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米词-(2)
怎么了?唐风不明白。
唐棠说:我的未婚夫,青山派掌门独子,就叫钱子皓。
唐风先是一愣,接着便站起身,仔细地往下看去,眼神定在钱子皓身上好半晌,忽然一甩袖子,大怒道:天赋平平、满脑肥肠、贼眉鼠眼、歪瓜裂枣!他已有十八岁了吧?甚至才将将金丹,怎么能护得住你?!家主是怎么想的,就把你许给这样的人?!
一旁的侍从们满头冷汗,虽然钱子皓是用丹药硬生生堆上去的修为,十八岁的金丹虽然不能挤进天才一列,但其实也不算弱了。
但谁叫唐家是个千百年屹立不倒的庞然大物,总出怪物似的天才?十八岁的金丹,在唐家甚至只能算末流之下。
这到底是青山派的地方,侍从们没想到有人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辱骂青山派的少掌门,幸好这仙台是青山派特意为唐家立的,仙台上也没有旁人。他们也不敢多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唐棠倒是很淡定,说:指腹为婚,当时父亲如何就能知道他会长成现在这个模样?
唐风不满道:那现在知道了,应该叫父亲为你解除婚约。
唐棠没接话,只是低着头往下看。
这具身体有白化病,眼睛不太受得住阳光,她眯着眼看了好半晌,发现擂台之上,牧行之手里的铁剑被鞭子硬生生抽成了两半。
那把断剑蹦飞出去,牧行之接连后退几步。按照同门比试的规矩,对手失去武器后就该停手了,牧行之显然也是如此默认的。
然而钱子皓却不肯善罢甘休,他乘势逼近,长鞭一挥,就朝着牧行之的脸狠狠抽去!
他手中的长鞭是个品质极好的灵器,鞭子里甚至夹杂着细软的长刀片,这一鞭下去,牧行之怕不是脸都要硬生生刮去一半!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牧行之微微偏头,用尽最后的力气,以极其细微地角度避过了长鞭,然而长鞭破空而来的气流却免不了在他脸上留下了一条又长又细伤口。
胜负已分。牧行之说。
然而一旁做裁判的长老却好像眼瞎了、耳聋了一般,只是默默地看着,不肯站出来说上一句结束。
刹那间牧行之明白了什么,他踉跄着站起身,却还没等站稳,便忽然感觉有一股力量死死地压住了他的脊背,想要把他碾进泥里。
牧行之被那力气压得跪倒在地上,他抬起头,只见一个正在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巨钟压在他的头顶。
牧行之的心脏忽而鼓动着,疯狂跳动起来。
这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生死一刻了,但就是在这样危机的时刻,牧行之脑海里闪过的念头居然是: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居然都和他梦里的一模一样!
他不知道这是冥冥之中的某种预言还是什么,他只是发现,这一次没有了梦里如同雾气一般的迷障的阻挡,他第一次看清楚了梦里站在自己身前的人是什么模样。
满脸肥肉、善用长鞭、说话的声音里都流淌着油腻的恶意即使他早有猜测,但也为自己的对面的人脸上疯狂的表情所惊。
钱子皓就那样挂着狰狞而快意的笑容,说出了和梦境中一模一样的话语:
今日我就大发慈悲,送你一家团聚!
长鞭的阴影直直地打下来,牧行之却丝毫没有畏惧,一时间只觉得万籁俱寂,似乎全世界都能听到自己疯狂的心跳声。
他眼睛睁得很大,分明直面死亡,脑海里头却只有一个念头:让我看清楚梦里那个女声,到底是什么人。
他在心里默念着倒数:一、二、三
银光破空而来。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如梦中那样下意识地闭上眼,而是忍着眼睛被光芒灼伤的剧痛,猛然转过身
那一瞬间他疯狂挣扎的力道甚至连巨钟法器都没能完全压制住他,叫他硬生生地站起来,转过了身。
牧行之仰起头,与仙台之上,那个他魂牵梦萦的人对上了视线。
少女伫立其上,银白的发与雪白的衣衫交缠飞舞着,她背着光,如同神祇降世,那光芒为她周身镀上了温柔的光,黯淡了她的五官,却有一抹流金在她眼瞳里流转,光华熠熠,是晦暗中的一点烛火。
少女似乎也在低头看着他,在万千人群中,在万籁俱寂中,他们隔着人群遥遥对视。
旋即,少女两指并拢往下一挥,淡声道:破邪,回来。
长剑嗡鸣一声,它乖乖地把自己□□,甚至贴心地在空中挥舞了几下,抖掉了溅在自己身上的血珠,才回到了少女身前。
在那清透的长剑上,牧行之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他浑身脏扑扑的,衣衫也破烂不堪,脸上甚至还有未干的血迹,但是一双眼却十分明亮。
对上了,一切都对上了。
牧行之再也支撑不住,仰面倒在地上。在视线余光里,他看到钱子皓的手被那柄长剑死死地钉在了刻度石上,即使长剑的主人把它抽出来,钱子皓的手仍然挂在上面。
那刻度石是记录擂台胜负的石头,而刻度石上,钱子皓被钉在了在败字上。
牧行之嘴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彻底散开,便感觉到一股磅礴又尖锐的威压迎面扑来。
即使再如何,牧行之也是青山派弟子,一下便认出这威压来源于青山派掌门,钱子皓的父亲,白金真人。
他心道不好。
果然,随着威压而来的,还有一个满含怒意的声音:是谁如此胆大包天,敢在青山派地界闹事?!
万籁俱寂之中,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咔哒声,是唐棠将破邪收入剑鞘之中。她往前一步,下巴一抬,那表情甚至是轻蔑的。
她不屑道:是我。你待如何?
满座哗然。
牧行之感到一阵杀意越过自己,直直冲向仙台而去。
他心里担忧那个救了自己一命的唐大小姐受伤,毕竟在传言里她是个不能修炼、身体脆弱如凡人一样的人。
但他的担心显然多余了:关键时刻,唐棠身边的男人一掌拍出,狠狠震碎了金白真人的威压和杀意。
那个男人光看面容与唐棠有几分相似,但比唐棠长相粗犷得多。
他看起来甚至比白金真人还愤怒,大怒道:白金仙尊!你竟敢对唐家仙台出手?!也不看看这台上站着得是谁!
听到唐家二字,白金真人带着怒意的面容微不可察地一僵,将怒意收敛了半分,却还是皱着眉:分明是你们在青山派堂而皇之地出手在前,本尊替唐家教训教训又有何大错?
虽然还是还是嘴硬,但语气已经软化很多了。
唐棠在心里嗤笑,青山派虽说是十大门派之一,但也得靠着唐家大小姐的未婚夫名头才能挤入其中。白金真人不会不知道这里是唐家的仙台,大概只是以为是唐家分支,却没想到里面的人是唐风和唐棠。
唐风是唐家嫡脉,又是千年难出一个的单火灵根天才,即使是青山派掌门,在唐风面前也得低头。
白金真人有些难堪地低了头,唐风却完全不吃这套,他的表情活像是要吃人,几乎是怒发冲冠了,当即便不管不顾地拔剑,狠狠地朝白金真人一剑劈去!
白金真人避过这一剑,却不敢再多说什么。
唐风倒提着剑与他对视,冷冷道:别说只是刺穿他的手,我唐家大小姐即使杀了他,又有谁敢说一句不是?
第3章 嵯峨三
话语中的意思,竟是不管不顾地要护着了。
于是站在唐风身后的唐棠也低下头,朝着白金真人微微一笑。她其实生得甜美,只是白化病的症状让她看起来飘然若仙人,如今这样笑起来,又很有几分狐假虎威的气势。
白金真人也看向她,整个修仙界谁不知道唐棠是唐家的宝贝?因此他虽然难堪又愤怒,但在看向唐棠的时候却不得不露出一个笑容,宽和道:原是唐小姐来了,怎么也不告知一声?
话一出口,不说其他,先拉进关系这是白金真人惯用的伎俩了。
闻言,唐棠看看唐风,很难得地有些心虚:唐家根本不允许她出门,这次她是躲在唐家出行的天船里偷跑来的。而且一开始参加青山派大比的人也不是唐风,唐风是后来唐家发现她偷跑出来,才派来保护她的。
唐风也斜着看她一眼,不言而喻。
白金真人又说:唐小姐与犬子也有婚约在身,等再过些日子结为道侣,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的事情,关上门处理便是,唐小姐当众让道侣难堪,也落了自己的脸不是
没等他说完,唐棠便冷哼一声,说:谁跟你一家人?
唐风早就想让唐棠与钱子皓撇清关系了,立刻附和道:对,谁跟你一家人!
附和不算,他还提了提长剑,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白金真人没想到她这么直接,说话这么难听,又这么不给面子。一时间脸上青青紫紫,一向巧言善辩的嘴张了张,却一句圆场的话都说不出来。
若换了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三番四次得被落面子,早就大打出手了,也就是白金真人能忍他是修真界大名鼎鼎的裙带关系户,本身实力并不如何出众,全靠娶了个好道侣,得了岳家扶持。
真要打起来,他连唐风都打不过。
唐棠知道他是修仙界出了名的软骨头,又见他这么虐待自己的男主,心里对这个人很是看不上,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白金真人气得胡子都在抖:胡闹!胡闹!
你与钱子皓的婚约,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长辈们早先便定下,你们这些晚辈,怎么能如此胡闹!
这是说不过,便要用辈分压人了。
修真界极为讲究辈分礼仪,唐家又是千年氏族,向来自诩高门大户,极为看重礼数、辈分和面子。若站在这里的是其他唐家子弟,哪怕只有唐风一个人,都不得不为着辈分服了软。
可惜站在这里的,却是唐棠。
她盯着白金真人看了一会儿,眼神极为嘲弄,忽而噗嗤一笑,道:本小姐的婚约,本小姐还做不得主了?
告诉你,白金真人。本小姐这次出门,就是为了来看看我的未婚夫是个怎样的人。
我本以为他如同你说得那样温柔俊美、天纵英才,谁晓得实际见了,却是这样一个蠢货。
你!白金真人大怒,他身为青山派掌门,妻妾无数,也有许多女儿,却只在晚年得了钱子皓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宠溺非常。更何况,如今唐棠这样骂钱子皓,已经完全是在打他的脸了。
唐棠却不怕他,她抬起下巴,接着说:长得如同猪头一般也就罢了,若是心地善良,这桩婚约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怎地心也如脸一般丑陋,令人作呕。本小姐的道侣,怎么能是这种人?
白金真人呵斥:你凭什么这样说?!
唐棠:方才所有人都看着呢,分明同为师兄弟,却能狠得下心对同门下手,想要致他于死地?呵,若是放在唐家,一准是要打断手脚逐出家门的!
白金真人的脸一下便涨红了这是事实,如唐棠所说,方才所有人都看到了。
还有其他的唐棠说着,向擂台上的俩人投去一眼。
她的男主如今倒在地上,虽然身形狼狈,但却正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表情奇怪。而另一个人,手还被破邪的剑气钉在刻度石上,吓得六神无主,屁滚尿流,两人之间高下立辨。
唐棠心里立刻对男主多了些怜爱。只是原主这个唐家大小姐是个嚣张跋扈的性子,绝不会把这么一个小弟子放在眼里,所以现在不是她认识他最好的时机。
她把自己怜爱的视线从男主身上移开,重新看向白金真人:方才我的好未婚夫在擂台下说的话,以为本小姐听不到?要我再复述一遍吗?
她微微笑着,只是那笑容在钱子皓眼里看来却像是恶魔似的,钱子皓惊恐地说:不要
可惜唐棠却不是会听他指使的人,她慢条斯理地说:病秧子、早死鬼、好拿捏、叫我往东我不敢往西、升官发财死老婆其他的,还要我接着说吗?
她说得轻巧,但站在一旁的唐风一愣。
旋即,他的面色沉下来了。虽然唐风方才曾发过一回气了,但那个时候他怒于表面,而现在,只是沉着脸,并没有多余表情,却比方才跳着脚骂人的样子更吓人。
他二话不说,立刻提起长剑,狠狠一剑往下劈去!
与方才唐棠带着惩罚意味的一剑不同,这一剑完全是带着杀意,越过了躺在一边的牧行之,直直朝钱子皓斩去!
钱子皓尖叫:啊!!!
剑气里的杀意没有掩饰,在求生欲作祟之下,他竟是直接扯断了自己的手掌滚到一旁,才堪堪躲过了那一剑!
一剑不成,唐风沉气再次提剑。
这一次,唐棠拦住了他。
她低声说:风哥哥,不要杀他。
唐风果然停下,手腕微沉,侧头看她。
唐棠说:他活着,婚书才能除婚约,否则,我还要再等三年。
修真界的婚书是契约的一种,其中蕴含天道之力,不能轻易违抗。
唐风便放下剑,神色恨恨:算你好运!
唐棠安抚住他,扬声道:钱子皓,你我婚约作废,你所做之事,也可一笔勾销。
白金真人方才没来得及救自己的儿子,他松了口气,狠狠地剜了一眼钱子皓,在擂台上,钱子皓尚且抱着自己半边断掌在哭嚎,那模样当真是窝囊极了,再看看与钱子皓差不多年岁却已经是天之骄子的唐风,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废物!只会给本尊丢脸!
唐棠不耐烦看他们之间说什么:白金真人,我尚且尊你一声真人,劳烦你现在就将我与钱子皓之间的婚书拿出来,我要解除婚约。
白金真人的眼睛登时便瞪大了:胡闹,胡闹!这是我与你父亲一同定下的婚约!是天道承认过的婚事,怎么轮得到你一个小辈来质疑!说到这里,似乎从辈分上找回了点自信,若要商谈婚约之事,便叫你父亲亲自来!
唐棠冷冷道:你还不配让我父亲亲自来。
白金真人为人狡猾,闻言便觉得有空可钻,他听唐棠一口拒绝,便觉得唐棠是自作主张想要解除婚约,不然为何不敢叫唐家主来?
即使再如何,这份婚约也是唐家主亲自定下的,若是单方面便要取消,少不得要被扣上言而无信、恃强凌弱的帽子,想来像唐家这样的世家,最怕的便是名声不好,叫人议论说道。
只是他不晓得,若是唐棠真的提出要求,别说只是解除婚约,哪怕她看不顺眼钱子皓,唐家主都能亲自提剑来取钱子皓的人头。
唐棠拒绝让唐家主来,单纯只是因为唐家主如今正在闭关修炼,唐棠是偷偷跑出来的。
只是白金真人看着唐棠冷冰冰的脸色,却误会了她不敢,更是笃定地嚷嚷道:婚约大事,怎么能让小辈做主?必须得唐家主亲来,否则没得商量!
说罢,一甩袖子,竟是就要这样离开。
只是他脚步还没迈出去,便听得一道清悦的男声响起,那声音的主人显然修为极高,话语仿佛回响在所有人耳畔。
此言差矣。
仅仅四个字,就将欲要离开的白金真人钉在原地。
与此同时,唐棠也察觉到了男人声音里的熟悉。
奇怪的是,那并不是来自于原身的记忆,而是来自唐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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