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冬旄丘(28)
宋景开学后,宋庄桐每天早上轻手轻脚起来洗漱,把宋景送去学校之后,再回到被窝里陪温言多睡两个小时。
不用天天赶着去上班,温言感觉闲暇不少,睡觉的时间成把成把增长。家庭医生说温言气血不足,免疫力低下,一到了稍微降温的季节就会反复生病,需要在冬天之前把身体养得健康一点,否则到了寒冬会非常难熬。除了药补和食补之外,宋庄桐还拉着温言跟自己一块去健身房。
温言已经对健身房感到非常陌生了,之前在小区办的那张健身卡里还剩了千把块钱,宋庄桐又充了几千块进去,就看准了温言觉得不去浪费掉了,只好每天都不情不愿跟着他一起去健身房锻炼。
只是温言体能差,身体素质差,跑个几公里就跟要了命似的。
宋庄桐还在他旁边的跑步机上以平缓的呼吸继续运动着,他瞥了一眼速度越来越慢的温言,低声道:别喘成这样行不行?
温言气都提不上来,在脚软到要跪下的一瞬间放弃了努力,瘫坐到一边去。
以前他的体力还没有差成这样,只是这段时间断断续续的病让他亏损了太多精力,长久不锻炼的身体根本经不起造。
宋庄桐穿了条宽松的五分裤,他小腿肌肉已经因为运动而充血鼓胀起来。停止跑步后,他走到温言面前,用手背擦去了温言额头的汗,点评道:我看宋景都比你能跑。
温言呼吸很急,像是一口气马上要断了似的,他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红红的唇张开吐着气,手臂无力地撑在大腿上,用力吸了两口气之后,他喘声道:我太久没运动了。
宋庄桐以拎小鸡崽的方式把温言给拎了起来,把人挂到怀里之后,用手掌稳稳托着温言的屁股,把他给抱到了旁边的休息区。
去自动贩售机买了瓶水后,宋庄桐给他拧开递了过去。
你还是得慢慢来,循序渐进地练。
温言灌了两口水,用冰凉的手背擦了擦脸颊后,抬眸看向宋庄桐,明明比自己速度快上那么多,还完全没有中止地跑了一个多小时,他却还像无事人一般,除了脖颈处贴着一层薄薄的汗之外,根本看不出来宋庄桐刚刚运动过。
见他表情傻愣愣的,宋庄桐一下蹲在温言面前,扭头道:我背你回去吧。
温言正求之不得,他爬上宋庄桐的后背,用软绵无力的手臂圈着宋庄桐的脖子,汗涔涔的脸颊贴着宋庄桐。
他动作又稳又有力,把温言给背在背上,走到电梯旁等待。
收获了不少目光的温言有些难为情,他用鼻尖蹭了蹭宋庄桐,以这隐晦的撒娇方式道:能不能让他们以为我是受伤了才被背着的啊?
宋庄桐侧头看了他一眼,放大声音开口道:你也太不小心了,跑个步都能崴到脚。
说完,他问温言:这样可以吧?
自顾自大声说完话又凑到一块耳语,简直不要太奇怪,温言干脆把整张脸都埋到宋庄桐脖颈里,让宋庄桐一个人把脸给丢光。
夜里光线昏暗,只有小区边的铺面和路灯亮着,宋庄桐特地避开人多的那侧路,背着温言从对面马路绕到停车的地方去。
正是降了温的深秋,夜里的风带着些刺骨的凉,像是把空气里弥漫的烟火气都凝聚起来,吸进胸膛的是一腔冰凉,温言圈紧了宋庄桐的脖子,整个人跟他贴得毫无缝隙。
冷?宋庄桐问道。
温言灼热的呼吸在他脖颈处挠着痒,宋庄桐紧绷着下腹,托着温言的两条手臂收了些力。
交叠在一起的两个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很长,在移动中不断变化着形状和深浅,姿势却一直没变。
宋庄桐就这样背着温言,步子又稳又有力,一步步踏着秋风,走在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夜晚的路上。
温言心里满足感翻涌,他已经流了些清鼻涕水,吸了吸鼻子之后,他紧抓住宋庄桐的脖子,照着咬了下去,一口的咸味让温言皱了皱眉。
你好多汗。
宋庄桐的头发长出来不少,黑色的发被风不停吹起,额发还有两根飞到温言面前。
温言鼓起腮帮子猛地吹了一口,结果被扑面而来的一阵冷风给吹了个满怀。
温言赶紧往宋庄桐脖子上钻,任他在后面怎么闹怎么玩,宋庄桐都稳稳背着他。
玩累了,温言长叹了口气,贴着宋庄桐跟他蹭蹭,像小猫似的。
这小猫还把唇送上来亲吻,一个接着一个,挠得宋庄桐心里痒得厉害。
过了半天,他还小声开口:宋庄桐,我好喜欢你啊。
宋庄桐勾唇,却故意道:背你一下就喜欢我了?
温言用鼻尖拱了拱他的背,略有些难为情道:也不只是这个
宋庄桐颠了温言两下,吓得身上的人把自己抱得更紧之后,手借机在他屁股上揉了一下,威逼利诱道:还有什么?全都告诉我,一个都别落下。
温言病还没好全,宋庄桐就又回北京了,他姐姐在国外的疗养院突然情绪爆发,有非常严重的自残行为,宋老爷子怕人真死在外面,赶紧把她给接了回来,住在北京一家私人医院里。
宋庄桐一回北京,接送宋景的事就落到温言身上了。
正好还能借机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学校里熟悉的枫树上叶子已经不剩几片,在风里摇摇欲坠。今年冬天还没到,温度就已经低成这样,不知道冬天又会有多难挨。
温言突然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宋庄桐,心里泛起一阵暖意。
再冷他现在都不害怕了。
日子像是未拧紧的水龙头出的水,均匀平缓地按照原先的节奏滴答滴答而过。
宋庄桐回来的当天,宋景在学校出事了。
联系不上正在飞机上准备送姐姐去杭州上海治病的宋庄桐,而且这段时间都是温言在接送宋景,班主任干脆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带宋景回去检查一下。
温言被这突如其来的电话吓了一跳,他稳了稳心神以后,一边拿起车钥匙往外走一边询问情况。
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好像是无征兆地流鼻血,其实上个礼拜也有一次,但是很快就止住了,我只当他是要换季上火了,但是今天又流鼻血了,止都止不住,太吓人了。
他实在是太孤僻了,对我很不信任,在医务室耽误了好多时间,幸好最后没有再流鼻血了,真的把我吓死了。
温言闯了两个红灯赶到学校,宋景正在医务室里坐着,他的校服上衣被血染红了一大片,手里还攥着一团皱皱巴巴的血纸,整个人以不安的姿态坐在医务室的角落里。
温言心疼得不行,朝他招手:宋景,快,我们回家。
急速的心跳半天都缓不下来,把宋景带上车之后,温言感到一阵眩晕,他扶着车门缓了半分钟,才拉开驾驶座的门上车。
有没有哪里难受啊?温言看向宋景,低声询问道。
宋景估计也是被这么多血吓到了,他呆呆地坐在副驾驶座上,紧张地抓着自己的手指,表情凝重恐惧。
温言伸出手摸了摸宋景的后脑勺,又放轻了些语气:宋景,不要害怕,告诉温老师你哪里不舒服。
温老师这个称呼让宋景回了些神,他僵硬地扭头看着温言,猝不及防中,大颗眼泪从宋景眼里掉落,直接砸到血糊糊的校服上。
知道孩子是被吓怕了,温言忙解开安全带把他抱进怀里,手掌在宋景后背上一下一下拍着,安抚道:没事没事,已经没事了。
第55章 你少添乱
你还是让老宋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家庭医生把听诊器取了下来,收到箱子里,对温言说。
温言点头时连带起来的剧烈咳嗽让医生皱了皱眉:我怎么感觉你这病完全不见要好啊。
都是老毛病了,怎么可能好这么快?温言哑声道。
医生摇了摇头,惋惜道:你们怎么一家子病秧子。
把医生给送走之后,温言给宋景热了点粥,感受着厨房温度因为煤气灶而不断上升,温言有些出神。宋景实在是太抗拒去医院了,就连宋庄桐都没有办法把他给带去,但流鼻血这事说大可大,而且根据老师说的,这不是宋景第一次流鼻血了,还是得重视起来。
手背无意识往下落,碰到高温的锅沿后被烫得往后一缩,他忙关掉火,匆匆在冷水下把手背冲了几遍,用火辣辣的手把粥给端到房间去给宋景。
宋景整个人都闷在被子里,温言出声叫了他两句,没得到回应。
温言伸手拉了一下宋景的被子,谁知他更用力地压紧了身下的被子,一副不愿意过多交流的样子。
温言只好作罢,他找了些面包牛奶放在宋景床头柜上,说:你要是饿了,自己出来吃点东西。
幸好宋庄桐处理完姐姐的事情就回来了,温言跟他说了宋景的情况,宋庄桐倦意未散,又风尘仆仆带着宋景去北京了。
好不容易重逢的两人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就又分开了。
天气渐冷,宋庄桐家里很大,就住一个人的时候空旷得不行,温言一个人在家里待着,也没什么去健身房的决心。
甚至现在连班都没的上,温言实在无聊,还是收拾东西搬回了自己的小出租屋。
许久没住人的出租屋脏兮兮的,这下正中温言下怀,他忙里忙外花了一整天时间把家里给打扫干净,整个人累得不行。
到了晚上,空闲下来的宋庄桐跟温言打视频,见温言眉目间全是疲倦,趴在手臂上跟马上要睡着了似的,宋庄桐拧眉问他:你怎么看着这么累?
床后熟悉又陌生的装潢让宋庄桐更是不解:你这是在家里吗?
温言慢吞吞打了个哈欠,说:我回自己家来了,你家太大了,待得我有点害怕。
宋庄桐有些不满他的说辞:什么我家你家,那就是你家。
温言没力气跟他扯,忙点了点头,问:宋景状况怎么样?
宋庄桐差劲的心情已经让温言猜到宋景状况不是太好,宋庄桐叹气道:他在医院的应激反应太夸张了,今天检查都没做完我就带他回来了。
这还真是让人头疼的事,温言问:北京不是有个他比较熟悉的医院吗?
但是到了仪器设备面前,他还是怕得要死。
温言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于是扯开话题道:你这是住在哪里啊?酒店吗?
外面的房子,没怎么住过人,装修也很简单。说着,宋庄桐把摄像头转过去给温言展示了一下,然后又把摄像头给转了过来,他看着手机里温言安静的眉眼,疲倦感翻涌。
有点想你了。
温言错愕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朝他露出一个笑,说:我也是,我最近好无聊啊,想着开个店找点事情做,你觉得我开什么店合适啊?
宋庄桐思考了一会儿,说:你可以去我店里当老板娘。
温言哼笑道:得了吧。
他眼睛弯弯的,脸颊的肉被手臂挤得微微嘟起,因为困意而目光涣散的眼睛在勾唇笑起的一刻发着光,直勾勾地看着宋庄桐。
花店吧。宋庄桐脱口而出道。
温言愣了一下,说:倒也不错,但是我对花花草草的了解很少,明天我出趟门去买点书回来看看。
宋庄桐点头,说:到时候请我给你当投资人。
温言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眸中瞬间涌起一层水雾,紧接的第二个哈欠被一个重重的喷嚏打断,温言从床头柜上抽了张纸巾擦了擦鼻涕。
又感冒了?
温言吸了吸鼻子,说:受了点凉,今天太冷了。
他还干了一天的活,身上的汗就没干过,浑身酸痛的感觉让他一沾床就困意翻涌。
宋庄桐看着镜头那边闭眸入睡的温言,呼吸逐渐平稳起来,把手机立到床头,用幼稚的方式陪着温言一块睡。
第二天一早,温言被宋庄桐的家庭医生一通电话吵醒,说是被派来送药的。
温言打着哈欠起床给他开了门,一整箱药被塞到怀里的时候温言脑子都没清醒。
每盒药都贴了服用细则,你自己看情况吃。
温言愣住:你是要出差不在了吗?
医生无语道:是你老公怕你一时间找不到药又叫不到人,让我把你能用得上的药全给备好。
温言拿起最上面的那盒儿童退烧贴:这个我也用得上?
这跟成人退烧贴没什么区别,你喜欢哪个用哪个。
送走了医生后,温言回房间拿手机给宋庄桐打了个电话,而电话那头的宋庄桐因为挂着一晚上视频,手机没电关机了,他没注意,揣兜里就直接带去医院了。
今天的检查还算顺利,已经是加急了,结果还是要下午才能出。也就几天的事,宋景整个人看着都蔫巴巴的,没一点精神,他嘴唇苍白,一句话不说,饭都没吃两口,就跑回房间里躺着了。
吃过午饭后,宋庄桐给手机充好电,给温言回了个电话。
我真被你养成药罐子了,家里还有一堆没吃的中药,又给我弄来这么多西药。
宋庄桐勾唇笑道:你要是能都用不上才是最好的。
你们今天做检查了吗?情况怎么样?
做了,等下估计就出结果了,吃过饭后我们就回医院了。
温言说:好,那结果出来了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宋庄桐轻笑,说:知道了,温妈妈。
宋景的主治医师拿到结果立马就给宋庄桐打了个电话,让他赶紧回医院了解一下宋景的病情,这事也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了宋家老宅里,宋老爷子几乎跟宋庄桐同时赶到医院。
回北京这一趟他还没回家见过宋老爷子,在医院走廊里撞见的时候,父子俩脸色都不是很好,宋老爷子朝他瞪了一眼,然后在秘书的搀扶下推门进去。
主治医师跟院长都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了,宋庄桐也跟着进去,等到门被离开的秘书带上后,宋庄桐着急问道:结果怎么样?是什么病?
院长说:宋先生,你儿子是急性白血病,现在状态很差,要立马安排住院。
一句话把宋庄桐打得脑袋空白,就连宋老爷子也愣怔了一下,用力敲着桌子,反问道:白血病?
是的,宋厅,冒昧问一下你们家有没有得过急性白血病的人?
这话让宋老爷子脸色臭得不行,他撇开了视线,没好气道:我不知道。
宋庄桐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咬紧了后槽牙,喉咙里翻涌起的血气硬生生被按压下之后,他问:现在的治疗方案是什么?
最好还是尽快找到能配型的骨髓进行移植,同时配合化疗。
治疗白血病是一场很难挨的漫长战役,就连院长的表情都凝重了起来。
沉默间,宋老爷子眯着浑浊的眸子沉思了一会儿,当新出现的突破点让整个思路瞬间打通之后,他用拐杖在地上猛敲了两下,低声道:那赶紧去找啊,多少钱我们都出得起。
宋庄桐诧异地扭头看着他,似乎是惊讶于宋老爷子对宋景的态度。
宋老爷子似乎也看出宋庄桐的疑虑和不信,他讥讽地笑了一声:靠你那点没用的人脉,人能被你治好吗?现在开始把他送我这里来,你少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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