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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桃牛奶冻(4)

    没事,跟着你,就不会不舒服了。
    你到底好了没有?
    江修气定神闲地坐在沙发里,含///着笑意看方云晚在他面前急得跳脚。一直到桌上的手机显示有来电,江修才终于决定大发慈悲不再逗他,扶着桌子站起身,边用眼神示意方云晚往外走,边接起电话:是,金桥幼儿园,稍等,我们马上出来。
    走出几步,不见方云晚跟上来。江修扭头便见方云晚站在原地盯着他,声音里泛着冷意: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金桥幼儿园?
    江修无奈:我们不如路上说?不然安安该等急了。
    这个点堵车堵得厉害,方云晚去接孩子又赶时间,江修只好让徐章用打车软件就近叫一辆车过来接他们。
    司机的车技很好,因为江修一上车就交代过,赶时间,尽量快,车子在拥挤的车流中曲折前进,进度喜人。但网约车每日上下乘客太多,车里的空气有些浑浊,气味也不大好闻,晚高峰又堵得厉害,车子走走停停左突右冲,乘车人总归不会太舒服。
    方云晚抿紧了嘴唇,悄悄看了一眼身边的江修。他闭眼靠坐着,眉头微微拧着,车窗外流转的光影落在他轮廓深邃、英挺俊美的脸上,明暗错落间,令方云晚莫名地觉查到了一种叵测的危险。
    想问什么直接问。江修声音暗哑低沉。
    你怎么知道安安在金桥幼儿园?
    我为什么不能知道?江修睁开眼,乌木般漆黑的眼睛直直盯住方云晚,又或者我应该这么问,云晚,你究竟怕我知道什么?
    方云晚镇定自若地将目光从江修身上移开,笔直地盯着前方:没有,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只是觉得我们没必要离对方的生活太近。
    尽管没有看向江修,方云晚依然能感觉到江修的目光久久地、静谧地落在自己身上。
    是吗?可是你看起来非常紧张。江修伸手将方云晚无意识地握成拳的手托在掌心里,将他的手舒展开,轻轻捏两下,放缓声音问方云晚:放松点,安安是白铭的儿子,对不对?
    不知在想什么,方云晚竟然没有立即将手抽///出来,只是身子顿然一僵。
    江修又捏了捏方云晚的手心,安慰他:抚养恩师的遗孤,说明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我没有不高兴,你不要紧张。
    不许你提他!方云晚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江修不以为忤,依旧是声音平和:好,那我们今天先去接安安,其他的事,另外找个时间好好谈,行不行?
    五年前,把方云晚藏匿心底的往事公之于众、闹得满城风雨的是他,害方云晚与蓝标大奖失之交臂、从此离开自己所喜欢的事业的是他,令白铭被隅城大学除名郁郁半生的也是他。
    所以,还要谈什么?还有什么可谈?
    方云晚干脆利落:我们没有什么可谈的。
    我不这么觉得。江修摇头,当年我们甚至没有见上一面,你就离开了隅城。关于那件事,我始终没有机会正式向你道歉。如今你能回到隅城来,说明你不再逃避,我想我们应该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谈了。
    方云晚冷笑:我们可以谈,那白铭呢?
    这跟白铭有什么关系?江修叹气:云晚,你讲点道理。
    你可以要我讲道理,但是白铭要去哪里讲道理?方云晚冷冷地盯着江修。
    重逢以来,江修还没有在这样近的距离里仔细看过方云晚,被五年的时光雕刻打磨过的少年,像是雏鹰忍痛磨去所有柔软,连面部的轮廓都显得冰冷刚硬。
    方云晚语气冰冷,吐字缓慢:白铭已经死了。你的道歉他听不到,你的道理他也听不到了,现在再谈这些,还有意义吗?
    大约是觉察到车子里氛围不对,司机紧赶慢赶,总算在两位乘客情绪失控前将车子稳稳停在金桥幼儿园门口,提醒两人下车。
    话不投机,方云晚推门下车,连声招呼也不同江修打。
    江修叹口气,认命地下车快步跟了上去。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连晚托班的小朋友也已经被晚下班的爸爸妈妈接走,幼儿园里的灯关了大半,显得暗沉沉的。方云晚抬头,一整栋房子,只有二楼还有一间教室亮着灯正是安安所在的向日葵班。
    金桥幼儿园是白铭家附近的一家私立幼儿园,环境好,老师负责,唯一的缺点就是学费太贵。方云晚刚回隅城时连份正经工作都没有,靠着网上接一点设计稿,饥一顿饱一顿的,其实动过把安安转去离自己租住的房子近一些、收费也低一些的幼儿园的念头。
    但是安安很喜欢这里,每天来接他,他都会兴致勃勃地指给方云晚看:爸爸带他去那家店吃过面条,爸爸给他买过那家店的蛋糕。幼儿园门口的那条路,处处是安安和白铭一起走过的痕迹。方云晚不愿意住在白铭的房子里,把安安接到自己租住的地方已经是委屈孩子了,他实在不忍心将孩子和白铭之间的最后这一点牵连也掐断掉。
    教室里空荡荡的,老师坐在木地板上陪安安搭积木,看见方云晚来了,温柔地告诉安安:安安,你看谁来啦?
    安安扭头看向门口。小家伙大概狠狠哭过一场,鼻子眼睛红成一团,此刻见接他的人来了,并不像别的小朋友欢欢喜喜地扑过去,只撅着嘴看着方云晚,大大的眼睛里明明装着委屈,却懂事地不敢大张旗哭地哭闹。
    方云晚走过去抱住小家伙软软的身子:对不起呀安安,今天叔叔有点事,来晚了,你可以原谅叔叔吗?
    安安松开手里的玩具,短短的手臂环住方云晚的脖子,闷闷地「嗯」了一声。
    方云晚抱着孩子起身,向老师道谢。老师揉了揉安安的头发,怜悯地看着趴在方云晚怀里的孩子:安安情况特殊,能照顾,我们就多照顾他一些。
    告别了老师,方云晚抱着安安下楼。江修刚刚病过一场,身上乏力得很,不敢跟在方云晚身后奔走,站在校门口依旧是守株待兔地等着。
    两个人在来路上的聊天并不愉快,方云晚假装没看见江修要走,不料怀里的小家伙是个胳膊肘朝外的,趴在方云晚肩头眼尖地看见了江修,脆生生地喊道:叔叔你看,是那天的那个糖果叔叔!
    江修好笑地看了一眼一脸崩溃的方云晚,指了指校门口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这么晚了,你不饿孩子也该饿了,赏光一起吃点东西?
    作者有话说:
    走一下情节,这一章是健健康康的修修下一更,周日吧?
    第6章
    小米粥
    我们坚强勇敢,但是已经都不可爱了。好可惜。
    金桥幼儿园的位置在颂文大厦与方云晚租的房子之间。
    在方云晚的原计划里,下班来幼儿园接上安安,两个人在幼儿园附近简单吃点东西,再搭个公交车慢悠悠地晃回去,不早不晚刚刚好。
    谁能料到半路杀出个江修?
    以方云晚对江修的了解,吃饭这件事儿,他要么不吃,若是肯吃,是绝对不同意随便对付过去的。
    果然,司机开着那么大的一辆车七拐八拐穿街走巷,最后停在一座小小的院子外。
    这家店方云晚以前也是来过的。
    他记得这家的老板是与江修有些渊源,江修一直对他家的粥食汤水情有独钟,有时他一忙起来,顾不上吃饭也顾不上方云晚。方云晚便到这里来要一碗粥,把热腾腾的自己和热腾腾的食物一起摆到江修面前。
    跟着江修走进院子,迎出来的男人,对方云晚而言却是个生面孔。
    他看着约莫有四十来岁,穿了一件灰色的对襟褂子,扣子没扣齐,里头衬了件白颜色的打底衫,裹着颗啤酒肚探头探脑若隐若现。
    江先生来了。
    江修点头,向迎出来的男人介绍:这是云晚,早些年在隅城念书的时候也常来你家吃饭的,这几年不在隅城,都生疏了。又转而向方云晚介绍:这是顺平哥,是纪叔纪婶的小儿子,近几年店里都是他在打理。
    是了,这家小饭店的老板姓纪。
    方云晚依然记得那两个爱笑的老人。
    早年纪婶在宋家照顾宋家人生活起居,纪叔是宋家的厨师。
    听说江修小时候很不好养,小猫似的一个孩子,整天上医院打针吃药,纪婶心疼极了,费了不少心思照顾年幼的江修,后来这种爱护像是成了惯性,她几乎是把江修当亲孙子似的疼。
    方云晚记得有一年冬天,江修特别忙,连带着胃口也不好,只肯喝一点纪婶熬的汤粥。他每天都跑来这里取粥,有时粥还没出锅,他就跟老头老太太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等着,顺便听些江修小时候的事情。
    他也是那时才知道,原来现在冷静自持的江修,小的时候和他小的时候一样,会哭闹会撒娇,不喜欢胡萝卜不喜欢青菜,甚至看到毛茸茸的小猫小狗都会被吓得哭出来。
    他不止一次地觉得可惜,他和江修相遇时,两个人都已经各自滚过泥泞的一段长路,长成了一个泥浆在身上干硬成铠甲的大人,坚强,勇敢,但是已经不可爱了。
    方云晚问:那纪叔和纪婶现在忙什么呢?
    纪顺平低声道:老爷子两年前走了,我妈后来有些老年痴呆。不过这样也好,总比她一个人因为想我爸,整天偷偷抹眼泪要强点。
    对不起,我不知道
    纪顺平笑笑:没事,都是几年前的事了。
    边说着,纪顺平边把人往里面领:今天准备了金汤海参小米粥。说带了个孩子,我多准备了个拔丝地瓜,这菜得趁热吃,一会儿你们坐定了我再去做。
    方云晚看着怀里瞪着大眼睛东张西望的安安,有些不好意思:不用那么麻烦,他不挑食,吃什么都行。
    那怎么行?你们难得来一趟。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穿过天井走进一个小包间。
    这包间也是以前江修带方云晚来常用的,房间不大,里头的餐桌也小,不是那种酒店里气派的大圆桌子,而是一张小方桌,璞拙笨重得像是直接从地里拔\\\\出来的。
    可每一回,在这个小包间里,跟江修挤在小小的一张方桌上吃饭,方云晚都觉得心里满满的,暖暖的,像是桌上的暖和的汤汤水水直接灌到他心里,他的心就像气球一样鼓鼓涨了起来,再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
    桌子中央是一只砂锅,砂锅里是大半锅金灿灿的小米粥。围着砂锅还摆了一圈佐餐小菜,笋丝酱菜、皮蛋豆腐、煎蛋卤料之外,又炒了腐乳空心菜和蚝油菜心,一桌子菜简单,却准备得十分用心。
    方云晚回过神来时,江修已经亲自动手装出了三碗粥出来,将装在卡通碗里的粥放到安安面前,不确定地问:他能自己吃饭吗?
    方云晚点头,拿手指试了试碗里小米粥的温度,把勺子拿给安安。
    小家伙显然是饿坏了,一拿到勺子,便从眼前的碗里挖了一大勺,塞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于是江修把剩下的两只瓷碗里,装满了的那碗推到方云晚面前:你也快吃,饿久了伤肠胃。最后,把仅装了半碗粥的那只瓷碗挪到了自己面前,慢吞吞地拿起勺子舀了半勺粥,慢吞吞地含进嘴里。
    方云晚瞟了他一眼,心想,安安都吃得比你欢。
    他没说出口的话像是被听到了一般,江修缓缓咽下一勺粥,放下勺子,温声安慰方云晚:我午饭吃得晚,还不是很饿。没什么不舒服,你别担心。
    方云晚愣了一愣,嘴硬道:我只是觉得你吃得慢,太耽误时间。
    江修依然握着勺子慢条斯理的喝粥,咽下半勺小米粥后,才慢悠悠地说:确实是晚了,我吃东西慢,一会儿你们吃完就先走,司机在外面等着,直接让他送你们回家。
    那你呢?
    这大约是方云晚今晚为数不多的一两句人话之一。江修显得有些高兴,连带着喝粥的速度都快了几分,像是专门为了回复方云晚的话,着急忙慌地将一勺子吞下去一般。
    大约喝得太急呛了一下,江修偏过头去咳嗽几声,又拿手抵在心口捂了一会儿,才缓过气来,解释:别管我,我让司机回来接我,或者让徐章帮我再叫个车,我就一个人,有很多办法可以回家,你带着孩子不方便,还是让司机送你们吧。
    其实方云晚从问出「那你呢」三个字开始就后悔了。
    江修这个人给点阳光就灿烂,惯会蹬鼻子上脸,他不过顺嘴的这么一句话,天知道江修脑子里要添油加醋想成什么样子,只怕会错意觉得他心里面给他留了条缝,往后的日子又要死乞白赖地缠上来。
    方云晚是真的不想跟江修再有牵扯。他只想做个没头没脑开开心心的普通人,不求富贵显达,也不想狼狈落魄,他已经打算往后的人生与安安相依为命,安安心心地把孩子拉扯大。幸运的话他会遇到个什么人,志趣相投,相伴度日,遇不到的话也没有关系。
    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再成为江修砧板上的肉,任其拿捏,束手无策。
    江修是一条鲸鱼,而方云晚是微不足道的小虾米。江修摆一摆尾巴激起的水流就能把方云晚卷进旋涡里,他无法对抗,只想离他远远的,不受波及。
    可回到了隅城,要避开江修谈何容易?
    这一餐饭终归是只有安安一个人吃得有滋有味。
    他果然很喜欢后来上的拔丝地瓜,已经顾不上用勺子里,一手抓着一个方云晚过了凉水放到他碗里的地瓜,拿门牙去咬炸地瓜外裹着的脆糖衣,咔呲咔呲像只小松鼠。
    方云晚两碗粥下肚,却见江修面前的那小半碗粥还没见底,他也是一副没打算正经吃饭的模样,正捏着勺子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盯着他袖口露出来的伶仃可怜的手腕,方云晚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起身叩了叩桌面:谢谢你的晚餐,我们吃好了,先走了。
    江修轻轻「嗯」了一声,却没抬头。
    一直到方云晚抱着安安走到了门口,才听见江修又低声交代了一句:司机就在门口等着,坐车走,别折腾孩子。
    安安在方云晚怀里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确实是晚了,纪家院子所在的老城区里道路狭小,不少司机都不愿意进来。这一回,方云晚终于没有拒绝江修:好,谢谢。
    和纪顺平道过别,方云晚抱着孩子走出院子,却发现江修的那辆黑色轿车前还停了辆白色轿车,心想,纪家的生意是越来越好了,这么晚还有人特意开车来吃饭呢!
    方云晚先把安安放进车里,自己随后坐进去。
    关车门时,他恰好看见那辆白色轿车的车门被推开,从里头下来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戴眼镜男人,那人脚步有些急,跟阵风似地飘过去。
    人影只一闪而过,但方云晚却认出他来了。
    这个人,不就是那晚陪着江修去医院看病的人吗?
    方云晚暗笑,刚刚还在担心司机先送了自己和安安,再折回来接江修,会不会让他等太久。原来江先生自有相伴左右之人,他是从旧时光里走来的故人,对如今的江修一无所知,那些可笑的担忧,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
    方先生,可以走了吗?
    方云晚将目光从车窗外收回来,随手捏了捏安安软嫩的脸蛋:走吧,麻烦师傅了。
    往后的半个月,江修在方云晚的生活中仿佛凭空消失了。赋闲几个月的方云晚渐渐适应了朝九晚五的生活,安安连着观察了三天,确定方云晚虽然迟到但还是会来接他,没打算抛下他后,开始学会不哭不闹玩着玩具等待着方云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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