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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蓝色——小粟州(33)

    然后像一个不可解的圆环,他无聊的时候又开始想穆湛西。
    明明一墙之隔,孟以南却总忍不住想去找他。
    跟穆湛西待在一起时很开心,那种开心和跟朋友在一起又不一样,孟以南近来会紧张,心跳加快,觉得自己在飘,落不到实处。
    总之让他自己形容,是一种轻飘飘的感觉。
    孟以南是个矛盾的小孩,明明在怕腺体的事被穆湛西知道,想要瞒着,故意不见穆湛西,可不见的时候又想要跟他待在一块。
    孟以南觉得自己被掰成两半,两半都有一定理性和感性。
    一半恶狠狠地跟他说不许去,警告孟以南去了就会被发现腺体有问题,穆湛西就会觉得他麻烦,不会喜欢他。
    而另一半又对着孟以南哇哇大哭,闹着叫唤去吧去吧,我想找哥哥,明明已经在哭还叫嚷着不然哭给你看。
    孟以南被自己的思绪纠缠,不胜其烦。
    而等他意识到时,已经走出房间,站在穆湛西门前。
    孟以南站了一会想要敲门,最后还是没有,轻手轻脚地回去,还没到自己房间又想着出都出来了,就去楼下接杯水喝。
    他一整天都没有怎么出门,到这会天都黑了,已经晚上九点多,才想着口渴。
    只是孟以南口渴得很不是时机,运气不好,见到不想见的人。
    孟渡正在厨房里热着夜宵。
    因特殊的房屋布局,孟以南不到走廊就看不见厨房,可到了走廊,同样也会被孟渡一眼看见。
    孟渡显然注意到动静,转过头来,看到了孟以南。
    孟以南停在原地,没有上前,也没有转身就走。
    要真的说起来,这也是自孟渡度蜜月这段时间以来,两人第一次单独相处。
    尽管孟以南并不期待,也一点不想跟孟渡碰见。
    以南,孟渡还是先开口,继而把目光移回到锅上,关了小火,过来吧。
    孟以南迟疑了一下。
    孟渡拥有难以被孟以南理解的思考逻辑,经常干出出格的、离奇的事情,但表面很难看出他的本质。
    他对着孟以南时,说话只是更自然一些,没有刻意放软声音,神情也较为专注,在旁人看来,估计会觉得孟渡是年轻而温和的父亲。
    当然事实并非如此。
    来吧,咱们也很久没见了,孟渡用一种很难描述的眼神看着孟以南,有时让孟以南误认为他隐含深情,说说话吧。
    孟以南心想,有什么好说的。但他还是走过去,站在厨房门口,跟孟渡隔着两三米的距离:我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孟渡却没有理会这句话:在这里感觉怎么样?
    孟以南说:还好。
    没有跟新哥哥们处好关系吗?
    又来了。孟以南露出厌烦的表情:没有。
    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什么?孟渡的声音不算大,估计也不想被别人听见,你将来会是Omega,不找一个Alpha靠着会很难过的。
    孟以南头皮开始发麻,他听到这些谬论就觉得恶心:我不会变成Omega。
    不,孟渡对此深信不疑,一定会是Omega。
    孟渡的笃定令孟以南想起自己受过的那些委屈,他听到粗重的呼吸声,等了会才发觉那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
    我说我不会分化成Omega,孟以南咬着牙,你凭什么那么说?就凭你放在我桌子上的药?你觉得我吃了就一定会是Omega?
    是,孟渡也没有心思做饭了,把火关掉,看着孟以南,孟以南,我这次去国外辗转了很多地方,去给你找了最好的东西,一定会让你变成Omega,只要你听话
    什么最好的东西?孟以南忍无可忍,那个东西你自己有没有看过,药瓶上的字你都认识吗?你读过吗?没有发育期的人会吃
    有的,孟渡也皱起眉,似乎对孟以南的愤怒不能理解,爸爸是不懂那些英语,但是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专门帮你问过,人家是权威的专家,这个专门就是给你这种没有分化的小孩用的,可以帮你们挑选自己想要的性别。
    疯了吧,孟以南想,什么专家,什么帮我问过,什么想要的性别。
    孟以南从来没有真正想过一定分化成什么性别。
    真正想要帮孟以南选择的人是孟渡,那些专家、辗转,都是为了他自己不可理喻的控制欲。
    孟以南不再想和孟渡说话,压着火气准备离开:你别说了,反正那个药我不会吃的,我现在还不想死。
    孟渡十分恼怒,拔高声音:孟以南
    孟以南又补充道:别让我看到它再出现在我桌子上。
    意识到音量过于高,孟渡收敛一些,却依旧不肯结束对话:孟以南,你在警告我吗?你在给我摆脸吗?!
    孟以南转身离开,不想再听他说一句话。
    你给我站住!
    孟以南依旧离开,孟渡就几步跟上来,一把拽住孟以南的手臂:好啊,我现在叫不住你了是吗?
    孟以南冷冷看着他。
    你是翅膀硬了是吧?想要自己走,可以啊,你现在就滚出去,离开这里。
    孟渡用手指重重戳着孟以南的心口:你问问你自己,是谁把你捡回来,是谁把你养大,谁给你这么好的房子住,谁给你这么好的生活?
    我只是帮你选择Omega的性别,这都是为了你好,你在跟我耍什么脾气?孟渡的声音刺激鼓膜,像针扎进耳朵,还有孟以南,我告诉你,你今天能站在这里跟我发脾气,那也都是我给你的权利!
    孟以南又觉得腺体开始疼了。
    脑袋也在疼,嗡嗡的。
    一直以来他最恨的就是孟渡讲这句话。
    事实上孟渡捡到孟以南,没有给他几分爱,没有给他多少物质,孟以南小时候吃他剩的员工餐,生病没人管,看龌龊下流的场景,因长得漂亮被孟渡勒令留头发,剪掉就要打手,还被孟渡拉出去炫耀,被孟渡那些相好用下流的眼神看,用肮脏的手摸脸颊。
    长大了还要忍受他的虚荣,受他的控制与摆布。
    凭什么?凭孟渡捡到他?
    孟渡是捡到他,但有把孟以南当成一个独立的人去对待吗?
    他从来没有想过孟以南需要什么,从来不去想孟以南也有喜怒哀乐,他自私自利,只考虑他自己。
    倒霉的是,孟以南要被他捡到,要叫他爸爸,也像所有小孩一样期求过他的爱,听过他的话,想让唯一的家人多爱自己一点,然后受到很多伤害。
    因此孟渡说他赐予孟以南很多很多权利,让孟以南住好的房子,上好的学校,光鲜亮丽,孟以南都感到莫大的耻辱与痛苦。
    耻辱在孟以南叫他爸爸一天,都是寄人篱下,没有自我,痛苦在他至今还不能是一个成年人,离开孟渡自己生活。
    但这一刻,孟以南也不会多理智,他不想自己有多大,出去之后能做什么。他只想一件事,那就是,好吧,那我就滚吧。
    要是从此之后能远离孟渡,远离这种生活,孟以南宁肯成为流浪的、没人要的小孩,可以过苦日子,但不想再被摆布。
    就像一切都回到他小时候,反正他生来就不讨喜,不到三岁就被父母扔掉了。
    于是他面无表情地甩开孟渡的手,说那我就走,然后想也不想地穿过客厅,打开那扇大门,再嘭的一声关掉了。
    第51章
    门里门外是两个世界。
    一处温暖、舒适,飘着饭香,不会感到孤独,但有无数不尽人意的烦闷与痛苦;另一处寒冷、艰苦,没有好的生活条件,孤独无助,但自由。
    孟以南脑袋发热,一气之下离开穆家,漫无目的地顺着路走。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又能去哪里。
    小的时候怕被丢弃,怕不被爱,长大了又发现自己早就孑然一身,问来历没有来历,问去处不知去处。
    他甚至还比不上院子里流浪的小猫小狗,流浪动物都有能同行的朋友,两三只蹲在不远的地方,还能做个伴,孟以南只有他自己。
    他边走边踢路边的小石子,感到空虚、茫然,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就如每次到新的环境,都会有那么一阵恍惚。
    他有时候很疑惑自己为什么是自己,为什么要是孟以南,是别人不行吗?为什么是孟渡的养子,生在喜欢他的家里不可以吗?又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对待,明明他没有做错什么。
    如果孟以南是别人,生在父母都很爱他的家庭里,那么他可以很任性,很捣蛋,不听话也不会有人戳着他的心口说他的一切都是别人赐予的、施舍的,不会把父母和家庭的关爱用做控制摆布他的筹码。
    孟以南可以很快乐,觉得每天都阳光,时刻都开心,生活有意义,而不是烦躁、焦虑,想跑、想逃,又找不到可以躲一躲,休息一下的地方。
    好惨。孟以南想。
    又第无数次奇怪,为什么孟渡要捡他?
    孟渡不富裕,收养孟以南时没有多少存款,没有亲戚接济,从始至终一个人,自己生活已经捉襟见肘,为什么又要多养一个小孩?
    怕孤独?可孟渡有很多床伴,不需要一个拖油瓶。
    担心孟以南没人管会死掉?可他养了也没有多上心。
    那又是因为什么?总不能是因为好玩吧。
    与之前无数减一次问过的一样,这一次孟以南也没有能想出能说服自己,合乎逻辑的答案。
    他便不再耗费精力去想。
    因为比起孟渡,孟以南现在还有别的事需要考虑。
    此时是冬季,这里比临城还要冷一些,有下雪前的那种生冷感,风呼呼吹,寒意要往骨头里钻。
    孟以南刚从温暖的地方出来,加上脑袋还热着,正在生气,就没觉得有多冷。然而走一会儿浑身上下就凉了下来,体表温度降低,需要更多的热量御寒。
    当然,他并不具备未卜先知的能力,下楼喝水时也不知道自己即将挨冻,因此没有穿外套,只穿着一套普通的家居服,用不了几分钟就冻得起鸡皮疙瘩。
    下午也没吃多少东西,到这会都消化掉了,肚子也咕咕叫了一声。
    看来他确实很倒霉。不仅精神受摧残,肉体也要被折磨。
    孟以南把双手互相塞进袖子,冰冷的手心握住温热的小臂,自行取暖,同时告诉自己我不饿我不饿,是肚子自己叫的,只能算半个饥寒交迫。
    他顺着路又走了一段,但住宅区太大,他又不认路,不辨方向,甚至十来分钟还没走出别墅区,一直在不认识的地方打转。
    在连打了五个喷嚏之后,孟以南没有办法,终于不再胡转,开始寻找避风的位置。正好路过小区滑滑梯,就在滑梯下面找了个没风的角落坐下。
    好冷啊。孟以南缩成一团,双手放在嘴边哈气,心想早知道就去取一件衣服出来。
    但是那样很没有骨气,重来一遍孟以南也不可能先上楼把自己穿得暖暖和和再怒气冲冲地从孟渡面前出去。
    毕竟那样很像智障。
    孟以南又哈了一口气,白雾从指间飘出去,很快消失不见。
    好吧,现在这样也挺傻叉的。
    谁会挑大冬天离家出走啊?夏天不行吗?夏天好歹还能凑合在室外待一晚,冬天怎么待啊?
    不会明天就会有C城xx小区滑滑梯下发现冻僵少年的新闻吧?
    孟以南又哈了一口气,最后慢慢靠在滑梯上,仰头看月亮。
    他想,或许孟渡认为他在外面待不了多久,迟早会屈服于寒冷,不用管也会回去,所以才不管他。
    应该是会这么有恃无恐的。
    而等孟以南妥协了,回去了,下次还会因同样的事起冲突。
    因为孟以南身无分文,没有成年,在眼下这个时代,离开家也很难活得多好,大概率会妥协,宁可在家跟家人天昏地暗地吵架,没有尽头地烦恼,也不愿意饥寒交迫、无助流浪。
    孟渡应该会这样想,就从不担心孟以南会脱离掌控。
    可笑。
    孟以南抱着双膝,心说,冷就冷吧,无所谓了。
    他不想再见到孟渡,更不想看那张因孟以南惨败而得意洋洋的脸。
    孟以南也是执拗的小倔驴,就不认输,就不妥协。并很凶地告诉自己,冻死也绝对不要去有孟渡的地方。
    可能干坐了十分钟,或二十分钟。
    孟以南手机也没有拿,放在二楼自己的房间里,这时也不能知道过去多久。
    他冻得有些懵,脚趾隔着鞋袜也开始僵硬刺痛,脸颊和耳朵等暴露在外的部位更是早就冻得没什么知觉,这时便好像做梦一样,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孟以南动了动,想起身去看,但没能一下子站起来。
    喊他的声音越来越近,直到孟以南听出是谁,才叫了一声:哥哥。
    只是穆湛西没有听到,还是在找他。
    孟以南就扶着滑梯,用力站起来,又提气喊了两声,说我在这里,等了一会才看到穆湛西的身影。
    穆湛西大概没有看到他在滑梯下面,但在寂静的夜晚听到他的声音,往前走了几步,问:孟以南?在这吗?
    孟以南就说在,然后冲穆湛西缩着手挥了挥袖子,穆湛西才终于看见他。
    你在这里做什么?你
    穆湛西几步跑过来,看样子很生气,眉头都皱在一起,但看到孟以南冻得缩成一个球,说了一半的话就好像被忽然掐断,没了声音。
    穆湛西怀里还抱了一件羽绒服,本想给孟以南穿上,但伸手摸到孟以南冰冷的手指,便毫不犹豫地脱下了自己那件,把孟以南罩在外套里,严严实实地裹好。
    带有体温的外套拢住身体,温暖从外至内裹上来,孟以南的手缩在略长的袖子里,感受到身体回暖,手指尖微微发麻,甚至连身子都暖和地哆嗦了下。
    哥哥,孟以南眨了眨眼睛,你不要感冒了。
    穆湛西给他穿好衣服,拉链拉到最上面,连帽子也帮他戴上,才把之前拿在手里的衣服套在身上,语气生硬:你都敢穿着睡衣出来乱晃,管我感不感冒?
    看来是非常生气。
    孟以南无话可说,此时也没办法蒙混过关,垂着眼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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