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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的师尊不要捡(穿越)——山隐水迢(69)

    那邪物叫什么来着?什么生,没有姓氏来着。那弟子问道。
    是叫微生吧。同门想了想,轻如草芥,微末生灵,啧,这名起的。欸?刚楼顶上跳下去的是谁?
    旁侧弟子瞪大眼,磕巴道:好像,好像是咱们代掌门啊!
    *
    微生或多或少预料到了这一日的到来。
    至少当那群红衣修士找到他的时候,他心中并无多少恐惧,倒是有几分如释重负的放松。
    在相辜春离开后的第十个月,他身上那诡异的气息终于再度爆发,村庄里的人全部大病一场,那几乎就像是一场瘟疫。
    待村民稍有好转后,他们发觉只要靠近微生大夫便会头晕眼花,想反胃呕吐,且夜里多噩梦,鬼压床怪象等层出不穷。
    但这村子的村民们没有赶他走,他们感念大夫的救命之恩,以为是什么邪风症,即便已滋生了不少窃窃私语,却终究没有为难于他。
    再后来,微生额上生出魔族的双角,脊骨隆起了个大鼓包,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更多的症状紧随其后,他闻不得血腥味,不然便神志昏沉,不知自己所在何方。
    他日日披着黑布,高瘦的少年佝偻成了八旬老汉,即便如此村里人还当他是生了怪病,要给他请医修。
    只是医修没有请来,他便因一双红瞳将刘阿婆家的雀姑娘吓得当场昏厥,在鬼门关前跑了一趟。
    微生离开了村庄。
    他逐渐尝试控制住额上双角的出现,背后的鼓包里破出一双狰狞的骨翅,他不知道自己在变成什么怪物,这些东西会因为一丝血腥味便失控地要冒出。
    他的眼睛再也变不成从前的颜色,那血一般浓稠的双瞳妖异非常。
    令人避之不及的气味反倒帮了他,人们不喜接近于他,只道镇子里来了个古怪的医修。
    而随着各地邪流爆发,他那气息时浓时淡,微生辗转多处,最终竟又从南方走回了北方。
    兜兜转转,他回到了当年从笼子里逃跑的地方。
    此刻四方天地却是他的樊笼。
    有时他会想起那个叫薛声的修士,三张灵符就揣在前襟口袋,放在靠近心脏的衣袋里。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去用它们,在漏雨的破庙,或蝇虫乱飞的草棚,亦或是野猫流窜的暗巷,他只是会偷偷将灵符拿出来瞧一瞧。
    微生不认得上面的字,但光是看看便觉得好像能变得高兴些。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东躲西藏,但这一次情况极为糟糕。
    他还是被人撞见了那对狰狞的骨翼。
    对方是个有见识的商贾,大叫着:魔!魔物啊!
    便屁滚尿流地跑掉。
    原来这是魔。
    微生摸着额头的尖角,无奈地苦笑,但他又隐约察觉到,也许普通的魔物并不会那样令人厌恶。
    直到他把一只小魔崽子也吓得哭着逃走,他便知道他这直觉并无错处。
    也许有一天他真的会变成疯疯癫癫,成那人不人,魔不魔,邪不邪的东西。
    含山的修士在巷子里堵住他的时候,他手里还有一捆药。
    那是位丈夫患失魂症而有病乱投医,求找到他这里来的妇人,大抵认为他会什么起死回生的邪术,豁出去也想试一试。
    被逼到极致,即便是妖法邪方,她也愿意相信。
    可是微生其实并不会那些,但他这药确实对失魂症有用,一如当年给邪物们的那些药丸。
    药没有送到,所以被修士发现时,他扭头就跑了。
    他展开翅膀扑棱着飞了一段距离,倒是让那些修士惊呼布阵,御剑在天将他打落。
    躺地上时微生其实挺觉得神奇,自己居然能飞那么一段路,还有好几丈了,他觉得很有意思。
    含山的修士确实挺好说话,他们把他当成了感染邪流的魔物,看他还存有神志便阻止了太清宗将他就地斩杀。
    那名被称为殊音的真人问他可有遗愿,是秉持着对留有灵智生灵教而后诛的仁慈。
    他说他想去送药,殊音真人答应了,跟在他身后看他将药送了出去,还收了些银子,在街上买了好几串糖葫芦,被路边的小娃娃盯了便随手送给他们。
    闻殊音也是头一次见到这般清醒的邪物,他询问了虚步太清严长老的意见,正在修习无情道的严远寒没有犹豫,道了一个杀字。
    殊音真人便也了然,此人是魔,魔族发狂的威力远胜修士,何况这个少年身上的气息太过古怪。
    他们不敢赌,即便是相饮离也立下过对待邪物不可错放的训文。
    他们将那魔化的少年带到了郊外一处僻静的荒野。
    婵娟高悬,月华如水。
    到了这个时刻,微生才后知后觉出一丝害怕来。
    他下意识攥紧前襟,却想起那三张灵符已经被他偷偷压在了那妇人门前的砖石下,再也不会有人发现一个含山的修士曾和邪物有过牵连。
    微生相信那修士是真心想要收下自己为徒,他教自己修炼读书时那认真的神色就如这清透的明月。
    是微生自己把那听成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话。
    他知道自己体质的异样,那么即便对方真心也有会太多的身不由己。
    当含山的修士已经够苦了。
    人对生存有着天生的渴望,微生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生出了尖利的指甲,魔息和邪息向外涌散。
    闻殊音祭出了法器将他死死捆住,灵力入体令微生吃痛地跪倒。
    他其实想问一问老天爷,为什么就只有我活不下去。
    然天地无声,如此乱世活不下去的大有人在,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他也听得见血脉深处那诱惑他彻底入魔的声音。
    他明明从未感染过邪流,这种毛病是胎里带出,邪流生胎,却为天道所不容。
    怎么就你的命这样苦?
    入魔化邪不好吗,沉沦杀欲不好吗?至少快活,至少不痛苦。
    你看看你,人不人鬼不鬼,既然世间不容你,你又为何要容这世间!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啊
    他头痛欲裂,恨不得拍碎自己的天灵。
    可是每每此时,他又会想起从前遇见过的人。
    是村中憨厚老实的村民,是那给他留糖吃的丫头,是路边问他是否有不适的过客。
    亦是那仙君云山雾罩般的眼睛。
    微生浑身发抖,闻殊音见状叹息一声,按例在诛杀尚有理智的邪物前先发三问。
    你可有家人?
    没有。微生颤声答道:我没有家人。
    你可有遗憾?
    微生脑中一晃而过是那修士的面貌,抿了抿唇,发出一串含糊的气音。
    末了却哑然笑开。
    薛声应当不是他的真名,他也不会再去追问。
    没有。他道:我并无遗憾。
    严远寒拔出寂霜剑,秋水剑光映出少年微生狼狈的身形和满面的泪水。
    你可有执念?
    微生终于哭了出来。
    包裹着身躯的骨翼却慢慢缩回脊背,他泣不成声,身体抽搐打颤。
    他害怕到了极致,极力睁大眼,但一切皆是模糊不清,只依稀能辨出含山流霞般的绯衣焰纹,像那修士离开那日天边的火烧云。
    仙君穿这身也许会很好看。
    微生对生身父母并无印象,曾关照过他的人最后大抵不是死了便是不得不放弃他、驱赶他、怜悯着劝他离开。
    这十数年来从未有人那般许诺过他。
    而即便只是一个许诺,不必兑现,他也觉得十分好听,十分喜悦。
    微生合上眼,慢慢扬起头,露出了咽喉。
    眼泪划入鬓边。
    他轻声道:我没有我没有执念。
    寂霜剑剑气在刹那间横掠而来!
    寒意铺天盖地,严远寒的这一剑能直接斩断邪物的魂灵,让他从此烟消云散,世间再无此人。
    当!
    剑锋交错的脆响传至在场所有人耳中,灵力对冲,灵波倏然四方荡去!
    修士中已有不少人向后跌了几步,连殊音真人都退了半步。
    唯有严远寒岿然而立,他冰冷地看向从天而降的红衣掌门,无情道竟在一瞬间开了条裂缝。
    他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相饮离!
    但很快严长老迅速运功抚平了心中异动,寒声道:退开,相辜春!
    剑气轰然,这次相辜春并未再以剑抵御,他硬生生受了严远寒的剑气却一声未吭,仍维持单手伏微生后心的姿势。
    因他今日衣袍宽大,袖口一笼便像是将微生紧紧抱在了怀里。
    事实上他也选择这样做了,因为他能清晰感受到少年剧烈颤抖的身体,听见那快要压抑不住的哽咽啜泣。
    不怕。相辜春低声安慰了他一声,继而抬头对严远寒道:此子体质特异,非感染邪流,还请严长老待我查清缘故,再定论不迟。
    荒唐。严远寒道:邪物宁可错杀不可错放,相辜春,你为何如此护他?
    微生已不剩多少意识了,他脱力地倚在那软红烟霞般的绯衣间,如沉入了落日灼烧的霞云。
    新雪般的凛冽气息包裹着他,他好像回到了那年冬日的一夜大雪里。
    这多么像是一个奇迹,像是一场绮丽的幻梦。
    他是我徒弟。
    相辜春不顾在场众人的震惊,高声答道:他是我的徒弟!师尊有教、问、惩、庇门下弟子的责任,我为何不能护他!
    作者有话要说:
    相辜春:官宣!这是我家宝贝徒弟!
    下一章回归进行时。
    第77章 独醒
    识海内剧烈的刺痛令沈折雪倏然睁开了眼,入目是青灰残缺的石板和零碎的石子。
    他正双手撑住地面,棱角分明的碎石将手掌割出了道道伤痕,他却浑然不觉,大颗汗水滚落额头。
    沈折雪眼前晃着纷乱的光影,衣襟湿透,像是刚从水里被捞了出来。
    识海中的画面在迅速消失,如同退潮后的沙滩,是那太阳一照便融化了的冰雪。
    他迫切地想要挽留,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泡沫破碎,像是梦醒来后便了无踪迹。
    师尊!时渊焦灼的声音从识海内传来,师尊你怎么样?!
    沈折雪两条胳膊麻木酸痛,许是支撑太久的缘故,晕眩尚未消弭,抬眼看向四周,严远寒正双目紧闭地扶着石壁,眉峰紧锁,手背青筋暴跳。
    周二情况比沈折雪好不了多少,一张脸白的骇人。
    是烟雾。沈折雪挣扎着站了起来,一道冰刀将那石烛台上的火焰斩灭。
    淡青色的烟袅袅升起,散在了空中。
    沈折雪将灵屏撑开,屏息上前。
    如今再看石台,实是形如一盏雕刻粗糙的石灯,正中凹陷一个小孔,方才的火焰便是从空洞从窜出。
    火焰已灭,小孔旁烧出一圈棕黑色的痕迹。
    时渊,我们昏迷多久。
    沈折雪凝足心神,红镯中的时渊便能感知他心中所想,道:火焰腾起后到师尊醒来,不过吐息三次。
    方才沈折雪三人忽然失了神,纷纷跌跪下去,红镯中的时渊正要化身而出,却见沈折雪已然转醒。
    此时严远寒也已回转了过来,走到是台前,伸手一摸那焦黑的残痕,凑到鼻尖一闻,沉声道:是独醒。
    周二体质最弱,眼下还站不起来,索性盘腿坐在乱石上,将缘木剑架于膝盖,听罢严远寒的描述亦沉了脸色,低低道了声:难怪。
    独醒这名字沈折雪并不陌生,他在南界时购入不少,曾想尝试用它来唤醒沈峰主的记忆,无果后他便发现这味药有极好的清热解毒的作用,平日里更是用独醒泡茶,还改良成香包赠予太清宗内许多人。
    这药寻常百姓都可服用,有治失魂症和心悸的良效,但失魂症这毛病几千个人里才有一人可能患上,大多还是幼童撞见鬼灵之物,或头部遭到重击才可导致。
    这对于修真者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犯的毛病,若非严远寒见多识广,恐怕还并不能立即辨认出这味药来。
    这药来的奇特,凡人修者皆可用,邪物亦能吞服,甚至对鬼族来说犹如蜜糖,也难怪之前那鬼团会飘飘扑向火焰,尝了一口又钻回缘木剑中。
    周二用指节用力抵着额头,抱怨了声:真是任性的药,原来用火灼烧会有这个效果。
    沈折雪暗自心惊,他从前也尝试焚烧独醒和其他香料做成香丸使用,然而这药燃烧后气味刺鼻,连带着效用都大打折扣,于是便放弃了这个做法。
    可是如今这烧起的独醒非但没有那怪味,且连严远寒都能放倒,就委实有些可怖了。
    沈折雪仔细辨别了那独醒残渣的气息,并未发现有其他某种草药的混味,倒是多了一缕淡淡的甜,再者便可能是火焰的温度和火焰的属性缘故。
    为何帝子降兮的大阵下会有存在这种匪夷所思的东西?而且显然那石台的风格和墙壁浑然一体,没准设下大阵时便已放置此处了。
    待确认是独醒后,严远寒目光如电,落向沈折雪,道:你如何?
    沈折雪如实答:只是恍惚了一阵。
    也许严远寒实在担忧独醒会唤醒沈峰主的记忆,他审视般看了沈折雪片刻,只看得沈折雪头皮发麻,这才移开了视线去探查别处。
    沈折雪心中无奈,他是巴不得能想起沈峰主的过去,可这独醒对旁人大有效用,对他还是那副老样子,哪怕在那三息间他是真的有记忆涌现,但一睁眼那浮光片羽便都流散了个干净。
    周二到此时才能勉强站起,他不知想到什么,踉跄着几步走到台前,对着那灰烬愣神半晌,突然说:这是微生的药。
    伴随微生这个名字的话音落地,不久前那对峙紧张的气氛重新充满了此方空间。
    沈折雪不知为何心头一沉,下意识将手按住了心口,而严远寒面上不显,语气中却竟添了些许的犹豫,仿佛那个名字是一个隐晦的话题。
    他的药?严远寒反问,他为何要把这种药放在大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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