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不渡免费阅读(12)
洛无尘就在屋里听着门口两人斗嘴,嘴角轻轻勾了起来。
洛无尘不让他们现在近身伺候,不过也是想捋捋思绪。
他明白皇帝的打算,而且正如他料想般进行。
但是,远比他预料地要快上许多,他原先以为,皇帝会率先派他去户部或者刑部,怎么都没想到会直接撬了国丈的位置。
他需要再做筹谋,让计划更为缜密,他要做好最坏跟最好的打算,每一条路都得计划周全。
洛无尘这一呆就是一日,中间只有蓼实进来送过膳食。
晚膳时,洛无尘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路怎么走,留了青黛跟蓼实一起吃。
蓼实却是欲言又止。
洛无尘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挑眼看他,有话要说?
公子,澹台漭这几日每日都去风来信找你。蓼实不懂澹台漭这么执著找洛无尘是为何,一等就是上午等到晚上。
他要等就让他等。洛无尘现在是抽不开身的,现今朝中所有人都已经明确知道了他的长相,就连澹台卓也知道了,他要跟澹台漭联系,就只能背着澹台卓,计划才更好实施。
他不能因为一个澹台卓就让计划有所变动。
而且,澹台卓跟澹台漭的关系,绝非外界传言那般。或许澹台卓毒揍不孝子是真,可今日上朝,他观澹台卓姿容与气度,也并非外界传言的那样。
如果澹台卓真对皇帝忠心不二,今日皇帝在封他为相国时,澹台卓就不会沉默,应当会站出来站在皇帝这边。
既然澹台卓并非传言那边忠心不二,那他又为何要做出一副忠心之态来?
见过澹台卓跟澹台漭俩父子之后,洛无尘非常清楚地感觉到,这对父子,在扮花脸。澹台卓扮白脸,那么澹台漭,就扮红脸。
这一点,想必皇帝也看出来了。
那么,皇帝要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杀亲子,还是斩权臣呢?
国丈被迫还乡,究竟是皇帝留他一命,还是另做打算?
这一点,洛无尘想了一下午也没想透。
而另一边,将军府。
澹台漭跟他爹坐在书房里,澹台漭听到他爹说皇帝居然让那个废物国师从一个吉祥娃娃,忽然就成了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爹,皇帝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澹台漭怒不可遏,他对当今朝廷有怨,但那些怨都不能说出来。
澹台卓轻飘飘地看了澹台卓一眼,难得地拿起笔练起了书法,于他的怒视而不见。
老头子!澹台漭恶狠狠地喊了一声。
澹台卓:你是不是又想挨揍?
澹台漭:别以为我打不过你,我以前那都是让着你。
我需要你让?澹台卓猛地一拍笔,笔上墨水甩了澹台漭一脸,顿时将他点成了小花猫。
澹台漭:
你狠,你狠,算你狠。澹台漭气得摔门而去。
内室。
一个身着黑衣,年约二十的人从内室挑帘出来,他墨发铺散于后背,只用一根墨色玉簪松散别了一半在脑后。
澹台卓朝他抱拳行礼,喊了一声:公子。
来人轻轻摆了摆手,他模样生得妖冶,黑色外袍的领子有一圈绯红,他的脖子正中有一枚如血点缀的红痣。
令公子可真是年轻气盛啊。他嘴角勾着笑,姿态从容,看着紧闭的房门,视线仿若一个长辈看着玩闹任性的晚辈般的慈爱。
让公子见笑了,老夫这个不孝子可真的是澹台卓失笑,是我管教无方。
不碍事。来人坐在澹台漭方才坐过的位置上,他端起澹台漭并未碰过的茶盏,捻起杯盖别了别浮沫,将军,依你之见,那个洛无尘到底是何方神圣?
传言他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邪医的亲传弟子,却青出于蓝胜于蓝,小小年纪便以神医之名名震江湖。
来人挑眉看了澹台卓一眼,知道澹台卓是答非所问了,不过他也没计较。
澹台卓对澹台漭管教是相对严格的,可能是武夫的原因,教育孩子,从小就是不对就打,不听也打。或是澹台漭幼时便表现出了与同龄人不同的敏锐直觉,澹台卓不敢跟他这个独子透露分毫。
澹台漭这人年少,冲劲儿大,澹台卓了解自己的儿子,多半是怕他沉不住气,坏了计划。
那依你之见,洛无尘是个什么样的人?
杯盖碰着杯口的声音在书房里轻响,那声音不疾不徐,让人仿若在听某种能令人心绪平静的音律。
依老臣薄见,绝非善类。
哦?如何说?黑衣人挑眉看向澹台卓,视线温润,显得此人脾气甚好。
当今皇帝虽然昏庸残暴,但是对自己的利益看得极重,胜过所有。洛无尘虽为一阶江湖人,没点手段,又岂能博得皇帝信任?
那人食指轻轻敲着杯身,沉默着。
澹台卓又道:如果洛无尘真如老夫猜想那般,那定然知道皇帝重用他的目的为何。澹台卓看向那人:公子,若洛无尘真如我们料想那般,我们又不清楚其为人,势必会影响我们的计划。
不错。江随云放下杯盏,朝中局势现今暗地里偏向太子,可也有许多大臣是想要扶持九皇子,洛无尘表面看着是一江湖人。
可他一江湖人,又岂会轻易进京为官,宋默成许了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诺,现今又亲封他为当朝左相
老夫猜想,澹台卓抬眸看向那黑衣公子,忽然打断了他,皇上多半是想借刀杀人。
此种事皇帝做得几位顺手,洛无尘一个江湖有人,虽有神医之名,到底不经常淫浸朝堂的尔虞我诈,于皇帝而言,无疑是最好的一把刀。
依你之见,他会最先动谁?黑衣公子的语气不疾不徐,从容淡定得很。
澹台卓沉吟了一下,丞相已经被迫告老还乡,傅胜贬官,接下来,怕是会肃清太子一党。
太子一党,看今日朝堂局势,怕是已经收复了大半官员。
澹台卓并不是太子一党,就算皇帝要对付,首当其冲的也不会是他,可他兵权在握,早晚会有轮到他的一天。
皇帝暂时不动他,一是因为他表现忠心;二也是因为,帅印现今在他手,边关动乱也需要他,如果皇帝要他死,想要拿回全部兵权,应当会在沙场动手。
澹台卓并不想澹台漭来淌这趟浑水,可他这个儿子吧,主意大得很,随着年龄的增长,翅膀也渐渐硬了。
想到这里,澹台卓就觉得脑壳痛,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压那个混小子几时。
我也这么觉得。江随云起身朝澹台卓抱拳行礼,将军,辛苦了。
第18章
江随云却道:受得起,将军为了我霁国山河忍辱负重,随云自是无以为报,区区一礼,将军受得起。
澹台卓是看着江随云长大的,了解这孩子的脾性,能屈能伸,要说忍辱负重,澹台卓就没见过谁能比江随云还能忍辱负重的。
公子,你且起来吧。澹台卓将他小心扶起,朝中现在多了一个洛无尘,我们行事,怕是要多废几番周折了。
在下知晓。江随云微微笑道:不论他怎么翻,我们都得做。
话一出口,澹台卓就明显感觉到江随云浑身的气势变了。
江随云起身,抱拳道:将军,今日之事就先到这里,在下就先离开了。
公子慢走。澹台卓恭送着江随云。
江随云自内堂而来,也自内堂而去。
江随云一走,澹台卓就坐在了椅子上,看着书案上的白纸上点点泼墨,一下就想到了自家的混小子,轻轻呢喃道: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澹台漭行事大胆疯狂,骨子里就带着几分野性,偶尔的攻击力就像草原上暗暗蛰伏的野狼。
澹台漭想到这里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他倒真想澹台漭那混蛋玩意儿是个会蛰伏的狼,可澹台卓觉得,他不是蛰伏的狼,他会看见猎物就直接扑上去,管他周边有谁呢。
混蛋玩意儿,混崽子。澹台卓一边骂澹台漭,一边骂自己怎么教出了这么个玩意儿。
而另一边,澹台卓近些天来像是去风来信成了习惯似的,大半夜,人家客栈都要打烊了,他还大喇喇地坐进去,问小二要了一坛无灵。
这酒入口无味,入喉却是劲儿大得很。
小二陪着笑脸给了送了一盘花生米,就坐在柜台前跟另一个伙计悄声诉苦去了。
我家那婆娘估计见我晚归,又要数落我了。
另一个伙计道:你别把嫂子说得那么凶,人家不也给你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才能让你在外安心干活。
我知道,可我就是听不得她唠叨,我要过了子时没回去,她估计要背着娃来客栈接我了。
那伙计目露艳羡,就说你不识好歹吧,你还不听。
小二哪是不识好歹啊,她是心疼自家婆娘呢。
澹台漭而耳力好,他就听着俩伙计在聊天,他也觉得自己来客栈喝酒颇有叨扰,可他也没别的地方去啊,烟花柳巷他是真的不愿去的。
澹台漭这一瞬忽然觉得自己很孤独,原以为有个邵雪月,他就能找到一个落脚地,可邵雪月一走,他连喝酒都找不到一个地儿。
他拎着酒坛,看向窗外的寂静街道,喃喃一声:邵兄啊,你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啊,可想死我了。
那话听在小二耳朵里,忍不住头皮一麻。
他的眼神中隐含惊恐地看向澹台漭,就见那人已经坐在了窗沿上。
他跟那个伙计说了一声,连连告歉,说:我得回去一趟,跟我家婆娘说一声,免得她等。
去吧去吧,别回来了,这儿我守着,下次你替我值班一次如何?
小二连连道谢,换了衣裳就出了客栈。
澹台漭看着小二急匆匆的背影,嘴角勾着邪笑,叹道:出门红颜思,归家软玉怀,真是羡煞死人了。
澹台漭的声音不小,不远处刚准备去花楼的印少明听着这熟悉的调调,闻声寻来,看着窗台上坐着的那人,惊到:果然是你。
澹台漭满不在乎的斜睨了他一眼,就见印少明杵着拐杖,身边围了一圈小厮跟莺莺燕燕,他瘸着腿过来,调笑道:怎么?我们的小将军思春了?
旁边的姑娘手执团扇,半遮着面,朝澹台漭抛去一个媚眼儿,小将军这般想念姑娘,不如去春风楼啊,我们姑娘都放得开,绝不会亏待了小将军的。
她的话一说完,周围几个姑娘都娇笑了起来。
澹台漭虽然在外可以说得上声名狼藉,可在花楼的名声颇好。他不胡来,比起印少明的用钱砸,姑娘们还是更喜欢澹台漭这种「衣冠禽兽」一点。
毕竟,印少明是真的荒/淫无度,澹台漭跟印少明在这事儿上,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人,用守身如玉来形容都不为过。
澹台漭从窗户上跳下来,怎么?又要上哪儿野去?
听说笑春风今晚开张,我去看看这倌馆。印少明说话的语气都是浪荡色气的。
笑春风?澹台漭有点懵,我怎么没听过?
你自然没听过了,听说他们自珞洲来的,那儿时逢战乱,不得迁徙到京都来,不过听闻他们东家长得比春风楼的花魁还美艳,印少明看着澹台漭,邪笑道:不是阿漭,你要不要去看看?
根据澹台漭跟他厮混这么多年,温香软玉在怀从来都不动心,让他不得不往澹台漭不喜欢女子上面想。
今日他本想去笑春风探探,再来跟澹台漭说,不过今日遇见了,也就顺便带他去了。
他爹打小就让他跟澹台漭打好关系,所以印少明对澹台漭远比对别人宽容得多。
那就去。澹台漭倒也不多想,反正他一个人,去个热闹的地方,也好。
几人便去了笑春风。
笑春风果然热闹,门口只有迎客的小厮丫鬟,未见小倌。
澹台漭他们一帮人浩浩荡荡的,身后跟了七八个姑娘,小厮一见这阵仗,不由得面面相觑,怀疑可能是来砸场子的。
可小厮里面其中一个是认识澹台漭跟印少明的,上前恭维道:小将军、小王爷,你们这是
哎哟,我们家公子好奇倌馆,来看看,怎么?你们笑春风不接客吗?一个姑娘在后面掩唇开口。
哦,请进,请进。那小厮立即把十几人领了进去。
笑春风的格局跟春风楼完全不一样,二楼除了进包厢的小门外,还有一扇偌大的床窗,几乎占了整面墙。
楼下正中是个搭建的高台,高台周围有一圈水池,池中养着荷莲与锦鲤,那些锦鲤偶尔还会跃出水面,跳上荷莲叶,摆了摆尾又跃进了水里。
顶端有一簇很大的红绸花,用纱吊四角,看模样,那红绸花还是能散下来的。
许是第一日开张,来的大多都是官宦子与商贾。
有意思。澹台漭直接结论,春风楼让人觉得富丽,可这笑春风,装潢远比春风楼大胆,未见其奢华之意,倒像是烟花之地的一处诗意。
有意思吧。印少明就算瘸着腿,也没忘了折扇傍身,这小倌还没出来呢,听说这里有个琴师,也长得好看得很。
澹台漭似笑非笑地看着印少明,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那我就等着。
直到这时,澹台漭几乎才确定,印少明除了强抢民女,可能真的养过娈童。
很快,楼下便响起了琴音,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男人坐于台中一角,墨发用一根翠色玉簪松松别住,十来个小倌在台上跳着勾人的舞,风姿各异,当真称得上香艳绝色了。
印少明在旁边看得攥手指,澹台漭斜斜瞥了他一眼,觉得印少明小小年纪,当真色中饿鬼。
这边笑春风莺歌燕舞,热闹非凡。宫里却是平静之下,暗藏危机。
洛无尘刚喝了药躺下,蓼实便来报,说:太子有动作了。
按计划行事。洛无尘让蓼实灭了灯,自己躺在黑暗里,窗外的月光照进来,映得他的脸仿若一块温润的玉石。
一步错,步步错,洛无尘不允许自己错一步。
他闭眼睡去。
可当晚,洛无尘便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全是血,他看着自己的手,手变得非常小,手背还有肉乎乎的指窝,他耳边是刺耳的惨叫声,绝望将小小的心灵笼罩得不见分毫缝隙。
周围有人的大笑声,那些笑声,建立在这满堂的鲜血之上。
血肉落了满地,他的手被鲜血染得通红,一个个鲜活的人在他面前变成了一幅幅行走的骨架,他们身上吊着淋漓血肉,告诉他:活下去,活下去
这个梦很长很长,里面全是血。
洛无尘醒来的时候,满头的汗,他的眼神有些迷离,微微偏头,窗外的风掠了进来,带起了些微凉意。
他深吸了一口气,叫了蓼实。
蓼实一直守在外面的,闻言立即进来了。
公子。
有些热,帮我准备沐浴。
是!蓼实立即去了。
洛无尘仰在床上,久久未动,直到蓼实把浴水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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