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阳光透过大大的玻璃窗照进来，在穆泽阳身上镀了一层浅淡的光幕。
    他垂着眼，看向乔羽的目光深邃，又小心翼翼。
    乔羽心中蓦地收紧。
    眼前这个男人，是他曾经深爱的人。
    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又比十年前多了几分男人味儿。
    是乔羽偏爱的那一款，更是容易心动的那一款。
    乔羽刀枪不入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住，他垂眸掩盖了自己的眼神，轻描淡写道：不好意思，穆总。我们部门今天中午聚餐，已经订好了的。
    穆泽阳得到预料之中的拒绝，倒是也没再坚持，他故作轻松道：啊，对，部门聚餐很重要，那我们改天再约。
    乔羽不置可否，只微微点头致意：那穆总，我去工作了。说完他便回了办公室。
    不过，他仍能感受到身后穆泽阳盯着他背影的目光，灼热而纠缠。
    乔羽坐回工位的时候还在想，自己答应来这家公司，到底是好是坏？
    嗨！乔羽！刚刚那个人是大老板吧？欣然八卦地问他。
    乔羽回过神来，淡淡点了点头：嗯。
    大老板好帅啊！对了，你跟大老板很熟吗？
    不，一点不熟。他不会用咖啡机，我正好去接咖啡，所以帮他接了一杯。乔羽道。
    啊，原来如此。
    打发走欣然，乔羽继续看孙岳鹏发给他的那两部小说。
    其中一部小说叫《欢迎来到猎梦游戏》，是大逃杀类题材；另一部小说叫《御海踏浪》，是轻奇幻海洋冒险题材。
    乔羽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本子，挑了支笔，边看小说边记录主要人设、剧情走向、大事件、亮点等，又在另外一页列举了相同题材的影视剧、动画甚至游戏做参考。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等郭子华拍他肩膀叫他的时候，乔羽才惊觉已经中午了。
    郭子华：乔羽！走了走了，吃火锅去。
    乔羽合上本子，锁屏手机，跟着部门的人一同出了办公室。
    其他部门的人也都陆陆续续起身，准备吃午饭了。
    在地下一层有个大食堂，楼里各层的工作者都可以去那里吃，早中晚饭都有。
    食堂里各种天南地北的美食也都有，供不同地域的大家选择。
    这些杨敏带他签合同的时候有简单介绍过。这会儿同部门的人也跟他闲聊着说起。
    不过他们去的不是食堂，火锅店在一家商场楼里，要过马路，还要再走一段路。
    坐了一上午，走走活动一下也不错。
    快到夏天了，中午的阳光还挺晒的，女孩子打起了阳伞，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一边聊一边笑着走在前面。
    孙岳鹏、郭子华、康恺他们这些男士则跟乔羽慢悠悠走在后面。
    郭子华掏出烟盒来敲出一颗烟，先给了孙岳鹏一颗，然后问乔羽：抽吗？
    乔羽摇头：不抽，谢谢。
    郭子华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你牛。
    这年头，创作者多是昼伏夜出，夜猫子才是常态，为了提神，十个里有九个都抽烟。
    就算不抽这种的，也会抽电子烟。
    当然，也有两者都不抽的，比如乔羽。
    他靠咖啡续命。
    康恺也没抽，他说女朋友不喜欢他抽烟，所以戒了。
    乔羽，你能吃辣吗？孙岳鹏吐出一口烟圈，扭头问他。
    能吃。
    郭子华好奇道：你是哪里人？
    啊我算是半个北京人吧。乔羽犹豫了一下，如此回道。
    半个？妈妈是北京人还是爸爸是？郭子华不解。
    乔羽神色一黯，旁边康恺已经在用手肘撞郭子华了，大概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
    乔羽不愿让人尴尬，笑笑回答说：我后爸是北京人。
    郭子华啊了一声，又啊了一声：不好意思啊。
    没事。我家情况比较复杂。我现在孤家寡人一个，他也不算我后爸了。乔羽道，不过我在北京待了十年了，从我自己算，也可以说是半个北京人了。
    怪不得，听你口音很像北京人。康恺接过话茬，你前几天假期出去玩了？
    嗯，去三亚玩了几天，我大学同学在那边。
    真好啊，老大，咱们什么时候采风，找个地方去玩吧。康恺道，我想去马尔代夫。
    孙岳鹏：你怎么不上天？先给我拿下一个项目合作再说采风的事。你说你这俩月被毙几个创意了？
    康恺：咳，这不是最近灵感不太行吗
    话题就这样揭过去了。
    乔羽敛眸，落后一步，走在三人身后，掏出手机假装摆弄手机，实际心里有多少波澜，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个周末该去看看母亲了。
    他一直不愿在清明节去看她，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在潜意识里逃避一会儿她已经不在了的残酷事实。
    吃火锅热闹，容易拉近人的距离。
    乔羽在人情世故方面已经练就得炉火纯青，只看他愿不愿意经营。
    这次的部门小伙伴看起来都还不错，他便倾注了一两分真心，认真交流沟通。
    华哥手上在跟一个动画项目，剧本第一季写了五集了。孙岳鹏在这期间，慢慢跟乔羽介绍了下各小伙伴的工作情况，康恺想挑战喜剧电影，这不，被毙了好几次了。你来了，我计划让你先跟进小说类IP改编。
    好啊，我正好也很感兴趣。乔羽笑道，孙导你发我的那两本都很不错。
    嗯，你先看着，这周内有反馈就行。孙岳鹏道，啊，对了，你们之间也可以相互交流，咱们的专属会议室里有两个白板，可供你们头脑风暴。吵起来都行。
    众人哄笑起来。
    对了，美术部对咱们经常指手画脚，你无视就行了。他们画不出来是他们的锅。孙岳鹏笑着嘱托他。
    乔羽眨眨眼，美术部么？他还没打过交道
    不过，算了，慢慢来吧。
    一顿饭之后，乔羽对他们整个视频制作部更了解了。
    他们部门承接的项目挺多挺杂的。有游戏CG宣传片的剧本创作、有动画和动画电影、有小说改编、有原创剧和电影编剧部的人在视频制作部更稀缺。怪不得会发布招聘、并收了他这个不算非常专业的。
    不过乔羽有信心，凭他对创作的喜爱之情和积累了好几年的网络文学创作基础，好好汲取专业知识，一定能成功留下，并令大家刮目相看的。
    下午，乔羽继续看小说。
    他更喜欢那部大逃杀的小说，先看的这本，因阅读速度快，还没下班他就看完了。
    而他随手整理的人设、故事线等也完善得七七八八了。
    他看了眼时间，五点整。
    还有一小时才下班。
    于是乔羽认真整理了一下整部小说的大纲和人设、写了三种可改编的方案，最后检查一遍，发给了孙岳鹏。
    孙岳鹏：！！！这么快！
    乔羽：嘿嘿，求老大多指教。
    孙岳鹏：行，我晚上看。现在手头有别的事要忙。你要没事可以下班了。
    乔羽：现在？
    孙岳鹏：啊，对，咱们部门上下班时间没那么严格，事多的时候加班，没什么事的时候可以提前下班。反正看小说写剧本在家里也能写，是吧？【邪笑表情包】不太过分就行，我提倡效率，不追求死板。
    乔羽：好的，谢谢老大。
    乔羽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否则他也不会找这种弹性制相对自由的工作了。
    他看了眼时间，五点半，这时候走，还能稍微错开一点点高峰期。
    于是，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撤了。
    郭子华和康恺早在四点多的时候就撤了。
    一个去动画制作公司聊剧本，一个去看最新上映的一部海洋题材的动画电影了。
    至于策划高媛，乔羽一直没见着。
    据说，她下午本来要来公司，但因临时有事，就没来。
    啊，总体来说，上班第一天，同事关系、工作环境、工作氛围、工作内容都还不错，是乔羽喜欢的模式。
    血没白献。
    乔羽跟前台姑娘道了再见后，去电梯间等电梯。
    刚把手机从静音模式改回正常模式，手机便响了一下。
    乔羽点开微信一看，果然是乔然。
    阿羽，我想去看看阿姨，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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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缅怀
    乔羽盯着手机屏幕，久久未回。
    他不知道如何回复。
    因为，他并不欢迎乔然去探望母亲。
    乔羽发现，他内心深处，对乔然是有一丝怨怼的。
    如果当年乔然不那么任性，母亲的病情不会加重，那个人也不会误会他
    电梯门叮地一声响起，打断了乔羽的思绪。
    他神色漠然地退出微信界面，锁了屏。
    再抬眼，缓缓开启的电梯门内，长身玉立站着一个人穆泽阳。
    乔羽冷漠的表情尚在脸上残存，穆泽阳被他的神色惊到，一时之间竟忘了从电梯里出来。
    乔羽也没进去，就那样直勾勾盯着穆泽阳，但眼神仿佛没有焦点。
    他似乎又陷入了某种虚无的幻想。
    但只是片刻。
    乔羽褐色的瞳仁微微一缩，转而移开了眼神。他迈步进了电梯，神色如常地跟穆泽阳打招呼：穆总。
    穆泽阳颔首，他目光小心翼翼地在乔羽脸上一触即回：下班了？
    嗯。穆总不下去吗？乔羽伸长手臂，骨节分明的手指按着电梯开门键，却没有看穆泽阳。
    穆泽阳道：啊我忘了东西在车上。要再下楼一趟。
    乔羽：
    他没说话，手指改为按关门键。
    电梯缓缓合上，两人在电梯里的站位一前一后。
    乔羽在前，穆泽阳在后。
    乔羽偏左前，穆泽阳偏右后。
    乔羽又把手机掏了出来，解锁后随便打开了一个社交软件，开始刷起来。
    实际上，他的手指划拉屏幕的速度很快，比一目十行还一目十行，那些消息到底都是什么他根本就没注意。
    毕竟临近下班的时间点，各楼层逐渐有人上来，将两人隔得更开。
    乔羽在这样窒息的环境下总算缓了一口气。
    这才发现，他打开的社交软件是微博，显眼的红色99+都是他新增的粉丝。
    还有一些艾特和评论。
    □□突然有消息弹出来，是他的编辑，在问他什时候开新坑。
    无边落木：山神呀，你都休息一个月了，考虑开新文吗？
    乔羽有些恍惚，之前他以自己找工作为由，完结一本后就没再开新，当时承诺说找到新工作后就开，木头估计是看到他朋友圈和微博了，所以亲自来催了。
    乔羽低头打字，余光却不受控制地往右后方飘了过去。
    中途上来的女孩子长发卷卷的，有一点毛糙，恰好在他余光范围内，也在摆弄手机。
    乔羽自嘲一笑，继续打字。
    无边落木：人呢？
    无边落木：山神你别给我玩失踪！
    无边落木：我知道你在！
    不动如山：在呢，刚下班，晚上回家撸大纲，然后存稿，周五晚上开始更新。
    无边落木：嘿嘿，好呢！爱你！【表情包】
    不动如山：木头，你说，如果我写个破镜重圆的故事，有人看吗？
    无边落木：
    无边落木：虐吗？
    电梯很快到了一楼。乔羽率先出了电梯，手上仍在打字。
    不动如山：emmm大概会吧
    无边落木：最近流行穿书、幻想和校园，你考虑融入一下这三者？
    不动如山：ojbk【表情包】。
    无边落木：嘿嘿嘿
    无边落木：嗨呀~~~其实山神你写什么题材都行啦！我看好你哦！【表情包】
    无边落木：乖巧坐等山神更新！
    穆泽阳落后几步才出电梯。
    大概是察觉到乔羽躲避的态度，穆泽阳心中莫名有些烦躁。
    他一定认识自己。
    却明显不想再与他有交集。
    为什么呢？
    缺失的记忆令穆泽阳这几年经常有种跟整个世界都割裂开的孤独感。
    他没有过去的记忆，没有无话不谈的朋友，跟家人的关系也不冷不热
    除了工作，他跟行尸走肉也没什么分别。
    乔羽是这几年来第一个令他情绪波动的人。
    他不想错过。
    前方身形瘦削的年轻男人还在低头打字，薄风衣被微风吹起一角，夕阳在他身上描摹出一个形单影只的轮廓，像极了穆泽阳梦中想要抓却抓不住的少年。
    离他越来越远。
    公司位于CBD园区，下班时间打车的人不少，很多网约车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带走一个又一个面目模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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