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成妖小说
第1章 序:纸月亮
哒,哒,哒。云从风背着包裹,走进清平司的镇妖狱深处。人间界与大荒的战况愈发激烈,镇妖狱关押的妖与日剧增,黑暗的监牢此起彼伏的妖嚎惨叫一天到晚没停歇过。
镇妖狱是漏斗式的结构,越往下走,监牢越少,也越安静。黑暗中妖族的强者默默注视着走进来的他,目光森冷如刀锋舔舐,他恍若无知无觉,一直往下走。
直到最深。
阿宴。他轻声唤了声,从怀里掏出一张圆纸片儿,望空一抛,圆纸片悬浮于空,大方光明,犹如一个小月亮。
铁栏杆之内,胡宴蜷伏在地上,密集的金刚链穿过他的妖骨,将他牢牢钉住,铁链之上又贴满鲜红的符咒。这样的严防死守,哪怕狐母来了也承受不住。
阿宴。他走近了,再唤了声,胡宴微微醒转,抬头,空洞流血的眸子在月光下有如漆黑的深渊,他冲着他笑:你来啦。
云从风坐下来,打开包裹,一壶酒,两酒杯。他慢慢斟满了:我救不了你。
胡宴不觉得意外,他气若游丝地说:我知道。
狐母把皇帝派的使者杀了,人族与妖族几乎没有和解的可能,抱璞山一直中立,他们不肯帮我。他拿起酒杯,忽然间潸然泪下。
胡宴反而笑出了声:谁叫你在抱璞山排倒数要是你能当上个斋主,现在说话也能多些分量。
云从风拿起一杯酒,穿过铁栏杆空隙,抓着他的手让他摸酒杯:你摸摸,熟不熟悉?是我当年跟你大婚的时候,喝交杯酒用的合欢杯。
胡宴当然记得,在大婚之前,他还是化成女相陪在他身边,直到进洞房的时候,他才戳穿了他的幻相:装什么装呢。
但是在外人面前,他依然是以女相示人,神仙眷侣,羡煞旁人。
那时候王京妖很多,人跟妖走在一条大街上,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发生。
云从风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了拉,铁链震动,在幽旷的镇妖狱里沉闷地回响。云从风尽力抱着他:人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偏不。
无需多言,默契地交肘而过,互相喂酒。杯中酒一饮而尽,胡宴突然爆发出一阵阵地大笑,笑到剧烈他咳嗽起来,一声比一声喘得厉害,唇边淌下乌黑的血。
云从风抱着他,仰望着天顶,镇妖狱挖得真深啊,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如此了吧。
你真傻啊他声音飘飘悠悠。纸月亮闪闪烁烁,猝然坠地,镇妖狱最底层陷入绝对的黑暗,微弱的呼吸声也一同沉入浓重的黑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了,心态起了变化,随便写写,可能会有bug。点进来的读者看个乐子就好,给各位衣食父母磕头了,砰砰砰砰砰。
第2章 洄游
胡宴睁开眼,阳光透过层叠的树叶斑斑驳驳地落在他脸上,刺得他眼睛有些疼。
身下似乎是石板,晒得暖烘烘的。
舒服。他胳膊盖在眼睛上,松风林啸,涛声阵阵,一片玛瑙色的叶子飘落在他手掌上,微微的痒。
公子?公子起来啦?
噫,这声音有点耳熟,好像是他的妖从炽奴?胡宴移开胳膊,往身边一瞅,炽奴眼巴巴地问望着他:公子,今天中午吃什么?
炽奴在两族大战之前,就被他送回了大荒界,应该是安全的,怎么又出现在这里?
他揉了揉眼,一骨碌坐起来,望望四周。不远处有一栋五层小楼,门口钉着一块歪歪斜斜的牌子,上面是他的一行丑字:如家客栈。
如家客栈?
遇到云从风之前,他带着炽奴在落星山上开了一家客栈。落星山下落星谷,落星谷是东南大地通往王京的必经之路,过路行商不少,他偶尔化一回女相,勾一勾臭男人,每月银钱多得花不完,过得有滋有味。
后来云从风上山了,他刚从抱璞山上下来,梦想入京进归海书院读书,扬名立万,以登天子之堂,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他师傅担心他初入尘世,不懂人情世故,特意向狐母求了一幅谕旨,请胡宴照顾照顾自家弟子。当时两人见面了,却互不认识,闹了许多笑话,等确认身份,云从风向他展出那副手谕时,他还有点不乐意,只想在落星山过自己的小日子。
跟着云从风下山入京,一路磕磕碰碰,云从风是成功进入书院了,只是阴差阳错进了清平司,一路升到清平司司主的位置。两族大战爆发,他被他下属举报,皇帝亲自过问,他成了皇帝与狐族磋商的筹码,云从风被暂停了职责权力,收回司主令牌,只保留了一个空名。
谁也不曾想到他竟然能够复制令牌,成功进入了镇妖狱最深处。
镇妖狱真冷,可是有他抱着,就显得不冷了。
胡宴茫然四顾,阳光可真好,风里还有山花山果的香气。他抓着炽奴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炽奴以为他睡糊涂了,答道:十月十三,快中午了呐。
十月十三。他一阵恍惚,这个日子有点熟悉啊,好像是是云从风上山的日子!
如此一来,他越发不敢肯定眼前的真假。世上哪有时光倒流的道理?抑或是,眼前的一切是黄泉路上一场虚无旧梦?
他喏喏支应走炽奴,让他随便煮点菜吃,他就不吃了,独自坐在石板上发呆。
如果眼前的一切是幻相的话,未免也太逼真了些。
浑浑噩噩渡过一个下午,夕阳西下,夜色涌起。山风越刮越大,炽奴在仓库里找了些木条,乒乒乓乓地钉在窗户上,再加糊了一层纸。胡宴倚靠在门口,在山风中闻到了大雨将至的味道,
与从前一模一样,他想起云从风上山的时候,落星山在下大雨,他浑身湿透地冲进如家客栈,仪容狼狈,眼睛却灿若星辰。
他转身急急奔入卧室,化成女相开始化妆。之前他们相遇的时候,他酒喝多了妆也花了,一照面就把他吓了一跳。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果现在经历的一切都是假的,是一场空梦。他再怎么精心妆扮,他都看不到,即便如此,就当圆满一下自己的遗憾吧。
等化完妆,他又犹豫起来:他看不到,那干嘛要化成女相,直接本相见人不好?
纠结来纠结去,不知不觉就枯坐了一个多时辰。搞得炽奴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敲门进来问他怎么了,他意乱神烦,支支吾吾糊弄过去,继续枯坐着纠结。
公子今天好奇怪啊。炽奴疑惑地嘀咕,这是睡懵了?
楼外风雨飘摇。
他推开窗,雨气扑在脸上,他蓦地又开始怀疑眼前:如果是真的呢?
发了半会的呆,扑了一面的雨,化好的妆又花了,他关窗再补了补,一边补一边继续发呆,乍然门外碰的一声响,有人闯进来了。
掌柜的在吗?还有房吗?
声音中气十足,他几乎是一瞬间就蹦起来,推开门,摘下斗笠甩雨珠的云从风亦抬头看着他,表情有点惊讶。
恍若隔世。
一时间相顾无言。胡宴一颗小心脏激动得都快蹦出来了,脱口而出:大爷要什么房?上等还是大通铺?
云从风拿着斗笠,很迅速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诚恳地说:大通铺就好。
云从风一个术士,修为不低。这时已经看出他本相为男了,只是坏心眼地不说,配合他演戏,直到洞房了才笑嘻嘻地揭穿面目。
既然如此,他也不客气了,娉婷袅娜地走近:大爷要吃点什么吗?看你淋得一身湿,要不要上壶酒驱驱寒?
云从风犹豫了下,他想喝酒,但是囊中羞涩,怕付不起酒钱。胡宴高声招呼炽奴:小二,上酒。
炽奴在仓库里探头看了一眼,一脸迷惑:上酒?
叫你上就上,哪来那么多废话。胡宴把玩着垂在胸前的一缕发丝,桃花眼弯起,透出一丝凶光。炽奴赶忙头一缩,片刻拿出一罐子酒放桌上了。
胡宴移来火盆,手执铜筷子拨了拨堆积的火炭,哈一口气让火焰重燃,抬眸浅笑:大爷还穿湿衣服做什么,不怕染了风寒?
云从风不大习惯他这么殷勤,衣服湿漉漉地黏在身上又的确难受,犹豫一阵就脱下来,胡宴直接让它悬浮在火炭上方烘,还端来一盆热水让云从风泡脚。
明显偏心的待遇让堂客纷纷为之侧目,胡宴女相的漂亮在行商中是出了名的。美人倾顾,莫名地让一个穷书生占了,多少让腰缠万贯的行商有些不爽。
一商人举杯喊道:宴姑娘,过来喝一杯如何?
胡宴连眼皮都懒得抬:今天我喉咙不舒服,不喝酒。
商人一时语塞,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那我出五十两银子,不知请不请得动?
宴儿愿意,一分钱不要也能陪,不愿意,千金不动。
堂下一时寂然无声,云从风被众人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舒服,道:宴姑娘,在下贫困无所依傍,微末小事,实在不值得您动手,我自己来就好。
胡宴道:对我来说也是微末小事,举手之劳而已。
云从风:
气氛着实尴尬,他闷头喝酒。胡宴卖的酒是狐族特产,酒烈,喝下一口,有如吞了一口火焰,从喉咙滚到胃里。从里到外,整个人都热飘起来。
外裳差不多烘干了,内衣还是湿的。云从风不好意思当众脱衣,要进房独自烘衣。胡宴一口答应却将他往楼上引。
云从风看看:宴姑娘,这不像大通铺啊。
胡宴谎话张口即来:真不巧了,今天大通铺满位,楼上的客房还空着好几间。看您是读书人,就不收您差出的房钱了,空着也是空着。
是吗?云从风愈加疑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位看着不像是盗,那就是?
他暗中捏紧了护身灵符,跟着胡宴走进上等客房。客房窗明几净,宽大敞亮,角落里有专用的兽型铜暖炉。
胡宴将铜暖炉拉至八仙桌旁,云从风坐下,慢吞吞地脱下湿哒哒的上衣,面皮微红。胡宴看着玩心大起,一屁股坐到他大腿上,贴近了仰头笑嘻嘻地:暖和吗?
云从风没有惊慌失措,也没粗暴推开他,镇定地说:还行。
公子可真瘦呢。他手指慢慢划下来,云从风刚喝了酒,皮肤还冒着热气,红红的,底下凸出一块块的骨头:是进京去读书的吧?怎么也不多吃点?
没钱。
瞎说,王京粮价高昂,没点底子可住不下去,你家里人就没多准备点吃的?
没有,他们也没多少钱。胡宴继续在他胸上打圈圈,云从风觉得痒得难耐,抓住他手,语气仍是温和的:别闹了。
不要。就要闹,他再次向云从风胸口袭去,云从风巧妙地一扭身子,顺势让胡宴坐上了,自己站起来,把烘好的衣服穿上,我要睡觉了。
胡宴熟知他的习惯,晚睡前必要读一个时辰的书,说是要睡觉,其实是赶他走呢不过他们现在还不熟,身份都没挑明,还得耐心点再说。
他起身,柔柔弱弱地行礼:那奴家就不打扰公子休息了。
云从风似乎是打了个激灵:嗯辛苦宴姑娘了。
他出门,云从风等他走到楼梯口再轻手轻脚地关门。不免让他心生感慨,他还是那样,克制而无处不妥帖。
他还是那样。胡宴高兴起来,不是虚无的幻境,也不是记忆编造出的假象,这样真实而自然的反应绝对是他,是任何幻术都营造不出来的。
他重生了,回到了他与他初相识的那一天,一切或将改写。
想想就开心,他愉悦地哼起歌来,蹦蹦跳跳下楼梯,震得楼梯板咚咚巨响。炽奴端着一大锅砂锅鱼头走来,抬头一看他高兴得像个孩子,无比震惊:掌柜的?您今天是咋的了?!
啊?啊!
第3章 浣溪沙
胡宴很惨烈的,脚扭瘸了。
只能怪他高兴得过于得意忘形,没注意脚下,千年的老狐狸竟然失足在小小楼梯上还受了伤,传出去脸都丢光了。炽奴更是懊悔不已,一个劲儿埋怨自己太一惊一乍了,才害了他。
一点小伤,骨头正回来坐上休息一两天也就没事了,不想客栈里的客人听说他受伤了,纷纷送来一堆不必要的滋补品,殷勤问候,阵势大得胡宴自己都以为他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人来得挺多的,偏偏就剩云从风没来。胡宴巴巴地看着门口,望眼欲穿,从早上躺到晚上,都快熄灯了还是没来。满心郁闷:他为什么不来?
他让炽奴借送热水的借口上楼探望了下,炽奴送完水,回来说他还在读书。
读书读书,这个死呆子就知道读书。
既然他不来,他索性躺久点。犟劲上来,他什么时候来他就什么时候起来。
躺久了骨头疼,大腿疼,胡宴悲从心来,哀哀怨怨地唱起了一首浣溪沙:云淡风高叶乱飞,小庭寒雨绿苔微哎,深闺人静掩屏帷。粉黛暗愁金带枕,鸳鸯空绕画罗衣,那堪辜负不思归。唱得随时要断气了一样,委屈得能拧出酸汁儿出来。
唱完了,他觉得唱得不好,音准大失。重唱了一遍,提了中气,第三遍他大腿骨头疼得紧,索性坐起来小声唱,唱着唱着,外头有人敲门。
谁啊?
门外的人局促不安:是我,云从风。
可算是来了!他赶紧躺下来,压低了声音:进来吧,门没锁。
门推开,云从风走进来,神色有些憔悴:听说你脚崴伤了。
啊,没什么大事,一点小伤而已。
小伤你会躺上一天?他坐下来,看到床边堆积的滋补药品,这些不适合你。
胡宴躺着有气无力:知道,他们跟风凑热闹罢了。
云从风僵坐了会:能让我看看吗?小生不才,在医道方面学了点皮毛,或许能帮到你。
胡宴窃喜:嗯,没事,小伤而已。侧过身来脚伸出被窝。
胡宴的皮很白,冷白。脚脖子骨头正回来了,但是那一块儿皮还是淤青的,拉扯最厉害的地方肿起了大泡,泛着红血丝,宛如白玉盘里盛了一串半熟半生的红葡萄。
云从风轻轻碰了下,问:肿了多久?
大半天吧。
云从风抬手掐诀,寒气笼罩,胡宴瑟缩了下,被他摁住了:别乱动。
冷。
等会就好。
片刻,肿泡消下去了。云从风掌心揉了揉,将冰凉的皮肤熨热:好些了么?
好了。他迅速缩进被窝里,瞥到云从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决定还是不戳穿他,大概他为他疗伤的时候,已经察觉到了他身上的妖气?
天色已晚,姑娘受伤了就早日休息吧。
好,公子读书也不要读太晚了,对眼睛不好。
云从风颔首:多谢关心。转身离开。
胡宴听着他脚步声远去了,噗嗤笑了出来:他忍得也够辛苦的,真不知道他当初是怎么忍到洞房时才说的诶?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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