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带，鞋带！
    战贺抓着羽绒服也冲出家门。
    江岸着急的鞋子都是趿拉着的，鞋带没系上，在踩着鞋带跌跟头了。
    战贺把羽绒服给他披上，江岸弯腰穿好鞋子。
    手术后她的情绪一直很不好。抗拒治疗，我们劝了好几次，收效都不好。一直告诉家属注意患者的情绪，还是没看住。截肢手术就担心这种事！
    江岸着急的看着电梯。似乎一秒都等不及了。
    那么有前途的姑娘，花一样的年纪，突然手臂截肢了，谁能接受这个打击啊。手术后每次去查房，和她说话她都不理我们，愤恨的盯着我们，那意思在责怪我们给她截肢了。她家属一直道歉，谁都没往心里去，都挺理解的。
    电梯门一开，江岸就冲出去了。
    你回家吧！
    话音在耳，人就像猎豹一样蹿出去几十米了。
    战贺能让他一个人去吗？跟着江岸一块冲出去。
    跑出小区的时候，江岸就开始自我唾弃了，他爸总说，你锻炼身体，跑跑步。他就不跑步，喜欢休息的时候赖被窝。现在好了，需要爆发力长跑的时候，没跑出五百米，喘不上气了！
    但没时间让他慢悠悠的散步过去，冲啊，不然那姑娘要死啊！
    撒腿狂奔，羽绒服拉链都没拉，都跑的羽绒服和斗篷一样鼓起来了。
    战贺到小区门口看到远处的江岸按着腹部，就知道肯定是累岔气儿了，他的肋骨还淤青着呢，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跑不快的，别看他现在和脱缰的野狗一样，用不了一分钟，他就是累瘫的小狗子！只剩下耷拉着舌头勐喘了。
    战贺想拦一辆计程车，左右一看，恰好有一辆车要往小区转弯。
    战贺认出来，一小区的业主，在楼下超市的时候遇到过几次！
    战贺冲到车子边打开副驾驶就坐上去了。
    哥们帮个忙，医院有人跳楼，你把我送医院去！
    这业主还挺热心肠的，也认识战贺，虽然没说过话，但知道战贺的名号，直接往前开！
    江岸都要跑吐了，但他不敢停下。
    媳妇儿！媳妇儿！
    正跑着，听到后边有人喊媳妇儿。江岸刚要回头。
    树树树，别撞树上了！
    战贺吓得提醒江岸，别回头看路啊，前面是颗树。
    江岸眼角余光也看到了，赶紧一闪身，这才没撞上。
    上车，快点！
    战贺坐在副驾驶对他勐招手！
    江岸也知道自己这点体力，赶紧上车。
    哟，这不是二院的江医生吗？你不认识我了吧，我摔断胳膊还是你帮我看的呢！你啥时候搬过来的啊？
    司机一眼就认出了江岸。
    别认亲了，等事儿解决了在话家常。
    战贺催着司机。江岸喘的话都说不上来了，唿哧唿哧的！
    司机也麻利，一踩油门加速，离得近，也就是五六分钟，这就到医院的大门口了。
    这时候医院已经围满了车。
    消防的，警察，警灯闪烁。
    消防在下面铺设救援垫，但需要时间充气起来。警察和消防的都往楼上跑呢。
    江岸冲过来，李护士就等着他呢，一脸的急切。
    不是让注意她情绪吗？怎么出这种事？
    大厅里保安很多，负责现场的秩序。
    很多患者和家属都被限制在病房不许出来，只有医生护士，和救援的人员跑进跑出。
    今天她的情绪非常好，晚饭的时候还吃了她妈妈做的饭菜，和父母聊得很好。然后就说要吃什么零食，她爸就去买了。她说要洗头，她妈就去打水了，就这么个功夫，她爬到楼顶了！
    门不是锁死了吗？
    医院的玻璃，顶楼，全都关得紧紧的，玻璃窗只能打开一条手臂的宽度。就是担心出事。
    她去的是宿舍楼！
    李护士都要急哭了。
    她在咱们手外科，我是今晚的值班护士，这要出点什么事儿，我解释不清啊！我给主任他们打电话了，只有你距离最近来的最快。主任他们还在路上呢！
    真要出点事，护士被解雇还要负连带责任，看管不严。
    主治医生也有责任，照顾不到，情绪没有安抚住。
    就算是患者自杀的，他们都说不清楚，都会被处分的。
    宿舍楼在住院大楼的后边，也有五层高，没有和住院大楼那么封闭的严密，楼沿有一米多高，跨过去只有一脚的宽度。
    冲上顶楼，现场有点惨不忍赌。
    女孩的爹妈抱头痛哭，她爹妈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女孩的妈妈哭着喊，我把胳膊给你，我这就把胳膊切下来给你！
    说着还真的去拿水果刀要扎自己。
    被警察强行按住，有位警察呵斥着，不要添乱！劝说不要激怒她！
    消防队的也再商量怎么赢救。
    救援人员腰上都捆好了绳子，就想冲上去强行抱住女孩儿拖回来。但是这女孩儿很警觉，她不是背对着众人，她是面对着众人，手抓着楼沿，那一米高的墙面。警觉地看着众人，稍微靠近，她就准备松手，掉下去。
    一只手了，时间一长她抓不住怎么办？这西北风嗷嗷的，最冷的季节，就穿着单薄的病号服，冻得失温了，没知觉了，掉下去怎么办？
    旁边有警察劝，有消防人员劝，谁劝都不好用啊。这女孩儿就是不听。
    看到主治医生来了，救援人员围了上来。
    江医生，你知道她的身体情况，你也遇上过很多个患者截肢，肯定有一定的劝说能力，你帮我们劝劝，争取时间，下边的救生垫子需要半小时才能充气成功的。
    江岸点头。
    婷婷。
    江岸轻声叫着女孩儿的名字。试着往前挪了几步。
    婷婷看到江岸，顿时眼睛里的平静如死水变得愤怒。
    你还我胳膊！
    婷婷解不开这个扣儿，江岸主刀锯掉了她的胳膊，害她变成残疾了。她就痛恨江岸。
    不止痛恨江岸，痛恨所有医生。
    截肢手术清醒后，看到胳膊没了，婷婷就疯了一样，质问她父母，大骂医生护士，寻死觅活的。
    护士给她输液吊水，她都往护士脸上吐口水。
    护士气的回去，她爹妈在到处赔礼道歉，医生们在安抚护士，承受力没那么大，她肯定怨天尤人，需要一段时间接受才行。
    没想到她一直没接受，这时候闹个大的。
    战贺站在不远处，眉头皱的紧紧地，已经开始生气了。
    这丫头四六不懂啊！
    她是可怜，但她干嘛迁怒别人？治病救人的怎么还成了她的仇恨对象？有这功夫去恨司机啊，那司机可是酒醉驾驶！
    江岸对她笑笑，没往心里去。
    从一开始，咱们之间就缺少交流。我是锯掉了你的胳膊，但我也在救你的命！
    我这样有命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当初死了！谁让你救我的？你把我胳膊锯掉了，你毁了我的人生！
    你这话就不对了，我没毁了你，我在救你，我们所有医生都在竭尽所能的救你。我不否认你四肢健全的时候，你会非常优秀，画画弹琴上美院作画家。可现实很残酷，现在少了一条手臂，你一时间接受不了，你还有命有思想在这想以后的生活，要是不救你，你没机会再琢磨任何事情，反倒是你父母，痛不欲生。
    你不要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你不要给自己开脱！你就是毁了我，你把我胳膊夺走了，你是罪人！
    婷婷咆哮着对着江岸大吼。
    江岸脾气也要上来，患者一点道理都不讲。和他怎么解释都是无效交流。
    说句自私的话，恨我恨得上吗？截肢是必须的途径了。单子你爸妈签的，把你胳膊碾碎了的是醉酒驾驶的司机，怎么就我十恶不赦了？
    但想起消防队员们叮嘱的话，拖延时间，给救生垫充气争取时间。
    行吧，人命在前，自己就先忍忍。
    婷婷哭着咆哮。
    我再也拿不了画笔了，我不能开车了，我穿衣服都要别人帮助了，鞋带我都系不上了。我是一个残废，废人，我才十九岁，我这辈子都完了！
    手外科还有一个年轻人，第一天上班手也受了伤，年纪轻轻出这种事一时难接受很正常，但是你要接受现实。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智能假肢在研发，这些指望不上的话，你看看那些截肢的比较坚强的人，参加残奥会，为国争光。自主创业，成为致富领头人。肢体可以残缺，人的意志力不能残疾。
    放你的屁，你四肢健全，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把自己的手给弄成粉碎性骨折，再也拿不了手术刀，我看你还怎么站在这和我说什么坚强勇敢！
    这话说完，婷婷突然眼睛一亮。
    表情带出几分恶毒。阴冷的兴奋的看着江岸。
    江医生，我要跳下去之前说，是你手术操作失误害我手臂截肢，你是不是也解释不清了？
    第64章 交给我了
    你也想保住工作吧，你也很想我活着吧，那你看到那边的砖头了吗？把你的右手砸断，你也就知道我的痛苦了，你就能和我感同的身受了。那我就回去，不跳了。
    婷婷这话说的，救援的也都皱眉头。
    这叫什么事儿，咋地，非要别人和你一样啊？
    再说了这和医生有什么关系啊？
    你大爷的！
    战贺听到这就火了。
    死了你也要拖个垫背的你损不损啊！他救你还有错了？你爱死不死管别人什么事！
    婷婷妈妈扑通就给战贺跪下了，频频磕头。
    求你了求你了，不要再说了，不要在刺激她！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啊！她要出事了我也不活了！
    我也求你了，别欺负江岸了。他治病救人没有任何过错，凭什么背负仇恨？他上了多少年的学才到现在啊，就因为你家这四六不懂的丫头把他毁了？不可能！让她跳！我还不信了！有胆子跳楼没胆子活着啊！吓唬谁呢？为了她毁了江岸？你们家供着谁呢这么不讲理还理直气壮的！
    战贺气够呛。
    江岸，回来！她死不死和你没关系！别搭理这种人！脑子没沟！
    江岸盯着婷婷，坚决的摇摇头。
    我不会满足你无理要求。你的人生你负责，你的话威胁不了我。我给你手术每一步都合理，你跳楼死去，我会惋惜，但我绝对不会自责。你想怎么做随你，我和你无法沟通。
    江岸说完，转身。
    江医生，回来吧。回来！
    救援队长和警方也都喊着江岸。
    你不砸断你的手我就跳楼！我现在就跳！我真的跳！
    婷婷叫嚣。
    江岸不回头，坚定地回到安全地方。
    婷婷妈妈对着江岸磕头。
    求你求你，求你！
    战贺呸了一声，这一家子都很自私啊！
    消防救援的也不想让江岸继续劝说，不能卖一个搭一个，完全不讲道理的要求没办法沟通。
    这种人就是可怜可恨。
    就像新闻里报道过的那种，跳河，救援人员跳入冰水把人救上来，这人还会用力踢踹救援人员的。
    就这种人不值得！
    心里这么想，但不能这么做啊！
    救援队长询问楼下，充气的怎么样了。
    还是没达到安全降落的范畴。
    战贺快走两步一把拉住江岸用力往怀里一扯，搂住江岸的腰。
    她怎么样咱们不管她。回家吃草莓去！
    我要跳了！我真的要跳了！
    婷婷大声威胁。
    江岸要回头看看，战贺掐住他的后脖子不许他回头。
    战贺回头呸了一声。
    你爱死不死，威胁谁呢！
    婷婷爹妈膝行着过来抱住江岸的腿，哭的眼泪煳满脸。
    江医生，你再劝劝，求你了再劝劝吧！三条人命啊，我闺女跳下去我们就跟着跳下去啊！
    你们不要这么威胁江医生！
    江医生毫无过错，他治病救人，不能被你们道德绑架了！
    一边的救援队长，警察都看不下去，过来拉着这夫妻俩。
    战贺啧了一声。一推怀里的江岸，把他推到救援队长身边。
    帮我保护好他！
    随后凑近队长。
    我上，你们准备！
    战贺做了一个声东击西的口型，队长表示明白。
    战贺转身要过去，江岸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眼神里都是担心。
    放心吧，这种黄毛丫头我都解决不了的话，回头我就给你生孩子去。
    战贺这句话让众人都愣住了。
    见多识广的救援队员们都不明白，这能扯到一块去吗？
    江岸听懂了，那意思就是说小菜一碟的事儿都解决不了他就承认自己不是个男人，回家就专心孝顺老丈人生儿育女。
    你小心！
    江岸不放心，他一只胳膊啊，右手臂还包着呢。
    战贺捏了下他的手，朝着婷婷走过去。
    站住！在靠近我跳了！
    婷婷急切的喊，阻止战贺大步流星。
    战贺距离她五米左右的距离停下。
    哎，丫头，我觉得你们家教育挺失败的，地球就要为你转你是太阳啊，要那些臭氧层有啥用！
    江岸想吐槽他，这时候了你演什么小品！
    你没到社会上呢，没经历社会毒打，就认为所有人都要顺着你啊，你谁呀？摩洛哥公主英国女王啊，棒子国女总统都蹲监狱去了，你还真不算个啥。你爹妈宠着你，那是因为你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在医院内你这情况太普通了。没人欠你的，江岸给你做手术锯掉你胳膊，那是救你，你恨他恨不起来，你去恨害你出车祸的司机啊。
    战贺从口袋摸出根烟来抽上。
    江岸本来很担心的，看他这吊儿郎当抽烟的样儿，气得咬牙了。你等回来的，我绝对没收你全部的烟！
    丫头，你要是一心寻死啊，我给你出一招。你别要挟江医生，你让他们把肇事司机给你带过来。你呢抓着肇事司机一块死，哎，那就报仇雪恨了！死你也值了！
    战贺似笑非笑，痞气十足。
    身后的救援队长们赶紧用力清清喉咙，提醒战贺，不要什么都说！
    你要觉得我说的在理，你就和他们说，要见肇事司机。他们肯定把人给你带来。
    他会坐牢的！他会付出代价！
    顶多三年，这还是在不赔偿你的情况下。赔偿了两年多就出来了，人家照样啥事儿没有的生活，你却少一条胳膊一辈子。你甘心啊？你要豁出去死，你就把最恨的司机带走。不过你要想清楚啊，一旦你开口警方肯定满足，到时候人带来了你不死了，那你就浪费机会了。你要死就死个彻底的。抓着司机的脖子一块翻下去，把他按在身下先摔死他，你再死，这你就很值得了！
    战贺抽着烟，但是观察着婷婷的面部表情。
    婷婷听战贺一说，死就死个彻底，抓着楼沿的手紧了紧。
    战贺心里冷哼。
    你要不死，就是吓唬人，麻熘过来，你看你爹妈，哭的啥德行了？吓唬谁呢，谁也不吃你这套。大冷天的吹得我脸都木了，你赶紧的下决定啊，要么死，要么活，多简单。
    婷婷垂下头，似乎在思考。
    战贺利用这个机会往前挪进。
    救援人员也赶紧往前凑。
    婷婷勐地一抬头，所有人都顿住了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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