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闻笔趣阁(2)
岚将军将剑抵在沈策的脖子上,又问了一遍,她是如何去的?
沈策回头看了眼棺木,缠绵病榻,气数已尽。
沈策的面色毫无波澜,倒是岚将军隐隐面露遗憾,看了眼痛哭着的蔚林玥,先夫人刚走,新妇的滋味如何?
多说无益。沈策闭了闭眼,你平了西北,立了战功,是父皇倚重的将帅,何至于来我这里落井下石。
他挥了挥手,将士便押走了沈策和蔚林玥。
他却一步一步走到棺木前,缓缓蹲下,端详着她的脸,双眸竟有了一丝悲痛的情愫,轻声道,真是可惜,当年马球会,你明艳得像太阳,我原本对婚娶一事并不上心,见了你后却暗暗欣喜,这便是我要娶的姑娘,可惜,你却嫁了他。世人道,安王待你极好
他叹了口气,将棺盖合上,交代了手下的将士,好生安葬安王妃。
岚青,竟真的是他,母亲果然没有为自己挑错人。
岚青想起了甚么,又回过头,便将她同镇国大将军夫妇葬于一处吧。
是
岚青的眼眶似是划过一滴泪。
林音的心里揪了般地疼痛。
到头来,只有这个她从未见过的人,为她流了一滴泪。
夫人,要我说,这韩丞相家的幺子是顶顶好的,年纪轻轻便中了进士,将来可是前程无量,又有相爷帮衬打点,韩夫人又是极好相与的,三姑娘嫁过去定不会委屈。
这丞相家自然是好的,只是门楣有些高,我只打算着寻些清白人家,最好是书香清流,门户小些不打紧,人品绝佳便好。
这温温软软的声音,怎那般耳熟
林音睁开惺忪的睡眼,揉了揉眼睛,这桃粉色的帷帐也似曾相识
林音晃了晃脑袋,撑起身体,揭开帷帐,便下了床。
她正惊于身体的轻快,恍然忆起,自己不是已经死了么?
她捏着莹白娇嫩的手指,看着铜镜里的人儿,一头青丝乌黑如锻,脸颊绯红,梨涡轻浅,分明是她二八年华的模样。
她活动了下身体,看着四周,这可不就是她还未出阁时的闺房么?
林音用力拧了一把自己,嘶是疼的。
林音恍惚了好一会儿,蹲下身去,不禁抱膝痛哭。
她竟然有了重来一生的机会,老天竟如此垂怜她。
这辈子,她绝不会再嫁入皇家,不会再让双亲含冤而终。
她又想起为自己收殓的岚青,心中感动万分,她定会以身相许,好好答谢他上辈子的恩情。
姑娘,你怎蹲地上哭起来了?可是磕碰着了?
半夏刚揭开珠帘进来,便见姑娘正蹲在地上痛哭,吓得忙丢下手中的食盒,过去扶她。
林音看着她,不禁哭得更厉害了,直接抱住她,半夏半夏好半夏
姑娘怎么了?半夏替她拭了拭泪,可是魇着了?
林音只是哭着,半夏有些莫名,只得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轻声哄她,姑娘莫怕,将军刚刚下朝回来,路过南街的糖水铺子,给姑娘带了银丝酥回来,姑娘最爱吃银丝酥了,奴婢扶你过去可好?
林音抽泣了一会儿,用帕子擦干了泪水,那便去吃银丝酥吧。
哎半夏喜滋滋地揭开食盒,是现做出来的,姑娘快些吃一个。
林音闻着食盒里的清香,才觉得自己饿了。自打缠绵病榻,她许久没有饿过了,这种感觉着实有些久违。
林音吃着银丝酥,只觉得格外香甜,不由又落下泪来。
半夏吓着了,姑娘今日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叫夫人请大夫来瞧一瞧吧。
不必,我不过是做了个噩梦林音咬着银丝酥,现今是哪一年?
成安三十年呀半夏上前抚过她额头,姑娘怎地连这个都忘了?
我睡糊涂了。
林音憨笑一声,拿帕子擦擦嘴角,还是她刚刚及笄的那年,真好。
我刚刚听得母亲说起我的婚事,家中可是来了什么人?
是城西的王媒婆,来给韩家少爷保媒的。
半夏替她整了整发髻,套了件外衫,姑娘愈发好看了,定能觅得如意郎君。
是么
林音绕着自己的发梢,如不如意才不打紧,早早避开沈策才是正事。
母亲觉得韩家公子如何?
夫人说丞相家门楣太高,只想让姑娘嫁入寻常人家,夫妻和睦便可半夏撇撇嘴,奴婢却觉得夫人不过是嫌韩家少爷个头矮了些。我家姑娘这般天姿国色,等闲一般人可是匹配不了的。
林音看着镜中的自己苦笑。
想当年,她不也是被沈策的皮相蒙蔽了。
不过好在,她现在都看开了,这些都不打紧。
第3章 岚青
镜中的姑娘肤若芙蓉,眸如星子,林音不由想起上一世的自己端庄寡淡,不爱施妆,病了许久后,她甚至不想看见铜镜中的自己,还吩咐半夏将屋内的铜镜都扔了去。思及此,不由又叹了口气。
姑娘自打醒来便不太对劲,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如今又蹙起秀眉。
半夏问道,姑娘又怎么了?
没甚么林音对着镜中的自己勾了勾唇,只是觉得我蛮好看的。
半夏:
林音摸了摸头上的珠钗,看着月白的衣角,衣服首饰都太素了,给我换些艳丽的罢。
半夏抬手附上林音的额头,姑娘可是午休时着了凉,烧起来了?
林音嗔了她一眼,半夏还是选了件桃粉色的外衫过来。见姑娘还对着镜中的自己发呆,许是痴迷于自己这般好看吧。
半夏叹了口气。
她以前也爱夸姑娘好看,每次姑娘都会打断,说她肤浅,说甚么人不可貌相。
怎得睡了一觉,自己也肤浅起来了?
林音换起外衫,帮自己选了支明亮的珠钗。以前她不爱钗环这些物什,沈策又不喜脂粉味,她便索性也不再施脂粉。如今想来,当真是蠢。
她唯一一场放纵的马球会,岚青说她像太阳。
林音对着镜中粲然一笑,那便做太阳好了。
林音看着外头的天气,正是盛夏,外面传来阵阵蝉鸣。
待过了冬,便是明年春日的马球会了,她得在这之前快些将自己嫁出去才好。
只是母亲过了年才想起岚青,这才来不及过定,被沈策捷足先登。
是了,岚青。
林音想起他,心里一阵热流,禁不住便扬起了嘴角。
林音问:父亲在哪里?
半夏想了想道:将军?奴婢没留意。不知是在书房,还是又去兵营了?
她得同父亲提一下岚青才好。
只是自己与岚青从未相识,如何开口呢?
她依稀记得岚青的父亲是个四品的将军,岚青是被封了校尉,不如便去兵营里寻一下吧?
林音抬眼,镜子里的姑娘满头青丝被松松挽就,脸颊泛着笑意,梨涡轻悬,好不惹人疼惜。
听岚青话语间,是在马球会才对自己起了心思。
只是她此生不会再去马球会了,不管他现在是何想法,她也要早早去寻他,断不能再错过了。
仔细回想了一番,林音却蹙起眉,那场马球会其实稀罕得紧,帖子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太监亲送来的,母亲本不爱看这些热闹,却也无法推拒,只得带了她前往。
皇后娘娘非要她和母亲去那场球会,莫不是就为了撮合她与沈策?
林音愁眉不展,也思虑不出所以然。
音儿
叶榛刚打发走了王媒婆,便见女儿从里间出来,女儿平日里总是一身月白,小大人一般,今日竟扮得这般粉嫩?
叶榛笑笑,想着小丫头许是念及要嫁人,爱上装扮了,拉过她的手坐下,你对你的婚事,可有什么想法?
林音想了想,说道,女儿现今没甚么想法,只是,女儿的婚事,父亲母亲能否让女儿自己做主?
叶榛有些惊讶,她家三丫头一向谦和有礼,规矩得很,从不谈论嫁人之事。按理说是会遵从父母之命的,眼下竟说要自己做主?
叶榛小心问道,音儿可是有意中人了?
自然没有,女儿哪里来的意中人。林音给母亲斟了盏茶。
叶榛端起茶盏,若有所思,音儿,没甚么事情吧?我听半夏说,你方才哭了起来,说是魇着了?
林音抱着叶榛的胳膊,听母亲这般问,不禁又红了眼眶,方才小憩,女儿做了噩梦,梦见嫁了位翩翩公子,却是个薄幸之人、狼心狗肺。醒来后吓得不行,立誓若要嫁人,便只嫁父亲那样顶天立地的好儿郎。他须得像父亲待母亲这般,我才嫁他。不然,宁可一生不嫁,出家做姑子去。
叶榛笑起来,看着女儿严肃的小脸,想来怕是这几日颇多媒婆登门,把女儿吓着了。
于是拍了拍林音的肩,好好好,都依你。做姑子便算了,咱们家富裕,大不了关上门整日在家,也是养得起你的。
林音腻在叶榛怀里,母亲最好了。
姑娘,咱们这般怕是不太好,若是将军知道了,定要责罚的。
半夏扯扯林音的袖子。
林音不在意地将她拂开,父亲知道也不妨事,到时便说是想他了,来看他便是。
她今日同母亲扯了道谎,说想去集市逛上一逛,做几身新衣裳,马车刚驶离了侯府,便掉头来了城郊兵营。
她前世从未来过这里,只知晓父亲在这边练兵。
她亮出了威远侯府的腰牌,说是来寻镇国大将军的,才被放了进来。
沿路问了两个兵士,才问得竟真有位唤作岚青的校尉,应是在习武场练剑。
少年的身材略单薄了些,四肢修长,舞起剑来如行云流水般,林音不由看痴了。
日光下,汗水浸湿了少年的天青色衣衫,顺着额头流下,划过俊朗的眉,从棱角分明的脸庞缓缓滑下。
林音躲在后方的草垛子,细细看着,一时着了迷。
半夏十分疑惑,姑娘,你找这人做甚?
林音对半夏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一回头,那少年已经挑开面前的草垛,在稻草纷飞中,蹙眉看向两人。
林音边咳边摆起手,赶着面前飞扬而起的尘土和稻草,看着近在咫尺的剑尖,吓得险些坐下去,半夏腿一软,直接将手中的食盒一丢,坐在了草垛子上。
何人?
少年的声音很是清冷。
半夏站起来,扯了扯林音,林音才开口,岚校尉可否先将剑拿开?
岚青将剑收回,打量着面前受了惊吓的姑娘,不解地问,姑娘找我?
岚青的身形较她高上许多,林音仰视着他,心里百转千回,怎样开口才比较好呢?
如今重来一次,她虽然不再是脸皮薄如禅翼的小丫头,可对着一个陌生人,要如何说出「你与我结亲吧」这种大言不惭的话来呢。
被父亲知道,怕是要打断她的腿了。
不管了,脸皮算甚么,她都死过一次了,还在意脸皮?她上一世便是脸皮太薄了,没甚么见识,才会被沈策坑。
岚青沉着一张脸,半夏对他有些胆怯,拽拽林音的衣摆,姑娘,咱们还是走吧。
好容易才寻得他,可不能走。
林音吸了口气,弯腰将食盒捡起,递给他,十分自然地说道,你习武累了,吃些东西罢。
岚青蹙眉,看了眼食盒却没有接。
林音干脆将食盒又丢在一旁,我是威远侯府的三姑娘。
岚青想了想,也不记得自己认得甚么三姑娘。但威远侯府他还是知道的,对她道,将军不在这里。
说完便要走。
林音慌忙扯住他的袖子,岚青更不解了,三姑娘找我?
我自然是来寻你的林音壮了壮胆,我是来问你,你可有心仪之人?
岚青宛如看痴呆一般看向她,这与姑娘又有何干?
林音突然道,自然有干,你觉得我如何?
岚青的脸色红了些,还不及说什么,手臂一软,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将半夏惊得跳了起来。
半夏没见过这么凶的人,也见不得有人凶她的姑娘,终于从林音身后站出来,我家姑娘看上了你是你的福气,你这么凶作甚?
身后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殿下,这便是武场了,晨间他们便是在这处练武。
这不是父亲的声音么?
林音心里暗道不好,扯了半夏就要开溜,却不留心被脚下的食盒绊倒,岚青只得屈身扶了她一下。
蔚缜转过弯,便看到岚青正扶着自己娇滴滴的女儿,女儿半边身子斜在了草垛子里。
像极了在偷情
林音恨不得将脸埋在草垛子里。
她何曾这般丢人过,若是让父亲知晓她是来寻岚青定终身的,怕是要上家法。
半夏听见将军的声音,也怕得很,扶着林音立起来,不敢往前看,只得缩在林音身后,故作无事般顺手帮姑娘拍了拍满身的稻草。
岚青倒是一脸坦然,见过将军。
蔚缜很不想在众人面前,承认这是自己的女儿。
但
林音很快有了主意,低下头,委屈地叫了声,父亲。
蔚缜咳了咳,你来这里做甚?
林音挤出两滴泪,女儿原本说去南街的铺子做两身新衣裳,忆起母亲说今晨父亲未用早膳,便去杏春楼叫了些点心,好送给父亲,只是女儿没来过这里,三两下便迷了路,刚听得父亲的声音欣喜万分,便要跑去,不留心又跌了跤,幸得这位公子扶了一把,女儿给父亲丢了人,父亲别恼,女儿回去便跪祠堂去。
蔚缜原本还有些生气,听女儿这般委屈的声音,又心疼起来,跪甚么祠堂,没摔疼吧?来,父亲瞧瞧。
岚青站在一边,只觉得这位三姑娘真是胆大通天,能说会道。
也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蔚缜心疼完了女儿,才想起还有贵客在,忙咳了咳,音儿,快来见过祁王殿下。
祁王殿下?
是沈策的弟弟,名唤沈睿,入宫时倒是见过几次,也不过点头之交,她满心满眼都扑在沈策身上,自是看不见旁人,只依稀记得是位心思敦厚的皇子。
林音马上正了正身子,见过祁王殿下。
三姑娘不必多礼。
林音抬眼看了看他,那人一身白袍,罩在清晨的余光中,清贵非常。
沈睿的视线没在她身上多留,蔚缜顾不上她,捡起一边的帷帽塞给女儿,吩咐了半夏快些带姑娘回去,便引着沈睿去别处了。
只留下岚青,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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