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他告白了吗(3)
他们四人在教职工饭堂楼下告了别,两个老师都回宿舍,只剩下顾渊和池虞两个人,慢慢往高三楼的方向走。
连廊上的暑气毫不留情地卷走了刚才的清凉,池虞果然又伸手到衣摆处,将它掀起好让风能灌进去。
只可惜全是热风。
顾渊难得看了他一眼,在池虞转过头来的时候说:刚才谢谢。
他原本是想诚恳道谢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口,又变成了那种冷冷的调子,仿佛根本不情愿领池虞的情。
池虞很轻地勾了一下嘴角,像是嘲讽,话也没说就将脸转了回去。
他们从此一路无话,爬上三楼,回到已经人满而患的教室。
班上学生正做题的做题,吃饭的吃饭,看见他们同时进来,都投来有点儿诧异的目光。
顾渊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涌现出一种深深的厌恶感。
他拉开椅子,看见何田田正在玩一台无需联网的老式游戏机,画面是由黑灰小方块拼凑的,拿在手里就是空调遥控的大小。
哈喽。何田田在激烈操作中跟他打招呼。
哈喽。顾渊坐下,注意到她在玩的是一款自己小时候见过的游戏。
就是操纵小方块一路往下,期间会遇到许多障碍物,还会碰上高处砸下来的炸.弹。而为了增加难度,小方块下落速度会越来越快。
何田田没过多久就撞死了,将游戏机递过来:玩玩?
顾渊看着闪烁的灰色屏幕,笑了,说:不了,谢谢。
他只玩过两次这个游戏,第一次公园里的小孩儿还有池虞都围着他看;第二次他玩给爸妈看,游戏机被没收,他被打了手心。
晚上七点,晚测试卷照常发下来,今天是考数学,整个班级都陷入了安静。
顾渊算着题,他做题的速度非常快,选择题十道,填空题四道,他用了不过十五分钟。
随后他翻过卷子背面,开始写几何证明。
在写完最后一行得证,顾渊快速打定了主意,盖上笔盖放下卷子,低声对何田田说:我走了。
去哪儿?何田田用气声问。
逃学。顾渊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竟然露出了有几分痞气的笑,随后朝何田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何田田笑了,摇摇晃晃比了个ok。
顾渊于是出去了,熟门熟路地先到卫生间去,带上隔间的门,摸出手机开机。
他进入微信,点开一个叫尤尤暗杀名单的四人群,发出去一句话:我要出去。
群里很快就有人秒回:okk,15分钟后。
在挨饿:我可以走路。
月光光:姐开车接你,近得很
鉴于有被拿三轮车载过的经历,顾渊姑且还是确认一下。
在挨饿:什么车?
月光光:当然是四轮
在挨饿:别酒驾,我马上出来
DOMI:可以让弟弟开,很简单的,就是刹车和油门【龇牙】
顾渊和他们相处两年了,虽然知道他们疯疯癫癫,但还是能分清玩笑。
他关了手机出去,走到教师办公室门口,手扶好胃部,熟练地敲门推门。
今晚万东方不在,只有副班主任在,是极佳的请假时间。
副班主任姓余,教英语,这时用夸张的语调对站在旁边的池虞说:Poor boy! You look so pale!
顾渊看向池虞,一眼就看出他也是来请假的。
池虞不是苍白,而是他本身皮肤就很白,真病假病就很难说了。
Whats going on?余老师问顾渊。
顾渊刚要捂着胃开口,就果然听见她说:IN ENGLISH!
这是向余老师请假的必经之路,余老师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让学生说英语的机会。
于是顾渊妥协道:Ive got a stomachache.
And you?余老师看向池虞。
池虞硬着头皮回答:Headache.
余老师教育他把句子说完整,好容易给他俩都写好假条,督促他们互相搀扶着去校医室。
他们固然是不肯搀扶的,只能并肩捂着痛处一脸虚弱地出去,特地绕开班级门口,走另一边没人的楼梯。
刚下去他们就知道对方是在装病。
你头疼?顾渊看池虞一眼,头长哪儿?
池虞默默将手从腹部移开,刚被余老师硬拉着练习了头疼胃疼牙疼腰疼,他都忘了自己到底该哪儿疼了。
他们俩离了教学区就迅速强健起来,什么病痛都好了,直接往学校围墙去。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逃学了,因为都是惯犯,他们自然不会去揭发对方。
虽然顾渊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好奇过池虞逃学都去哪里。
学校的围墙建得不高,还赶不上他们人高,顶上也没有装玻璃碎,要想翻出去简直是易如反掌。
顾渊先落地,心情愉悦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呼吸了一口围墙外边的空气。
似乎是比里面要凉快一些儿。
池虞也翻过来,稳稳落地,并一步朝顾渊靠近,说:今天是20比19,是我赢了。
他们只要在学校,就会比拼,会像这样计分。
但是光是争个输赢没有意思,他们想要实际性的获胜感,于是他们在一年前定下了一个规定:赢的那个人可以无条件命令输的那个人做一件事。
他们互相厌恶,所以做一件事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顾渊眼睛里的光瞬间冷了下来:说吧,明天想要我做什么?
池虞看着他,仿佛认真思考了许久,随后笑了笑。
他们离得很近,近得顾渊能清楚看见池虞眼睛里带着的些微恨意池虞是真的很讨厌他。
池虞说:我要你明天一天不许说话,我不想听见你的声音。
顾渊听了,面无表情道:成交。
而后他们就在围墙下分开,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顾渊一直走到约定的地方,这样酷暑的夜里竟然破天荒起了风,他站在一盏路灯下,不知道自己面色冷得可怕。
一辆红色玛莎拉蒂在他身边停下,驾驶座车窗摇下来,里边是个剪了寸头的漂亮女人,朝他吹了声口哨:弟弟,走了!
顾渊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车随即滑进夜色里,因为校门前这条路除了上下学,可以说是空无一人,于是徐玥将车开得飞快。
但这车行得极稳,丝毫不打飘,车上循环播放着《你要跳舞吗》,这是徐玥最近爱听的歌。
车在路上行驶了大约有十五分钟,逐渐拐进一片荒废的工业园,夜晚漆黑如墨,唯一的光亮来自前方。
那是一幢经过多次装修改建的三层小洋房,音乐从那里传出来,蓝的绿的黄的红的光透过落地玻璃窗晃来晃去,二楼的露台上,有人正背着电吉他大声唱high歌,披头散发,汗如雨下。
这是顾渊的一位远房表哥开的店,与店风格极其不搭的木制招牌就挂在店外,上边用文艺的手写体写着遇甜。
估计已经没有人记得,这原本是一家蛋糕店了。
徐玥就将爱车停在店门口,店门敞开着,里边的客人都往外看,看见顾渊有人轻吹了声口哨。
弟弟来啦!徐玥喜笑颜开,这回没骗人吧?
这儿并不是酒吧,也不对外售卖含酒精类饮料,但客人们都沉浸在音乐与光线明暗变幻的氛围中,仿佛是醉了。
烫了泰迪卷的许多米一身服务员打扮,胳膊底下夹着个托盘过来,给了顾渊一个拥抱,随后肆无忌惮地将顾渊的头发揉乱:弟弟,好久不见!
店里这些打工的都是顾渊表哥的朋友,年龄都在二十五到三十出头之间,每个都喊顾渊叫弟弟。
原来你真的在读书。客人们说,看着他身上穿的校服,白衣黑裤,年轻而英俊。
今天想玩什么?徐玥问他,穿校服跳舞?猜人?
简单的就好,今天有点儿累了。顾渊说,我只是出来坐坐。
上学怎么样,学校好玩吗?坐在近处的一位客人托着腮问,我很怀念我的学生时代。
不好玩。顾渊想起了池虞,又重复了一遍:一点儿都不好玩。
徐玥笑起来摸了摸他的头,喊大家玩真心话大冒险。
这真是个大家在学生时代都玩过的游戏,因为有顾渊参与,围坐过来的客人特别多。
因为大家来店里就是玩的,基本选的都是大冒险,有调制黑暗饮料喝下去、让其他客人坐一轮大腿,甚至还有玩得开的选择了和人接吻。
顾渊坐在一张高脚凳上,随着大家笑,间或说几句话、提出几个馊主意。
玩的人太多,游戏进行了三个多小时,转盘指针才转向了顾渊。
真心话吧。顾渊说,怕你们整蛊我。
好坏啊,你刚才明明出了这么多鬼点子。大家笑着抱怨。
你们不是总想问我问题吗,现在可以问了。顾渊长腿一条伸直,另一条轻轻蹬在高脚凳的脚踏上,露出笑容来,保证道:我会说实话的。
客人们看不得少年人真心实意的笑,都被蛊惑了:那就真心话吧。
顾渊点头,等他们问。
真心话里最绕不开的还是那个老问题,果然有客人问:你在学校有喜欢的人吗?以前喜欢过的也算,ta是男生还是女生?
围聚在一起玩游戏的人里顿时爆发出兴奋的叫声与口哨声,这个问题的前半段很平凡,后半段可是直击性取向。
徐玥觑了顾渊一眼,她也是一副感兴趣的样子。
一时间,就连没参与游戏的其他客人,也端着饮料在旁边竖起耳朵听,还有二楼的客人八卦地将脑袋探下来,长头发倒挂像女鬼。
顾渊抿着唇笑了,随后他用肯定的语气说:有过。
这点大家倒是没惊讶,简单wow了一声,等他回答后半个问题。
有过,现在不喜欢了。顾渊很明确地说,是男生。
店里瞬间炸了天,不少客人们直接蹦起来,他们早怀疑顾渊是gay,然而这小孩儿每次只露出狡黠的笑来,半点儿不透露。
得,今天你弟弟公开出柜。徐玥给远在海外的店主打字。
大家都催促顾渊展开说说,到底怎么喜欢上的,对方是个怎样的人,喜欢他哪里,在一起了没有,进展了多少。
顾渊依旧坐在高脚凳上,静静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将修长食指抵到薄唇上。
大家安静了,看见他露出一个好孩子的笑来。
过十二点了,我们顾渊不能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
来晚了!我的粉色花花!(嚎啕大哭)
今天的冤宝以为说喜欢过就是赢了,并得意洋洋地摇摇大尾巴
第5章
5
天气实在是热得离谱,只有乘坐机车在夜里急速穿行时才能感受到空气是流动的。
池虞在过去一个月的暑假里罕有机会出来放风,他妈希望他留在家里陪着,于是他就只能在家里写卷子。
好不容易熬到开学,他终于坐不住了,骑着新买的黑色小忍者一头扎进了熟悉的风里。
一开始他和车队的人在一起,随后他加快了速度,风驰电掣地掠过一辆又一辆,去到了队伍最前面。
再然后,他独自消失在了夜色里。
这小子,车队里的老前辈笑,是不是心里堵了口气啊。
估计只是太久没骑,车瘾犯了。另一个人说。
池虞倒是没觉得自己在生什么气,他只知道当身体破开迎面而来的风时,他内心是痛快的。
一个多小时过去,当耳朵和脑袋里都只剩下风声与机车的轰鸣声后,他终于停下,正好碰上车队里的另外几个人这儿是大家经常歇脚的地方。
就在一堵背风的墙后,墙上画着乱七八糟的涂鸦,因为这附近就一盏破灯,还总接触不良闪来闪去,池虞一次都没留神看过画。
池虞长腿撑地,从机车上跨下,摘下头盔,露出被压得有点儿乱的短发。
舒服了?旁边车队的人笑了,这是一个干瘦得像纸片的男人,此刻正靠在自己的机车旁,背后一个画浓妆的长发女孩儿搂着他的腰。
池虞没答,他每回只有在路上跑的时候痛快,结束了只觉得怅然若失。
这感觉颇像他每次躲在黑暗里解决青春期里的某种躁动的需要,有时候他蹲在地上,汗湿透全身,比开始时还要更难过。
旁边的一个紫毛看着他也笑了,露出一脸了然模样,从兜里摸出一支黑漆漆的烟来,点上了,递过来。
不抽。池虞不接,声音略微有点儿喘气,听在人耳朵里十分性感。
试试呗。紫毛说,我一早跟你说过的,开机车满足不了你,你的眼睛里有太多不满。
池虞没说话,用漆黑的双眼看着对方,月光映照在他冷白的皮肤上,他的胸膛还在因为刚才的跑马路而不断起伏。
跟我们去玩玩吧,今晚锋哥说请客。那个被女朋友搂着的纸片男人发话了,就在我们经常路过的那个旧工业园,那里有家不错的店,放心,不是什么不正经地儿,我们去过很多次了。
那里帅哥特别多。长发女孩儿笑起来,漂亮女生也是有的,应该是个富婆,开玛莎拉蒂的,也没见她有男友,不过她应该很有个性,剃了个寸头还纹了身。
我之前说过,我进车队只玩机车,你们的活动我不参与。池虞显然没心动。
长发女孩儿吐了吐舌头。
进我们车队的人,不可能只想玩机车。紫毛笑起来,你仔细想想自己在说什么,不然这么多正经车队,你怎么偏偏选了我们?
算了,他不去就由他,又不是没交队费。纸片男人劝道。
紫毛还是不满意,多说了几句,池虞一直没理他,低着头划手机里的微信列表,从头滑到尾。
另外三个人总算都放弃了,各自骑上机车,消失在了夜色中。
池虞在原地多站了一会儿,回复了妈妈的消息,然后也骑上车离开了。
顾渊在店里睡了一宿,觉得很是舒服。
店三楼是专门住人的地方,里边有属于他的卧室,虽然卧室不大,但是有柔软得让人整个陷进去的大床,比寝室的硬木板实在舒服太多。
他起的时候凌晨五点,店里客人都走光了,许多米一边打哈欠一边清扫,徐玥也一宿没睡,朝他张嘴:饿死了弟弟!
许多米也拿着扫帚说:饿死了,弟弟。
顾渊于是打开冰箱门,从里边取了食材,系上围裙给他们一人煎一张烤冷面。
刷上蛋液,裹上火腿,再刷一遍香喷喷的酱料,另外俩成年巨婴一人端着一个盘子过来接,满意得直点头。
顾渊胃口一般,只吃了半个,徐玥开车帮他送回学校去,目送他翻过围墙。
两人隔着围墙挥手道别,徐玥这才奇道:咦,你怎么好像一直没说过话了?
顾渊笑,再挥了一次手,转身走了。
天光还没大亮,顾渊原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到课室的,没想到从后门进去,就看见了趴在桌上睡觉的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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