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帝都异事录 作者:香小陌
第11节
就那瞬间痦子八已经从水中扑腾过来,也是一脸惊悚。
“……禁婆!那个东西是禁婆!!!”楚晗喉咙被松开大吼一句,“别碰她别碰她!跑、跑、跑!!!”
楚晗其实没见过,老八他们就更没见过。书里写的禁婆不都是沉在水底长得乌漆墨黑、一团乌糟长发、人不人鬼不鬼的雌性怪物吗。
但这女人一点儿不丑,一点儿也不吓人,绝对是个气质温婉的美女。美貌女子口里还衔着一缕黑发,眼底积郁了千年怨怒哀伤,瀑布般黑色长发好像用不完使不尽,从脑后源源不断涌出来。
水鬼习性皆是喜水怕火。
那禁婆也不例外,被楚晗用电燎了一下迅速跃入水中,黑发在水中荡涤之后再次炸出水面全部向楚晗袭来。头发刹那间缠死了楚晗一条小腿脚踝,生拖硬拽地将他拖下了水!
楚晗一掉下水,武力值立刻熄火了大半。他都无法呼吸。不断涌出的黑发缠裹上他,十几秒钟足以把他缠成个蚕蛹勒死溺毙。
痦子八冷着脸扑上去,一根军刺毫不犹豫戳入那女的锁骨位置。一锥刺穿肩胛,却放不出血来。美女睁着哀怨的大眼睛,顺手也把这人缠了。
仨人滚在一坨黑发里厮打纠缠,远看过去就是俩男的和一女的在水下互相掐在一起,毫无风度可言,十分狼狈。
其实老七驾驶的潜水器停在不远处,发现他们遇险,“飓风眼”两只利爪已经伸出,却投鼠忌器,怕上爪子开火会伤到楚公子。
老七在舱中调整狙击枪口,砰一声精准的枪击。那女的胸口凹进一块,往后一仰,随即又绷了回来。
水下一团混沌。楚晗呛水了,视线模糊却还搏命挣扎。身后水体突然涌出巨大漩涡,箭一般的身影穿透水下漫无边际的黑发直冲过来。五根指头强硬粗暴一把扯掉楚晗身上的头发,再一掌当胸击中那禁婆的身体。
楚晗快呛挂了这时掉在房千岁背上,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摽牢了对方,窒息呛肺的疼痛一下子消失了。
他看到房千岁冷峻瘦削的侧脸,激战中黑色眼睑在水下晕染出墨色水光。这人只用单手五指,强势地扼住那女的脖子,逼得对方步步后退。女子吃惊于遇到如此对手,毫无招架。
房三儿逼视那女子,威严地开口:“认出我是谁吗。”
女子目瞪口呆,大张着嘴被掐得喘不上气。
房三儿面无表情,拉起女的一条胳膊,三指发力“咔”一声撅断了手腕,原话重复一遍:“认出我是谁吗。”
女子浑身惊惧颤抖,放弃一切抵抗,脑后全部长发老老实实地垂落水中。
房三儿放开手。
美貌水鬼“腾”得直接跪了,上身伏地趴在池底下,面如土色,恭恭敬敬道:“殿下……”
澹台公子把溺水的老八同志弄上岸,而且是拎起裤腰带提上去的。
痦子八趴在岸边狂咳,吐出好多水,边吐边骂“卧槽长得越美的娘们儿越没安好心眼儿卧槽老子今天太背了……”
澹台公子抿着大嘴看热闹,笑问:“喂,溺水是个熟么感觉,你给握讲一下?”
痦子八道:“废什么话,你自个儿把头扎下去溺一下?”
澹台公子二话不说脖子伸长“噗”把头往水里一浸,搅合搅合,再猛地抬出水,帽冠和头发丝毫不乱,抖了抖道:“窝这一辈子好几百年揍抹油尝过溺水滋味儿,才要问你嘛。”
痦子八咳得更痛苦了……
半浮于水中的房千岁,身上背着楚晗,冷冷注视那只水鬼:“你知道他是谁吗?”
女子战战兢兢摇头不知。
房三儿道:“他是我身边的人,你伤他就是伤我,按罪律应当沉入狱火焚池烧死。念你孤零一个人流落这里境遇不顺,今儿饶你一命,但不能全饶。断你一手,这只手你永远不能接上,就让它断着。”
女子如蒙大赦,不停磕头谢恩,姿态就是完全的尊从臣服,低伏在泥里。
楚晗看两人之间那情形,都倒吸了一口气。他好像已经离开人世,这就是另一个界。这水下一国,是属于房千岁的。庞大水体之下隐藏的各种神秘、妖异、充满灵性的生命,都是小千岁座下忠诚的臣民……这个世界才是房千岁应当归去的地方吧……
两人又说了几句别的话。房三儿问水鬼,“你在这里多少年?听没听说过这条通惠河底的河道里有‘东方甲乙木’,或者‘神木’?”
女子连忙交代:“这地方叫做仙林洞,从六十年前我来这里时,就是这样一片茂盛的水下森林。这些巨树好像能够不停自行生长,已经充满了附近几处岩洞,把岩壁都撑破打通了。殿下所说‘神木’,莫非就是这些巨树?”
房三儿让那女的跟他们一起回去,别再待这鬼地方。美女于是恭顺地行礼退下,就退到离他们不远处,很有眼色地不敢靠太近。
两人出水,楚晗肺里还有些疼,房千岁把他翻过来拍拍,一掌揉胸,给他揉了揉,突然也笑了:“不用怕了。好些?”
小千岁笑起来挺单纯的,一改刚才声色俱厉的公夜叉脸,原来也就是在那些虾兵蟹将王八喽啰面前,才装成一副水世界黑帮老大的尿性。
楚晗狂咳嗽着,苦笑:“小民也叩谢殿下了,身子不适不能行大礼,跪不动了,下回给您补上?”
房三儿顿时得意,哈哈一笑,嘴角咧大。
楚晗凑近低声说:“那姑娘到底谁?真有禁婆这种生物?”
房三儿不屑一笑:“我们不叫禁婆,是你们起的难听名字。她以前是我府上一名配环侍女,服侍我的,后来因故离开了,来这里做了水鬼。以前头发好像也没这么长。”
楚晗一听……好像哪不太对,屡次欺上瞒下不守信用的小房同学?
“服侍谁的?”他眼睛眯弯了问。
九殿下不失时机插嘴道:“服侍他,就他!”
房三儿瞪那厮:“你鳞痒了?”
九殿下回过脸去,撅出一副大嘴。
楚晗笑眯眯地又问:“贵府上共有多少美女服侍?”
房爷坦白道:“十几个吧。”
楚晗:“男童子什么的也有?”
房三儿:“……也有几个,我没留心。”
“没事儿,咱就随便问问,十几二十个的还好。”楚晗很有风度地笑,自嘲一句:“去之前先了解一下那边儿情况,如果对手情敌什么的实在太强大,人太多,我救到承鹤立刻就走,就不去你地盘上出丑了。”
他现在当着老七老八他们,也敢说这种话,没什么再掩饰的。外面人现在估计都在疯狂地八卦,楚少爷为了追随某个人头顶青天白日跳桥坠河,他还怎么装清白矜持?回去之后,还能装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
这一点想开了,楚晗顿时从精神层面上感到一阵解脱,是一种压力的释放,也不想再压抑感情。喜欢就是喜欢了,哪有那么多羞涩顾忌不能表达?他倒是更加想要过到另一边儿瞅瞅,三殿下宅子里那十几只美女禁婆是怎么“服侍”的。他就不能服侍吗,还能比谁差了?
几人在溶洞岸边简单疗伤,重新整队。
女水鬼把一头长发挽起来了,也不甩黑头发吓唬人了,就亦步亦趋地随行,举止娴静时更显清丽温婉。
美女再看楚公子时眼神也不太一样,恭敬体贴。小千岁既然都说是“身边的人”,这四字大有深意。美女这会儿那表情也跟参见千岁娘娘差不多了。
楚晗随口问,这挺美的姑娘,为什么自己一人蹲这地方洗衣服。
房三儿道:“洗衣服是假,估摸是她许多年来就一直守在附近,等她要等的人。”
房三爷也状似随口无意的,缓缓给楚晗讲了他所知的女子的前缘后事。姑娘名叫鳐女,有一次破界入了凡间,偶然遇见一个情投意合男人,就恋上了,动了凡心想要留在阳间不再回去。有了爱人,当然也不再惦念水府里的三殿下还是五殿下哪只小王八。然而,人间凡夫俗子与水府灵物之间,毕竟是千重隔阂,万种殊途,很难像普通情侣夫妻那样生活共处。要说这两口子,“吃住”这两件终身大事上倘若合不来,吃不到一桌,也睡不在一床,时间长了难免互不能忍、情淡爱驰。
楚晗小声追问:“然后怎样了,在一起了吗?”
房三儿说:“听说,她跟那个男的,一个住水底,一个住阳间岸上,约好每个月月圆之夜相聚一次。”
楚晗:“……一个月才见一次?”
房三儿说:“好像从哪一个月开始,那个男人不再来找她,约定的日子没有来。她一个月一个月地等下去,那男的从此失约,再也不来了。”
“也是碰到个人渣,辜负了一个痴情女子。”楚晗垂下眼,分明想的另一些人另一些事。
“鳐女在这附近做了水鬼,心里仇恨凡间男人无良薄情,不守信义,所以才要见一个溺死你们一个。”房千岁讲这些时,眼神平静又仿佛含了苍凉情绪。讲别人的故事,体味自家心境。
楚晗再回头看那女水鬼,眼神就不一样了,感时伤怀,忍不住露一温柔小手:“你也算啦,我替她求个情,你赶紧饶了她吧,怪可怜的。把她那只手腕接上?”
房千岁还没消气,或者就是暗暗借题发挥,眼里一片执拗深情:“她弄伤你,就是让我难受,过几天再饶她。”
楚晗望着这小子的眼神,半晌说:“其实你也从来没信任过我。”
房三儿:“……”
楚晗说:“你以为我也是人间随随便便哪个无良薄情不守信义的人渣,就图三天新鲜,朝秦暮楚水性杨花。”
所以你也不肯等我。
你原来也怕动了情再被人辜负。
房千岁是每次被人戳到骨缝里哪处虚弱穴位,都这样一副“老子很不爽坚决不承认”的愠怒情绪:“不是,我没有不信你!”
第三十九章 肉身借道(上)
小房子嘴硬,楚晗也不跟那人计较。
他本意就不是让对方难堪,而是自己感慨失落。而且以楚晗的为人心性,小千岁不信他,是他没有能让对方交付全部信任,是他不够体贴。
他们重新整装待发时,潜水器无法再继续突破地形复杂的溶洞,老七同志就将巨灵神“飓风眼”停在水湾处,也穿着潜水服出来了。
扑克脸七同志全身裹进鲨鱼皮,就露一张很酷的阳刚脸。高大挺拔的身躯撑开薄薄的潜水服,勒出一道道肌肉线条。
痦子八跟同伴八卦:“鳐女?哎呦卧槽,不就是妖女!老子算是见识了。”
老七才从铁皮罐子里钻出来,眼睛还在适应四周光线。附近景致非常奇妙,水体由暗蓝完全变为碧绿,像是被漫天遍地的植被将水源浆染成这样浩瀚苍茫的绿色,满眼都是。他们仿佛进入一块巨大的绿色晶体簇中,熔洞石壁呈现一种半透明的晶莹剔透感。周围空灵幽静,听到水浪拍击的隐隐回声。
老七一皱眉,对楚晗道:“你说要找神木,这不就是神木?”
楚晗回头认真地问:“你认为哪一株像是神木?”
老七耸肩,也很认真地道:“周围这么绿,绿得我发毛。觉不觉着……咱们好像在一个巨大的、横倒着放置、已经腐烂中空石化的大木头中间?”
七同志平时话不多,也不擅长表达,难得说出一条长句子,一句最关键的让所有人大悟。
他们一直在水里瞎转悠找神木,却没料到他们可能已经进到神木里面。既然已知这地方人称“仙林洞”,几十年前就巨木丛生自行繁衍,又是通惠河附近的地下河道,与京畿龙脉相连,这就很可能与传说中遗失的“东方甲乙木”是一水之源!也可以这样想,当初那块百万年生的金丝楠木,是从水道经过京杭大运河和通惠河运进京城,如果被谁运走弃置,或者有意埋藏保存,也只能存放于水下……
楚晗有了这个想法,再往四周去看,就越看越像。
这不是什么溶洞,这是树洞,而且是个美如秘境幻境的神木树洞。他们其实是在一樽极其庞大的倒置的巨木中间,头顶有几丈高。巨木沉于宽阔河道底下,蕴藏着与生俱来的能量,遇水既生,向上生出无数坚固的枝条。这些“枝条”都看起来壮硕无比,无数附生的苔藓藤蔓垂落水中,这就是他们刚才以为的一大片“原始森林”。
走在神木芯儿里,就如同穿越森林。
既然找对了地方,他们一行人重新下水,组团结队,浩浩荡荡向神木中心地带游去,越游越深,直扎向幽绿的深不可测的尽头。九殿下抖着矫健的身形冲在前方探路,房三儿挟着楚晗并肩而行,老七老八一左一右像护卫保镖,鳐女尾随在最后。
前方水下森林茂密,已经无路再走,神木最顶端绽开庞大的绿得炫目的树冠,参天蔽日,垂下无数次生枝干。游在前面的九殿下一手刚拂开一根枝条,突然就被数根藤条缠住身体,拖向树冠深处。
澹台九殿下大嚎了一声示警,快把老子拖回来哎哊~~
房三儿下意识一把推开楚晗,把楚晗推远。危急时刻只一个眼神看向他,就是说:到了。
到了。
楚晗明白,这里大概就是“交换”入口。
他们路上已经有心理准备要过到异界,可那一刹那整支小分队还是手忙脚乱。九殿下眼看被缠成蚕蛹,提着就往树冠中心扯去。神木是活的,无数根枝条像游蛇,像幻影,又像富有生命力的活胎,更像是对数十年来颠沛流离的命运释放出一腔压抑的怨怒,不屈的抗争。那些枝条分明有灵类的意识,对入侵者甩出忿怒而狰狞的面目,纠扯住澹台九殿下的头颅四肢,往四面八方再一扯,就是要将人活活五马分尸的架势!
房三儿腾身跃上树冠,一把扣住九殿下两只脚,往回一扯。他两人牢牢摽住一前一后,一起发力甩开,在水下抖起一丛巨大的漩涡。
也幸亏被吸住的是龙精虎猛的九殿下。千手神木甩着枝条扯了半天,竟然都没把这厮给扯散了。如果是楚晗自己被扯住,一瞬间就撕成八个瓣子……
水里回荡着九殿下声嘶力竭不屈不挠的嚎叫,声波传开十里,鱼虾都吓得退散,远近河道水体震荡。
一条龙就能荡起水龙卷。两条龙一起抖开,大漩涡形成一个庞大的水龙卷,与遮天蔽日的树冠遥相呼应,把所有人都卷了。
陷进漩涡的六人一起旋转起来。这一次,与他们在3号院墙缝内遭遇的险情完全不同。这是神道,这里没有黏稠的黑暗物质,没有压榨吞噬活人的大黑洞,尽头就是一片如幻如化的光明……
楚晗在水龙卷里飞快搅动着,从背上抽出一对神木刀,自己握了一把,另一把甩着掷给房千岁。
老旧带疖的神木板子,几乎已经岩石化,手感古朴温润。楚晗手里这把“刀”,刃身颀长灵秀,刀头点睛位置正好有一只疖眼,像远古雀鸟的造型。而房三爷手中那一把“刀”更厚,造型威武凝重,有龙形花纹,形似石器时代的玉龙。
一龙一雀吸附着他们俩人,卷入漩涡的眼。
但凡界与界之间发生置换,必然耗费能量。要么耗费一件灵物的神力;要么,就耗费一个人的灵力。
当年王小同学身上附着了神木桌板的能量,就能将小千岁牢牢吸附。
而澹台敬亭手腕上一串楠木佛珠,能把沈公子换至异界。
水下如此巨大一株尚有生命的神木,自身不断蒸发能量,足以把他们所有人牢牢吸附,强拖硬拽向另一个界。原本要护送楚公子到此处为止的老七老八两名义气好汉,再想改道回头都回不去了,在漩涡里转得七荤八素,能量场太强大了。
房千岁可也没要搭救九殿下,而是任凭这人被藤条缠在正中,大头朝上吊向树冠顶端,像一场祭祀向灵物奉出的肉身祭品。
他们所有人都以这个鬼卫的身躯为桥,愣是从这人胸腔正中穿过去了。
九殿下面色惨白,面皮五官凹凸狰狞,剧烈抖着。
房三儿通体跃出一股白光缠在澹台敬亭身上,钻透骨骼肌肉,滑向光明之界。
这人事到临头还惦着脚下的楚晗,从澹台身上猛一挣脱,又返身回来,死死攥住楚晗一只手!
澹台的身躯被这一倒腾,承受不住了就要四分五裂,脑袋眼看着要掉!楚晗能感觉自己好像也被抽了真空,套着九殿下的肉身从那人身上碾了过去,碾过对方痛苦痉挛的脸。
后来回想,这就是所谓肉身借道。房千岁那时候牢牢拖着他一起,倏地滑入树冠光芒尽头。
……
……
楚晗是被小九爷“哇嗷”的疯狂呕吐声给吐醒的。
那家伙就趴他眼眉前不远的芦苇丛里,又是一声“哇嗷~~~”。
楚晗睁开眼仰望天空,碧空如洗。天蓝得看起来不真实,深渊似的浓郁静谧的蓝,没有一丝雾霾和尘埃,太美了。
周围一片浩瀚水波。同伴们横七竖八漂浮在清荡荡的大沼泽中,漂着。
水域四周水草丛生,水面辽阔,有白毛芦苇,还可见黄色与紫色成片成片的湿地鸢尾。水体清荡,池里时不时有鱼儿欢快地蹦出。远处还有三三两两的农家渔船,悠扬的渔歌声入耳。船上渔家歌女敞开粉红粉绿的小褂,露出妖娆腰身,以轻妙的姿势投入水中。水面只见鱼尾一甩,碧波荡漾,美人已荡出两三丈,水下美如幻境。
这里,原来就是久仰大名的神狩界了?
是个极妙的去处。
两尾美人鱼从他们身下游过,原本想要靠近,突然被某种生物的气场气息震慑住,猛地往后一撤,倒退着小心翼翼游走,不敢接近。
楚晗转过脸,正对上房千岁望向他的一张脸。他手指一恢复触觉,发现手一直攥在对方手心儿里,拔都拔不出来。
几人慢慢蠕动着起来。楚晗毛儿都没伤,就是很累。“过桥”原来也是体力活,明明在别人身上“过”一遭,感觉自己骨头都松散了,需要重新组装,拧拧关节螺丝。
老七老八几人也活过来,互相喊了几嗓子,用力拍打同伴确认安全。那俩硬汉子结实,屁事都没有,起来就能走。
伤最重的就是小九爷,唯一一个过来之后没能维持住潇洒舒坦的仰卧姿势,是趴着来的。九殿下趴在水草上狂吐,面如菜色,快把肠胃肚子肺都吐出来了。
“嗳,你丫没事儿吧?”
“这回真溺水了你?”老八同志过来搂住小九的头,难得善心想帮拍拍背。
“你才溺水嘞你个瓜怂,也不瞅瞅老子是哪个!老子吸口气信不信把这个大池子给吞下去?咳咳……”澹台殿下狂咳狂骂。
老八这一拍不要紧,九殿下直接喷血。
这人面皮脖颈变得赤红,大口大口呕出鲜血,染红水下。
“怎么搞的!”老七同志察看道:“看看有没有内伤!”
“尼玛勒个三王八!!”某人一边吐血,嘴巴还不饶人:“老子忒么全身都是内伤!你快要弄死握了,握跟你没完没了势不两立!!”
“有药能用吗?”楚晗抬起这人上身,怕让血呛了。他和房三儿过来时候,是两人一起以某种方式附着在澹台敬亭身躯之上,从对方脚往头颅方向,融入到对方骨骼血肉之中,最后滑入光明之界。难不成他们是把澹台肚子里那一套东西压成汁水,给挤出来了?
九爷是骂老三下手太狠:“让你一个一个过,你两个非要手拉手一起过!也不瞅瞅是干什么,还尼玛手拉着手!老子让你俩忒么这种时候吃饱撑得手拉手啊!……握真想咬咬咬咬死你们两个!!!”
房千岁脸上没啥体恤、感恩或羞愧表情,哼道:“成,下回成全你多年夙愿,让你咬我一口。”
楚晗想责怪房千岁心冷手黑,又说不出口,最后蹦出一句:“我得叩谢小千岁对我慈悲之心,手下留情。”
房三儿动一动眉:“谢我什么?”
楚晗自嘲一笑:“幸亏你没有用我‘过路’。九殿下身子骨结实。你要是从我身上这么过来,我恐怕刚才就被五马分尸了,就剩一滩尸水。”
房三儿这时才面露愧色,深深看楚晗一眼。
他当初把楚晗勾上了手,害人的念头也曾一闪而过,现在觉得很对不起楚少爷,没想到楚晗丝毫都没埋怨过他。
这时表达秀恩爱的话,就是专门气死单身的小王八。
“贼尼玛嘞!”澹台殿下俊脸由红变绿,眼球外凸:“握就不明白了,你这王八球子当初是啥眼光?……这位楚公子确实皮相骨相都不错,握也觉着他是个美男胚。可他再美,他这没胸没腰没屁股没尾巴的,他能美过万寿山昆明湖底下镇的那只六百岁小母龙吗!小母龙多美咧,你个瓜怂!!”
房三爷很傲地笑了一声,慷慨地对自家兄弟说:“那只母的留给你了。谁稀罕跟你抢?”
老七老八面面相觑,活活地憋死了插不上嘴,反正也都听明白了。
老八同志捂了脸扑倒在他七哥肩膀上,无限脑补小母龙这种生物。二人一对眼神,顿时都觉得眼前的楚晗就是男神下凡,靓绝五台山!如今沦落到这种神什么界的地方,倘若这辈子再也回不去多姿多彩的人间,眼前只有小母龙和楚晗的菊花这两种选择可用……傻子都他妈要抢楚少爷啊!
小九爷得到姓房的那句话,心里约莫也很想念那只美貌妖娆的年轻母龙,心情终于好过些,血吐少些了。
第四十章 肉身借道(下)
楚晗收拾背包,将那把珍贵的神木“雀刀”擦拭干净,收藏起来。这楠木有灵,又能驱鬼辟邪,一般金属兵器不能比的。
他发现房爷悄没声地将那把“龙刀”收起,也随身携带,美不滋儿地很帅地挂在腰侧,搞得像楚公子送他个信物似的。
楚晗笑着逗了一句:“嗳,悄悄留下了?”
房三儿知道楚晗逗他什么,很酷地“嗯”了算是回应,嘴唇划出志得意满的弧度。
顺利回来,眉眼间飞扬的神采都与熬在凡间时不一样。小千岁头顶自带光环,丰神俊朗,仿佛这会儿戴个高帽系个大披风就能引一池子虾男蟹女全部跳出来朝拜朝贺,多么畅快!
楚晗亮出手腕。他右手几乎整条小臂都被攥红了,皮肤肿胀欲破。小房子确实下手重,两人武力值能量场差距显赫,稍不注意就把他拆了。
楚晗道:“你攥的,差点儿把我这条胳膊撅折。”
房三儿毫不在乎:“是么,折了吗?”
“撅折我能帮你接骨。”
“脑袋掉了我能给你接脖子。”
“你还有哪能折了?”
房三儿用那种眼光看着楚晗:“你没来过,完全不认识路。我怕你爬错了界,掉到别处,掉进另一个界或者哪里……到时上哪去找你回来。”
楚晗无话,但是送给小千岁一个对方最喜欢的、发自内心的温暖笑容。
房千岁站在自己地盘上,气势气度都和在阳间不一样,自然而然成了他们小分队的“精神领袖”,简单明了讲出眼前形势。
楚晗才知道,他们过来之后漂浮的这片浩瀚沼泽,就是现在京城周边白洋淀的位置。他完全没认出来,这片水域,可比如今的白洋淀好看太多,渔女水鸟环绕,风景如画如歌。
古时这里应当属于冀州府辖地。
一行人迫不及待就要出发进北京城。楚晗问:“你们住城里?”
房三儿却摇头:“我们从来不住那地方。”
“这里是神都。神狩界疆域辽阔,富有五江四海,我的水府在北方很远很远地方。小九也不住这里,他的去处在西域青海。”
房三儿那时神情蓦地严肃起来,解释道:“神狩界介于天界与人界之间。所谓的神狩之界,就是“代天神巡狩灵兽”的意味。疆土上行走的都是我等千年不死的灵物,但是代天神巡猎监管的,却是鬼卫……那座神都城中都是锦衣鬼卫,他们才是神界天条戒律的执掌知事,哼,一群心残手黑很难弄的爪牙。”
原来这样。楚晗才弄明白神狩二字的释义。
也难怪小千岁每次提到鬼卫搓着后槽牙想咬人似的,而且对那位南镇抚使澹台敬亭下手爆菊毫无怜悯,不弄死对方都不甘心。
他们上岸,找到附近一处山窝隐蔽的地方休整。房千岁说要等天黑再进城,尽量不被城中人发现行踪。楚晗那时已隐隐感到神界的错综复杂势力诡谲,以小千岁这样灵界一方尊驾,进到神都还怕被人发现?这原来不是小白龙自家一亩三分地,随他呼风唤雨为所欲为?
一路上太累,楚晗披衣蜷在背风处,迅速瞌睡过去,睡得朦胧。
他一觉醒来已近傍晚,天边红霞。远处淡青色绵延一线,是拱卫京畿数万年的西山山脉。
小房同学竟然不在身边。
楚晗伸头看,老七老八那两位爷,用军人一贯的睡觉姿势,暧昧地头挨着头,伸直长腿横躺,赛着谁的呼噜更响。
房三儿蹲在不远处,竟然是跟那个鳐女在一处,拉着对方一只手。
……
楚晗虽然听不清那俩人低声交谈什么,也大致看得出在做什么。房三儿悄悄地把鳐女那只伤手的腕骨接了。
小千岁是抓住那姑娘整条手臂,从肩至手腕前前后后捋过几次,再握住腕骨。白光化相,断掉的腕骨就合上了,迅速痊愈。
女子大概是感激涕零三殿下恩惠,在房爷面前五体投地跪伏。
小千岁嘴上很冷,终于还是趁没人注意时办了一件温存体恤怜香惜玉的善事,不然灵界一方少主拿什么服人?只是这人一定不说出来,还不稀罕让别人瞧见。
小千岁附耳吩咐鳐女几句。鳐女领命,转过脸一团身就化作两尺来长一条鱼,往旁边山涧河道里一跃,轻快地消失游走。
房三儿一直没睡,随后又背起身负重伤的九殿下。
他是把人整个儿扛在肩上,往山顶走去。
澹台九殿下已近昏迷,吐出的血染红飞鱼服的缎面衣襟。也不知附着鬼卫身上的小王八怎么样了,看这状况也半死不活的。楚晗悄悄起身,放轻脚步屏息跟上去。
那天傍晚,他就一路跟随,眼瞅着房三儿一路将伤号扛到山顶,走得很慢,背影屡屡暴露疲倦,中途歇了好几次。九殿下昏迷时失去轻功护体,完全是原形庞然大物的分量。重压在肩,房千岁的脚步都陷入山道泥泞中,走得吃力。
山里有个熔岩洞。熔洞里藏有一处岩浆池,面积不大,远看汩汩地冒出沸腾岩浆,满室充斥灼人体肤的高温热浪。
房千岁显然十分怕火,更怕岩浆,在洞口附近徘徊,蒙头盖脸掩住口鼻才冲进去。
这人大步冲去,竟然毫不客气将小九远远甩出去,直接抛下了熔岩池!
楚晗是完全没想到,从后面跳出来:“你直接烧了他?!”
澹台的身躯在池里砸出浪,瞬间被滚烫烧灼的岩浆吞没,骨肉皆化,形神俱灭。
这是借过儿用完了就过河拆桥,焚尸灭迹吗……
房三爷被岩浆池差点儿熏一大跟头,恨不得滚着回来,顺手拽着楚晗一起,连滚带爬跑出洞口,才摆摆手。
楚晗想起小房子吃个鹿肉烧烤都浑身发鳞片疼得满眼掉泪:“九殿下这样还能活么?!”
“你说呢?”房三儿满不在乎一挑眉,看着特阴险。
“……手足一场,相煎何急啊?”楚晗说。
“哈哈哈!!”房千岁大笑出声,笑得露出一排牙,表情恶劣又诡秘,碰到连楚公子都不知道的事情,非常得意:“那只小王八,是条火龙。你等着看那头蠢货在岩浆池子里游得多舒服吧!”
楚晗:“……”
房三儿手肘往楚晗身后岩壁上一撑,突然靠近,鼻尖一对:“脚步像打桩一样沉,还敢偷摸跟踪我?以为我一路上听不见后面跟了个你?”
“我跟着你还需要偷偷摸摸?”楚晗把对方跟他玩儿“壁咚”的胳膊一撩,顺势捏住小房同学下巴轻撩:“这地方我人生地不熟,就是个废的,不跟着你跟谁?我怕你又丢下我一人,自己跑了。”
他一手伸到后面摸对方腰眼,有黑色纹身的敏感位置。毕竟流着他珣爸一半血统,以前是没碰对人,现在遇见了,把自幼在家的耳闻目睹活学活用,发个骚调情能有多难?
这样抚摸让小龙很是受用,心里高兴,耳尖竟然又红了。两人之间流动的鼻息都是暖的。
房千岁端详楚晗,忍不住吐槽九王八那只没品位的蠢蛋。
若论盘靓条顺、聪明贴心,眼前人比昆明湖里哪一头毫无风情的母龙母龟母鳖母夜叉的,美貌了不知多少倍!
从来没有对谁产生过这样知己的亲昵情绪,也不懂用怎么个姿势表达。
房小千岁就把楚公子抱了,抱起来又放下,像哄人似的摇了摇:“我告诉你,我的水府是在北方白山天池底下,是个很好地方。等我们办完事,带你回那里去好不好?”
楚晗脱口就是一个“好”字,胸腔里都是热烘烘的,欢喜得都疼了,抱着撒不开手。
小千岁与他眼对眼,一片坦白清澈,又有红潮,突然说:“我没想骗你。我说过回去找你,是真的想定了回去找你。”
楚晗像中了蛊,怔怔地点头:“我知道了。”
第四十一章 消失的城市
紫色暮气笼罩西山一线,房三儿带他们几人登高望远,从西南面某处高地上,眺望神狩界的神都。
他们放眼望去,迅速就陷入震撼和震惊。
山脚下坐落的,竟是一座完好无损、雄伟壮观的北京城,远看分明就是坐北朝南、内九外七、由深刻的护城河环绕守护着的古老的城市。以楚晗的目力,他可以看到中轴线建筑像一层一层叠嶂纵向贯于城中。城内又隐隐划分为七七四十九坊,街道胡同横平竖直,规划非常整齐,楼阁房屋错落有致。
傍晚鼓楼打过更声,各处城门箭楼上挂起灯火,城内楼阁家苑纷纷点燃火烛。蛋壳样半透明的紫色天空笼罩下,整座城市繁光点点,古朴而壮丽。
痦子八低喃了好几声“卧槽”,是这人表达震撼惊艳的口头禅。
一贯内敛的老七神情肃穆,下意识把帽子面罩都摘掉了,向前方景色无声地致敬,神情肃穆。
楚晗问:“咱们现在是在四五百年前的大明朝顺天府?”
房三儿却摇头:“咱们不在四百年前,就在‘现在’。”
老七不解:“什么意思,怎么可能是现在?我们不是穿回去了?”
这座京城,和现世真实的京城相比,很不一样。城里许多建筑,现在都不存在了,不可能是现在。
这城最晚也是清代的格式布局。南侧外墙挺立着巍峨的永定门城楼,依稀看得到牌匾与络绎穿行的车马。这永定门的城楼子现在早已不在,附近就是繁华的北京南站。在老北京人儿心目中,还一直叫永定门火车站,但城楼肯定没了。城墙向左右两侧延伸开来,是左安门右安门。左安门城楼是很漂亮的单檐歇山式楼顶,上有箭楼箭窗用于防御,里面还有一块半圆形的瓮城。右安门也是类似格局。
其他几个方向的城门,猜测也是如此完整的规模。
然而现在的京城,哪还有这些城楼。只剩下正阳门和德胜门箭楼没被拆掉,一南一北孤零零的幸存者。其他地方基本面目全非。
城里遥遥能看到几处大的海子,水面辽阔,灯火交汇的天空许多五彩神鸟飞过,发出气势嘹亮惠及八方的鸣叫。城中各种灵兽徜徉而行。
楚晗是无论如何无法相信,这难道不是四五百年前,或者至少也是两百年前,帝都原本的旧模样?
他们从时间轴上像是穿回去了,空间上,却又到了另一个说不清的神秘地界。
几人一路潜行,悄悄靠近神都南面城墙。
楚晗问房三儿,咱们不用等你家骁勇善战的九殿下一起杀进城去?
房三儿很潇洒地说,不用等了。那厮喝饱了,把熔岩洞的岩浆都吸干,自己会聪明地钻出来找咱们!
“把熔岩洞里的岩浆都吸干?……”痦子八不甘心地重复了一遍,嘴角抽动,似乎在嘴里品味想象岩浆是什么味道。
“是啊,他就喜欢那个。”房爷冷笑一声。
楚晗忍不住道:“小九不会又像昨天在501基地那样,光溜着不穿衣服从熔岩洞里跳出来忘乎所以大闹全城吧?我还真怕他了。”
老八眼一亮:“他光溜着闹了501?在陈总地盘?!”
老七咳了一声:“听刘队提了一句,就来之前,闹了……还把陈总打了。”
痦子八“噗”得喷了一口,嗤笑的重点是“把陈总打了”!他很想知道具体怎么打的,九爷牛掰。
回忆昨天情形,房三儿也一乐,拍拍楚晗手背安慰:“不会的。那只没见过世面的小王八,在井里憋久了,那是头一回变出人形,所以才发疯咬人。他又不是头一回洗岩浆澡疗伤,有什么可疯?到时你去小王八住的西域那个破烂地方瞧瞧,就明白了。”
楚晗心有灵犀,立时开始在脑内搜索华夏大西北方位的地质图谱。天山山脉,昆仑山脉,塔克拉玛干,青海,附近哪有一座活火山或者火焰山之类,没准儿就是九殿下府邸,供咱们活泼威武的小九爷安营扎寨、盘踞栖息,太合适了。
九条小龙既然生母不是一个,能耐法术也就不同吧。
小房子显然是条水龙,善于御水,与水为欢,却极其怕火。
小九爷水下战斗力都废成渣了,但是不惧烈火岩浆。
几人低声交流着,偶尔开几句玩笑,几乎手脚并用地匍匐,身手都很利索。他们跟随房千岁悄悄靠近南面护城河。城墙上竟然有许多身着青铜铠甲的士兵驻守。那些青铜卫士步伐秩序井然,排兵列阵,往来行走,沉默而警惕,显然受过常年训练。
他们这时又争论一个非常实际的问题:究竟从哪个门进去。
哪个城门楼子都守备森严。无论从哪进,恐怕都不会太顺畅。
这就涉及进城的效率。要找一条最有效果的捷径,进去就争取以最短路径,迅速找到沈公子去处!
“如果你是这座城的主人,比如鬼卫头子,你抓到大鹤鹤这么个活宝,你会把他关押哪里?”楚晗研判地瞅着小房同学。
房三儿一耸肩,实话实说:“我没抓过人,没干过这种事,我就不是管这摊儿的……而且我又不住在城里。”
小千岁这意思,大约是这人以前常年盘踞在白山黑水之间,天池之下,就很少来神都一游。以楚晗非凡的政治头脑脑补了余下内容,迅速就灵犀了。说白了,小白龙属于在野的一派大势力,类似某个野山头的山大王,或者某帮派老大,手下也统领一批效忠的水族灵兽。城里现由另一派人物掌权得势,也就是执掌灵界戒律秩序的鬼卫们……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房三儿一定要隐藏行迹,带着他们摸黑进城,十分小心谨慎。
房千岁显然并不像楚晗原先以为那样,对神都的官家秩序了如指掌行走自如……
当然,这种提纲挈领总结性质的话他没说出来,怕伤了三爷的颜面自尊。
楚晗趴在地上,勾勾手招呼几人,捡个石子直接在地上画起来。
他是学这个的,熟练画出帝都内城衔接外城的一副长方形城廓模样。
然后是内城东南西北四面的一共九个城门,以及外城七座城门。
内城中又套着紫禁城,四面又有四道门。
帝都之所以后来被称作“四九城”,就是这“内九外七皇城四”的简称。
楚晗把所有门的位置十分精准地标出来,说:“一个一个排除吧,咱们怎么进去,走哪条路线。”
急着进城,情报极其有限,基本只能连蒙带猜。
老七提出个想法:“假如我们事先一切假设正确,沈公子是因为神木的能量掉进这里,他可能跟我们过来的路线方位都差不多?他会不会就没有进城,还在城外哪个山上猫着?或者去其他地方了,去白山天池了,或者随便去哪?”
房三儿立刻面露不屑:“姓沈的蠢货既然是一个人来,以他的本事,他的脑子……他连一个时辰都躲不住,早就被鬼卫们擒拿了。”
老七:“……哦。”
老八哼了一声:“咱们全体都得感恩千岁爷您,不然我们几个也藏不住早被擒拿了吧?”
房爷送给老八一个眼神:不然你小子以为呢,出去看看城楼上阵势?
老七伸手从后面捏住小八的脖窝,暗暗一搓,教导自家兄弟低调,不懂的先低调。
痦子八打量房三儿,就是一副“老子手痒了等着您一声令下咱开打啊”的表情。
那几人扯谈的工夫,楚晗在他的城廓略图上敏捷地标注。
他讲解道,神都这地方既然保持如此完整完美一座京城,那么自明清以来那些规章行制,应该也都传承保留下来的。你们知道咱北京城各个城门,以前都是做什么用的吗。
朝阳门从前是北京的运粮大门;因为距离联接京杭运河的通惠河最近,水运漕粮都由此入城。
阜成门应当是运煤的大门;因为距离西山门头沟最近,那是京城产煤之地。
东直门一向多通行运输木料的车马。
西直门因为靠近皇宫用水的玉泉山,每日清晨大批水车由此进城。
德胜门是军队凯旋必经之路,多走兵车。
安定门,据说不明原因地经常走粪车。
崇文门,距大兴酒窖酒厂近,多走酒车。
宣武门俗称“死门”,离菜市口刑场最近,多走的囚车。
……
几人不约而同地指向一个方向,那个“死门”?
“沈公子如果作为一个俘虏被抓去,押上囚车,就该走的宣武门吧?”老七同志忖度道。
“肯定不会是走粪车那个门吧?”痦子八尤善乱中取乐,这时还能笑出声。
“一般在菜市口问斩的死刑犯,是从宣武门拉出门外坟场直接埋了。进城的嫌犯怎么走,我还真不确定。”楚晗说。
“总之按方位应该是从南面进去的,那么我们不妨从防守可能相对薄弱的西便门想办法进去,然后走宣武门。摸进城后由西往东,找西交民巷。那是明清两朝刑部监狱的大概位置。”楚晗快速地一画,把路线画出来。
老七老八一脸信服,就这么办,就听团队智囊楚少爷调遣了!
一向傲气的房三爷,很用力盯了楚晗一眼,眼底藏了欣赏留恋,何时都觉着楚公子是极好极妥帖的。
……
天边最后一缕紫气敛尽,夜幕降临,宣武门城楼下面通过最后一批押运囚车,向着门洞驶来。
囚车并不是菜市口装死囚那种四面透风木头架子车,而是四四方方很深的一辆大车,由八匹马吃力向前拖行。车轮在城楼下经年累月碾压出两道深刻辙印。车深足像个大池子,兜着横七竖八恨不得百八十具黢黑的活死人。
车子大约是在城门口被拦下。
门楼子由许多青铜卫士镇守,着校尉服的小军官还要查验官牌。在囚车前引领的两匹马上,各端坐一名锦衣华服的鬼卫,冷峻地出示官牌,顺利就通过了。
隐隐听到那些人对话。骑在马上其中一个鬼卫,傲然地呵斥,“前两天的人已经消化掉。车上是最近两天的收成,要赶紧进城验身干净,拿去喂养好用,莫要啰嗦耽误我们!!”
小军官低眉顺眼笑着放人,“两位廖大人您请慢过,请慢过”……
另一名鬼卫说话更暴脾气,骂了一句:“他娘的这差事烦人!要不是前几天外城出了乱子,用得着你我兄弟大冷天跑出来收拾这烂摊子?那几个都尉和千户白领了指挥使大人的俸禄,回头一个一个敲碎骨头,扒了头皮!”
……
楚晗有这功夫都快被憋死了!他极力屏息都无法阻挡周身浓烈刺鼻的味道。
这是他所经历的最痛苦的伪装,难受得想钻出人缝蹦出来。
还不如走安定门呢,粪车都不过如此,真是大失策。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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