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不爱世人[无限]——折州(35)
半晌,是唐临川再度开口:我在游戏里是太尉,所以有人专门为我试毒。
主动表明身份,这就相当于示好了。
两个小时的时间太短,众人讨论一阵,发现在案子这一方面,大家所掌握的信息和自己所知道的出入都不大。
说得直白一点,都没什么用。
曲连年作为大理寺卿,自然是遭到了最多的问询,可惜他自己也是一问三不知,一个个把其他人打发走,面上叫苦不跌,心里却想起当初在皇宫里同师瑜那番短暂的见面,以及对方说出的那番话。
他们单靠自己可能想不明白,但如果是师瑜的话
这么想着,他借着观察众人偷摸往对方的方向看了一眼。
然后就对上开局时那个戳瞎人眼睛的女魔头的视线,吓得又赶紧收回来。
※
其他人讨论的时候,师瑜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身侧的女孩偏过头,叫了两声没得到回应,干脆伸手戳了戳他的手背:师瑜。
温度好烫。
师瑜静了几秒,方才睁开眼:怎么?
你发烧了?巫尔用手背去碰他的额头,没碰到,被他躲开了,是因为昨天落水吗?
师瑜只是摇头,没回答。
不是吗?巫尔在这个问题上格外执着,那是为什么?
师瑜手心里都是虚汗,视线发沉,也没抬头看她:跟你无关。
要不是因为他眼睛漂亮,她现在就一刀过去了。
巫尔睁着双乖巧的杏眼:我学过望闻问切,介意我帮你把个脉吗?
介意。
巫尔哦了一声:等下次游戏开始,我可以去你府上找你吗?
那是你的自由。
巫尔刚要开口。
师瑜便补上一句:见不见是我的自由。
巫尔摸了摸袖子里的手术刀,思考了一下到底是现在就动手取新鲜眼睛的好,还是先把人弄死不会挣扎了取出来的眼睛更完整。
她盯着对方的眼睛看了三秒,斟酌着用什么姿势下刀:我在皇宫听下人提到过,皇上其实并不像表面那么看重丞相。
提到正经事,对方总算没有出声。
巫尔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道:就像今天早上的早朝,丞相说你因为一点小事就缺席太不守规矩,但皇帝却说你只是病了那就好好养病不要逞强。
手术刀的刀锋下滑,抵住了女孩的指腹:他们都说皇帝更看重你。
师瑜抬起眼睫,视线相撞:巫尔。
嗯?
当初我落水你问我怎么了,说明你不知道我是被人推下去的。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跑去叫人的丫鬟和赶来的侍卫都知道是有人下了手?
她一顿。
如果你仅仅只是看到了我被人推下水,那在我面前不应该前后矛盾。师瑜道,除非你在看见我落水和走到水池边直接还发生了什么叫你暂时忽视了这一点,只下意识在我面前装作一无所知的无辜者。可那么短的时间里,能做什么?
他看人的目光没什么分量,身上却总带着股莫名的死气。不是尸体身上那种腐败的死亡,而是死气沉沉的死,像是风一刮就能消散的那种。
你去追那个推我下水的人了?
巫尔手一抖,手里的刀差点没握住。
师瑜垂眸看了眼她手里的刀,再抬眼,语气没多少变化:装无辜不适合你。
如果这是你的个人爱好,那属于你的自由;但你如果只是想用这种方法接近我,建议你提早停止投入沉没成本。
巫尔坐在原地,愣住了。
好久好久以前,也有人这样直视手上藏着刀的她,说了一句:装乖不适合你。
她现在还记得,那人有一双非常非常漂亮的眼睛。
难怪了,她想。
明明该见到他开始就把他的眼睛挖下来的,却次次妥协,次次服软。
她以为她只是想多看看他会动会说话的活着的模样,可事实上,她若是真的想杀了对方,根本不可能等到现在。
她就是下不去手。
【倒计时结束】
【本次投放节点:宣历元年】
【即将开始投放,请稍后】
圆桌密室再度消失。
疼,撕心裂肺的疼。
师瑜阖着眼缓了好几秒,再度睁眼,总算看清自己身处的环境。
肮脏的,黑暗的,压抑的,血腥充斥的。
是地牢。
他手脚都戴着镣铐,身上穿着囚服,衣服上血迹斑斑。
成历七十三年到如今宣历元年,曾经深得宠信的御史大夫一朝沦为阶下囚,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师瑜在地上坐了几秒,扶着墙壁站起身,脚下的铁镣在石砖上磨出声响,清楚地回荡在幽深的地牢长廊。
牢房外不远处就有狱卒守着。
这一片关押的人身份听说都不得了,上头的人才交代过叫他们务必时时刻刻提起万般警惕,听到动静,第一时间赶到声源处的牢房前,手抓在佩刀上:干什么?!
师瑜站在他们长刀距离所不能及的地方,腕骨被铁钉贯穿的窟窿淌着血,顺着指尖滴在发黑的地面上:成帝被人反了?
第46章 望帝 丞相
【???】
【啥玩意?皇帝被拉下马了?】
狱卒紧紧盯着他看了好几秒, 方才冷硬地挤出一句:师大人,如今新帝已经登基,您若是趁早归顺,也能免得继续受苦不是?
这算是劝降?
可是一般新帝登基, 都是本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 早该把前朝的人斩草除根, 为什么偏偏要留下他劝降?
既然他还被狱卒称一声大人,说明成历七十三年离现在并不远。可那时候成帝当皇帝还当得好好的,明明没有任何被反的预兆, 为什么现在突然出事?
可倘若不是本国有人造反,而是有敌国攻破大成国,他刚刚说成帝被反的时候狱卒的话又明显是认同的。
严重的外伤加高烧,师瑜头疼得厉害,身上也没什么力气, 哪怕这么站着一会儿就已经冒了一身虚汗。
他低着眼睫思索许久,在两个狱卒沉不住气的时候终于开口道:向言朝。
狱卒猛地上前一步。
师瑜靠着墙壁重新坐下:以我的名义告诉他, 盛远棠既然生于将军府, 自然有他府上世世代代教导出来的理念,不可能随便归顺。
狱卒皱着眉, 警惕道:什么意思?
他知道就好。师瑜低声道, 只是带句话而已,对你们来说应该不难。况且若是恰好讨了他喜欢,你们或许也不用天天站在这里当最低阶的狱卒守着我了。
他说着便闭上了眼,留下两个狱卒面面相觑, 最后也不知商量出个什么,转身离开了。
四周的死寂持续了半晌,最后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大哥?
那声音贴着墙, 压低声调道:你还醒着吗?
师瑜本来就没睡着,这一下更睡不着了:你在狱里?
对!曲连年终于听到熟悉的人的声音,激动得差点流下两行热泪,这次系统投放的节点也不知道找了个什么坑爹的时间,我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被绑在牢里,之前还想着叫那两个狱卒问问情况,可惜他们嘴巴都严得跟蚌似的一句话都不回我,我自己又出不去,还以为我就要死在这里面了!
师瑜慢慢地过滤完他的话,思维的运转迟钝了片刻,方才问出一句:你被绑着?
曲连年:嗯?
师瑜:用什么绑的?
绳子。曲连年内心纳闷他怎么问这种奇奇怪怪的问题,两只手都被捆着,好在脚还能走,不影响。怎么了?
师瑜垂眸看了眼自己满身见血的伤,一时没想明白这究竟是神域故意针对,还是单纯的他运气实在没眼看。
仅仅双手被栓在牢房角落浑身上下毫发无损的曲连年不知道隔壁那位如今是个什么模样,也不知道对方现在的身体状况有多差,只想抒发自己脑海里憋了半天的疑问: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原本那个皇帝被他自己的子民造反推下马了?所以我们都被牵连进了大牢?可究竟是谁那么大胆子突然造反?他们说的新帝究竟是谁?
师瑜眼睫半阖着,手指一下一下揉着太阳穴,许久才回了一句:丞相。
曲连年惊了。
他懵逼了半晌,方才精神恍惚地问道:丞相造反了?为什么?我上回进宫见到他明明还没有任何预兆啊!
哪怕是随便一个平民不堪忍受造反也比丞相来得可信啊!
书上不都是这么写的吗?官逼民反,丞相一个堪称官员里顶阶的存在为什么要反?吃饱了撑的?
师瑜:有预兆。
曲连年:嗯?
向小公子在成历七十三年曾经遭到刺杀。师瑜轻轻呼出口气,手指下的皮肤熨得灼热,十几个训练有素携带武器有组织有纪律且关键时刻敢自尽以护主的刺客不是谁都能拿得出手的。若是敌国下的手成本高风险高收入又低,不大可能费这个神。这样一来幕后之人的范围便固定在大成国。
向言朝是丞相之子,又是嫡长子,他死了,能从中获得的利高出刺杀风险的官员就那么几个。丞相自己,太尉,御史大夫。
我在宫宴上见过丞相,先不说他们父子关系如何,就算他真的不满意这个继承人,也有的是手段神不知鬼不觉除掉自己羽翼下一个儿子,没必要闹这么大;太尉唐临川是玩家排除,剩下一个御史大夫是我。
曲连年:可你不也是
我知道不是我。师瑜垂着眼睫,那么嫌疑人再往上数,还有成帝。
曲连年听懵了。
师瑜:成帝明面上最宠信的是丞相,这点有目共睹;可私底下但凡和成帝亲近些的人都说他更信任的臣是我。假设这一点是真的,那成帝为什么要做出最信任丞相的模样?他一个皇帝为何要跟自己一个臣子虚与委蛇?
曲连年意识到什么,心跳都快了起来。
丞相权顶半边天,而功高震主是朝中禁忌。师瑜道,丞相如今年过不惑,膝下三个女儿四个儿子,两个庶子一个体弱易折天天卧病在床,一个游戏花丛流连温柔乡;嫡次子更是三年前刚出生便早夭,只有向言朝。他死了,丞相没了继承人,手里那么大的权利也不可能甘心随便找个外人握着。就算临时再生一个培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想平安长大有多难暂且不谈,就算真的长大了,其能力也未必能达到丞相的期许。皇上想收权,要做的就只有等,等丞相老去。
丞相不想死,当然会想办法反抗。结果你现在看到了,成帝被反。他成功了,自己当上了皇帝,改了国号,成历变成宣历。
曲连年愣了半晌:可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不把我们这些前朝的官员全杀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师瑜道,朝中那么多官员,联合起来的力量哪怕是皇帝也不敢随意招惹,否则也不会有制衡之道。况且官位越大,在朝中甚至民间声望也越大,动起来更麻烦。丞相本便不是正统,他要坐稳那个位置更需要民心。
【我承认我惊了。】
【大佬,您看我跪的姿势标准吗?】
【这次节点投放才开始了不到二十分钟吧?他到底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最奇葩的是听别的玩家推理我只会觉得那些玩家好厉害,可听师美人复盘剧情我就总觉得自己是个绝世废物,他的语气总让我有种这是道小学题,要解有手就行的错觉。】
【有时候真的不得不承认,人和人之间是有差距的。】
曲连年双手都被绳子扯着,努力挪得离隔壁再近一点:那,你刚刚跟狱卒提到的盛远棠呢?他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师瑜:没关系。
曲连年:?
手软得实在使不上力气,师瑜干脆松了手:不这么说就没法叫人过来。
曲连年贴着墙壁,疑惑地啊了一声:可他们不是都在劝降吗?只要跟他们说放弃抵抗愿意归顺不就自然可以出去了?
你可能可以,我不会。
为什么?
因为新帝已经对他动用了私刑,要如何保证他出去以后不会对外宣称新帝的残暴手段,如何保证新帝想要收拢的民心。
更何况就像其他人私下相传的,成帝过去既然那般宠信御史大夫,被成帝忌惮最后造反的丞相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给自己留下前朝死对头那么大一个后患。
至于如今没杀他,说白了就是时机未到。
民心这玩意儿讲究刚柔并济,劝降要有,杀鸡儆猴亦要有。
这朝中恐怕没有比他更适合当被杀来敬猴的了。
师瑜一句都没解释,只是道:别吵,让我睡一会儿。
他声音里的虚弱压根遮掩不住,曲连年从背景故事里抽离出来,总算意识到不对劲:哥,你怎么了?
对方没应声。
哥?
仍是没应声。
曲连年在原地坐着等了片刻,忽然手腕微动,将双手从绳圈里解脱出来,手里多出根金属小棍。
他将金属棍捅进锁孔里,花了点功夫捣鼓,啪嗒接住掉下来的巨大铁锁,踩着影子去了隔壁的牢房,又是捣鼓两下,再度接住隔壁牢房的大锁。
他悄声走进牢里,半蹲在地上躺着的人身前。
师瑜已经陷入昏迷,唇色很白,呼吸却发颤,眼睫也发颤,脸上还有不知何时蹭到的,新鲜温热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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