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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的师尊不要捡(穿越)——山隐水迢(72)

    眼前景象乃是执念所化,是阵中人识海中的投影。
    传说中的上修界原来是这般清圣风景,难怪会成为下修界修士们的一生所求。
    头顶绮丽的天穹飞过仙鹤三两只,即便是禽鸟,在振翅间也有灵氛洒落。
    沈折雪握住身侧时渊的手腕,灵力缓缓渡入,为他调和体内躁动的魔气。
    作为设阵人的沈折雪自然不会受幻阵中的环境影响,但一同进来的旁人若不是双分虚像,便也多少会被造景压制。
    时渊虽也是修道,然而体内灵气、魔气、邪流三气交杂,在清修的上修界怕是会待得不舒服。
    沈折雪专心致志为他疏导气息,并未注意到徒弟紧抿的唇角。
    待他松开了手,时渊便笑道:多谢师尊。
    幻境中并非仅他们二人,周二落后他们几步,从方才起便默不作声。
    沈折雪回首时,看到他正用手擦抹过双眼。
    直到踏入幻境前,沈折雪还是不能把那个在屋顶上喝酒弹琵琶,吊儿郎当的周二和曾经名动天下的剑圣周凌联系起来。
    但当他放下袖子,露出那隐忍的神色时,沈折雪又仿佛看到了那可海纳剑意的周明归。
    明明他与剑圣从未见过,然而此情此景下,却又有几分难言的心绪在翻涌。
    这里是上修界,是周凌那已经崩塌的故土。
    可并没有太多时间能留他们伤感。
    周二转而看向沈折雪道:要如何唤醒师顿了顿,改口说:唤醒严长老?
    令他意识到此为心魔阵,让他自己打破。沈折雪道:这里是他的执念所化,执念层层推进,叠加到一定重量,心魔自然浮现。
    他抬手画出一方阵圈,将此间境界完全笼罩,如此便可最大程度加快流速。
    上修界宗门气势恢宏,白玉的山门镌字深刻,沈折雪等人毫无阻碍地穿过护山大阵,拾阶而上。
    行途中沈折雪道:帝子降兮大阵是三宗大阵中最关键也是最好突破的一环,如今帝子降兮已经敢在天道垂目下行悖逆之事,我们这个境界的法则怕是已经不管用了。
    时渊也认同这点,人间欲念磅礴,道法失衡,灵气紊乱,相反邪气大盛,三宗等的便是这一刻。
    经由此一事,沈折雪大抵也猜到自己这个沈峰主在这整件事中的作用。
    说白了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工具人。
    如今再看三宗种种最为,与邪流密不可分,宗内背道投邪的恐怕大有人在,但与邪流为伍无异于与虎谋皮,他们需要有人在其中钳制。
    再者四方界一旦崩塌,邪气冲天,他们升起上修界也要一个能开路指道的掌舵人。
    沈折雪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方法造出了沈峰主这么个净化器来,但现下他们显然已经放弃了他这个掌舵人,那么是有新的替代品,或是有了其他的对策。
    心头的不安沉甸压抑,沈折雪不知他在此局中能有多少作用,兴许不过蚍蜉撼树,轻如鸿毛。
    只是当前他见了那冲阵的月魄镜,想着能阻止便去阻止一二。
    思及此,沈折雪却忍不住去看身侧的时渊。
    他们做的这件事也许就是如水投石,就是只能听个响声,但有时渊在身旁,他又觉得没有到那样毫无指望的地步。
    他一个人来做也无不可,而时渊在这里,就似乎更好。
    问卦时君如镜的那些话似乎又响在耳畔。
    沈折雪轻轻摇了摇头。
    这心念来的未免不是时候,也或许从来都不该有这个时候。
    沈折雪翻手调整心魔阵,找到了严远寒的位置。
    三人视野一变,却见一处秀雅小居,玲珑楼阁,九曲风廊,灵气清朗如风,行走其间有是无限的舒适清爽。
    他们很快看到严远寒的所在,三人脚步一顿,交换了眼神,皆在对方眼底看见了许多的无奈。
    这心魔阵追溯的地方也太早了。
    十八九岁模样的严远寒蹲在庭院的草地上。
    青青草坪上团着些仙兽幼崽,严远寒一身红衣,面无表情挨个挼了一遍,其神情之严肃,不知道的还会以为他在挑只倒霉蛋被优先下锅炖汤。
    沈折雪想要扶额,严长老真是从冰块脸到大啊。
    而周凌显然也没有见过自家师尊这个年纪的模样,正在风中凌乱。
    小冰块严远寒闷头挼毛绒崽一个时辰,越挼越冷,他手底下的一只灰毛幼崽瑟瑟发抖,头已经秃了但不敢动。
    他这是在干什么?沈折雪问。
    时渊观摩半晌,下结论道:等人。
    果不其然,月门后转出道天青色的身影,来人修为不浅,敛息摒气地悄悄来到严远寒身后,唇边携着抹笑意,双手齐下,猛地拍了严远寒的肩膀。
    严远寒吓了一跳,手一松,那灰毛灵兽幼崽以不可思议的灵活跳了出去,又三下五除二地窜到了青衣青年的怀中。
    来者样貌年轻,修为却深不可测,可见此人天资卓然,以及上修界的地气到底有多养人。
    而这养人不仅是在修为上,连带那青年的面貌都十分不俗,端的是君子之姿,温润如玉。
    可那翩翩少年此刻却是玩心大起,眼角眉梢间又添了许多的灵动,若垂柳依风,似繁花着锦。
    沈折雪心头一跳,不知为何他看此人长相甚是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严远寒垂着手站着,闷闷唤道:师兄。
    他叫的是师兄,那是相饮离?
    即便沈折雪已经猜到严远寒的心魔执念必然与相饮离脱不了干系,可乍一见传说中的人物活生生站在眼前,还是不免有些惊讶。
    相饮离莞尔一笑,等久了?
    少年已在此处等了不下一个时辰,但严远寒却摇头道:没有。
    那我们抓紧!相饮离凭空幻化出一大个竹筐子,框子里是杏仁核桃松子仁等,还有一小罐桂花酱和大袋面粉。
    他又从袖袋里取了沓纸来,郑重其事地宣读道:先搓一个面团出来,用掌揿扁成薄饼形,薄饼那是什么算了这个不重要,再包住馅,于坯上盖上花章,然后月饼就成了!呃,这写的好像哪里不对劲
    他读了几遍,将那纸单手折了往袖子里一塞,拉住严远寒,不管了,师弟,八月十五要到了,灯笼和酒我已经准备好,就差这个月饼,师兄这就大展身手做出来。
    相饮离就这样牵着严远寒走进屋内。
    沈折雪的脑袋嗡嗡响。
    嘛玩意儿,这是哪里来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男,相掌门当年也太活泼了吧!
    周凌也很惊讶,他印象里的相掌门沉稳如山,对小辈们慈爱有加,哪里有过这种跳脱的样子。
    但转念一想,谁人没有年轻过,而这时候世道太平,他们在这仙境中修炼过活,远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天下苍生会压在他们肩头。
    不久后屋子上空冒出了滚滚黑烟,沈折雪凝望许久,斟酌了下措辞,道:看来相掌门确实手艺挺特别。
    一道流水从天而落,浇灭了渐渐腾起的火焰。
    月饼的制作宣告失败,他们灰头土脸回到院中,相饮离坐在草地上搂住一只仙鹤幼崽,看着篮子剩下的桂花蜜,叹道:好难。
    师兄对人间的事物有着浓厚的兴趣,严远寒无法理解。
    但他喜欢过团圆节。
    因为这一天师兄不会去修炼,几乎一整天就在屋子里倒腾这些人间的花样。
    等到晚上的时候,明月照亮四方,相饮离便会悄悄用术法催大他托人从人间带来的一颗桂树的种子,带着师弟赏月观花。
    严远寒喜欢看月亮,也喜欢月下人温润的眉眼。
    今年师尊叫去了师兄大半天,严远寒有些沮丧,他就只剩下小半天和一个晚上了。
    桂花蜜做不出月饼,相饮离就启开那小小的琉璃瓶,挖了一小勺递到严远寒嘴边,呐,给你吃,甜的。
    上修界的修士其实无所谓进食的概念,每日吸风饮露,不知酸甜苦辣。
    严远寒的耳尖慢慢变得滚烫鲜红,面上还端着,探头抿去了勺子上的蜜。
    甜的。
    幻境之主的沈折雪感受到了严远寒的浮动的心意,执念随心而出。
    原来人间是甜的。
    仙云追日,清风飒飒,相饮离席地而坐,拉着他这冰块师弟分食了这一罐桂花蜜。
    那是某一年的八月十五,人间灯火璀璨,是小仙君们不可描摹的繁华景色。
    沈折雪眼前一花,再看时场面已乱。
    严远寒的记忆出现了跳转。
    时渊下意识地用灵屏盖住了沈折雪,呼吸急促了几分。
    不要怕。沈折雪拍拍他的手,入目是漫山遍野的太古银花,银光如星河洒落凡尘。
    他们看到已经成年的严远寒跪坐在密集的藤蔓中,簇簇银花映着他惨白的脸色,而在他膝前,正有一个呼吸弱不可闻的婴童,被抱在严远寒青灰色的外袍内,迥自昏睡。
    严远寒双目充血,近乎走火入魔。
    他几度伸手去触碰那婴童的眉间,却又仿佛被火灼烧般缩回。
    从未有人见过如此狼狈的严远寒,他握剑的手已让血染了个透,剑柄与皮肉黏连,两枚剑穗绕在手腕上,被灵力仔细保护着,未染半点血迹。
    严远寒的喉头滚动不止,他猛地弯下腰,身体痉挛般颤抖。
    半晌后,他两指并拢按在那婴童的眉心,灵力汹涌而出,将什么从那婴孩身体里抽出,散在了空中。
    那小宝宝轻轻的哭了一声,伸出藕节似的胳膊,想要眼前人来抱。
    但很快他眼底微弱的光芒便消失了,泛红的眼皮慢慢合上。
    几朵幼嫩的银花飘飘荡荡地落下来,还未着地便碎成了粉末。
    紧接着严远寒从其中一只青色的剑穗中抽出一缕淡薄的魂魄,以灵力凝思,点入了那孩子的眉间。
    他踉跄起身,抱着那孩子跌跌撞撞地离去。
    沈折雪一时只觉胸口窒闷。
    画面再转。
    大雨倾盆,相饮离浑身湿透,长发披散宛若水鬼,别长亭摔在不远处。
    他背对着严远寒,身前的石桌上撑着一道灵屏,里面躺着的正是方才严远寒散魂的婴儿,方才奄奄一息的孩子此时却是面色红润,在温暖的襁褓中安静地睡着,甚至还微微张着小嘴,像是正做着什么甜美的梦。
    而在他几指开外,石桌上一把寒光凌凌的匕首正淋着大雨。
    相饮离深吸一口气,道:魂魄养成,但我不会杀他。
    他没有去看背后同样湿透的严远寒,唤道:师弟。
    严远寒一颤,寂霜剑脱手而出,咣当掉在青石地上。
    相饮离抬起手,睁开眼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雨水顺着眼角淌下。
    他哑声说:师弟,我知你心念,你为救我行此邪术,我无话可说,因果难以清算。但以仙胎养魂,剜出养魂的心脏他便魂飞魄散,再无来生了。
    雨大如天漏,轰鸣快要盖过相饮离的声音,他的生母是仙庭的明沉君,就在十天前他的舅舅化成太古灭邪前,还与我说起这个夭亡的孩子,名姓已定,可惜不能等到他灵智开时。
    严远寒却不肯走,他捡起寂霜,默然迈开一步,实质的杀意在相饮离身后凝成了飘洒的冰晶。
    相饮离平了语调,话锋一转,道:此前你们太清宗要抬起上修界,吾等道不同不相为谋,但如今抬界计划已不攻自破,太清含山合该齐力同心。
    身后人脚步一顿,呼吸乱了节奏,严远寒如何不知,正是那失败的抬界计划,导致邪流化为大雨,令相饮离伤上加伤。
    此刻的雨,也正冰水灵根的相饮离散掉的修为。
    相饮离闭上眼,相某尚可支撑,至于其他,便
    幻境是严远寒的视角,全场围观了这场决裂的沈折雪他们此刻也看不清相掌门的神情,只听得他无比冷淡地说了下去,仿佛方才的温情皆是虚妄。
    便不劳严长老费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相饮离:不是说真的没有戏份了吗?
    严远寒:
    手抽了上一章末尾的剑是清风我,已经修改过来,鞠QAQ
    第81章 离离
    心魔阵在不设障时以执念为引,沈折雪甚至不必刻意调整其中流速,眼前画面便会自然跳转。
    严远寒在大雨滂沱的夜里离开了含山,他萧索的背影是前所未有的狼狈,头发湿成缕黏在后背。
    寂霜剑在他手中黯淡无光,雨水落在他肩头凝成了细小的冰晶,飘落在含山有云的山门长阶前。
    三人并未跟随严远寒下山,在雨雾濛濛中,谁也没有先开口。
    待到雨势渐小,淅淅沥沥的水珠从飞甍尖上滴落,沈折雪叹了口气,深觉这心魔阵对入阵者而言也并不好受。
    他转过话题,沉吟片刻道:刚才那个孩子
    周凌道:是相辜春吧。
    他目光浸了水汽,似是透过墨灰色的天空看到久远前的过去。
    那个不识人情的少年修士抱膝坐在屋顶,广袤的天穹下是他一抹纤细的红影。
    无疑相辜春的反常十分显著,再不通世故的人也不会有他那般的性情。
    但周凌那时并不在乎,严远寒有意无意要他关照那个古怪的孩子,他便真的给人家当了兄长。
    他也一度认为相辜春已经有了变化。
    如今细想来,那孩子只是学会了如何以礼待人,以及在细致观察后,发觉世人皆爱看明媚的笑颜,他便时常笑意盈盈,成了那讨人喜欢的模样。
    事实上那些欢喜悲痛,于他而言就如无字天书,怎样参也是参不透。
    直到相饮离的死,他才慢慢学得了死别乃是人世大痛,当他感到痛楚的那一刻,混杂的魂魄圆融,三魂齐位,灵智完整。
    他从一具容器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人。
    千年前的周凌尚且有剑开山海的凌云壮志,宗门人常笑他与相辜春穿错了衣裳。周明归如火心性,想以剑平天下不平,救苍生于水火,奔忙于各地,乔装改扮,可做富家子嬉笑怒骂,亦可成撑天柱肃然威严。
    他合该穿红。
    至于那一袭青袍鹤纹,更像是相辜春的清淡寡情,山河入的了他的眼,进不到他的心,于是才能怜悯地庇护着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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