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秾裕(89)
走廊外,方妍绡端着饭菜,静静等待,神色一片犹豫。
吱呀
门主动开了,她惊讶了一下,望着眼前脸颊消瘦,目光黯淡,一片颓唐之色的祁终,心中蓦然一疼。
那日去劫刑场,自己终究晚了一步,害得祁终遭受雷刑,半副仙根仙骨被剔,神识之力又不得解封,整个人如同弱草浮萍,手无缚鸡之力,自保都难,方妍绡便时时跟在他身边,怕他心生死念。
我我来给你送点热的饭菜,你
进来吧。
祁终不耐打断她的话,嗓音沙哑,默默转身,不愿多看她一眼。
将饭菜一一摆好,方妍绡高兴帮他盛好饭,就着碗筷一并递给他。祁终淡淡一眼,没接,兀自发呆失神。
方妍绡脸色一僵,将碗搁到他面前,又缩回了手,故作平静地絮絮叨叨。
这些都是姐姐亲手做的,也是你爱吃的。快尝尝吧。
你不是我姐姐!
因为这句话,祁终一下暴躁起来,怨恨地瞪着她。
方妍绡柔软的内心猛然被刺伤,无辜望向祁终,有些难过。
我姐姐才不会是你这种蛇蝎女子。
良久,祁终又补了一句,便颓败低头,轻微哽咽了一下。
方妍绡看得心疼,无奈道歉: 我对不起。我不该利用你姐姐的身份,欺骗你。
闻言,祁终一下火气顿消,暗道自己的冲动,现在还有计划要执行,不能得罪李元邪的人。
默默无言,祁终拿起碗筷,麻木吃起饭来。
方妍绡见状,掩饰不住的笑意,张唇欲言,却又谨慎作罢。慈和看着他乖顺吃饭,不再似当初那般惊怕到一点风吹草动都要打起警惕。
味如嚼蜡,祁终吃了几口,心里乱麻麻的,莫名就涌起了思念与回忆,此刻,他好想见到沐耘,好想听他安抚自己,好想他轻轻拍着自己的后背,一句一词温声哄自己,说:一切都过去了,有他在
方妍绡倍加珍惜与他相处的时间,极想同他说几句话,又找不到什么话题,看了眼桌上的酒杯,她一下找到了契机,殷勤笑道。
对了,我还为你备了酒,是沧州的,你之前不是最喜欢喝吗?我给你倒一点。
方妍绡斟酒的手都在颤抖,因为祁终停下了碗筷,失神地望着酒杯发呆。提起沧州,他会想起沐耘,想起元谦,想起他们一路在底疆的美好往事。提起酒,他会念起自己的师父引他入这酒道,醉卧荒唐人世,自己还答应过他,要为他养老送终可是这些,都回不去了。
一滴,两滴。
不争气的泪水流下。
所有情绪已经堆到了极点,一直在故作坚强,隐忍至此,却被方妍绡一句关心,打破所有防线。
用衣袖狠狠抹了一把鼻涕眼泪,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方妍绡见他这样伤心难过,万分自责,明知他现在心思敏感,禁不起一点无心之话。
素手慢慢放下酒瓶,深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慢慢吃,我不打扰了。
等一下。
方妍绡满腹委屈,刚出门槛,背后又传来清晰的喊声。
方妍绡有些怔然回头:你
祁终神色冷淡,漠然道:带我去见李元邪,说我愿意归顺他。
方妍绡更加震惊:你,是认真的?
嗯。
一句点头之语叫她方寸大乱,方妍绡迅速拉上门,坐到祁终身边,私语道:小你听我说,此事你只能当作缓兵之计,时机成熟,就离开括苍山,绝不可以为李元邪卖命,知道嘛!
祁终怪异地盯了她两眼,以为她还在给自己下套,并不理会,淡淡道:我自有分寸。用不着你来故作试探,或者还想来阴我一次?
不我是
出去。
冷冷打断她的辩解,祁终一直记恨她与洛青尘算计沐耘中毒那次,不肯原谅半分。
祁终很快在李元邪跟前,表明立场,挣得一丝喘息之机。卧薪尝胆期间,他更加如履薄冰,好在方妍绡以性命作保,担下祁终态度的真实性,才让生性多疑的李元邪,没有对其施以蛊毒控制。只是将看管的权利全部交给了方妍绡来处理。
由此因由,祁终虽然与她持续对立,但渐渐也缓和了些态度,并不过多言语讽刺,暗自专心他的计谋,希望能尽快从内部攻破李元邪的庞大势力。
第114章 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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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括苍山的鸾台之上,可以看到隐隐约约的九垓山山外的薄云出岫。
祁终默然不语,每日晨时,必在此处,遥望曙光自那峰顶绽放,一看就是许久,方妍绡好几次提醒,都招来他的冷待与错身而去。
此刻,她又小心翼翼地靠近:祁弟呃,我是说,你的禁足解了,这些天闷坏了吧。不如我带你下山去散散心?
祁终有些动容,但仍强硬道:你不必讨好我。假的就是假的,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他稍稍转身,淡淡质问:方月使,你真的有弟弟吗?为什么有时候我感觉你做的很多事都很像一位好姐姐的做法又或许我很蠢,老是辨不出真心假意。
不,我我真的只是关心你啊,有时候,人会有很多苦衷的。
她的语气乍然无力起来,叫祁终莫名动容,不忍再过多苛责下去。
两人无话可说。
半晌,祁终悠悠道:长汀山脚的小镇上,有一家李记糕点,他家的月牙花糕,很好吃
得到回应,方妍绡眉心一悦,激动道:那我们去买,现在就去。
祁终稍稍放松了下脸色,一丝浅笑:嗯。
长汀山下,早已不复曾经的热闹繁复,四处关门闭户,街上只有零零散散的一些人,酒鬼混子,不务正业。
祁终本来没有抱多大希望,走进小巷,却看见糕点铺依旧开着门,顿时心悦,成功买到了最后一份花糕。
离开店铺,祁终落寞走在街头,不禁意间,路过了那座青桥,想起当年与沐耘初遇的场景,仿佛清晰在昨。他停住脚步,凝望空荡荡的桥面,陷入回忆。
方妍绡见他失神,好心询问:怎么了?
祁终皱了皱眉,被打断回忆,略是不悦,捏紧手中的花糕,他隐忍道。
我走累了。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二人进了一家客栈,祁终喜欢坐在二楼临窗的位置,看街边水畔的风景。
茶满上了,祁终把糕点放在桌上,默然失神。
来,我帮你拆开吧。尝尝还是不是那个味道
方妍绡热心地去拿那袋糕点。
祁终一下暴怒,吼道:别碰它!
随后一把夺回了糕点,方妍绡的手尴尬悬在半空,笑容一僵。
抱歉,我以为你是买来吃的
祁终听了,眼眶红起来,苦涩说道:以前,小师妹最喜欢吃这家的月牙花糕,每次下山都要让我给她带一份。
你知不知道,从前有个小傻子,为了还我一包糕点,追了好几条街,被人又骂又打,就只是为了还一包糕点
我方妍绡哑然垂眸。
祁终兀自自语:这家酒楼是我师父生前最常来的地方,他老是抱怨,这儿的酒其实不好喝,可这里是他的师门,他喝的是眷恋故土的味道
方妍绡不忍他如此伤心欲绝,尝试宽慰:既然他们如此令你难过,不如暂时忘了他们,开始新的生活,好不好?
祁终悲怆苦笑:新的生活?他们都因我而死我怎么配?我连以死谢罪都做不到,我怎么配好好活着?
见他如此痛苦,方妍绡几欲落泪,镇定住情绪,耐心劝道:不提了,我们不提了
祁终清醒过来,迅速逼自己冷静,现在不是他悲伤缅怀的时候,大仇未报,每一刻都是刀尖舔血的危险,他不能暴露太多情绪弱点。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旁边的人却突然八卦起来。
诶,你们听说了吗?扶风沐氏准备和柴桑陆家联姻了。
害,早就听说了,好像是沐家的三公子是吧,还是九垓山的仙尊呢。
可不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呀。
话说这沐三公子当了仙尊,却没多大能耐,看看那李贼猖狂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年轻嘛,慢慢来呗,反正那个祸害已经被抓了,上疆可太平了不少呢。
就是那个背叛师门的祁终。哎哟,不得了啊,年纪轻轻,心眼真坏,连叛徒都当
何止啊,他还联合魔头,欺师灭祖,夺走他师父的仙根仙骨
哎,不提他。扫把星一个。说那柴桑陆家的小姐,可谓是温婉娴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之前唐门的嫡少爷还上门提过亲呢,不过被拒绝了。现在与沐家联姻,那才是般配呢。
你还敢说唐门的事啊。唐澜起早就不是唐门的少爷了,现在庶出的那位才是。你说这豪门贵族,可真会折腾啊,好好的嫡子不要,非要一个庶出少爷。瞧瞧现在吧,哎,唐门也是落魄了。
害,谁知道呢。所以我说陆沐两家才是绝配,放眼整个上疆,就只剩下这两家还有点看头,其他的,多半还要个几十年咯。
说来说去,跟我们有啥关系,遭殃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就盼这仙尊娶个贤内助,以后别结识那些邪魔,早日把桐疆治理好。
祁终默默听完他们的谈话,手心攥着的茶杯,顷刻间碎了无数尖利的瓷片,他还不肯放下,捏的满手心都是血。
瘦弱的身形微微颤抖,隐忍着怒气,或者不甘心,或者被抛弃遗忘的强烈失落,或者,他自己也道不明是一种什么复杂的感情。
方妍绡见状,急忙问候他:你,你的手流血了,快松开啊。
祁终无动于衷,双目无光,麻木盯着桌沿的一角,不知在失魂落魄什么。
我去撕烂他们的嘴!
噌的起身,方妍绡以为是那些人的指责伤害了他的心,正欲错身,祁终换了只干净的手,无助抓住她的衣袖。
难过道:我们走吧。
方妍绡眨了眨酸涩的双眼,递给他遮容的草帽,两人主动远离了这喧闹的一角。
回括苍山的路上,祁终压低了草帽的帽沿,遮住通红的眼眶和灰心丧气的神情。
方妍绡紧紧跟在他身后,满眼担忧望着他的背影,心里酝酿着如何安慰的话语。
正欲上前安抚他两句,却见他突然顿足,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方妍绡原本心有疑惑,刚想询问,却听见两人身侧不远处的凉棚里,有几位江湖散修,在喝茶解渴间,谈论着九垓山的事。
诶,你们知道不?新任仙尊在九垓山落了诏令,宣上疆所有仙家登山赴会呢?
略有耳闻。不过大会的内容就不清楚了。
听说是要联合正道仙门剿灭魔教余孽,正在布局呢。
真的?这么久了,终于有动静了,这新任仙尊总算争了口气。
话说今日就是大会最后期限了吧,难怪我从城中出来的时候,遇到好几拨仙门弟子。
想来都是赶往九垓山的吧。
听完那些人的对话,祁终的心陷入更深的失望,暗暗低语:连他,也不信我了吗
这么多天,他被玲珑心救去括苍山,生死未卜,而这个人不仅不闻不问,还要喜结姻亲,重振旗鼓地来剿灭他们或许至始至终,他都已经抛弃了自己。
一旁的方妍绡似乎并不在意这些,面色冷静,并没有要把这些事回禀给罗刹神尊的意思。
祁终疑惑了一瞬,转了方向,匆匆而行。
你要去哪儿?
眼看他走的方向和括苍山相反,方妍绡连忙赶上去询问。
放心,我不会逃。我只是想去听听他们要如何诛杀我们,你想跟去就跟去吧,正好为你们家神尊打探点消息,让他早点收拾包袱跑路倒也挺好
闻言,心稍沉静,方妍绡面色平淡:我没兴趣做这些事。
但是你的安全,我必须保护。咱们一起去。
祁终神色一凝,诧异一瞬,强硬的语气柔和了不少:随便你。
等来到九垓山山顶,祁终姐弟俩躲在大殿旁边的风雨台上,望着下面一片乌泱泱的人群,喧杂私语。
祁终恍然想起当初,他第一次上九垓山时的懵懂好奇。那时候他还有师父带着,还有到处惹事有人兜底的资本。那时候沐耘还是储君,一样稚嫩年轻,穿着玄色烫金长袍,落在人群里,气质超群,他一眼就可以找到他。
那时候
仙尊到!众盟敛退!
祁终还在失神回忆的时候,风烟关正门下的内侍举着高高幡旗,大声呼号。
众人一听号令,松松散散地站开,回到自己相应的位置上。
祁终敛声屏气,聚精会神地望着门口,却见那里,一场云烟散开,两道青白色的闪光,掠眼而过。
再等烟雾散去,鸾台上方,肃肃清静,沐皙正站在围栏里的遮帘下,俯视着台下众人。
祁终咽了咽嗓子,哑然寻觅到他旁边的沐耘。
许久未见,人又憔悴不少,疲惫的神情更甚。
一起相处久了,祁终一眼就洞穿沐耘竭力隐藏消极情绪的面具,从那双悲悯的眼里,看到他连日来的焦心如焚和深深担忧。
难怪沐皙会来,若是没人照应,只恐沐耘一人面对这些强词夺理的豺狼虎豹,定然分身乏术。
沐皙一番客套的敬语之后,沐耘接话上前,开始宣告事情。
祁终的目光一直粘在他身上,分外不舍。
只见沐耘信步上前,臻首俯视众人,目光坚毅,朗声宣道:我沐耘愿以仙尊之位以及一生名誉担保,长汀弟子祁终绝非魔教贼徒!从今日起,玄门百家,皆不得再私下诛杀令,违者重惩!
宣告内容简短明快,各门各派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哑然怔愣原地。
他兴师动众,敛大小仙家一路舟车劳顿上山,宣告的第一件事,居然是为自己正名!
祁终的瞳孔瞬间剧烈收放,不知是感动,还是担心,眼眶刹那盈泪,真相原来是他一直都相信自己,甚至在滦阳长汀等诸多仙府被灭后,这等不利自己的局势下,说这种话
一旁的沐皙又惊又气,显然也被蒙在鼓里,没想到沐耘会在这么重要的场合,说出如此堪比毒誓的话来。
连忙上前提醒他:净杳,冷静点。赶紧宣布其他内容,转移他们的注意,之后的事,兄长来替你圆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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