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亭而立(71)
还有那些铜镜夜明珠柳烟寒指了指白玉床上方的摆设,解释道。
那些东西是为了一会儿施术过程中摒除黑暗阴影,因为置心术要求手法十分精准微妙,不得有丝毫偏差,所以医者视线范围内必须保持绝对清晰。
是吗!真是闻所未闻,今日可算开了眼界。
何青青呵呵一笑,故作轻松镇静。
鹤梅医圣叮嘱道,好了,徒儿,你可以先侍候青青躺到白玉床上,为师先与大家做施术准备。
如此,何青青便躺上了那张如雪似冰的玉石床,刚一躺定,冷得直叫她浑身打了个哆嗦。
她不禁颤声道:呜好凉
忍耐一下,一会儿适应了就没事了。
柳烟寒轻轻捏了捏何青青冰凉的手安慰道。
此刻,鹤梅医圣已经带领门下众弟子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他于白玉床前立定,向周围人等发号施令:你去负责看顾照明设置,确保施术过程不会出现纰漏。
你负责施针,封住周身血脉,控制出血。
你负责施术过程中,丹药补给,保证受术者气息不绝。
你负责当我左膀右臂,传递物品器皿。
其余人等各司其职,勿要擅离职守,置心术耗时耗力,如有问题随时补上。
是,谨遵师命。
周围这群素衣白衫的弟子无不尊首称是。
鹤梅师尊转而朝柳烟寒指派命令道:徒儿,施术期间你负责控制麻药,怎么样?有问题吗?
柳烟寒本以为医不治亲,师父会忌惮她担忧青青安危,不能以平常心对待,不会指派任何任务,只是要她从旁陪同。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师父居然如此信任与她。
只是一刹那的恍惚。
柳烟寒立即喜不自胜地应承下来。
多谢师父信任。
鹤梅医圣看着自己这位得意的女徒弟,会心一笑并未多言。
柳烟寒走到白玉床前,轻轻抚上何青青柔软的发丝,柔声道:青青,今天我全程负责控制麻药,所以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何青青咽了咽唾沫,有些紧张,小声问道:烟寒,置心术会很疼吗?
闻言,柳烟寒露出一抹温和的微笑。
柔声道:不会,你放心,闭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觉,醒来就没事了,你忘了吗,是我负责控制麻药,绝对不会让你有一丝痛楚的。
本来何青青心里是没底的,但是想着柳烟寒一直陪在身边,这令人恐惧的置心术似乎也就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了。
她坦然道:嗯,知道了。
又想到什么一般,突然抓住柳烟寒的衣角。
用恳切的小眼神央求:烟寒,我醒来之后第一眼就想看到你,行吗?
柳烟寒点头保证:嗯,一言为定,我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你面前的。
两人难舍难分地下了约定,置心术正式开启。
柳烟寒拿起麻药来的何青青面前,叮嘱道:准备好了吗?我们开始了。
嗯。
随即,鼻端传来一阵异香,何青青感觉眼前景物突然变得天旋地转。
没多大一会儿,就眼前发黑,耳畔嘈杂人声渐隐,整个人随之陷入沉睡。
第九十七章 托付
那是一个冗长而黑暗的梦,
梦里很冷很黑,
让人如坠冰窟,绝望而无助
何青青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永远也醒不过来的梦里。
梦中周身萦绕一圈驱逐不散的黑雾,囿于其间,不辨东西南北,不晓日月晨昏。
孤独与恐惧像一把利爪扼住咽喉,她想大喊一声呼救。
可是张了张嘴,发现似乎除了喉咙管里艰难的发出呜呜呜的呵气声,如同哑巴了一般,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何青青深感焦急,想尽快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黑之中寻觅脱身之法。
忽然眼前一亮,看见前方不远处飘飘忽忽升腾起点点火光,似是在灌木腐草间一明一灭,渐渐地升腾至空中盘旋飞舞。
这是怎么回事!萤火?还是鬼火?何青青心下腹诽。
它们逐渐从空中飘落到身畔起舞,有的还落在了肩头有意亲近一般。
定睛瞧了瞧,原来是些萤火虫,像这天地间的精灵一般,可亲可爱。
只不过何青青急着脱离此处,此刻没有心思同这些小生灵玩耍,也无心欣赏,挥挥手将它们轻轻拂去。
这些萤火虫似乎有意逗弄她,盘桓在周围不肯离去,越聚越多。
最让人觉得惊讶的是这些生灵如同有秩序有组织一般,在她面前团聚成了一个硕大荧光球。
一边左右摇摆的在面前晃悠,乍一看像一盏灯火,有意在这暗夜里引诱何青青去个什么地方。
这就有点不可思议了,何青青从来不知道萤火虫还有抱团或者引路之类的习性。
但本着事出反常,必有因由,她决定跟随这些小家伙们一探究竟。
跟着这团萤光球在这崎岖不平的黑暗里,深一脚浅一脚地不知走了多远。
突然觉得脚下一陷,似乎是一脚踩进了沼泽地一样。
可意外的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何青青心里一点也不慌张,甚至升起了一丝安心的归属感。
那团荧光球让她觉得亲切觉得神往,就像是冬雪寒夜里归家,抬头远眺那窗棱中透出的昏黄火光,无论寒风如何凛冽,可你心里明白这万家灯火中,有一盏是独独为你而留。
没有丝毫挣扎,何青青很快就被这沼泽吞没了,五感随之陷入一片无边的黑暗,一切沉没了。
待她再次悠悠转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温暖柔软的床榻上,胸口扎满了绷带,浑身像散了架一般的动弹不得,周身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药味。
也不知躺了多久,何青青觉得自己的眼耳一时半会都没缓和过来,周遭的景象和声音都不太真切,整个脑袋像被泡在水里一般嗡嗡作响。
青青,青青,你醒了,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是烟寒,你的烟寒啊。
恍恍惚惚间听见耳畔有个声音在焦急的呼唤。
哎哟,老爷夫人,小姐醒了,快来看看啊!
丫鬟小燕见何青青有了动静,忙不迭地喊道。
得了信的何员外、何夫人慌忙赶至床畔查探自己闺女的状况。
口中喃喃喊道:女儿啊,你终于醒了,可盼煞爹娘了。
小燕姑娘,请你去告诉我师父一声,青青醒了,劳烦他速来查看。
柳烟寒焦急地拜托丫鬟小燕。
得嘞,这就去。
听得周围有嘈杂人语,何青青终是彻底清醒过来,她对上柳烟寒焦急而怜惜的目光,用沙哑而虚弱的声音唤了一声:烟、烟寒
抬眸又见父母在侧,费力地喊道:爹、娘
哎,女儿啊,可算醒了,你受苦了。
才说上两句话,何青青就觉得嘴里火烧火燎地难受,像是极度缺水般,上下嗓子皮儿都粘腻在了一起。
吞咽起来涩的让人觉得吞了一口沙子,感觉像是在沙漠中苦行多日之人,急需一口甘露的润泽,再多待一会儿就会脱水而亡,但偏偏就是连动动手指头的气力都没有。
啊
她艰难地张了张干涸的嘴唇,想讨口水喝,却突然发现如同哑了一般,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了。
无需言语,柳烟寒已经会意。
她端来一盏温水,用一方洁净帕子蘸湿了,小心翼翼地抚上何青青干涸皲裂的嘴唇。
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渴,但是行置心术后,你的五脏六腑已紊乱,不能过饮过食,我先蘸点水给你润润嘴唇,等一会儿待师父给你诊过脉后再喝,知道了吗?
何青青现在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眼神和柳烟寒交流。
经了这遭难,她已经是孱弱得不成样子。
整个人面黄如裱,眼眶发黑,虚得像是一阵轻烟般,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逝,这些都让柳烟寒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可是她不敢表现得太难过,只怕自己当面落泪了,会让何青青更难受。
于是拉起她的手牢牢攥在掌心,强打着精神,自说自话道:青青,看我说话算话吧!你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对不对?我可是信守诺言了的。
倒是你不太乖,知道这次睡了多久吗?
整整睡了三天三夜,哇,你也太厉害了,怎么能睡这么久啊!
不过话说回来了,你上辈子是一只懒猪吗?
说着,抬手轻轻戳了戳躺在床榻之上动弹不得之人的鼻尖。
一脸怜惜宠溺,可嘴里却埋怨着:你这么能睡,我都等得不耐烦了,心说你再不醒,我就打板子伺候了。
你知道这次让我等得太久了吗?所以要快点好起来,殷勤地犒劳犒劳我,听到没?
何青青躺在床榻上,静静聍听柳烟寒的絮絮叨叨,如此才有了一丝活过来的真实感。
二人之间虽是无法言语交流,可一切情深义重都尽在不言中。
须臾,鹤梅医圣随着丫鬟小燕急匆匆来到病榻前。
柳烟寒见了连忙起身做礼,禀明情况:师父,青青刚刚醒来,您快快查看一番,情况如何?
二话不说,鹤梅医圣便伸手搭上了何青青的关、寸、尺三脉,凝神静气,凭着脉象细细推敲琢磨起来。
约摸片刻,方幽幽开口说道:这次置心术实施得非常成功,青青现下脉象虽弱,但是尚算平稳,诸位大可放心了。
一旁是何员外何夫人听了,无不长吁一口,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连声谢道:小女多得老神医妙手回春,实是感激不尽。
鹤梅医圣推说:何员外,何夫人,客气了。
他话题一转补充说道:话虽如此,切不可掉以轻心,置心术后一个月内尤为关键,这五炽果刚刚入体,犹如种子入土,根基不稳,十分脆弱,必须小心呵护直至其生根发芽,枝繁叶茂后,方为稳妥。
所以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她只能卧床静养,最好是一动也不要动,起居饮食,皆由旁人代劳,切莫移动身体,以免攀动了刚刚入体的五炽果。
躺在病榻上的何青青听了这番话,算是彻底明白了。
合着自己现在就是个碎掉以后重新粘起来的瓷娃娃,现下浆糊都没干透,只能静置晾晒,别说自己起身,恐怕是旁人都碰不得,只怕力道大了,重新碎成渣渣。
徒儿知晓,一定谨遵医嘱,悉心照料青青的饮食起居,直至其彻底康复。
柳烟寒主动站出来承担了这一切,让何员外何夫人甚是欣慰。
她继而向鹤梅医圣询问:不过师父,青青现下突然说不出话来了,该如何是好?
鹤梅医圣回复道。
这置心术开腔剖心,致使精血亏虚,元气大伤,她相当于浴死重生一次,现在气海已损,所致口不能言,不过不用着急,待慢慢将养,增补元气,一切都会慢慢恢复正常的。
这时,何员外双手拉过柳烟寒,一字一句无比慎重地嘱托。
烟寒啊!伯父同你伯母这几日再三商议,决定举家搬迁到川蜀一带落户,以后也好离得你们近一些,走动起来也方便,所以我夫妇二人决议先返回南阳城处理家中大小事宜,想把青青暂时托付与你,不知可否?
听了这个重要决定,柳烟寒心下感动,何伯父、何伯母竟然为了青青及自己的将来,尽心尽力谋划至此。
于是,赶紧拜谢道:感激伯父伯母成全晚辈,叨扰二老迁家挪户,烟寒真的过意不去,也不知道说什么话才能表达此刻的心情,青青有我照顾,您就放心去吧。
何夫人在床榻边坐下,怜惜的抚上自家女儿憔悴的脸颊。
用心叮嘱道:女儿啊,你爹方才说的话都听到了吗?
何青青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示意。
爹娘得离开一段时日,你就暂且留在辛夷谷中调养身体,我们把你权且托付于烟寒了,你二人既已行了口头婚约,就是为人妻的人了,再不是任性的小姑娘家,可千万懂事一点,不要仗着身体有恙,就处处为难与人,好生配合烟寒养病,待你痊愈了,我们长辈好替你二人行婚配之约。
看着离别在即的双亲,何青青倏然红了眼眶。
此刻她是动容的,父母居然为了自己要举家搬迁于此,只是为了守护得近一些,可感激之言却不知从何开口。
置心术后身体孱弱,连动弹都动弹不得,说不难受、不痛苦是假的。
但此刻有父母疼爱,有烟寒的照顾宠爱,心里却是无尽的感激,这些温暖如娟娟细流般涤荡了一身的疲惫与不堪。
何夫人转而又同柳烟寒嘱咐说:事不宜迟,烟寒,我同你伯父今日就启程返乡,青青就托付给你了,她现下卧床不起,无力照顾自己,你就多费些心力。
柳烟寒搀扶住离别在即的何夫人,懂事乖巧地保证。
放心,伯父伯母,烟寒定当尽心尽力,你们放心走吧,待二老回还之时,青青一定恢复得八九不离十了。
如此迁家之事便定了下来。
第九十八章 移春入室
置心术后恢复的过程异常艰辛,常人难以忍受。
每天静卧,一动不能动,说起来好像没什么,做起来简直是生不如死。
何青青觉得即便是以前病到卧床不起,也没有现在这么难受过。
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如此艰难时刻,柳烟寒寸步不离的陪伴与守护给了她莫大的信心和勇气,如若不然,她不知自己能不能挺过这段艰难的日子。
因为五脏六腑于术后已然紊乱,难以进食,所以一日三餐,都由柳烟寒亲手烹煮羹汤,为的就是让她能好生吃下一口半口的。
来,啊慢慢张口,喝一点米浆,师父说你今天可以进点流食了,所以特意给你熬了米浆,来尝一尝味道如何。
柳烟寒坐于床榻前,细心的用勺子舀起一瓢羹米浆,吹至不烫口了,方小心翼翼送至何青青唇边。
其实术后创口疼痛难忍,周身除了痛就是乏,何青青本是没有胃口进食的,但是看着眼前人期待而关切的眼神,不忍让她的担心,于是艰难地张口,抿了一小嘴。
终于吃下一点,柳烟寒欣慰的笑了,问道:怎么样?口感是不是绵软又顺滑,这大米昨天夜里就泡上了,特地磨得非常细碎,应该很好入口。
何青青现下嘴里味同爵蜡,根本品不出好赖,但为了让柳烟寒放心,她只能在苍白的脸颊上挤出一抹微笑作答。
你笑了,笑了就是好吃的,这样,你今天多吃两口,嗯!就两口,吃多才有气力恢复元气,好不好?
说着,又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嘴旁。
何青青很疲惫,并未张口。
见她突然不配合了,柳烟寒假装抱怨地说:怎么,不想吃了,不行啊!这样不乖了,快,张嘴再来一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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