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数据仅仅闪过他眼前，就足够为他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为他带来更多运用电子海语言的灵感，但在此刻，但在此时，这些数据仅有一个作用。
    使他沉沦。
    晶芯决定了数据大脑的结构，这是硬件的层面，鞠青在这方面的水平，一直比不上他天生对数学和语言的敏感具体来说，程序员并不会修电脑，也不会研发芯片。
    硬件决定了软件的上限，大多数程序都要根据硬件水平搭配。
    鞠青是第一代晶芯脑机系统的研发者，晶芯植入大脑后逐渐形成的幽灵运算区数据大脑，他是第一个观察者。他钻研其结构，比较它与计算机的异同，从主干到末梢，从如何运用心算力到如何加强或分割数据大脑与脑机的连接，他摆弄得清清楚楚。
    但即便是他，也无法改变数据大脑的硬件。
    不是物质上存在的那个蛋白质大脑，而是晶芯融入大脑后在电子海层面上形成的
    鞠青的研究到此为止了。
    数据大脑中有他以为他了解，现在却感觉分外陌生的回路，在与他连接的另一个数据核心呼应。这些陌生的结构在影响他的大脑能检测身体数据的脑机正在提示，多巴胺非正常分泌中
    醒来在2077年后，长达五十年冰冻给鞠青带来了一些后遗症，至少这半个多月里，他作为健康好吧，不太健康，他作为成年男性，完全没产生过那方面的需求。问题在于而今，各种激素的非正常提升中，他的体温在上升，他的吐息潮湿到他感到这个狭窄空间正在落下热雨，他的意识从凝滞陷入了另一种模糊。
    缠绕禁锢他，由特殊数据晶体制造的头发，正在更强力地收紧。
    容纳了另一个系统的数据大脑分明高速运行，带动脑机火烫，以致冷却系统全功率运行中。可感到自己快要窒息的鞠青，甚至没法从自己散碎的思维中，凑出有效的指令。
    他只能低低呻.吟。
    小梅小梅
    他不清醒不要紧。
    但你这条细蛇，快给他恢复正常啊！
    ***
    它动作是不是比一开始迟缓了？
    红发约翰自言自语。
    他已经不在那座信号基站塔上，而那些与King相识的人，在确认拮抗剂子弹击中后，立刻撤离了。
    月背面的犯罪证据已经提交到一个云盘上，而云盘链接发送到了红发约翰指定的账号中。出于做买卖的人情，他还帮忙掩护了那群人的离开。
    可惜，那群人说，涉及到坎贝尔的证据，在King手里。
    现在还不明白伊丽莎白女王号上他是被谁坑，那就是约翰没脑子。但知道骇客是谁后，他倒是失去一开始那种捕猎欲望。
    就是转化成了另一种捕猎欲了。
    红发约翰回忆之前白发青年在空中战斗的身姿，又打量眼前缠绕高楼的黑龙。
    军方已经下定要消灭这只电子海宠物的决心，放弃一部分对电子兽集群的战线，调集力量过来。
    黑龙释放的光炮在不断破坏战线和市区建筑物，因为它攻击不分电子兽和人类，所以遭到两边共同的围攻，是理所当然的发展。
    空中密密麻麻的电子兽，和地面上密密麻麻的人类士兵。
    就算King清醒过来，恐怕也改变不了这个战局。
    他唯一能选择的，恐怕是陪电子海宠物战死，还是投降保全自己性命。
    不管哪种，坎贝尔集团破坏壁垒的证据，他恐怕都拿不到了。
    他这些天可以说是白跑了一趟，为了伪装成功还给大脑注射了会导致狂躁症的药物，完全是赔了啊。
    漫不经心思索这些，佯装参战的红发约翰突然膝盖一软。
    他向前摔倒。
    和身边无数士兵一起。
    和天空中掉下来的成百上千电子兽一起。
    远处，庞大黑龙一双金黄竖瞳，不知何时恢复了清明。
    它睁大眼睛，冰冷视线可触及的范围内，信号停滞，所有可以称为生命的事物，全都无法抵抗地跪了下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憋了很久总之
    第64章 chapter 64
    跑, 快跑！
    严厉的叱责回响。
    即便是我也不敢冲成编制火力充足的集团军，你个小傻瓜快脑子清醒一点，不想活了吗, 给我跑啊！
    两个过去并不关联的系统, 连接的一瞬间就产生了高耦合性, 随着错误数据清理，另一边逐渐变得可以交流。
    跑可是
    你的遗憾，你的仇恨，你的泪水，我全都感受到了。
    绝不能放过他们，绝不能放过让你这么痛苦的人！
    我
    严厉叱责的声音一下子打断了另一边的话。
    出生半个月的小鬼说什么绝不能！
    活下去！给我跑！
    那是鞠青用最后一刻清醒传来的意念, 于是在成千上万生命俯首的时候，黑龙昂起了头。
    它凝望天空, 数次大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扫空市区上方厚厚的灰暗云层, 风雪退去, 星光闪烁出来。
    此刻的城市是数十年难见的黑暗，天鹅绒般夜幕上珍珠般的星辰, 也是数十年难见的明亮。但完全期电子海宠物并没有被那些漂亮又遥远的小玩意儿吸引走目光，它注目的是那些远比星辰距离地面更近的东西。
    至少十几只人造卫星, 聚集在螺旋市上空。
    它便又低下头。
    嘴里还含着一发光炮，不用也是浪费。
    下一秒庞然光柱斜穿过鳞次栉比的楼宇，轰平市郊一处庄园。
    同时黑龙在包围中扇动密密麻麻的羽翼, 甩动尾巴前往城市西面。
    它越过曾与孵化者一同等待日出的海滩垃圾场, 一头潜入黑灰的海水中, 掀起的海浪冲刷南边军港中已经起锚的军舰甲板。
    那些卫星一直紧盯它消失的地方, 即便连海水下那庞然大物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依然没有离开。
    水底下除非潜入足够深，不然会被探测声呐找到。在鞠青为入侵安德鲁劳伦斯那个想炸公司的坎贝尔集团员工做准备时，考虑到坎贝尔集团反击可能会调动城市西南军事基地的力量，他有从各种渠道搜索这个军事基地的人数和装备力量。当时猫佛梅辛就作为桌宠在旁边看着，跟着查询了一些它看不懂的单词。
    所以它知道那个，声呐，军舰和潜艇上一定会有的，它即便能用海洋躲掉卫星，也逃不开声呐的追踪。
    但没必要。
    水下猫佛梅辛飞快解除了它显现在现实中的庞大身躯，同时用头发化为触手，打开鞠青之前离开虹桥时，取回的背包。
    白发青年行动前考虑到了可能暴露，里面有他为战略转移准备的物资，包括一套自动潜水泳衣。
    触手卷着塑胶包贴上他的皮肤，遇水后这个塑胶包自动沿着皮肤延展流动，形成一套连体泳衣。
    猫佛梅辛再给人戴上小型氧气罩，里面有氧气片在必要时供给呼吸。
    最后它将离开前，从地下水道捡回来的光学迷彩雨衣，给鞠青披上。
    白发青年肯定没想出暴露后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让他直接被军方追踪。世纪初的军用声呐就能够侦测水下蛙人了，只要他在水里，他就无所遁形。
    光学迷彩雨衣的迷彩效果，是光学上的，对声学无用，但猫佛梅辛本来就没打算在水里待太久。
    留下两条触手固定孵化者的身躯，它再度将身体的一部分显现在现实中。
    一对羽翼沿着交缠于鞠青腹部后腰的黑发，展开。
    猫佛梅辛谨慎地确认雨衣罩住了上方，最多露出个翅膀尖，才贴着海面飞起来。
    接下来的机械式扇动翅膀作业可以交给本能完成了，已经不能被称为灰蒙蒙小龙的宠物，意识返回白发青年的活动迷宫中。
    然后呆住。
    它看到了自己盘踞群山与河川间的身躯。
    不是现实中用数据晶体头发拟态出的身躯，而是真正的，作为数据生命的那个身躯。
    哎？
    我怎么这么大？
    相比之下，孵化者数据大脑在迷宫中形成的那棵老杨柳，原本足够它在上面爬上爬下玩个一天，现在却让猫佛梅辛担心自己放头上去会压垮。
    等等，我想想
    远比鞠青上课认真的小龙黑龙，思考片刻，身形开始缩减。
    密密麻麻簇拥在一起的羽翼，裂解成黑色的代码光带，光带环绕中，猫佛梅辛重新变回灰蒙蒙没洗干净的色泽。
    成熟期，大概。
    完全期的电子海宠物，可以退化到成熟期，然后在需要的时候重新进化。不过需要这么做的电子海宠物很少，因为即便是资质好的电子海宠物，想要进化到完全期也要看运气，成熟期是大部分电子海宠物最终停留的阶段。
    这个阶段有足够的战斗力，足够被Alpha从匹配的Omega那里带走，训练成作战搭档。
    真是难以理解。
    像是那只欺骗它的猫头鹰，那些走在学院Omega身边的电子海宠物们，竟然是愿意离开自己的主人，去往另一个会折磨自己主人的Alpha身边吗？
    孵化者不听课所以不了解这些，但猫佛梅辛会思考。
    但现在它和孵化者匹配了。
    那些恶心的Alpha不能再
    等等。
    再等等。
    它和孵化者匹配了？
    猫佛梅辛身形缩小到普通人一看就会大喊妈呀蛇怪的程度，一对不同完全期的洁白羽翼从头后些许的位置生长出来，而这对羽翼的桡骨远端，长着一双指甲尖利闪烁晶体光泽的鸟爪。
    它想用爪子抓住老杨柳的树干，连通鞠青的通讯频道，和哈尔特一家联络。
    但突然意识到的某件事让它直接摔下树，砸坏了那个根本塞不进它身体的草窝。
    ***
    几个小时后，天色将明。
    螺旋市东方的山脚下，哈尔特一家已经同两个雇佣兵分别。
    他家的破烂飞车早在三人进去螺旋大厦时，就定时启动，根据自动导航飞到这个预定地点。
    现在靠在车门上，小杰克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来。
    他顿时松了一口气。
    King先生！你还好吧？
    小杰克想问出来，却看到白发青年用极为陌生的姿态，打量了他两眼。
    即便隔着电子义眼，年轻人也觉得这视线过于冰冷。
    King先生不一样，他当年刚从冷冻仓里出来，看荒野女人们的视线都带着熨帖的温度所以这个在使用King先生身体的人是谁？！
    猫佛梅辛看到小杰克后退了一步，根据过往的印象，往这个年轻人类头顶贴上傻白甜标签。
    孵化者这么形容过他，所以这个标签绝对没错。
    它又打量另外两个不动声色用槍口对准它的人，识别面孔后看向那张三人里最大的脸。
    我是猫佛梅辛，如今变成灰龙的宠物自我介绍，然后询问，哈罗医生，主人还没醒来，可以帮他看看吗？
    啊？啊？
    哈罗算是反应很快的那种人类，但也对这句话有点理解不能。
    你就是吃掉颅骨正太郎那把光刀的宠物电子海宠物是能控制主人身体的吗？
    梵妮倒是想起她曾经与King的养孩子交流，先疑惑问，接着又说：我没见过你，我没法确认你就是King先生的宠物。
    猫佛梅辛本来就留了一只长发触手在外面以防万一，它重新在上面长出翅膀，展现给三个人类看。
    不是黑色翅膀吗？小杰克怀疑，怎么是白色的？
    完全期身体有些不方便，我退化到成熟期了。
    猫佛梅辛回答，因为他用着鞠青的身体，竟然让这个在第八区被称为白幽灵的可怕人物，显出几分乖巧来。
    小杰克不知为何嘶了一声，哈罗倒是和梵妮对视后上前，摸出了数据线。
    我插一下你主人的脑机接口，做个粗略检查。
    鞠青与哈尔特一家的合作，已经证明这个赛博格技医是个可靠的人。而且猫佛梅辛又不是那些对插口有古怪贞.操情节的Alpha这里没有鄙视Alpha的意思撩起鞠青后颈的白发，露出脑机插口来。
    哈罗随即运行了一下检查程序。
    如果能取血化验一下会更精准，不过目前看来只有一些挫伤，肋骨骨裂情况有点恶化，本来应该在镇痛下保持休息半个月的哎，都是劳苦人。
    这个中年Beta胖子叹了一口气。
    他问：昏迷不醒的原因是麻醉剂没有代谢完，之前打过去的拮抗剂几乎没有起用吧？还要再重新注射拮抗剂吗？
    猫佛梅辛思索了一下。
    请给我几支麻醉拮抗剂备用，但暂时不用给主人注射，他需要好好休息。
    但坎贝尔集团和军方在追捕King先生，他不醒来很危险。小杰克担忧。
    我能处理，我会保护他。猫佛梅辛冷静回答。
    站在一旁看的梵妮：
    这只电子海宠物真的出生才半个月吗？为什么感觉比她儿子还懂事？
    是育儿方法的问题？之前交流的时候真没感觉King在这方面也很靠谱啊。
    哈罗检查完，从一个大背包里掏出一个小医药箱，又往里面填补跟换了一些药物。
    梵妮放过育儿方法，开口：
    之前在通讯频道里交流时不知道对面不是King，所以有些东西没提核电池在这个大背包里，待会儿进山你们用得上，冷冻仓我们找安全地方寄存了，地址是
    她报出一串密语编码，然后说：King能明白的，到时候你重播给他就行。防辐射服和食物饮用水净水片也在大背包里，你知道用法吧？
    看到猫佛梅辛点头，蓝发的妩媚女人也点点头。
    我们在那个红发约翰面前露了脸，原定的潜逃计划也要更改了。之前说好的你过来拿了东西与我们分开走，但这个情况，不和我们一起走，确定没问题？
    没问题。电子海宠物说。
    它一一向哈罗确认药的用途，然后将背包里东西的位置也确认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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