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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一点三口言(32)

    他这一招是步险棋,赌的就是长策的心思,他对长策不了解,却了解御影司的做事风格。
    他想着长策既然是御影司的左使,能做到这个位置,自然懂得趋利避害,万事以大局为重,总不能左右使两个,都像李博衍一样我行我素,事事都让御影司总督善后吧?还好,长策不是李博衍,他赌对了。
    既然人家肯配合,那自己就不能乱了方寸。
    长策很赞同的点头:也是,传言不可尽信,谢大人这么聪明的人,谢知义即为胞弟,想也是不遑多让的。
    谢知义脸色微变,但仍是一脸笑意:左使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啊?长策很是苦恼的思索一番,突然向谢梦安求救说:谢小姐啊,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饶是谢梦安已经在心里告诫了自己千万次,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如何重要,如何关键,如何不能有半点迟疑。
    可是当长策这句话说出口,把谢梦安推出来直面的时候,谢梦安还是控制不住的心颤。
    她知道的!
    要走这一步她是知道的!可是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呀!就只差一步!就只差一步了呀!
    谢梦安紧紧咬着后槽牙,下巴微微翕动,两只手紧握成拳,眼角红了一片,偏着头不愿看谢知义凌厉的眼神。
    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又得了长策的配合,在顾修谨的心里,接下来的事情只要谢梦安不出差错,那就是十拿九稳了。
    原本应该把心放在肚子里的顾修谨,这会儿却一口气梗在嗓子眼儿,事情到了这一步,接下就全看谢梦安的了,哪怕是她生了半点私心,哪怕她有半点的迟疑,那就算完了。
    长策看着顾修谨,左手食指在桌上轻叩,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然,不是坏了计划,就是寒了底下人的心,方才还在夸你,现今这一抹紧张,出现的不合时宜了,少年人,还需多多历练啊。
    可与长策想的不同,顾修谨的紧张不是因为不相信谢梦安,相反他很相信谢梦安,与其说是相信谢梦安,不如说他的相信谢知恩教出来的女儿,他的紧张,只是一种明知结局如何,却在在揭晓之前隐含的兴奋罢了,一种全局皆在掌握之中的兴奋。
    众人此时都在看着谢梦安,谢梦安偏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样的事,对于谢梦安来说真的太残忍了,何不为看着谢梦安的样子,自己都替她觉得难受,可是这件事就算谢梦安再不愿做,她又不得不做,何不为知道整个真相,但他无能为力,他能做的都做了,现在,他已经帮不了任何人了,他只能看着这个小姑娘,做出能够令她痛苦一生的事情。
    谢梦安心里没有挣扎,也没有犹豫,她只是告诉自己,纵使再不舍,再难过,既然已经避无可避,那她就必须坚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能因为自己,让那么多人的努力都付之一炬,她一定要把事情做好,只有把事情做好了,才对得起他们,才对得起自己的父亲,她可是谢知恩的女儿啊。
    她压下心头的千般思绪,咽下了梗在喉头的一股子酸涩,狠狠的咳了一口,清干净嗓子,红着眼角跪在了长策面前,重重的磕下头:请左使大人!替小女子做主!
    她直起身子,跪在地上,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一叠书信,高高举起双手呈给长策:谢知义谋杀兄长!霸占家父永州知府之职!伙同回然欺上瞒下!一手遮天!居然想将永州粮食秘密运往回然!忤逆谋反!一桩桩一件件!罄竹难书!人神共愤!这些都是小女子冒险得来的证据!还望左使大人还小女子一个公道!
    谢梦安开始时说的慷慨激昂,可说着说着,调子就变了,眼泪混着鼻涕流了一脸,眼前模糊看不清楚,嗓子眼还像是被人拿棍子顶着,就连喘气都一阵发疼,说话更是疼的厉害。
    可谢梦安好似没有感觉,说的调子虽然变了,可声音越说越大,越说越大,就像是她说的声音越大就越能让长策越发信服自己说的话,也更能让自己相信自己说的话。
    谢梦安最后一句话被哭嗝噎了一下,没说利索,可谁管那些。
    你胡说!谢知义突然暴起却被何不为拦住:你这是诬陷!你在诬陷老夫!谢梦安你还是我的女儿吗?为人子女!你居然如此构陷我!
    谢梦安好似突然找到了一个发泄口,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哭出来,她眼睛鼻子涨的通红,用尽了力气对着谢知义吼:我当然不是你的女儿!我的父亲是谢知恩!是永州知府!不是你谢知义!谢梦安吼得声嘶力竭,喊出了无限的痛苦,还夹杂了委屈和指责:真是事实!怎么可能是诬陷!
    长策拿着谢梦安呈上来的书信,一封封看着,谢梦安在一边说:去年十月,家父得到谢知义来信,信里夹了一节断指,信中说,谢知义贪财好利,做生意手脚不干净,得罪了番邦人,让家父拿了银子去赎他,谢知义做的生意见不得光,父亲念及血肉亲情没办法,就拿了银子去了边关。
    谢梦安连吸气都不利索,一口气往回抖了几次,才进了肺里,就算她以泪流满面,说出来的话仍是掷地有声:哪知谢知义狼心狗肺!竟然伙同回然人将父亲杀害,还利用马匪,将父亲伪装成谢知义,做成劫杀假象,谢知义则扮作父亲,做了永州知府。
    谢知义扮作家父回来后,小女子惊觉不对,忆起何少侠师父与父亲是好友,家父去边境的时候,他亦是作为护卫一同前去,便请了何少侠请去查看,哪知何少侠的师父居然也丧命边疆。
    我们小心查证,仔细搜寻,不止发现了谢知义的身份!居然还查到回然人居然一直暗通回然人想对大靖不利!这次居然还密谋想要将永州的粮食运往回然,充作军粮!
    军粮?长策眼中闪过一丝寒芒,皇上想要扩军都还因为愁不到军粮的事情发愁,回然倒好,居然已经把手伸到对家来了,难不成回然以为,他们有了这些粮草就真有了同大靖一战的实力?天真。
    你诬陷!你这是诬陷!就算有何不为拦着,谢知义嘴上也是不停的:左使大人!你莫要被她蒙蔽了!谢梦安!你如此作为,是大逆不道!是要被五|马|分|尸!遭天|谴的!
    谢梦安不理他,继续说:谢知义用心险恶实在令人发指,还请左使大人替小女子做主,讨一个公道!为大靖百姓谋福,严惩恶人!
    长策随意瞟了几眼这些证据,就放在了桌子上,敢拿给他看的东西,怎么可能准备的不全面不仔细呢?他本以为顾修谨送的不过是个小利,没想到是份大礼:顾公子怎么看?
    在下一介布衣,哪懂这些。顾修谨自嘲道:还是请左使大人定夺吧。
    这是打算翻脸不认人,完全把自己撇干净了啊。
    皇上要扩充兵马,就必先要囤积粮草,近几年皇上把粮食看的如何重要,这都是众人有目共睹的,所以御影司开始查沈书行的时候,才从谢知恩下手,往粮食这里深挖,现在搞不了沈书行,皇上必会怪罪,能搞搞其他的,不求将功补过,能有所收获也是好的。
    这份礼,长策收了:谢大人,不,谢知义,你要如何解释呀?
    老臣冤枉啊!谢知义还在喊冤:这都是谢梦安伙同他人诬告老夫啊!谢知义说得声泪俱下:我知你母亲早逝,你恨我事忙对你不够上心,可是我这都是为了黎民百姓啊!你怎么只因一己之私,就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事情发展的太快,谷城几乎都没跟上,看着眼前略显混乱的景象,他想说些什么,一转头又看到元满事不关己的样子,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可他还是没懂,谢梦安这么轻轻容易的就告发了谢知义,那他们先前的折腾算什么?她不救他的父亲了?她好像没有提到自己父亲在谢知义手里的事。
    左使大人。一个侍卫看着里面的情形不敢进去,只是高声在大厅外喊了一句,长策越过眼前的人问他:怎么了?
    有一个自称叶疏林的人求见。
    谷城和元满对视一眼,叶疏林怎么来了?
    元满突然没由来的一阵心慌,叶疏林这时候过来干什么?来告发的?现在真相大白,他来了也没用了呀?元满知道叶疏林来了没用,可是她还是心慌,心里像是悬在半空中,空落落的没上没下,触不到实地来。
    请进来吧。多个人也好,今天这事,越多人看见越好,既然顾修谨是铁了心把这事推给他,那他就多找些见证,以后说起来也多张嘴。
    是。那人领了命下去。
    这时,谢知义和谢梦安都噤了声,谢知义神情怨恨,眼神还在恶狠狠的瞪着谢梦安,谢梦安偏过头不看他,泪珠还坠在眼角。
    顾修谨叹了口气,还真是难为他们了,别人的生死,顾修谨不太看重,现在除了可惜,他真的生不出半点别的情绪来。
    看着叶疏林被衙差带了进来,元满的心慌更甚,为了缓解这份莫名的心慌,元满干脆走过去问:叶公子你不好好休息过来干什么?
    叶疏林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看着谢知义一脸的怒气的看着自己,以为他是冲着自己来的,神色中多了些眼眉吐气的意味,是不是以为我死定了?哼,如意算盘打错了,他是来揭发你的,得意的看着谢知义,底气十足:来做证人的。
    其实元满觉得他是来添乱的,但是元满没说,她站在叶疏林身边,心里打鼓得越来越厉害,那种不上不下,摸不着边的感觉,已经从心里往四肢蔓延。
    两位。长策为了显得真诚一些,很认真的介意说:你们这样争辩,也争辨不出一个结果来,不如这样,我们等等,我已经派人按着画像,去抓那些回然人了,等抓到了人,一切也就明了了。
    没人注意的是,领着叶疏林突然一个暴起,手中飞出的银针直直的冲着谢知义飞去。
    谢梦安立马就想要上前,被顾修谨一把拉住,谢梦安回头见了顾修谨的眼神,懂了他的意思,生生逼着自己止住了脚步。
    何不为抬手去挡,伸出去的手偏了两寸,没能挡到,手掌一落抽了那人腰间的佩刀,那人连忙后退,伴着长策刀下留人的喊声,何不为眼神一变,手中的刀瞬间就将那人捅了个对穿。
    鲜血四溅,染了何不为一脸一身的血。
    这人满身是血的倒地,赫然是那个逃走的回然人。
    他穿了府衙的官服混了进来,可是长策提审谢知义,只让御影司的人在旁边守着,只让官府的人守大门,他接近不了,也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他来杀谢知义,看到仇人就在自己面前却什么都做不了,心里急得要死却毫无办法。
    这时候,凑巧叶疏林来了。
    御影司断案,一般人不敢靠近,生怕给自己听了什么不该听的,不明不白的就断送了性命,替叶疏林通报的事你推我,我推你就被这个回然人揽了下来。
    他本来就是报了死志来的,一行四人出来,只剩下他一个,还已经无脸面去面对兄弟的父母亲人,回然人最讲义气,不如替他们报了仇,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个交代了。
    回然人怕叶疏林认出自己,特意将头埋低,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相貌,叶疏林呢,满脑子都想着人证的事,压根就没注意到这个不起眼的衙差,所以这个回然人才这么顺利的混了过来。
    他胸口插着刀,直直的倒在了地上,口中大口大口的呕着血,却还止不住的笑:哈哈哈哈哈!谢知义!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你害死了我兄弟!我要你血债血偿!你杀你哥哥的时候!没想到自己也会是这种结果吧!报应!这就是你们中原人说的报应!
    这个回然人痛痛快快的说完这些话,被血呛得咳了两声,等咳过了还想说什么,何不为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只见何不为上前一步,握着刀柄就着伤口一旋,回然人痛苦扭曲的抽搐了一下,就断了气。
    何不为气定神闲的拔出刀来,说完了自己该说的,其他不该说,也就不需要你开口了。
    长策看着何不为眼放精光,够狠辣,够果断,这个年轻人也不错。
    谢知义恐惧的捂着自己脖子上的伤口,只觉得那些痛楚越来越强烈,完全没了方才的淡然自如,惊慌的拉住身边人的衣角,也不管是谁就开始乞求:救救我,救救我,我说,我什么都说,我是谢知义,我就是谢知义,是我杀了谢知恩取代了他,是我私通回然人替他们运粮食,是我,什么都是我,什么都是我做的,我都招,求求你,求你救..............
    为了能够活命,谢知义已经完全没有了方才的长袖善舞,舌灿莲花,为了能够活下来,他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倒豆子一样的往外蹦,只求眼前这些人能够救救自己。
    这些人冷眼看着他的痛苦,他的绝望,他的哀嚎,就是没人上前。
    谢知义话还没说完,就像是被什么人掐住了脖子,一口气上不来,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张大嘴巴,狠狠的吸了两口气,从喉咙里发出了几个意味不明的声音,像是被人把头从脖子上直接卸下来,一口气没接上,浑身猛的一僵,就没了声息。
    顾修谨面色如常的将自己的衣角,从谢知义手中抽出来,转过身来用身体遮住谢梦安的视线,不让她看到谢知义的死状,淡然的说:左使大人,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人证物证俱在,这件事,已经够清楚了吧?
    长策看着死状可怖的两具尸体,以命相博,好决心哪,:确实,人证物证俱在,谢知义谋杀兄长,冒充朝廷命官,通敌叛国,我会尽快将这些证据上呈陛下,请陛下交给大理寺处理。看着背对自己的谢梦安,长策安慰说:人死不能复生,谢小姐万请节哀。
    多谢左使大人。谢梦安回了一句,声音里还带了咽下去的颤音。
    来人。长策站起来:将这两具尸体收好,等回京时一并带回去。接着转身对谢梦安说:谢小姐,这事儿恐怕还要你随我们回京,一同去大理寺留个证词才行。
    谢梦安转过身,脸上因为隐忍都已经涨红,额头脖子上更是因为太过用力显出了青筋,一双被红血丝爬满的眼睛努力不让泪水浸出来,她尽量让自己的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可是一开口还是暴露了想要极力隐藏起来的巨大悲痛:长策大人放心,小女子一定配合,就是能否请大人,允许我先为家父立个衣冠冢再走?
    不算长的一句话,谢梦安断断续续,咽了好几次卡在喉头的东西,才刚话说完。
    长策很是理解的说:应该的,那两天后卯时,在府衙门口静候谢小姐。
    多谢长策大人。谢梦安说完这句话,脚下一软差点摔倒,还是何不为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叶疏林的后背还在隐隐作痛,他就只看着地上的两个死人发愣,生生死死的,叶疏林听的多,明晃晃的这么见着,还是头一次,电光火石间,他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面前居然就多了两具尸体?
    死人谷小少爷见过,他也杀过,可这一次的心境和上次大相径庭,上次更多的是惩恶扬善的豪迈,这次的这两个,明明也是坏人,谷小少爷却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厌恶?害怕?快意?好像都有一点,却又好像都没有,更多的是被一种恍惚包裹。
    看着御影司的人上来将两具尸体处理带走,再开始清理尸体留下的痕迹。
    他难以想象,这么多天,这么多事,最后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匆匆结尾?仓促的令谷小少爷怅惘,他难以想象,这事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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