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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蓝色——小粟州(2)

    毕竟孟渡不是他亲爹。
    但孟渡可能会揍他,因为刚到临城,孟渡就三令五申过十点半之前必须回家为了他嫁入豪门的面子,而定下的规矩。
    孟以南撇了撇嘴,拿出手机看时间。
    这都快凌晨了。
    他开始祈祷孟渡已经睡着,或者穆家的窗户开着,楼像刚才那个旧小区一样好翻,这样他就可以偷偷潜入。
    不过这个可能性应该非常低,近乎为零。
    好吧,他在想屁吃。
    于是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进了小区。
    第3章
    孟以南对穆家的了解不深。
    孟渡说什么坐拥金山、统领地产帝国,他都没有好好听过,只知道穆家十分有钱,家主穆终更是孟渡曾经的同学,不知道什么契机让两人重新相遇,并搞到了一起。
    自孟渡傍上豪门,父子二人就被接到临城生活。
    他们现在住的这套别墅是穆家诸多房产中离市区最近的一套,地上四层带地下室,近五百平,室内装潢和电视上演的豪宅一样华丽。
    孟以南长到十五岁,第一次住这么大的房子,也是第一次拥有自己的房间。他以前住过最小的地方是孟渡打工时住的员工宿舍,不到二十平,还是同事看孟渡一个Omega带孩子不容易,没收钱让给他们的。
    按照这个比例,五百平能容纳五十人。
    或许这种想法很可笑,但孟以南刚来时确实这么算过,像他小时候用五毛钱糖果的数量来衡量物品的价值一样。
    嗯,好吧,确实不能这么衡量。
    他不该想象跟四十九个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场景,这实在是到有些恐怖的程度了。
    想着杂七杂八的事情,孟以南很快走到家门口。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竟有人在门前等他。
    那是个个子很高的少年,简单搭配着宽大的白色卫衣和牛仔裤,看上去有些单薄,但挺拔,在这个多雨多雾的秋夜里,宛如一棵临风而立的青松。
    穆湛西。
    隔着两三米,孟以南停下脚步,这个比他大了两岁的Alpha哥哥的名字在舌尖顿了一下,又咽了回去。
    孟以南没吭声。
    穆湛西神情淡漠,目光没有太多温度地打量他,看过孟以南狼狈的形容,将他整个人都收纳到眼中。
    说不上来,这种眼神不能称作礼貌,也是寸寸打量,但迪厅里那姓曹的目光令人反胃,眼前这位却是微冷的溪水、凉意的风他仅仅是在看孟以南而已。
    谁也没说话。
    两人之间有流光月色、飘然落叶,和湿润微凉的沉默。
    孟以南忽然鼻尖一痒,偏头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揉得微微发红,像在自言自语:还挺冷的,是吧。
    他这么一说,穆湛西便不再看他,转身打开大门。
    孟以南抬脚跟了上去。
    他们并不熟,孟渡让孟以南叫穆湛西哥哥,但实际上只是每天打个照面的陌生人而已。两人目光相触,甚至都不会点个头招呼一下。
    也确实是这样。一个月前才认识的人,每天不说话,能有多熟稔?像孟渡说的那样兄友弟恭相亲相爱才是见鬼。
    因此,孟以南不知道为什么穆湛西在门口等他,也摸不清这个人在想什么。
    不像讨厌,更不像憎恶。
    穆湛西对孟家父子的出现几乎没有任何情绪变动,好像家里多出来的不是两个大活人,而是桌面上的两件摆设。
    真搞不明白啊。
    但肯定不会是喜爱之情。
    也是,孟渡在穆湛西看起来会不会是三儿?虽然孟以南没听任何人提起过穆湛西的母亲。
    想到这,孟以南抬眼看前面的Alpha。
    这个哥哥比他高一头还多,要仰着头看,除却孟以南小两岁不谈,这么高的个子也确实是发育的很好这得快一米九了吧?比那个姓曹的高多了。
    噔一声闷响,铁门被打开一个缝,穆湛西没完全打开门,转过身来看着孟以南。
    孟以南便不再想东想西,赶紧转开脸,又回以一个不明所以的目光。
    他实在很小,十五岁,比同龄的孩子矮一点,又偏瘦,看上去小了一圈。在穆湛西眼里就是小孩。
    小孩直直回看他,带着点故作疑惑的狡黠,但目光清澈。
    穆湛西想起两天前的雨夜。
    那天跟今天一样冷,风夹杂雨水扑面而来,水雾飘进窗,打湿小部分窗台,于是穆湛西逐个关上窗子。最后是三楼的阳台,来家里玩游戏的朋友们还杀得热火朝天,他的心思却不在游戏上,他低头看见小孩。
    他跟小孩不熟,但记得他的眼神,是和现在这个完全不同的、像野生小动物一样的眼神。
    那天的小孩是灰色的、黑色的、蓝色的,今天却不是。
    两人对视了片刻,直到孟以南被风吹得鼻尖有些痒,他才听到微沉的少年音色,带着似水的凉意。
    有一米八七。
    孟以南愣了一瞬,啊?
    穆湛西目光扫过他,这次没再回应,只是拉开入户门,空出很大一片地方,等着孟以南进去。
    孟以南顿了下,小声说:我问出来了?可他不记得自己刚才有没有说话。
    穆湛西:没有。
    孟以南:
    孟以南沉默了半晌,看着穆湛西把鞋摆进鞋柜,心说这人不会有读心术吧?于是在心里喊了声喂,穆湛西。
    穆湛西关上鞋柜,把毯子上的拖鞋放好,拎过孟以南湿淋淋只装了几本书的书包和已经脱下的运动鞋,那双鞋长时间浸在雨水里,已经湿透,上面还有泥,散发着并不好闻的气味。
    喂孟以南在心中叫了几声但没有得到回应,只好开口,口中又是含糊的,轻咳一声说,我自己拿。也没叫穆湛西的名字。
    不用,穆湛西把书包挂在手腕上锁了大门,指了指地面,你站在这不要动。
    然后提着书包和很不体面的鞋子转身离开。
    孟以南在他身后在心里连着喊了很多声喂,穆湛西也没有转过头问他叫我什么事,他只是穿过客厅,上了通向二楼的楼梯。
    玄关处只有孟以南一个人了,他的衣摆已经不再滴水,湿湿的袜子踩过地面留下脚印。他的体温暖热了一部分衣物,但动作幅度稍大一些碰到冰冷的部分还是会冷得哆嗦。
    孟以南穿上拖鞋,在等待中感到了一丝茫然,继而发现问题所在穆湛西不仅在门口等他,难道还要给他洗鞋?
    简直匪夷所思。
    在孟以南的印象里,穆湛西打着穆家小儿子的标签,是富家少爷,是天之骄子,更孟渡需要讨好巴结的对象之一。于是孟渡要求孟以南也巴结他,孟以南不屑也不肯,孟渡就要求他至少留下好印象。
    孟以南并不觉得自己留下了好印象,穆湛西对他一直是淡漠的态度。
    但现在又看不懂了。
    穆湛西下楼来,就看见小孩还站在原地,跟他上楼前一样,衣服因湿过水耷拉着,肩膀处勾勒出清瘦的线条。
    小孩留中长发,皮肤白,乍一看像女孩,湿成一缕一缕的头发刚好遮挡住脖颈,发尾会随着动作时不时蹭过领口。
    他这两天每天回家,都像被人用水桶泼过。
    那天是,今天也是。
    穆湛西拿着一块厚厚的浴巾,到孟以南跟前展开,像擦一只湿透的小狗,把他整个裹在里面。
    两天前穆湛西在楼上看见湿漉漉的小狗时,就想这么做。
    当然这并不代表什么,仅仅是小狗太可怜了。
    而且看起来瘦,摸着更瘦,说好听叫骨感,实际上发育期的小孩不该有这样的身量。这是家长的失职。
    其实孟以南现在已经不需要擦水了,因为擦完也是这样潮湿,他需要洗一个酣畅淋漓的热水澡,换干净衣物,缩在柔软的被子里,彻底缓解雨水带来的冰凉。
    但穆湛西动作柔和地擦他的头发,把他裹在浴巾里,吸走衣服上的水分。
    或许是干净的浴巾上有太阳晒过的味道,那一刻孟以南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寿司,裹着白米饭。又像一个没有自理能力的小朋友,只露出一个脑袋。
    在被擦拭期间,孟以南乖乖站着,目光无处安放,最终看向穆湛西的手。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好看,指甲修剪得齐整,是一双属于少年的该落在钢琴黑白键上的手,而不是去拎起一双又脏又臭的鞋。
    真的很浪费很浪费,漂亮的手不该这样被消耗。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鞋。
    孟以南问:我的鞋,你是不是洗了?不等穆湛西回答,他就意识到没有,因为穆湛西上楼的时间不够清洗一双鞋,于是他说:你放在那我自己清理
    不用,穆湛西打断他,有人洗。
    孟以南说可是,但穆湛西没有要理会他的样子。
    于是再次沉默。
    穆湛西一言不发地做着本该是孟以南自己要干的事,孟以南反倒逐渐紧张起来。
    他被同学不坏好意地带去迪厅都没紧张过,只觉得生理不适,现在却是连手脚都不知道要往什么地方放孟渡都没有这么对待过他。
    所幸穆湛西很快把浴巾一角搭在孟以南肩头,淡然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个被浴巾裹得严实的小狗,冷淡得好像刚才一套擦擦不是他做的:热水已经开过了,你先去洗
    他的声音忽然一顿。
    孟以南还在纠结怎么把手从浴巾围成的茧里伸出来,微微侧头:你说什么?
    穆湛西的目光飞快在他脖颈处扫过,以致于孟以南完全没有发现。少年的声音波澜不惊,但明显比刚才低沉了一些:洗澡。
    他察觉不妥,便恢复了之前的语调,重复了一遍:热水已经开了,你去洗澡。
    孟以南点了下头。
    对着这个不太熟又冷冷淡淡的alpha哥哥,他竟然是言听计从的。
    他往前走了两步,随后转过头来,犹豫道:我的书包。
    穆湛西嗯了一声,尾音上扬了些许。
    我去洗澡的时候,书包你别动。
    好。穆湛西说。
    孟以南都上了两节楼梯,又解释:那个,我没别的意思,书包我一会自己收拾,它有点湿了,里面的东西也不好整理,所以你不用管它。说完后,快步踏着拖鞋上了楼梯。
    穆湛西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在原地站了会。
    他缓缓抬起手按在自己后颈,平滑的皮肤上,几乎感受不到腺体的凸起。这是腺体状态稳定时的样子。
    然而就在刚刚,一缕一缕的发梢间,他看见小孩白净的后颈上卧着一个红得发肿的小包,小包凸起,渗着点点血色,那模样甚至称得上狰狞。
    那是腺体受到外界刺激后才会有的表现。
    可那并不该出现在一个十五岁小孩的身上。
    第4章
    孟以南果然发了烧。
    他毫无所觉,只知道自己睡觉,因为做了一个离奇的梦,也不清楚什么时候睡着的。
    他梦见孟渡带他去游乐园,买了气球和雪糕,一起坐海盗船和碰碰车。这个养了他很多年,从他三岁开始两人就相依为命的Omega养父拉着他的手,叫他的名字。
    以南。以南。
    那呼唤前所未有的温柔,如同一个真正的父亲。
    孟以南感到荒唐,他怎么会做这种梦?他浑身发冷、发抖,又觉得热,腹中沉了铅块一样难受。后颈也又冰又麻,被什么东西一下一下触碰。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之后又有股温热的暖流充斥在唇齿间,他下意识吞咽,希望状况得到缓解。然而很快腹中的不适感又再次来临,并且向上蔓延至心口,他喘不上气,觉得心窝钝痛,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
    怎么会这样?孟以南心说,总不能是因为梦见过于荒唐的场景,生理抗拒到产生疼痛?
    还是说他误食了什么东西要死掉了?
    但他那天离开迪厅并没有吃什么,回家后也只是洗了澡就
    这样想着,不适感越来越清晰,伴随着后颈一下一下被触碰的痒意,食道里有什么东西冲上来,他没忍住,哇一声吐了。
    难闻的气味返上来,嗓子眼泛酸,孟以南控制不住地干呕,咳得头晕眼花,眼角渗出泪。
    旁边有很轻的声响,像什么东西被放在桌上,肩膀被人固定住,一只手顺着脊背往下捋着。
    等反应过来,孟以南发现自己正靠在谁身上喘气,隔着朦胧的泪水,看见被吐得很可怜的白色衬衣,和一片微微翘起的衣角。
    把他的衣服弄脏了。
    显而易见,孟以南已经知道自己靠着谁。
    他的意识逐渐清明,脸颊开始发烫,一时来不及想为什么穆湛西会出现在他的屋子里,或者他那天的记忆到洗澡就断掉了,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脑中只是接连蹦出和衣服有关的念头。最后想,应该不会很贵吧。
    你醒了?耳边传来低沉的嗓音,音质如水。
    孟以南这才赶紧直起身子,跟穆湛西隔开些距离。
    起身时,他隐约在难以言喻的气味中嗅到一丝淡淡的香气。
    又好像不是嗅到的,尽管那味道淡得一闪而过,甚至来不及回想,但他还是捕捉到了。
    孟以南抬头,试图说点什么,不过还没有张口,穆湛西已经起身去床头端来一杯水,递给了他。
    孟以南含糊了一句谢谢,低下头,用唇瓣轻轻碰杯沿,水温偏热但不烫口,他抿了一些,含在口中。
    给。穆湛西把垃圾桶举在旁边,里面的袋子是新换的。
    孟以南便漱了口,看穆湛西沉默地端起只剩一小半的水杯,转身出门。
    孟以南从小到大很少生病。
    因为孟渡很忙碌,他忙工作的时候孟以南都是一个人待在家里。所以孟以南感冒发烧也不会有及时的呵护,他难受时大都是喝一杯热水,捂在被子里出出汗,睡一觉就会满血复活。
    反正孟渡不会照顾他,也没时间,小孩子给口饭怎么都能活,不需要挑三拣四,也没有挑剔的权利。在孟以南看来,活得糙一些人就会很皮实,会坚强,不需要孟渡照看,更不会被责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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