到他们的掌门对娃娃的存在是认可的,今后他们再找这孩子的麻烦,就是无视掌门的态度,同样会被同行耻笑,这招一石二鸟用得很适时,有这样一个人做张玄的朋友,看来今后想要夺回索魂丝,更是难上加难了。(書香門第)

    娃娃听从聂行风的吩咐,走到张洛面前,仰头冲他叫:「爷爷好。」

    张洛刚才祭奠完毕后,跟林纯磬的弟子聊了些事情,所以出来得较晚,没想到一出门就看到路边围了一大群人,他已经认出了张玄,这位俊秀男子让他不免记起曾经的那段往事,看到娃娃一脸童稚地跟自己打招呼,爱屋及乌,他忍不住摸摸孩子的头,问张玄,「你儿子?」

    「我干儿子。」

    追云峰上众人一齐围攻张三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张玄对这些人都没好感,不过张洛的变化让他很意外,跟其他人相比,张洛老得最快,眉角微垂,两鬓霜华,透着岁月刻下的沧桑之气,难怪刚才他没有认出来了,在他记忆里,张洛一直是那个儒雅稳重又有些优柔寡断的男子,他无法跟眼前这位老者联系到一起。

    「很可爱。」

    张洛在口袋里摸了摸,今天他是为祭奠而来,身上没带多余饰物,便把坠在钱包上的一块玉石解下来,递给娃娃。

    玉石中空,里面刻有辟邪法咒的微雕,见张洛将随身带了多年的白玉送人,弟子们都露出惊异神情,两位师父前后表现出的截然不同的态度让他们无法确定这孩子的真实身分了。

    白玉递到面前,娃娃没有接,转头看聂行风,聂行风说:「长辈给的见面礼,收下吧。」

    「谢谢爷爷!」

    娃娃把玉放进挂在肩上的小布袋里,跑回张玄身边,看着张玄,张洛眼神有些飘忽,说:「当年你师父带你上山的时候,你比这孩子大不了多少,你师父……他还好吧?」

    「早死了,当年上了追云峰,他就再没下来。」

    张玄说完,就见张洛的脸色突然变得灰白,他的心一跳,原来当年张洛等人并没有找到师父的尸体,甚至以为他还活着,所以,师父很有可能还活着,在他们卜算不到的地方!

    张正走上前,看着张玄,眼神在打量中变得迫切,按捺住激动,问:「张玄,你还记得我吗?」

    张玄正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假设心烦意乱,随口问:「你谁啊?」

    他问完,就见张正表情黯淡,一副很受伤的模样,只好贴心地追问:「你是那个没礼貌来抢我儿子的家伙的师兄?」

    带了一大串定语的答案,可见在张玄的记忆里,完全没有他的存在,哪怕他主动询问,换来的也只是个不肯定的回答。

    张正很无奈,他其实希望张玄可以自己记起来,那至少表明他们的友情曾经是存在过的,但结果让他很失望,恍惚着自报家门:「我是张正,二十二年前,在追云峰上我们还一起玩过。」

    「喔。」张玄皱眉想了一下,「好像是有。」

    淡漠的反应,让张正再次被匆击到了,很想揪住张玄的肩膀用力摇,大声吼他——当年为了跟这个唯一的朋友玩耍,他还违背师门禁令,带张玄去后山禁地,后来被叔叔责骂,罚他在山顶面壁了一整个月,可是这家伙居然完全不记得了,把他这个朋友忘得一干二净!

    张正的愤懑之情太强烈,张玄感受到了,问:「有问题吗?」

    「没有!」张正眼中浮出的激动色彩被漠然盖住了,把头别开,不再说话。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搞不清张正忽冷忽热的态度,张玄也没再往心里去,抱起娃娃,跟张洛道了告辞,叫聂行风离开,谁知一转身,迎面正碰上马灵柩,他身后还跟着钟魁,另外随马灵柩同来的还有一位身材高挑的男人,竟然是跟他们分别不久的萧兰草。

    萧兰草的工作不在这一区,一看到他那张笑眯眯的狐狸脸,张玄心中就警钟大敲,这家伙太滑头了,见到他准没好事,正要发问,钟魁先跑过来跟他们打招呼:「张玄,董事长,这么巧你们也来了?大家怎么都围在这里?灵堂是摆在外面的吗?」

    钟魁最大的本事不是破坏气氛,而是他永远都不在状况中,热情的态度像是他们久别重逢似的,天知道他们才分开几个小时,早餐还是在一起吃的!

    张玄的话被他打断,气得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经姬凯等人一闹,把个好好的丧事搞得一团糟,林家弟子们对他们的态度很不友善,本来连客气话都不想说,就要回去,却在看到马灵柩后停下脚步。

    马灵柩跟林纯磬认识,又是有头脸的人物,林麒不敢怠慢,主动迎上来打招呼,马灵柩跟他和聂行风寒暄过后,眼眸掠过张雪山等人,最后在张洛身上定住,问:「这几位是……」

    「同道中人。」

    林麒没报他们的名字,只因每天来祭拜的人太多,他也记不太清楚,姬凯却认为这是故意在给他们下马威,不屑地哼了一声,张洛却没在意,既然被问到了,他便掏出名片递给马灵柩。

    「在下张洛,早年入张派天师门下随师学道,现在经营木材家具生意,最近刚把生意转到这边来,今后还请多指教。」

    「我叫马灵柩,为人做牛做马的马,灵柩素问的灵柩。」

    别具一格的自我介绍,张洛微微一愣,眼前这个男人不像是修道人,举止却飘逸轻灵,带着修行之人才拥有的气息,他不了解对方的身分,也无法试探其修为的深浅,但男人眼眸清亮,充满诚恳的微笑,又让他不由自主地心生亲近,说:「幸会幸会。」

    「马先生这个名字不太为人所知,不过如果提到haas·cray的话,相信大家就很了解了。」

    对于崇拜的偶像,钟魁随时不忘把马灵柩的国际设计大师的身分介绍给大家,他掏出名片递给张洛,顺便也给了张雪山和姬凯,见他热情地挨个派发,完全无视自己的阴鬼身分,张玄很想冲那几个找事的人大叫——你们不是想捉鬼立身扬名吗?刚才的威风哪去了?这么大一只白目鬼,赶紧捉了去!

    不过不知道是钟魁的身分太隐晦,还是姬凯等人的道行太浅,谁都没找他的麻烦,张玄看得没趣,转身离开,没走两步,就被萧兰草追上来叫住了。

    「过会儿能麻烦载我一程吗?」

    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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