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师尊不要捡(穿越)——山隐水迢(14)
沈折雪望向天空,入目星辰明月一抹淡影。
平清三十三年这一日,无疑是个好天气。
几缕薄云倚风飘行,软得像是吹出的糖絮。
他们也要过年了。时渊低声道。
城中春祁的铺子里早早上架了烟花爆竹,门庭檐前挂好了琉璃纱灯。
而小天劫的到来毫无预兆。
沈折雪在书册中仅见笔墨勾勒,亲身经历了,才知其凶狠残忍。
百年前夕阳隐没时,天上也是凭空冒出那样一个大洞,或还引得路上百姓驻足观望,抱在怀里的奶娃娃问着:那是什么呀?
沈折雪默背着书中所写:须臾,邪流倾泻
修真史记载,小天劫后廊风城一城内仅活三十六人,其中廊凤世家只出来两个总角孩童。
后来这三十六人,便成了新的廊凤世家。
廊凤嫡系曾邀天下冥修,甚至不惜请出帝子降兮以歌《招魂》,以盼唤来先人魂魄,然而邪流之下灰飞烟灭,又哪里能让他们找回。
如今众人着眼于破阵一事,出去后再思索此间际遇,核实名谱,问过旧人,他们便会反应过来,这座廊风城中的万千魂灵总该有个来处。
若是四处收集孤魂野鬼倒也解释的通,可含山也曾用过搜魂术盘问百姓,布阵者能这般真切的将过往记忆一一植入魂魄脑中,前后因果紧扣,实在令人惊诧。
就连禁物照影琉璃,也不能将记忆刻画的完美无缺。
若是余庭能在沈折雪识海停留半个时辰细细查看,也必然会发现他记忆中细微的矛盾。
毕竟不是真正的人生,再如何真实,终究会有破绽。
那么如果这些魂魄真的是当年廊凤城人,修真界对邪流的认知,恐怕就要发生彻底的颠覆。
沈峰主的存在,更将是一大隐患。
时至今日,沈折雪也不能回忆起这个人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想要放出北方太清宗下封印的邪流。
以往不是没有被邪流吸引的修士,修真界更有过一个以邪流为尊的门派,只是很快便被各大门派联合剿灭。
沈折雪翻到相关记录时,还惊讶过一日灭一门的速度,可当他亲眼见到邪流天泄,便能身临其境的感受到这邪物的可怖之处。
裴荆安排好布置,不忘对沈折雪三人道:三位道友,多谢你们帮忙,你们只需护好自己,特别是这位灵气薄弱的小道友,片刻后我们会全力追捕阵修虚像,恐看顾不得你们。
屋外传来乐修清亮的笛声。
与之前仅是声大不同,此时笛声所过,一片灵息浪潮,如罩如笼,将整座城包拢其中。
同时秦姑真则施展出追踪阵。
两人相互牵制,互为监视。
此刻客栈大堂灵气嗡动,所有人屏息以待。
裴荆紧握平分破,气息收敛,把自己站成了一棵笔直的树。
时渊感受着手中冥盘司南的气息,不经意间他抬头看见裴荆的背影,一道心念一闪而过。
如果他也有机会仗剑而立,守护想要守护的人便好了。
*
少年们面上严肃,灵气通灌全身,仿佛随时都能冲出去与那阵修厮杀。
其中便包括那名厨修。
太清弟子里没有厨修,他们也好奇这个道该怎么修,之前就在恢复灵气时和他唠了几句。
那厨修虽长得有些着急,年纪其实和在座几位师弟师妹差不多,且是个直爽话多的性子,只不过平时在含山憋着不敢开口。
白日调息时,几个人一来二去聊欢了,那厨修还说:知道你们奇怪我一厨修咋也跟出来了,不说别的吧,就凭你们老大救过我一命,我就和你们交代着,我这是求了我师娘,给她带了几年的儿子,这才能轮到这个任务。
此话一出,含山另有几位轻声应和:彼此彼此啊。
太清宗的听着稀奇,他们这边接这种任务,除非是师长点名要了人,那都是定时分配的,少有自由接的任务也都是先到先得。
谁有不服气,便去打一架,哪里知道接任务需要走后门这种事。
仙庭和上修界的坍塌致使许多小秘境随之崩毁,天地灵气稀薄,宗门内不能拿到好资源,独自出门闯荡风险又大,几人合作的任务就变得格外抢手。
那厨修是想图个便捷,任务完成后还能在宗门领到灵石,运气好则还能分到法器仙植。
加上这次任务是余庭带队,含山谁不知此人惯会浑水摸鱼,虽有个孙凉时常阴阳怪气,总归为了前程。
他们两宗抢人是寻常事,像是这次出来找人,也是因为各自派出去抢廊凤世家后辈的队伍没有回来。
余庭素来不乐意和这些青年待在一起,孙凉则作为余庭忠实的拥护者,自诩下一任含山掌事,更不会自贬身份,只与余庭分坐一旁。
孙凉万般后悔,要是他事先知道此次凶险程度,断然不会为了图个方便,为了清人情,把这么群废物带出来遛。
时渊因也是个少年模样,不时会被太清的几个人拉着一起疗伤唠嗑。
彼时太清宗的乐修见他听得出神,看出他灵气低微,还拍了拍他肩膀道:小道友,哪里不是修道呢?你再练几年,日积月累后,不定有祖师爷来摸脑门,那就真的入道了。
厨修也赞同道:是啊,我那时候也是迟迟不能筑基,全家都嫌弃我,最后成了厨修,那也是在同行里有名声的后辈。虽说厨修你们听了都乐,可我认了这道路,就不怕人如何说了。
太清宗倒也都佩服起这厨修的豁达,直说以后撇开门派纷争,各自隐姓埋名聚一起喝个酒。
*
夕阳层层铺展。
今夜一改从前,没了前几日的浓红,天空上淡淡一层粉色,如美人轻薄的面纱。
沈折雪向太清宗的剑修借了一把剑,把脑中沈峰主留下的剑招一一盘过。
时渊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此刻还没有人表现出异样,冥盘司盘亦是安静无比。
乐修的笛音不绝如缕,沈折雪眼看西头红日没了踪迹,天空没有出现反常现象,而是变深变黑,甚至出现了一轮圆月。
光亮隐去,天空黑云翻卷,旋涡成形。
这才是正常的时间顺序,白天之后便是黑夜。
当年的廊风就是在黑夜来临时,毁于邪流倾倒。
他们在赌。
赌阵修是任由小天劫将这个原本属于白天的一面冲毁,还是立即出面阻止。
就在沈折雪以为阵修最终选择放他们出去时,大地突然一阵剧颤,耳边传来玻璃镜面皲裂般的碎响。
怎么回事?!
探妖探妖探魔的灵珠悬于半空,只要对方现身,这些珠子必然会有所反应。
可现在都这么大的动静了,这几枚珠子还是半点光亮都无。
黑夜是白日的倒影,分别属于两个小阵,对方本不可能隔空调动。
沈折雪在晃动中一惊,却见四周物体竟开始模糊重影!
乐修的笛声愈发高昂。
这是还没有找到对方的踪迹。
我去,天上这是
方才还正常的月亮忽而染上一层粘腻的血红。
那红色越来越深,大匹的血绸再次铺满了天穹。
哪里出了错?!
这是沈折雪的第一反应,可他来不及细思,邪流瀑布已倾泻而下。
一切又再次重复,和他们到来时第一天没有区别。
可他们到底不是第一次来,就连逃跑都逃得熟练。
法器灵气流逝时,几名太清修士毫不犹豫地将法器炸开,灵气与邪雾纠葛,众人争取到了缓冲时间,飞速撤离。
沈折雪果断背起时渊,你如何?
时渊感受体内变化,道:削减程度变慢了,对方灵气减弱。
可是为什么会出错?阵修明明并没有现身,除非
在那个山鬼的传说里
时渊与他想到了一处,他不是一个人。
阵法核心虚像按理不能分裂,在已知的记录中,有人利用入阵者造生灵力,有将太初灵力切成小块,却几乎没有敢分裂阵核手段的阵修。
因为那就意味着要被平分力量,整个法阵变得极其不稳定。
但如果对方有一个绝对愿意信赖的人,且那人还是个非常不起眼的小修士,分他一半的力量,令他可以在白天强行以一己之力颠倒法阵作为后手,也并非完全不可行。
即便本体受创,也要设法保住廊风城。
这实在不像一个理性的阵修能做出的事。
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信那个山鬼的故事,或者即便信了,也只是当成风月文段。
可山鬼竟然疯狂到不惜自损,也要将他们拖入黑夜。
那么除了走魑,夜里还有什么能让他孤注一掷的东西?
我是眼花了吗!跑在前面的冷文烟高声喊道:城墙上
修士们的目的地自然还是西城门,邪流在后,他们已无路可走,唯有西城门能去。
此时入目的西城门下,已不见密密麻麻的走魑。
高耸的城墙上,匍匐着一只巨大的黑影。
黑影足有城门高,形如蜈蚣,两侧的长腿却比普通蜈蚣多出数节,也更为绵软。
虫身漆黑粗壮,将城墙占去了整整半面。
那形状,若走魑凝体,成就了这怪物。
就在沈折雪等人被邪流追至城下时,走魑蜈蚣动了!
它半身横扫,冲向最前的余庭与裴荆。
烟尘四起,两位带队修士被狠狠扫入墙内!
第15章 溯游
裴师兄!
掌事!
裴荆呕出一大口血,挣扎着用剑撑起身,可还未等他站稳,走就魑蜈蚣飞扑而来。
他眼前蓦地一黑!
体内灵力在筋脉间疯狂流转,平分破在逼命时刻爆发出耀眼的金光。
裴荆横剑于身前,如一颗金色的拖尾流星,架着走魑蜈蚣的攻势,再度撞向城墙。
本就摇摇欲坠的城石整个崩开,西城门霎时豁出一个大洞。
冷文烟见状,当机立断:散开!
前有巨型怪物虎视眈眈,后有邪流黑雾悄然而至,沈折雪在满天落石里将时渊改背为抱,几个腾起闪避过从天而降的巨石。
狂风呼啸而过,沈折雪猛地抬头,与那走魑蜈蚣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这怪物生了一双人眼。
师尊小心!
时渊反手丢出一把灵珠,催动灵力依次点炸,爆裂声震耳欲聋,大地震了三震。
就在此时,一道剑气从墙下冲天而起!
是平分破!太清弟子惊呼。
平分破不愧为当世神剑,裴荆是它所认可的主人,这一人一剑凭仅存的灵力,强行合出了太清剑诀中的至强一招
一柄高有百尺的虚光长剑悬浮半空。
气势恢宏,灵威无匹。
站在废墟里的余庭心知这是裴荆的最强一剑,将随身符篆全部甩出。
符篆如生灵智,围绕光剑旋转一周,便纷纷融入那恢弘剑锋中。
西城门光华璀璨,灵气大盛,恍如白昼。
裴荆念动心诀,喝道:劈
走魑蜈蚣似有所感,仰天嘶吼一声,竟是数腿并缩,毫不躲避,径直朝那直劈而下的长剑撞去!
一瞬间天地为之变色,磅礴的烟浪将众人冲出十米开外。
视野被铺天盖地的烟尘遮蔽。
沈折雪将时渊扑伏在地,城墙持续坍塌,成千上万的砖石崩落,他背上被落石砸地生疼,喉咙里尽是血腥。
灵波如浪,即便不能击杀走魑蜈蚣,也勉强使它暂时丧失战力。
此刻裴荆眼前蒙着层白雾,身形摇晃,已是气空力竭。
余庭尚有余力自保,他向外退开几步,再仰头看时,那虚光长剑也已碎成了千万光点。
这气势磅礴的一招果真有用,走魑蜈蚣被劈断了一半的软腿,身体沉入地面,浑圆的腹部深深陷在地下,软腿在焦躁地扫动。
众人得以片刻的喘息。
走魑,这东西沈折雪喘着气,咳掉喉咙里的沙子。
他方才在与这庞然大物对视时,看见那双眼睛瞳孔发白,根本没有视力。
走魑属性特质不变,灵气才是它辨别事物的依据。
可不能运用灵气,修真者就只相当于身体强壮的凡人,在凶猛的攻击下也是毫无还手之力。
此时走魑蜈蚣被限制了行动,众人便能飞快地便躲进身旁的乱石堆中,收敛灵息隐去踪迹。
沈折雪带着时渊翻滚着躲进一块掉落的垛石后。
空气里浮着大颗粒的灰尘,淡淡的血腥味逐渐漫开。
他眼睫颤动,看着眼前灰头土脸的时渊,我错了
时渊一愣,只听沈折雪哑声道:我只知道一味地照本宣科,这个阵咳咳双生虚像、神器、炼魂,我就不该妄自托大
他和秦姑真是修士中唯二懂阵法的人,秦姑真碍于立场不便表态,沈折雪便说了这许多。
也正是因为他充当了队伍里阵修的位置,在决意时他不提出反对意见,修士们便当他默许了决策。
冷文疏的提示无疑给了沈折雪一个完美的自洽机会,从而令他忽视了在所有阵修相关书籍中,都明文规定的一条。
如非万不得已,绝不要轻易以力破阵。
走魑蜈蚣在奋力地扭动身躯,长毛的软腿胡乱拍打着地面,不断发出令人牙酸的爆裂声音。
有太清宗的弟子意外被腿风扫中,闷哼一声后便没了动静。
邪流分支一股一股地向他们这里汇聚。
但也许是不幸中的万幸,这蜈蚣身体巨大,活动范围又靠近邪流,像是一堵高大的墙,挡住了邪雾的扩散。
然而有这个怪物的存在,他们也许根本不能撑到下一个黎明。
昏暗的环境里,时渊摩挲着沈折雪的袖子,顺着袖边慢慢牵起他的手,低声道:可是师尊,如果不能破除这个幻阵,我们最后都不能活,而这怪物与黑夜相连,我们完全不懂阵法,秦姑真之外也只有你能再去想办法。
乱石后的空间十分有限,时渊贴在沈折雪身侧,他呼吸不顺,却极力压抑着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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