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程雯正听着她诉苦,顾佳丽突然煞有介事地问:小卢,以往采访稿核对不都是通过公司邮箱发的吗,怎么这次改用微信了?
此话一出,整个办公室无比默契地陷入一片尴尬与寂静。
卢佳佳难得占下风,正巧看到易玖,她像是找到了缘由:我和小九都加了,微信上联系方便些,是吧小九。
又拿她当挡箭牌。
易玖扯出一个笑,点点头。
卢佳佳抱怨归抱怨,抱怨结束之后还是又乖乖去修改稿子。
下午五点,卢佳佳的抱怨声第四次响彻整个区域:不是,这小梁总到底是要我怎么改啊!
易玖坐在位子上,好奇地看过去,卢佳佳整个人画着精致的妆容,面色却是天差地别的憔悴。
顾佳丽:不是堪称赏心悦目嘛,这看着好像也不是很悦哦。
卢佳佳没说话。
哎呦小卢,你要是不行就让你这研究生给你看看嘛。顾佳丽托着腮,继续输出。
卢佳佳有的时候真的很讨厌顾佳丽这张嘴,今天她就没占过上风:行啊,小九,过来。
易玖觉得自己真可怜。
她走到卢佳佳身边,听着卢佳佳给她布置任务。
那就是
她也写一版。
顾佳丽:啧啧,小九,你这可得好好写,这可是梁总第一个采访报道,你要是写好了,媒体圈能有你一个名字。
易玖觉得顾佳丽真会画饼。
顾佳丽觉得卢佳佳绝对会拿易玖的稿子当自己的。
卢佳佳觉得顾佳丽这人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暗流涌动,Talin目光在三个女人间梭巡,悠哉哉地嗦了口咖啡,距离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他已经准备就绪,就等时间一到背包下班。
初次写稿,易玖觉得十分艰难,她在办公室待到八点,耳机里循环着梁肆延的录音,她认真地写着稿子。
该说不说,梁肆延的声音真的很好听,沉冷磁性,像夏日里翻滚着的海浪,甫一开口,那声波轻拍着耳廓,泛起涟漪。
再次整理他的回答,易玖才发现他回答得滴水不漏有条有理,信息之间环环相扣,这是多年阅历和知识底蕴所造就的。
这人这几年到底干嘛去了,堪称脱胎换骨。
从毓晗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易玖还在写稿子,静谧空间里,电话铃声突然在耳际炸开,她吓了一跳,接起电话。
小九,我给你发的消息你怎么没回呀!从毓晗撒娇。
易玖忙点开微信,从毓晗发了一家西餐厅,约她周末一起吃饭。
好的吃吃吃,我在写稿子,没看见。
实习生都开始上手啦!
对呀。
写的什么呀?
易玖一顿,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如实说:写梁肆延。
电话那头也是默契地沉默片刻。
你们见过了?
嗯。
你加班就是在写关于他的人物刊?
嗯。
那你现在
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这是工作。
她这副义正言辞的样子倒让从毓晗没话说,她哦了声,又问:那你什么时候下班呀?
易玖如实回答:不知道,应该要很晚了,那边一直不过稿,时间要来不及了,我想在这里写完。
那你赶不上地铁回学校了啊。
末班地铁是十一点,还有两三个小时,我应该可以写完的。
从毓晗听到这话,就不打扰她了,让她赶紧写完。
挂了电话,从毓晗鼓着腮帮子,看着清吧U型吧台上正在抽烟喝酒的三个男人,时不时有打扮艳丽的女人上前要联系方式。
真不愧为暴风中心,自带所到之处都能吸引旁人眼球的气场。
从毓晗怒从心底起。
她没好气地坐到连洲身边。
我的大小姐,您又怎么了?连洲看着她。
从毓晗对上梁肆延的视线,对方叼着烟,晃了晃酒杯,语气挑衅又随意:这么久没见,被你梁哥帅到了?
说话间,喷薄白雾上涌。
万恶的资本家。从毓晗低声咒骂。
资本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有事?
从毓晗:有人在杂志社里改稿改到有可能赶不上末班车,有人在这里吃喝嫖赌吞云吐雾,这社会两级分裂能不能好了!
沈邵闻不满:从毓晗,嫖赌在哪里,小心我告你造谣。
从毓晗:谁坐被告席还不一定呢。
沈邵闻:......
梁肆延翘着脚,低着头晃着手机,手机一角在桌面上敲了敲,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了。他干脆利落地放下酒杯。
沈邵闻皱眉:一口都没喝呢就走了?
奈何对方头也没回,随意地摆摆手,高大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临近十点半,易玖还没写完,她把内容备份到微信助手上准备回寝室接着写。起身的时候才发现卢佳佳也没走。
佳佳姐。易玖想了想还是叫她,我先走了。
卢佳佳也快好了,她点点头,不准备和易玖一起走。
四月初的天气还是微凉,夜里露水重,风大。
易玖出了杂志社的门,照例往地铁站走,却被一辆欧陆吸引住目光。
很眼熟,车牌也是熟悉的连号。
她脚步定住,看着车窗移下,像是缓缓拉开的帷幕,剧中主角赫然出现。
骨节匀称的手搭着方向盘,指尖毫无节奏地轻叩,霓虹灯光影在梁肆延的脸上缓慢流动,黑色立领夹克更衬得他颌面线条凌厉。
他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溶溶月色里。
下一秒,他抬眼朝易玖站着的方向看过来,直勾勾地看着。
片刻不移。
易玖觉得她现在该做的就是径直走掉,或者在走之前啐一口唾沫在他脸上,然后再加一句:死骗子。
但是他是阅丽未来半个月的摇钱树,也许摇钱时间会持续得更长一些。
理智和现实都在告诉易玖,不能这么做。
所以她露出一个自认为非常完美的笑容:小梁总,晚上好。
梁肆延也笑着,漆黑锐利的目光紧紧凝在她脸上:小十,晚上好。
十你......大爷。
那个曾经是专属于他的特定称呼。
这个在她看来亲近又暧昧旖旎的昵称。
在两人不欢而散之后,他还可以这么随口说出,他居然还敢这么叫她。
梁肆延这副轻描淡写的样子,让易玖觉得在意这七年的人只有自己。
她忍住那些委屈,强装镇定:那梁总,我先走了。
易玖。他又叫她的名字,明明两人相隔几米,那若有似无的侵略感还是顺着春夜的风裹挟着易玖的周身,围剿着她的心绪。
易玖苦恼自己居然真的乖乖停下了脚步。
听说你是因为赶我的采访稿才加班到这么晚的?
废话,自己高中的时候八百字作文憋不出半个屁,现在都能对六千字的采访稿指点江山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
梁肆延挑眉,语气诚恳:但我还是感到很抱歉。
易玖客套笑着:梁总您真客气。
装个毛线,知道抱歉就赶紧通过,还有工夫在这儿猫哭耗子。
所以,为了表达我的歉意,他开门下车的时候,恰好吹过一阵凉风,使得他敞开的衣襟里灌满了凉意。
他踱步走到副驾驶的位子,打开车门,眉眼被路灯晕染得有些温柔,我特意来送你回学校。
第39章 心动
梁肆延说这话的时候, 银白的月光恰如其分地抖落在他的眉眼处,瞳色显得有些淡,又有些温柔。
在易玖看来, 梁肆延这人一直都是奇奇怪怪的, 好看皮囊之下不知道装着些什么。
高中时, 他若有似无的接近,似是而非的暧昧对话,还有那双她自以为透着喜欢的好看眉眼, 无一不在向易玖透露一个彰明较著的讯息
他喜欢自己。
于是她鼓起勇气, 毫不犹豫地撞了南墙。
结果显而易见,那个寒冷的冬天猝不及防地回咬了她一口,她的伤口在天寒地冻之中裂开、流脓, 又愈合、发痒。
是她自己识人不清,她认。
可是现在呢,他现在这些举动到底是为哪般?
易玖语气生硬地拒绝:不好意思梁总, 我有人接。
哦?
是的,坐惯了欧陆,想换换。
换什么呢?
换个比欧陆更贵的。
多贵?
少说也得千万吧。
哦。梁肆延眼里掠过毫不掩饰的玩弄意味, 他慢悠悠地说,地铁啊。
如果杀人不犯法,如果双肩包里的平板电脑可以化作石砖, 她真想砸死他算了。
易玖不着痕迹地扯了下嘴角:嗯。
梁肆延笑着, 眉眼间尽是松散意味:那我现在去考地铁驾驶证还来得及吗?
易玖也笑, 嘴角笑意比他还大, 说出的话却带着刺:那您载那么多人, 哪还顾得到我啊。
梁肆延挑眉, 不置可否:你说的对, 所以还是赏脸坐坐我的欧陆吧,这里只有过你一个人。
日......
梁肆延漂亮修长的手指叩了叩车顶,眉眼潋滟笑意,带着勾人诱惑:上吗?
直至车快开到人大校门口,易玖都想不明白她怎么就上了这个人的车。
稿子不是我故意卡你们,内容上不够简洁,精准度也不够。前一个路口正值红灯,梁肆延靠着靠背,习惯性要拿烟,之后又放下。
易玖没想过他会突然提这件事,她很快反应过来,认真求教:那应该怎么改?
接收到梁肆延那堪称似笑非笑的眼神时,易玖才发现自己刚刚的行为仿佛是在向骗子乞讨,对素食主义者推荐猪肉,问生产科医生哪里结扎。
易玖强装镇定:就是想问一下梁总有什么高见,毕竟我才刚出学校,经验不足,当然了,我也可以自己琢磨。
梁肆延一副知心哥哥的模样,他点点头:谈不上高见,但不是一两句能说完的。
红灯跳动了几下,又变成绿灯。
梁肆延把视线挪回前方,随口道:但是现在太晚了,孤男寡女待在一起也不方便。
哦,这么多年不见,开始走善解人意那一挂了。
传出去对我名声也不好。他慢悠悠地把下半句话说完。
易玖自认不是一个喜欢说脏话的人,也没那些口癖,但是遇上梁肆延开始,她的脏话系统好像就自动开启了。
傻逼梁肆延。
易玖没话可说,只能淡淡地嗯了声,但是那声音发出来就变成了从鼻尖哼出来的一声轻嗤。
逼仄车内,尴尬蔓延。
梁总,刚刚我是......我是有鼻炎来着。易玖说谎不打草稿。
梁肆延透过前视镜睨了她一眼:是吗?
嗯!
车在校门口停下,易玖在车刚挺稳之后就立刻下车:梁总,谢谢你载我这一程,关于你说的那些意见我会尽快改好,明天中午之前将终稿发给你的。
怎么谢?梁肆延问。
啊?
谢什么?
她刚刚说谢什么了吗?
不是要谢我载你一程?
易玖觉得自己这么长的一句话的重点应该不在这里,而且是他自己舔着脸死乞白赖要她上车的啊。
她扯出一个笑:就用完美的终稿来表达我对您的感谢吧。
校园外道路两旁的枝叶像细浪翻腾,发出簌簌声响,纵横交错的电线杆将天空分割成四分五裂的块状,又像一块块菱形的糖果。
梁肆延降下车窗,看着易玖背着包走在回学校的路上,路灯拉长了她的身影,他的心一动。
看着她的背影,梁肆延突然想起那次从普愿海回来,她说,她想在夏天的时候去普愿海,和他一起。
可是他们连春天都没有迎来,更是全然错过了那一年的盛夏。
易玖回寝室又洗漱一番之后已经很晚了,她熬夜把稿子赶出来之后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时间点去叨扰卢佳佳,倒是对方先在微信敲了她。
卢佳佳:写得怎么样了?
易玖:写好了。
她把word发给卢佳佳。
卢佳佳是半个小时之后再回的:易玖,写的很棒,我稍微修改了一点。
而后她把最终稿发回来。
易玖不是一个需要靠鼓励来支撑自己好情绪的人,但是看到那行字,她还是很开心,突然觉得加班也没什么关系了。
但是除了她,没人这么想,以至于周末和从毓晗出去吃饭时,从毓晗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刚进社会就被pua了。
易玖吃了口意面:可是总比我大四做毕设的那个导师好吧。
从毓晗想起当时易玖天天和她抱怨这件事,她点点头:也对。
对了,你看见梁......那谁,有什么观后感吗?
没有。
如此斩钉截铁。
从毓晗追问:真没有啊?
有点讨厌。
只是有点?他这属于玩弄你的感情啊!
重了重了,玩弄谈不上。
易玖看着从毓晗替她打抱不平的模样,试探着问:他可是你从小到大的玩伴。而易玖是她从高二才开始认识的,怎么算从毓晗都该是跟梁肆延关系好点吧?
从毓晗满不在乎:那又怎么样,我家的狗也是陪我一起长大的啊,它要是咬了你,那该骂还是得骂。
易玖:......好姐妹,你说的对。
易玖和从毓晗吃到一半,两人聊得开开心心的,易玖接到程雯的语音电话,让她现在去江月路和顾佳丽汇合,一起去采访豫商的李总。
易玖疑惑,她是跟着卢佳佳的,怎么这个活也落到了她的头上。
而且,今天可是周末啊......
单休的公司都是耍流氓!
易玖拿着包,和从毓晗连声说了好几句抱歉,然后匆匆赶去江月路。
从毓晗看着眼前吃到一半的菜,没半点心虚地拿起电话:喂,连洲啊,一起吃个饭吧。
周日下午四点,remche关于下半年的开发性金融合作会议准时结束。
会议室门打开的一瞬,立于过道两边的助理纷纷上前。
梁肆延走在最后,微微低头和银监办的人说着什么。
他一身西装笔挺,衬衫第一颗扣子散开,暗灰色领结像一只蝴蝶亲吻着他的喉结,整个人衬托得利落分明。
整个会议厅外,几近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望着他,这个年仅二十五岁就执掌瑞华集团半壁江山,在京北金融圈混出名字的男人。
他总是这样,张扬夺目地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
和银监办的人交谈不过片刻,对方笑着和他握了握手。
姚峰走到梁肆延身边,几人往电梯口走,彼时的电梯口处站着的都是身着西装的各界金融人士。看见梁肆延,众人都微微颔首当做打过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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