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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装咸鱼诗槐免费阅读-by诗槐(39)

    后半夜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噼里啪啦的打在屋檐窗棱上,扰的人难以入眠。
    不过这一晚,本来就没几个人能睡得着。
    天蒙蒙亮的时候,雨渐渐变小了,整夜的大雨将大地的硝烟与血痕冲刷干净,伤痕累累的野云山重新焕发了生机,远远看去,漫山遍野悄然冒出一片苍翠新绿。
    嘎吱一声轻响,那扇关了近十二个时辰的门终于打开,一直守在门口附近的路丹绪和方少钧立即跳起来围了上去:师父!
    沈不渡嗯了一声,神色淡淡:谢见欢呢?
    方少钧觑着他的脸色,紧张道:在,在外面。
    沈不渡点点头,往屋外去了。
    路丹绪看着他的背影,忐忑不安的小声问:二师兄,你说师父会原谅大师兄吗?
    方少钧沉默着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
    虽说师父最是心软,可这次涉及的是沈氏和魔族之间百年的恩怨血仇,真的能如此轻易放下吗?
    沈不渡走到屋外,一眼见谢见欢站在屋檐下,望着雨帘不知在想什么。见他出来,谢见欢立刻僵直了身子,低低唤了声师父。
    跟我过来。沈不渡丢下几个字,径自踏入清晨细雨中,谢见欢一愣,立刻拿了竖在门口的一把青色油纸伞,大步追出去,将伞撑在沈不渡上空。
    他心里没底,不知道沈不渡打算去哪里,亦不敢开口问,只能沉默的一路跟着对方爬上一座小小的山坡。坡上遍地青绿,间或夹杂着几簇淡紫色的小花,抖着细蕊在雨中招摇。
    沈不渡走到山坡最高处停下。极目远眺,能看见烟雨笼罩的群山,微微低头,能看见村镇里或完整或残破的房屋,以及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来回忙碌着修建屋舍的人们。
    小雨淅淅沥沥,一时片刻没有消停的意思。谢见欢一身黑衣已经被淋透的差不多了,沈不渡浑身上下却干干净净,未沾染一丝水汽。
    我曾经想过很多次,魔族到底是什么样子。沈不渡望着脚下一个个忙碌的黑点,开口道。
    魔族已经在这个世上消失三百多年,绝大多数人都没有亲眼见过他们,但对他们都有差不多的印象残暴,邪恶,嗜血,贪婪。沈不渡说,我也一样。
    谢见欢咬紧牙关,心脏一阵一阵抽的生疼。
    如果不贪婪,不会迫使其他种族跪地称奴,妄图称霸此方世界;如果不残暴,不会将所有不臣服的生命赶尽杀绝,造成伏尸百万流血漂杵的结局。
    魔族不是人,自然没有人性;他们生来嗜杀,冷血残暴,并以此为乐,这是所有人的共识。沈不渡作为最后一任守碑人,自然是要誓与魔族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
    可命运总爱开玩笑,他偏偏收了一个魔族徒弟。
    那个徒弟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嗜血,残暴,凶恶。相反,他沉静,正义,坚韧,向善,甚至在早些年被煞气或是说魔气缠身时,也一直控制自己不去伤害无辜的人,没让自己的手沾过一丝人类的血。
    这样的一个魔族,还可以算是魔族吗?
    是非善恶,正邪黑白,真的仅凭一个人的出身就能完全判定吗?
    沈不渡不是庸俗之辈,这一点他心中早有决断,即使魔族是他沈氏先祖的生死之仇,即使他的亲生父母牺牲在抵御魔族入侵的斗争中,他还是可以清清楚楚的明白一个事实:
    如果剖除魔族的身份,谢见欢做错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错,甚至救了自己一命。
    如果剖除魔族的身份,谢见欢是个怎样的人?
    这个答案沈不渡多年前就曾告诉过对方:你是一个很好的小孩。
    如今小孩长大了,成了一个很好的,很优秀的男人。
    曾经有几个瞬间,我也想过,为何我偏偏是沈氏后人?沈不渡自嘲一笑,坦然道出自己夜深人静时曾滋生过的淡淡怨恨,芸芸众生,为何只有我一个要担起这责任,在寂寂无人的地方守着一块石碑直到地老天荒?
    不,甚至到不了地老天荒,他就有可能魂散于这人世间。
    沈不渡生来潇洒,最爱自由,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他还未见识百分之一,才活了短短二十余年,却时常有一种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荒唐错觉。
    像头上悬着一把剑,像颈侧横着一把刀,任再没心没肺,随性洒脱的人,也做不到全然无动于衷。虽未到辗转反侧不成眠的地步,但午夜梦回时,也会偶尔心生惊悸,泛起淡淡无人知晓亦无可诉说的悲凉和凄然。
    若能自己选择出身,他真能毫无私心、毫不犹豫的再次踏上这条路吗?
    沈不渡不敢笃定。
    因为他知道自己并非毫无私心,他也有自己爱的,想要陪伴一生,长长久久活下去的人。
    所以和我一样,你的出身也并不是自己能决定。沈不渡平静道,如果你昨日所言全无虚假,那你的确没有什么对不住我的地方。
    谢见欢已经完全呆住了。
    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所有一切都是自己心中侥幸捏造出来的一个梦境他连希求沈不渡的原谅都不敢,又怎敢妄想对方说出你其实没错这种话!?
    不他连连摇头,慌乱的给自己定罪,魔族把我送来定是别有预谋,我也亲手刺了您一剑如果当初不是我,您或许根本不会
    当时的情况我自己有数。没有你,我也一样活不了。沈不渡打断他,但你救我一命,这是事实。
    可是魔族绝非善类!谢见欢几乎是语无伦次,您也见到我失控时的模样了,那或许才是我本来的面目
    虽说不能以出身定罪,可一个人的脾气秉性却与出身息息相关,魔族残忍嗜血是难以改变的天性,若沈不渡今日原谅了他,那将来呢?若有朝一日他的魔血再也封印不住,彻底恢复丑陋的本来面目呢?
    到那时,难道要再让沈不渡失望受伤一次吗!?
    沈不渡突然转头,望着他痛苦的眼睛问:难道你不能自己决定自己成为一个怎样的人么?
    谢见欢呼吸一滞。
    都说本性难移,可后天环境是能改变甚至重新塑造一个人的。沈不渡皱眉道,我问你,你在魔族待了几年,在我身边待了几年?
    谢见欢思维空白,迟缓的还未做出回答,沈不渡已经告诉了他:你在魔族待了五年,在我身边待了九年!你是觉得,我对你的影响,比不过你早先在魔族的那几年吗?
    谢见欢下意识摇头,脑中似乎有什么念头悄然松动了。
    还是个小崽子的时候你就能控制住体内的魔气,如果长成这么大个儿,反而越活越倒退了?沈不渡呵斥,仅仅被魔气反控一回就吓成这么个要死不活的德行,我平时是这么教你的!?
    谢见欢抿唇低头,被批的一个字都不敢说,可胸肺间的呼吸却慢慢顺畅起来,一派绝望的心也在悄然复苏。
    沈不渡蹙着眉,冷冷道:给我抬起头来。
    他看着面前抬起头,眼神却依然难过愧疚,不敢直视自己的年轻男人,字字清晰道:我既然说你没有对不住我,那你就不需要再对我怀有任何歉疚。如果还是做不到,那就把你这条命赔给我,不要总想着为我死,要为我好好活!能做到吗?
    谢见欢眼眶发红,呼吸急促的紧紧盯着他,嘴唇在不住的轻轻颤抖。
    沈不渡不满:问你话呢,能不能做到!?
    谢见欢深深吸了一口气,眼角闪烁着某种晶莹的东西,哽咽而清晰的大声回答:能!
    沈不渡这才满意了,神色微微放松,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转身去看层叠的远山,假装没看到男人眼角淌下的一道泪痕。
    待听着对方呼吸稍稍平稳了,他才又回过头来,欲言又止了片刻,伸出右手,轻轻触上谢见欢左边胸膛的位置。
    年轻男人体格高大,肩背挺直,胸膛宽阔,隔着一层黑色衣物和结实的皮肉,完全想象不到里面的心脏是什么模样。是已经痊愈,还是依然有所残缺,是否每跃动一下都伴随着一次难以言说的痛苦折磨?
    沈不渡的手指虚虚的搭在上面,好像生怕用一点力气,就会给那颗伤痕累累的心脏带来更多的负担一样。
    他踟蹰半晌,还是轻声问出了昨夜里就想问的那句话:
    还疼吗?
    指腹下的心脏仿佛滞了一瞬,继而加速的激烈跳动起来,沈不渡微微一怔,方抬起头,便对上了谢见欢盈满泪意,以及泪意背后看不清的、却似乎藏着无尽灼热浓烈情感的眼睛。
    头顶青色的油纸伞被谢见欢扔开了。
    微风细雨中,他张开手臂,把沈不渡用力抱进了怀里。
    第47章 鱼丸
    方少钧和路丹绪师兄弟俩站在屋檐下翘首以盼, 心惊胆战的等了大半天,待细雨初歇,云开雾散之时, 终于看见两个人影一前一后的回来了。
    不过奇怪的是, 师父和大师兄走的时候分明是打了伞的, 回来时身上却都湿淋淋的, 伞也不知道去哪了。
    这两人不会是跑到什么地方狠狠打了一架吧!?
    沈不渡看着两个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把紧张二字写在脸上的徒弟, 抬手在两人头上各按了一把,轻飘飘说了句掉魂呢就往屋里去了。路丹绪和方少钧不敢问他,齐刷刷的把目光投向后面的谢见欢。
    谢见欢走过来,没说什么, 只是冲他们轻轻扬了扬唇角。
    两人霎时傻了。
    妈耶, 大师兄居然冲他们笑了!!
    这可是过去四五年里都没享受过的待遇!
    路丹绪一直觉得,如果他家大师兄哪天真对他笑了, 一定是哪天终于忍受不了他,半夜里悄悄把他碎尸沉江时露出的变态微笑
    但没想到大师兄正常笑起来的时候,还是很帅气很阳光的嘛!
    虽然谢见欢没说,但看他的笑容以及如释重负的眼神, 两人就知道了结果。路丹绪兴奋的一蹦三尺高,大着狗胆直接冲上去抱住了他, 方少钧也开心的不行, 同样畅快笑着飞扑上去。
    师兄弟三人搂在一起哈哈傻笑,活像个得了羊癫疯的夹层牛肉火烧。
    谢见欢以前从未和两个师弟如此亲密过,身体虽有些不习惯的僵硬,却没有推开他们, 而是反手拍了拍他们的肩背, 眼神是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柔和。
    走到屋门口的沈不渡听见热闹的动静, 回头望见这一幕,悄然看了半晌,亦无声地弯起了眉眼。
    得知沈不渡没事,真善宗的人也都松了口气。而对于从蜘蛛妖体内发现的天魔晶,沈不渡虽未详细的告诉他们背景故事,却也简单交代了它的来历:幕后之人尚不明确,这天魔晶北荒既然能出现第一块,就有可能再出现第二块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建议你们随我一起离开。
    真善宗的人当然没有意见。不过宋易凡提出要先回一趟真善宗,先前祸乱发生时,仲伯和阮软一老一小因为行动不便留在了山上,要回去给他们报个平安,再带他们一起走。
    于是一伙人一起上山来到了真善宗。
    山下城镇毁的一塌糊涂,但山上倒是幸运的没有遭到什么破坏,依旧是山清水秀风景幽美的宝地。方少钧和路丹绪是第一次来,也对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啧啧称奇,真善宗几人听到夸赞很是开心,为了款待上灵界远道而来的几位客人,杀了最肥美的鸡鸭和鱼,要做一顿丰盛的宴席。
    谢见欢几步走到宋易凡身侧:我来帮忙吧。
    宋易凡待看清是谁后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你是客人,哪能让你动手!
    开玩笑,这位可是名列天榜十三的传奇人物,平时都是拿剑杀人的,哪敢让他拿刀剁肉啊!
    没事。谢见欢直接上手拎走了一只鸡和一条鱼,熟门熟路的领先宋易凡走了。
    宋易凡纳闷的挠了挠头。
    他怎么知道厨房在哪的??
    将鸡处理好煲上汤,谢见欢开始着手做鱼丸。
    因为沈不渡嫌鱼刺麻烦,别人给他挑刺他又不好意思,所以平时不喜欢吃鱼。
    但如果做成鱼丸的话,往往还能多夹上几个。
    鱼是新鲜的大鲫鱼,虽然刺多,但胜在肉质鲜美。谢见欢右手握刀,先把鱼肉剔骨,再将里所有细小的微刺耐心的挑出来,处理干净后放入佐料搅拌成鱼糜,然后放进盆里反复摔打,直至摔出胶,让口感更有弹性。
    鱼糜准备好后,再用右手虎口挤出一个个圆润弹滑的鱼丸,左手用勺子舀进锅里开始煮。
    不多时,小小的厨房里就飘起一阵诱人的鲜香。
    沈不渡本来是路过厨房,要陪李星宇几个孩子去后山采摘些瓜果的。
    但在门口瞥见谢见欢的背影,他就走不动了。
    谢见欢做菜的时候也很认真,和他练剑修习的时候一样,每个步骤都做的一丝不苟,无论再繁琐再麻烦,神情都不会出现一丝不耐。
    沈不渡想了想,如果让他去瞪着眼睛一根一根挑那些鱼刺,他恐怕能火冒三丈的直接炸了厨房。
    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沈不渡倚在门口看够了,才装模作样的出声问了一句。谢见欢一听见他的声音,心下莫名一慌,手里圆溜溜的鱼丸吧叽一下子被挤成了扁的。
    他假装镇定地把那个扁鱼丸扔进锅里,侧身让出空隙给沈不渡看:在煮鱼丸。
    熟了吗?什么时候能吃?
    谢见欢老老实实答:还要再等一会儿。
    沈不渡点了点头,两人一时无话。
    谢见欢一脸专注的盯着锅里的鱼丸,实际上心下一团乱,胸口砰砰砰跳的分外夸张。
    不知是把所有秘密和盘托出,心情不再时刻低沉压抑的原因,亦或是沈不渡再次给了他超出预想的宽恕和包容,谢见欢懊恼又紧张的发现,他对沈不渡的情感好像越来越难以控制了好像地表下的岩浆隐忍多时,终于要蠢蠢欲动喷薄而出,以前的他还能完美地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规矩听话的好徒弟,可如今,他心底的渴望却已经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
    想时时刻刻的把那人留在自己的视线里,想像昨日那样去亲密无间的拥抱碰触,想放肆的直呼那个人的名字,想
    谢见欢强行打断脑子里种种大逆不道的混账念头,咽了咽干燥冒火的喉咙,怕露出异样不敢抬头,几乎要把锅里的鱼丸盯出个洞。
    沈不渡倒是没看出什么,只是突然想起谢见欢作为谢昀生活在真善宗的时候,也曾为他亲手煲过鸡汤。
    他问:所以当初我在土坑里碰到你,也是你算好的?
    当初他为了恢复修为,去山上找降霜草制洗髓丹,没想到中途抱着阮软摔进洞里,正好捡到了昏迷的谢见欢。
    再加上谢见欢当时就带着降霜草,沈不渡有理由怀疑这小子是早有预谋。
    谢见欢微微有些不自然,小声说:是也不完全是。
    他当时的确提前摘好了降霜草,但本来是想直接送上门的,但因为身体到了极限,竟然不留意直接摔进了洞里,还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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