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4节
她不但不害怕,反而咯咯地笑了起来:“不过一个侍女罢了,改天我让哥哥给你送十个过来,姿色保证绝对比她更好,床上的功夫绝对比我更好。”
“闭嘴!你这个歹毒的妇人!”
父亲狠狠给了她一巴掌,她却大笑起来:“对,我歹毒,但至少我不想当国王。”凯瑟琳娜的笑容里染着一丝疯狂。
当国王?诸神在上,她到底在说什么!?西蒙惊讶地捂紧自己的嘴巴。
我们可是最忠诚的霍兰德家族,几百年如一日地拥护皇族的统治权,她怎么能说出如此诋毁我们的谎言。
父亲瞳孔猛缩,不但没有反驳她,扬手又准备骟过去。
“有种你就打吧!”凯瑟琳娜却昂首挺胸主动迎了上去,“可是你不要忘了……”笑容骤然又从她的脸上消失,她收走了所有的表情,定定地深深望入父亲的眼眸深处:
“是我名字里的贾特思家族为你带来了数之不尽的财富和机会。我们既然能够让你爬得更高,那么,也随时能够撤走你脚下的梯子,让你摔得米分身碎骨,永无翻身的机会。”
父亲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手。
而她一旦获得自由,并不逃开,反而无骨蛇一样地缠上去:“托马斯,噢,我的托马斯。”她说,“爱我吧,恨我吧,只要你给我一个儿子。他将成为猎鹰堡的继承人,为我们两个家族带来永远的友谊。”
西蒙产生了凯瑟琳娜化身为巨蟒的惊悚幻觉,仿佛看到她将父亲一圈一圈的缠紧,然后慢慢收缩,要叫他窒息而亡。
可父亲却沉默了。
他的表情十分复杂,而他脸上的情绪每转变一次,西蒙感觉他就离自己远了一点。
他有心想要叫住逐渐远离的父亲,可他只是胆小软弱的西蒙,只懂得毫无作用地害怕,无法从腹腔挤出一丝声音。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越走越远,越变越陌生,最后终于彻底变成菲斯特行省的托马斯总督,一个野心勃勃却又实力有限的男人。
托马斯公爵冷笑:“祝我们,友谊天长地久。”
凯瑟琳娜灿然笑:“祝我们,友谊天长地久。”
然后她把父亲拉向自己。
伴随着噩梦一般的粗重喘息声,西蒙被冠上了野种的罪名被剥夺了继承权,而他的母亲遭受各种屈辱折磨后被赶出猎鹰堡。
这声音,天哪,这声音。
他们失去了容身之所,受尽歧视,颠沛流离,生活艰辛,东奔西躲。可不管他们逃到哪里,都无法摆脱这万恶的呻|吟声。
这声音,简直就是诸神的诅咒!
一只炽热的手忽然抚摸上了野狼的脸颊,将他从回忆中惊醒。
“你还好吗?”红发少年脸上的担心近得眼睫毛贴着眼睫毛,“对不起,是不是我让你难受了?”
野狼完全像个傻子一样地张口结舌,无法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声响。
而他的模样叫阿斯蒙蒂斯更为担忧。他竟然张开了双臂将野狼紧紧地抱在怀里,一边拍着他的后背,一边笨拙地哼起了歌曲,把他当个做噩梦的孩童哄了起来。
很难说到底是哪一个更让野狼震惊,是阿斯蒙蒂斯的拥抱,还是他自己推开对方的手——野狼竟然控制了这具身体!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但在那转瞬即逝的咫尺时光里,他用自己的手,自己的意识,感受到了另一个人。他们之间,并没有隔着别人,只要野狼愿意,他甚至可以扑上去咬破对方脖子上的大动脉,不出多久,这个刚刚侮辱了他的笨龙就会流血不止而亡。
可是,好不容易终于可以控制身体了,野狼的第一反应却不是攻击,他迫切地想和阿斯蒙蒂斯说些什么。可是当他张开嘴巴以后,却惊愕地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是因为他哑巴了,而是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确实,他又能说什么呢,他甚至分不清这究竟是不是梦,他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局外人,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够控制身体。
到底是谁闯入了谁的梦里?
又或者,这真的是梦吗?
“你怎么突然唱起歌来了?而且还全都不在调子上。”说话的人是塞壬,他笑了起来,丝毫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阿斯蒙蒂斯有些茫然。显然,塞壬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叫他一头雾水。
但很快,他就把刚才的事情抛之脑后,二人开心地嬉闹在了一起。
不过,这些都与野狼无关了。因为他的意识竟然被排斥出了塞壬的身体,穿越了大海,飘向天空。
当他与云朵齐高之时,野狼抬头,渐渐褪去光亮的太阳旁边,出现了两个月亮,一白一红,一大一小,诡异非常。
一道黑色的巨大影子陡然飞过眼前。
是那只黑鸟!
野狼不由自主的跟随了上去。
许久之后,云雾散去,一座巨大的古代都城出现在了他的脚下。
无数穿着上古服装的人类穿梭在红砖大街,路边林立着风格各异的神庙和宫殿,斗技场的看台之外是喷泉与花园,空气中弥漫着甜酒蜂蜜肉肠和蛋糕的香味……
美丽的女子走过妓院和饭店,脖子被套着铁镣铐的奴隶低头匆匆走过弯曲狭窄的巷子和集市,有人抱着竖琴在吟唱各种半神的故事……
这样的城市,既熟悉又陌生。
说它熟悉,是因为在野狼所生活的时代里,很多建筑的雏形都来源于这里。甚至有不少人会刻意模仿上古时代的房屋风格,并冠以“复古”的美名,将房子卖出难以想象的高昂价格。
可同时,它也十分陌生。因为这里竟然有如此多的神庙,供奉信仰着数以牛毛的众多半神,海神巫神光明和平公证道德畜牧之神……甚至还有专门以狼为图腾的狼神。一路上看得野狼差点花了眼,误以为自己闯入了专门出售“半神”这个产品的跳蚤市场。
但是,野狼所生活的英图帝国却只相信一个神,那就是光明之神。百姓们在周末也只会去一个地方做礼拜,那就是光明教会。虽然他们平时嘴上总说诸神诸神,但他们心中非常清楚,那是远在天上,与他们毫无瓜葛的诸神,唯一会回应他们的只有光明之神。
唯有光明之神才是他们心中的真神。其他的神都保持了沉默,唯独光明之神在凡间展现了他的神力——光明魔法,七大天使守护着这个国家,圣骑士保卫光明教会的力量,神圣而又不可侵犯。
最后,黑鸟再次失去了踪影。
野狼困惑地四下张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被引到了海神殿。
蜡白色外墙的三层高的建筑,恢弘壮丽而又不失美感。高大的棕榈树,椰林沙影,红色帷幔,大理石地板。一砖一瓦,一门一柱,无不精雕细琢,奢侈华丽,令人咋舌。
野狼停在了海神殿的后花园,几个园林工人低头提着工具和花苗匆匆走过。
忽然,队伍里的一个人抬起头来。
虽然脸上沾着褐色的泥土,但野狼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他来——刀疤脸!
不,应该说,他和刀疤脸长得一模一样,但眼神却完全不同。一个人的眼神不是那么容易就发生改变了的。奇怪,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11章 结婚
不过,野狼还是冲上前去,想要质问他为何神秘失踪,佣兵队的其他人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他会在这里,这里究竟是哪里……
可惜刀疤脸却和队伍里的其他人一起,转过墙角,消失不见了。
野狼心中困惑重重,一点点找寻了起来。然而海神殿地势复杂,他不一会儿就迷了路。
当他飘上二楼卧室门口时,忽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吸入寝宫。巨大的床上两个人相互依偎睡得正熟,可野狼却看不清他们的样貌。仿佛有一块毛玻璃挡在他的眼前,隐隐绰绰只能看个轮廓。
野狼拼命地想要睁大眼睛,可眼皮却好像挂了千斤吊般,重重地往下坠落。强烈的睡意如海浪朝他扑来。
野狼强撑着,强撑着,可还是无法抑制地陷入了黑暗之中。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野狼终于从沉睡中醒来。
大脑碎片尚未归拢,手就已经习惯性地探向身侧被窝。
然而触手却一片冰凉,显然,人已经离开多时。
“阿斯蒙蒂斯?”反应过来之前,喉咙就已经自动发出了呼唤。
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然而他却没有听到期待中的回应。
反倒是候在门口的事务官伊斯推门进来,毕恭毕敬地问:“尊敬的海神陛下,您醒了吗?请问是否需要现在起床,十二海盟的人鱼首领及长老们都已经到齐,等待您的接见。包括来自米歇尔勒赫海域的泰托斯大将,他是今天早上才急急忙忙赶到的。”
海神陛下?陌生的称呼让野狼不由怔愣,于是掀开被子坐起来。
涣散的视线花了一些时间才慢慢聚焦在一起,于是普通的睡房渐渐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野狼看到了一个奢华得该遭到诸神诅咒的寝宫。
暗玫瑰色天鹅绒被褥的尽头,是四根镶嵌着无数珍珠的长毛象的象牙床柱;没有一丝杂色的雪白羊绒地毯上,摆放着各式精良美丽的家具。
然后,他转头,在镜子里看到张着一头粲金长卷发的自己。
更为成熟,更为威严,更具力量。
并且,他的脸上有着野狼早已忘记的笑容。
于是野狼明白了,自己重新又回到了塞壬的身体里,重新又当起了一个看客。
该死的,这个梦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伊斯等待许久也没有得到答复,于是默认同意,暗暗朝门外打了个手势。
捧着各式熟悉工具的侍女们鱼贯而入,伺候塞壬洗脸梳头,换上款式复杂装饰繁密的多件套装,再披上黑貂毛皮滚金色绸缎的长袍。
光换衣服就花去了二十多分钟。里三层外三层,紧紧的束缚着野狼。他觉得自己都快喘不过气来,弄得他好不烦躁,但塞壬却平静受之。
只是这些人真是越来越过分。甚至恨不得给他系上蝴蝶结,将他包装成最昂贵的礼。塞壬终于拒绝了:“泰托斯是我的朋友,没有必要搞得如此隆重。”
“可是还有其他的首领……”
“那又如何。”塞壬无视厚牛皮包裹的翘尖长靴,随意的穿了双普通的藤制凉鞋,“不过是些几千岁的孩子而已,就算我穿着睡袍过去,他们也绝对不敢吱一声。”
塞壬把手伸进衣襟,向外撩起被压在衣服里的金发。
这完全是一个下意识的随意动作,他做得漫不经心,但看上去却是那般的优雅动人。耀眼金发如扇子般展开。晨辉恰巧透过窗棂倾注而入,在光滑秀发上增添了摄人心魄的璀璨金色光润。塞壬阖上双目,浓密的睫毛如蝶翼在脸上投下阴影。
不过是刹那间发生的普通寻常小事,但在伊斯眼里,时间仿佛定格了,将这一幕凝成唯美的画像。他呆呆地看着塞壬,嘴巴半张像个傻子一样。
他把准备说的谏言全都给忘了个精光。
但时间停止只是他脑海中的错觉,塞壬重新睁开眼睛,头发落下,一切又结束了。
伊斯眨了眨眼睛,刹那间脸上涌过万千复杂的表情,最后他捧起沉甸甸的黄金王冠,恭敬捧起,举高过头:“陛下,请您原谅我的冒昧,但我认为您应该穿得更加正式一点。”
塞壬正拿着一个红珊瑚之冠准备往头上戴,闻言动作一滞,低下头来,“嗯?”了一声。
伊斯的态度诚惶诚恐,但高举皇冠的手却纹丝不动,“因为您今日除了参加议政会议之外,还需要接受信徒们的膜拜。他们很多人一辈子就只有这么一次近距离接近您的机会,如果可能,还请您以最佳的形象出现。”
“信徒膜拜?”塞壬疑惑,“什么时候新增了这个活动?”
伊斯解释:“其实这个传统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大陆上的其他半神都有同样的习惯,只是我们海神殿以前没有参与而已。主要是因为我们的信民比较特殊,都是在海上讨生活的人,一年到头也难得在陆地上呆几天。所以我们以前会觉得这个活动意义不大,所以取消了……”
“可是最近你们发现,这样有益于增加信仰度,所以你在未经过我允许的情况下,擅作主张做了这个安排。”塞壬微微一笑,“你想把信徒们聚集在一起,好显得我们声势浩大,希望能吸引更多的信徒。”
伊斯没料到自己的心思全被对方猜到了,心中不安,偷偷摸摸地抬头想要看看他的表情,却笔直对上塞壬毫无温度的紫色妖眸。
伊斯顿时一惊,吓得整个人跪倒在地:“请陛下原谅。”
旁边的侍女仆从也纷纷跪倒一地,齐齐高呼:“请陛下原谅。”他们同时低下了脑袋。
“动不动就下跪,我们可没有这个习惯,人类的渗透力果然厉害。”塞壬并没有看他们,而是把玩着手里的珊瑚之冠。珊瑚之冠朝天竖起的尖端上是小巧可爱的海珍珠,既轻便又漂亮,而且与他的金色长发非常相配。
塞壬将珊瑚之冠戴上,然后转过身来,微笑着说:“我看我还是放你几天假离开陆地,不然你该忘记怎么用尾巴了。”
塞壬弯腰去扶伊斯,可他却犯了倔劲,怎么也不肯起身。虽然看上去诚惶诚恐,可那也只是礼数而已,脸上却写满了“我没错”三个字。
塞壬也不坚持,直起身来:“伊斯,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不赞成这种劳神费力还不讨好的事情。不知你是否有思考过,究竟是什么人会被一次两次的热闹活动所吸引,而改变信仰?”
“请陛下指点。”伊斯抬头,眼里写着茫然。
塞壬说:“这些人,大多都是信仰不坚定的墙头草,或者纯粹是来凑热闹的。那么我问你,这种过两天就要改变一次阵营的人,我们要来又有何用?”
“可是,蚊子肉哪怕再少,那也是肉。能增加一个信徒,就增加一个信徒。”伊斯倔强地抬头看着塞壬,不肯放让自己的坚持。
“伊斯,你来自淡水,可能我们深海居民的某些想法,你短时间内很难理解。但你需要记住,这种表面上的形象工程,我们从来是不在意的。也完全没有必要在意。”塞壬意味深长地说,“因为不管别人信也好,不信也罢,大海依旧是大海,该发生的依旧还是会发生。”
“可是陛下,这都是为了让您早日获得神格,从而进入神域,变为真神。这大陆上半神如此之多,可最终能够真神却只有一个。眼下正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其他半神都紧张地抓紧时间拼命拉人,可您却总是优哉游哉,这样最后很可能……”
说到这里,伊斯忍不住咬住下嘴唇,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替代“失败”二字,才能听上去更委婉好听一点。
可塞壬却一眼看破他的心思,直接说了出来:“你是想说失败吧。”
“不不不,您怎么可能会失败呢!”伊斯条件反射地否定,“……呃,只是,暂时没抓住唯一的机会,那个,潜伏着等待下一个机会,总之不是失败,反正就是……”他一脸苦恼地支支吾吾起来。
塞壬被他逗得大笑:“伊斯啊伊斯,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直接了。失败就失败,这有什么说不得的。你和人类接触的太久了,嘴巴已经染上了他们那套阳奉阴违的坏毛病。”
“陛下,是您让我负责陆地上的事宜的,陆地本来就是人类的天下,我会受影响是肯定的结果。而且我只是……反正我……我……塞壬陛下……”伊斯委屈地拖长音调,看着塞壬。
“你非得听我说‘原谅你’这三个字是吧。”塞壬好笑地虚空点了一下他的脑袋,“好了好了,怕了你了。我原谅你便是。你总是这么为我着想,难道我还惩罚你不成。”塞壬忽然感慨起来,“阿斯蒙蒂斯如果能有你的一分体谅就好了。那个调皮多动的孩子,他总是叫我伤透了脑筋……”
竟然被称赞了!而且还是被拿来和阿斯蒙蒂斯相比!伊斯顿时激动地抬起头来。他张了一张极为清秀的脸,当他注视着塞壬时,眼睛里燃烧着过度旺盛的火焰。
野狼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但塞壬没有注意到他。只要说起阿斯蒙蒂斯,他便停不下嘴来:“真想不明白,当初明明是个怕生羞涩的小家伙,可为什么翅膀一旦发育成熟,他就总要任性地飞来飞去,不愿意待在一个地方……”
虽然塞壬字里行间都是说阿斯蒙蒂斯的不好,可声音却温柔的不行,就连淡漠的妖紫色眼睛都变得快乐起来。
伊斯眼里的火光迅速熄灭下去。
“不过他平时不管去哪儿,总会提前和我说一声。只是最近这几天老是不声不吭溜出去,鬼鬼祟祟地躲着我,肯定又是在做什么坏事。”塞壬走到窗边,蹙眉凝视着远方的天空,“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我不知道阿斯蒙蒂斯殿下的去向,他不会像我这种下人报备行踪的。”伊斯垂下脑袋,所以塞壬并未发现他眼中的异常,“但请您不必如此担心,阿斯蒙蒂斯殿下是真火之子,天生就享受到真神的宠爱,上天会保佑他平安无事的。”
“那可难说,全大陆有那么多的事情,真神每天忙都忙不过来了,哪有空时时刻刻看着这家伙。到底去哪儿了呢?”
塞壬试图找到翱翔其中的巨大身影,可惜阿斯蒙蒂斯此刻却并没有在天空飞翔,他忍不住低声嘀咕:“别的无所谓,但最好别又是光明。哼,他总能找到吸引你注意力的新奇小玩意儿。”
伊斯凝视着他的背影,神色哀伤,纠缠着苦涩的痴恋。然而当塞壬转过身来的时候,他却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情绪的边边角角都妥善收起,没有露出一丝马脚。
“走吧,今天事情这么多,咱们也别让泰托斯等太久了。”塞壬径直朝大门走去,黑貂长袍飘动,如绸缎般顺滑的金发披散其上,熠熠夺目。
伊斯赶紧跟上,长廊里一队人快速行走,相互都没有交流。
塞壬步伐飞快,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伊斯总觉得他情绪不高。
伊斯小心翼翼地打量他,在下楼梯的拐角处总算寻到一个机会凑上去,低声询问:“陛下,您是在担心吗……不如属下派人去把阿斯蒙蒂斯殿下找回来吧。”
“伊斯你不必管他,反正这家伙玩累了以后就会回家的。”塞壬没有回头,“你别看他长得高高大大的,好像很成熟的样子,但其实根本还是小孩子脾性。”
话里行间无不透露出亲昵与信任。塞壬对阿斯蒙蒂斯知根知底,而这份熟悉与了然,那是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
是不容第三者插足进去的。
向下延伸的甬道,并没有凿出窗户,每隔五十米左右的距离,便在青砖墙壁上镶嵌着一个烛台。
摇曳的火焰,与冰冷的黑暗,将伊斯的面孔从中间劈成两半。
他表情阴晴不定地凝视着塞壬,但背对他的塞壬无所察觉地在前面走着。
由于长袍过于宽大,长长地拖在台阶上,非常不方便行走。所以塞壬干脆将下尾揉成一团夹在腋下,继续行走。
虽然这样做,确实是没有影响前进的速度。可考虑到他海神之王的身份,抱着一大团衣服走路的形象就不太好了。
伊斯顿时眼前一亮,赶紧弓腰伸手去拉长袍:“我来吧。”他想要替塞壬捧着长袍的下尾。
“嗯?来什么。”塞壬疑惑地旋过身来。然而由于伊斯站在三个台阶之上,他不得不扬起脸来。
从伊斯的角度看去,便是那往日高高在上的神祗,此刻竟用仰望的姿势,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
伊斯整个儿愣住了。
一贯机灵的伊斯竟然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塞壬不由得笑了起来。简直就和阿斯蒙蒂斯读书时一模一样。那个傻子,只要和他讲稍微复杂点的理论知识,他就开始晕头转向打瞌睡。
塞壬心里想着的是阿斯蒙蒂斯,但伊斯不可能知道这一点。当塞壬对他粲然一笑时,他忽然脑海一片空白,一句叫他后悔的话脱口而出:
“塞壬陛下!您将来会结婚吗?”
☆、第12章 会议
“结婚?”塞壬被他没头没脑的问题给问得一怔,“这是人类才有的概念吧。你一条来自淡水的三棘鱼,为什么要问这种愚蠢的问题?”
伊斯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干了什么蠢事,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可面对塞壬的眼神,他还是结结巴巴地说:“呃……我,我的意思是……那个……不知道您对婚姻有什么看法?比如说,您对结婚对象的要求之类的……”他的心脏紧张得砰砰直跳。
塞壬还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伊斯紧张地连连摆手:“啊!那个,我,我不是想知道您的隐私。只是好奇……对!好奇。想知道什么类型的人,会比较吸引您?”
“假如,那个,假如拿我来举例子的话……”伊斯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起来:“如果我床上功夫很好的话,您会喜欢吗?”
塞壬一脸错愕,但伊斯却并没有停下来:“如果我知道很多人类发明的新奇体位,我身体的柔韧性也非常好,不管什么样的姿势都可以做到,包括……”
伊斯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些大胆的话是怎么从自己嘴巴里钻出来的。他越说越脸红,可就是无法阻止自己的行为。好像越尴尬,就越要通过不停地讲话来缓解尴尬,结果是陷入一个恶性循环。
塞壬越听眼睛瞪得越大,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竟从来不知道,我一贯严谨的事务官,私底下竟然是如此开放的人。骑乘式?哈哈哈,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不是我……那个……我的意思是……”伊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塞壬看出了他的窘迫,笑着调侃他:“怎么,你是看上了哪一家的人鱼,所以找我当咨询对象吗?”
伊斯错愕地瞪着他,一副彻底傻掉了的样子。
“瞧你这样子,看来是个很棘手的对象。”塞壬眼角眉梢抑不住的好笑,“这种事情你也别太烦恼了,顺其自然。好了,伊斯,你也别想那么多。行就在一起,不行就分开。不过总要试一试才不后悔。”
伊斯完全没想到自己的话竟被曲解成这样。内心十分想告诉他自己并不是看上了其他的人鱼,但显然,对方根本就从没往那个方面考虑。塞壬已经有阿斯蒙蒂斯了。
他心里不是不难过,可塞壬最后的那句话“总要试一试”却好像救命的最后一根稻草,被他紧紧揪住。人总是这样,即使心里明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忍不住要在嘴巴上欺骗自己。
“期待你正式长大成人的那天能早日到来。”塞壬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很没良心地喷笑了,带着一行人离开。
“总要试一试……试一试……”而伊斯则呆呆地站在原地,简直就成了一座雕塑,唯独嘴里反复喃喃念叨着这三个字。仿佛话里似乎蕴含着某种神奇的力量,每念一次,他的眼睛就亮一分。
一只隐藏在阴影里的灰老鼠正在偷偷地窥视他。
若从外貌上来看,它与其他普通的老鼠没有任何区别,同样的肮脏和不起眼。可是那一双血红的眼睛,却透露出异于同类的精明,仿佛像人类一样拥有高超的智慧。
它始终纹丝不动地呆在高处的角落里,观察着刚才发生的一举一动。直到伊斯魂不守舍地离开,通道重新恢复安静,灰老鼠才爬出来。
它先是警惕地左右环顾一圈,确认没有被人发现后,直起上半身,鼻子耸动用力嗅了嗅,然后扭头朝着一个方向迅速前进。
灰老鼠爬下楼梯,沿着墙角穿过大堂,爬上大理石柱子,细长的尾巴一勾,灵敏地钻进窗户,从另一个房间的床底下走过,躲避言笑晏晏的几个侍女……
最后它抵达了终点——宛如白色海洋的圆形会议室。十几个形状各异的古怪人鱼正围着长长的桃木桌而坐,塞壬正在这里接见来自各个海域的统领。
灰老鼠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悄无声息地钻到角落里,然后又像之前那样,纹丝不动地观察起来。
然而,与之前不同的是,从它进入会议室的那一刻起,野狼就发现了它的诡异举动。
是的,其他人都没有发现,偏偏野狼注意到了这个不同寻常的小家伙,并且在看到的一刹那就进入全身警惕的状态。
这只老鼠不对劲,非常非常的不对劲。
没有任何一只老鼠会不被地上洒落的食物所吸引,更没有什么老鼠会如此灵敏地绕过障碍物,笔直地朝着整间房子最隐蔽的地方爬去。
更古怪的是,当它停下来后,竟然就好像成了一块石头,连生理性地动弹都没有,一对红眼睛笔直地对着会议桌。
可惜,野狼无法将自己的发现告诉这里的任何人。
不,更正一下,应该是任何人鱼。
因为在这间屋子里,所有顶着人类面孔长着人类双腿的家伙,属性都不是人类。
会议恰好进行到激烈之处,泰托斯的怒吼如响雷般在空气里爆炸,将野狼的注意力重新吸引了回去。
“不行!绝对不行!塞壬你必须回去!你们谁也都别拦我,我知道你们嘴上不敢,但心里其实想的和我一样。塞壬你自己说说看,这几百年来,你呆在海里的时间究竟有几天?你呆在我们身边的时间究竟有几天!?塞壬!这块无聊的大陆到底是什么在吸引你!?为什么你不肯回去!?”
与这秃顶的彪形壮汉相比,塞壬的反应显得格外淡定。
他并没有急着立刻反驳,而是掏出一块手帕,仔仔细细地将自己被喷的满脸口水擦干净,然后又将右手的每一根手指仔仔细细擦干净,连一个指甲缝都不放过。
而当他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整间会议室鸦雀无声,没有一条人鱼敢打断他的动作。
塞壬慢条斯理地擦完右手,泰托斯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他换了个姿势,接着开始继续擦左手。
泰托斯简直怒不可支,但不知为何,这个暴脾气的汉子硬是没有冲上去给塞壬两巴掌。
他愤怒地朝其他人鱼瞪去:“你们不准备说点什么吗!?来的路上和我说的那些话呢,都藏着掖着干什么,赶紧吐出来啊!现在不说还要等什么时候再说!?”
可这些平日里嚣张跋扈的首领们却仿佛对地板产生了无限的兴趣,纷纷低下骄傲的脑袋,躲避他的视线。
“妈|的!一个二个都是些靠不住的家伙!平时就只知道学螃蟹横着走,关键时刻全都变成软脚虾!操!”泰托斯重重的一拳击打在桌子上,竟然直接把4英寸厚的桌面击穿。
人鱼首领们被他的反应吓得一弹,而泰托斯这才好像舒了口心头闷气,拔出拳头来。
而当他的拳头穿过桌子破洞时,伴随着响亮的“咔嚓”声,一条裂缝迅速蔓延开去。
这张实木做的十米长桌竟然从中间裂开!一分为二,轰然倒地。
两旁的人鱼赶紧后退,以防桌子砸在自己的身上。泰托斯则得意地笑了起来。
然而,预料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因为塞壬轻轻跺了一下脚。
真的是非常的轻,如果野狼不是和他共享一个身体的话,恐怕都不会注意到这个细微的动作。
并且,塞壬除了跺脚之外,别的什么动作都没做,依旧保持之前的动作,慢吞吞地用手帕擦拭小手指。
可紧接着,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这张桌子竟然合二为一!重新恢复了原样!
所有人鱼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桌子,完全一脸不敢置信。
泰托斯更是失声大喊:“这不可能!”
仿佛一声怒吼还不足以表达他心中的不相信,说完之后,他居然又重重狂踹桌子。
可桌子还是完好无损。
不过,整个房间都因他的蛮力而晃动起来。天花板上悬挂着瀑布型吊灯,水晶吊坠之间也发生了剧烈的碰撞。
须臾,一块泪滴形水晶终于不堪重击,竟然尖头朝下,向着塞壬的头顶笔直坠落下来。所有人鱼都惊恐地瞪大双眼,塞壬却貌似一无所知,依旧坐在原位。
眼看悲剧就要发生,说时迟那时快,两只手先后赶到,竟然于最后一秒接住了水晶吊坠。
塞壬终于不再擦那该死的手指,第一次掀起眼皮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泰托斯。同时他放下右手,随意地将手心的水晶吊坠丢在地上。
“你……”泰托斯保持伸手去抓吊坠的尴尬姿势,气得面红耳赤,额头青筋乱跳。
他也说不出为什么他要去救这个忘记大海的叛徒。明明头一分钟还在吵架,气得狠不得扒光他全身的鳞片,撤掉他的鱼鳍。可当他看到对方有危险时,手却先于大脑的反应冲了过去。
操!脑袋上长眼睛了不起吗,会接吊坠了不起吗,有种就来打一架,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好像我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操!操!操!
泰托斯只觉得心口憋着一块巨石,叫他难以呼吸。
他想发飙,想怒吼,然而塞壬的眼神却当头浇了他一盆冰水,冻得他透彻心骨。
塞壬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非常平静地看着他,然后说了两个字:
“坐下。”
泰托斯条件反射地双腿微弯,向下坐去。
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立刻伸直双腿,满脸暴戾地怒吼:“塞壬!你没有资格命令我!不要以为比我多活两万年就有多了不起!你这条忘记自己出生的该死人鱼,以为变出两条腿就是陆地上的人了?还相当他们的神!?我呸!”
塞壬歪头躲过。这一次他连两个字都吝啬于说了,直接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点了一下泰托斯的腿。
他的动作极其迅速,泰托斯还来不及反应,冰冷的指尖就已经碰到了他的脚。
泰托斯顿时瞳孔猛缩,心里大呼不好,可一股冰冷寒流却还是沿着他的指尖开始,如雷电般在他腿上慑人劈下。双腿顿时又酸又胀又麻又痒,他只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脚,就至少麻痹了一分钟。
片刻,泰托斯的双脚再也无法保持魔力,变回了鱼尾的形状。但那是不正常的长度和大小,甚至是畸形的。
高大的巨汉轰然倒地。
当塞壬请他落座时,他没有坐下,所以塞壬直接就让他趴下了。
☆、第13章 谋反
慑人寒气由泰托斯的体内散发出来,身边冒出屡屡白烟。
他身体里的血温竟然在急速下降!
鱼本来就是冷血动物,对冷的忍受力要比人类强。可泰托斯咬牙切齿苦苦忍耐了连三分钟都不到,就难受得扬天长啸。他脖子上的血管暴起,嘴巴朝天大开,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泰托斯的表情实在是太过扭曲恐怖。尤其是看到一个身材如此彪悍的壮汉竟然被塞壬轻轻一点,就痛苦得比稚童还要无助,反差实在是太大了。吓得旁边的人鱼们狼狈后退,有几个甚至还惊慌失措地跌倒在地。
有一条来自米歇尔勒赫海域附近的人鱼首领,由于领土和泰托斯的相邻,所以平日也多有走动,和他的私交很好。当泰托斯疼得用头去撞桌子时,他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怯怯地说:
“尊敬的海神塞壬陛下,您的愤怒让万物害怕,就连最笔直的竹子也会弯下腰来。泰托斯脾气确实是硬了点,可请您看在他的脊背已经向您弯曲的份上,便饶过他吧。”
“佛罗伦长老,你不必如此客气。”塞壬扭头,他的脸上居然带着礼貌性的微笑:“我知道你们想说的与泰托斯不一样,不必在乎他,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好了。”
“虽然您一千年前才上任,但那时候我还常住在南海的波塞冬神殿里,所以其实我们也是打过交道的。那么你应该知道,在历代的统领里,我绝对算不上残忍苛暴。要知道……”塞壬顿了顿,然后咧开雪白的牙齿,“我可是一条非常善良的颚鲨长尾人鱼。”
“善良”二字刚落音,泰托斯就痛得重重一头砸在地上,鲜血就沿着额头染红了地毯,显得格外耸人。
于是当佛罗伦长老再次转向塞壬那张笑眯眯的脸时,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原本想说的话在肚子里打了个转,等他再说出口,就完全变了个内容。
“尊敬的塞壬海神陛下,”这一次他叫得格外情真意切,“请您原谅泰托斯的冒昧,也请您一定要宽恕大家刚才说的话。我们都知道,只有您才是海中的神,波塞冬亲点的继承人。唯有您才能安抚人鱼的灵魂,带领我们继续成为海中的霸主。您是海里的太阳,是夜空的月亮,是……”
佛罗伦长老好像把泰托斯忘了,唠唠叨叨把塞壬瞎夸了一番后,塞壬始终不知可否。
弗洛伦长老好像成了个老糊涂,念得后头的一些人鱼都烦了,给他狂打暗号。塞壬看在眼里,嘴上却保持笑容。
当一个人鱼不耐烦地将葡萄丢到弗洛伦长老的脑袋时,他才终于说出了今天的重点:“咳咳……至于我们之前提出的议题您知道的,您这些年并不经常住在海里,族内的事情处理起来就那么方便。所以,咳咳,有些人鱼就产生了想要更换统领的想法。”
赛人还没回答,泰托斯就发出了一声怒吼:“不!”泰托斯强忍着疼痛,从牙缝中挤出话来,“跟我……回……去……”
“泰托斯你闭嘴!”一个人鱼首领忍不住生气地训斥他,“我忍你很久了!你干嘛一根筋,必须塞壬不可?既然塞壬想要留在陆地,那咱们就尊重他的意愿,让他留在陆地就好了。只要他把统领的位置让出来,反正他也不在乎。”
旁边几个人鱼首领也纷纷点头。
“看来佛罗伦你话里还是有所保留。不知道这是有些人的想法……”塞壬微笑着环顾一圈,“还是所有人的?”
一个年轻的人鱼首领迎接了他的目光:“反正你已经在陆地定居,也准备当陆地上的神。那么,大海的事情就与你无关了。”他不由挺了挺胸,昂起头来。
“嗯。”塞壬点头吗,“还有吗?”
又有一条人鱼站出来,发表了同样的宣言。
塞壬既不生气,也不评论,只是静静地听着,并且脸上始终带着笑容。他的眼神也非常的平和,既不觉得意外,也没表现出生气。
只是当第五条人鱼站出来后,他举手阻止了对方的发言,非常直白地说:
“所以,你们今天来并不是想要请我回去,而是威胁我退位的。”
塞壬甚至都没有用疑问句,他非常肯定地下了结论。
他的声音很平静,然而等他话音落地,整个圆桌会议室的气氛顿时就变得诡异起来。
人鱼首领们面面相觑,有些害怕,但也有些兴奋。他们不动声色地相互靠近站在一起,人数上的优势让他们安定下来,抑不住激动地盯着塞壬。
塞壬非常平静地从一个个人鱼首领的脸上看过去,然后非常失望地发现,竟然没有一个人出声否定。相反,甚至还有几个不知死活的人鱼,竟然还用有些期待的表情看着他。
塞壬短促地笑了一下,不知道在笑什么。
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转瞬即逝的表情,唯独瘫倒在地上的泰托斯梗着脖子吼了一句:“别冲动!”
这三个字,他竟然不是对目前看上去人多势众的人鱼首领们说的。
塞壬站了起来。
弗洛伦长老警惕地盯着他的动作,然而让他意外的是,塞壬竟然先低头看了一眼泰托斯。
“泰托斯,你真让我失望。”明明你的年纪最大,却连一些跳梁小丑都压不住。
因为低着头,所以其他人没有看见他的表情,唯独泰托斯看到了。他竟然不顾已经冻成冰块的鱼尾剧烈挣扎起来,同时转身朝其他的人鱼挥手,示意他们快逃。
可惜其他的人鱼却一脸困惑,不知道他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塞壬一脚把他踢晕,泰托斯失去意识,身上的寒冰也变为水流,沿着地板慢慢凝聚在一起。
“啪”地一声巨响,会议室中央的桌子忽然重新裂成了两半,把其他的人鱼吓了一大跳,不明白桌子为什么突然又坏掉了。
只有野狼眼尖地发现了其中的秘密。
他一直在好奇,为什么塞壬一跺脚就粘好了桌子。所以当桌子破裂时,他敏锐地发现了缝隙里逐渐融化的冰块。
原来,塞壬是控制了水。他让水变成一种特殊的粘合剂,并改变形态,让水像手一样,用力将桌子重新拉到一起。紧接着迅速凝结成冰,牢牢地黏住了分裂的木头。
这种魔力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野狼曾经见过光明教会的大牧师施展过水魔法,但程序非常繁琐。必须要准确绘制魔法阵,诵念繁琐的古语咒语,并借助龙晶的力量,才能勉强将一小桶水移动到另一桶水里。一整套仪式下来,差不多要三个多小时,有这闲工夫还不如直接去井里打一桶水。
大量的水从窗口、门缝、地板流了进来,引来阵阵尖叫。并且非常奇妙的是,这些水竟然好似有生命似得,并没有到处乱流,而是迅速凝聚在塞壬的身后。
塞壬的力量,实在是令野狼无法自抑地,羡慕。
强者总会相互之间吸引,尤其对于野狼这种每日与死亡打交道的人,对这力量更是有种与生俱来的难以抗拒。而当他在塞壬的身体内时,更是近距离地感受了这个半神的强大。
他的强大,在于他的一言一行,一呼一吸。他的每一个笑容背后仿佛都隐藏着深意,而每一次抬手……
野狼感觉自己的右手慢慢地抬了起来,上面没有练剑磨出来的茧子,亦没有被开水烫过的伤痕,更没有生死战场上厮杀留下的刀疤。
野狼凝视着自己的手。
这只手,完美无缺。
野狼以一种难以想象的优雅姿势,将自己的手抬高,一个水巨人顺着他的召唤站了起来。
这水巨人是如此的高大,当他站起来时,因为天花板太矮,甚至还不得不弯腰驼背低着脑袋。
弗洛伦长老瞳孔猛缩,眼皮跳个不停,直觉大事不妙。可他就是就想不起这个看上去相当熟悉的水巨人究竟是什么。
野狼根本就无暇顾及佛罗伦长老。事实上,他现在根本就什么都感受不到。他体内忽然涌出了强大魔力。用之不竭的力量充斥着他的全身,就连手指甲也蕴含着无限的神力。他整个人舒服得手脚发软,如坠云端。
野狼感觉自己就好像一个从来没有吃过饱饭的人,忽然到了一家自助餐厅,拼命地吃啊吃啊,然后他吃饱了,吃撑了,躺在地上舒服得不想动弹。
这滋味实在是太美妙了,他恨不得永远都沉浸在强大的力量里。
然后野狼将右手背翻过来,水巨人也跟着他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一只巨大的海螺高速旋转着出现在水巨人手心。
佛罗伦长老不敢置信地指着水巨人大喊:“守卫者特里同!?不不不!这不可能!你怎么能够召唤他?”
他的尖叫让野狼不由一惊,顿时从拥有强大力量的错觉中醒过来。
确实,野狼能够感觉到水流从手指尖滑下的凉爽感觉,但这不意味着他能够控制手的动作,他根本无法接住穿指而过的水流。
野狼猛地想起来了,这是不是他的手。
这是塞壬的手。
野狼觉得自己脑筋有点不够用,他实在是有些迷茫。
这真的是梦吗?
他的尖叫让野狼不由一惊,从拥有强大力量的错觉中惊醒。
确实,野狼能够感觉到水流从手指尖滑下的凉爽感觉,但他根本无法接住穿指而过的水流,就好像他根本无法控制手的动作。
野狼猛然意识到,这只完美无缺的手并不属于他。
这是塞壬的手。
那一瞬间的失落感令野狼难过得几乎忘记了呼吸。
可是很快他就意识到更加伤心的事情——他就算连忘记呼吸也做不到。
因为这是塞壬的身体,塞壬才是这部戏里的主角,而野狼只是正在做着一场无比漫长的美梦。
他只是梦到自己拥有超乎想象的力量和权利,梦到养了一条全世界独一无二的龙,梦到失去了初吻,梦到……
可是不管他梦中有多美好,也依旧只是一个梦。而梦,总是要醒的。
醒来后,塞壬将依旧是海陆王者,而野狼则继续……什么都不是。
他们之间将再也没有任何瓜葛。
若非要找一个二者之间的共同点的话,那大概便是这张恰巧相似的脸吧。
可是,如果再进一步细思的话,事情真的能够用“巧合”来解释吗?
野狼困惑不已,总觉得自己越想越糊涂。他想不明白,茫茫人海,为何偏偏是他做了这个梦。梦中的他,为何偏偏选择了野狼。为何他们有时候会产生同样的想法,为何他们对事情的看法是那么的相似……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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