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妖怪哦——语笑阑珊(4)
不好意思,这是我暂时放在树下的,不是废品。时闻泽气喘吁吁地解释。
大爷刚开始将信将疑,觉得是不是同行抢活,但等他完全看清时闻泽的造型后,当场就不疑了,赶紧把画框还回去,脚下呼呼生风蹬车远去,生怕晚了会被这混混痛殴。
时闻泽靠坐在树下,随便擦了两把脏兮兮的画框,没擦干净,不过就算擦得干净,今天似乎也没法再继续送人。
他有些头疼。
林溯站在旁边,很有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具体可能长达五秒钟吧,见对方像是确实不准备发现自己,反倒一直盯着画发呆,只好主动开口:你还好吗?
时闻泽猛地抬起头,还没等视线聚焦,心跳已经抛弃呼吸,开始独自剧烈地跳动,撞得耳朵嗡鸣,指尖发麻。
他侧脸带伤,身上有血,半长不短的刘海很乱,搭在膝头的手腕缠着绷带。普通人要是以这种惊悚造型出现,十有八九会被当成鬼屋NPC,或者干脆扭送派出所,但一旦配上时闻泽这张脸,就又立刻脱离了打架斗殴的低级趣味,升级为我见犹怜。甚至连阳光也很懂事,它们穿透林叶,及时营造出一种电影里的斑驳黄昏。
于是林溯的喉结稍微一动。
他此前确实没想过,重逢会是这种情景。
对方不仅造型时髦战损,还给他自己打了个光。
第5章 偏袒
时闻泽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
他朝花园里指了指:刚刚有一只凶兽。
林溯是人类,不过因为家庭的关系,很早就通过了妖怪考试,对山海域的了解程度甚至要超过绝大部分妖怪。他知道时闻泽的职业,于是问:那你要回妖管委报告工作吗?
不用。被穷奇抓伤的腿还在隐隐作痛,时闻泽撑住画框站起来,尽量让自己不那么狼狈,可惜这画已经弄脏了,我改天再
我能修好。林溯伸过手,本意是想扶他,没想到却被塞进一幅贝加尔湖的蓝,怎么说呢,就还真挺蓝的。
时闻泽也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对方的意思,他当场进行深刻反思,觉得自己是不是被穷奇踢坏了脑子。眼看林溯已经拿起了画框,时闻泽只好及时而又虚弱地靠回树上,从鼻子里往外挤出一句:等会儿,站不太稳。
演技之虚浮,上街碰瓷非但讹不到钱,八成还要被拘留罚款。
林溯重新把右手递过去,和表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心跳,一个冷而薄,另一个则烫得像火,横冲直撞,甚至使人感到头晕。
时闻泽可能也挺晕的,具体表现在他不假思索,直接扣住了对方的手指,实在看不出来虚弱到需要人搀扶这件事。两人的掌心一个滚烫,一个冰凉,贴合在一起时,都被激得全身一僵。
林溯冷静地问:你干什么?
时闻泽也觉得自己今天的种种表现简直称得上奇诡,如果时间能倒流,那他出门之前一定要查黄历,但就目前而言,好像也只能假装无事发生地回一句:低血糖。
至于低血糖和无缘无故去牵手之间有没有必然联系,不重要,重要的是林溯接受了这个说辞,他把手抽回来,一边走一边说:我家就在前面。
时闻泽应了一声,跟随他穿过小路,可能是觉得四周太过寂静,又开始没话找话:是一只穷奇,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青湖花园。
林溯对穷奇没什么兴趣,转而问:你的工作一直这么高危?
没。时闻泽面不改色,我这份工作挺好的,不危险,有编制,固定年假,五险一金,上下班时间还很稳定。这是他从王阿姨口中听来的相亲话术,据说在婚恋市场上相当吃香。
说完之后不忘补充一句:工资也还可
剩下半句话被停在车库前的法拉利扼断。
好像可以,但又不是完全可以。
林溯解释:朋友的,暂时借给我,我刚回国,还没来得及看车。
最近芯片短缺,听说不少车型都已经排到了明年。时闻泽说,你慢慢挑,在提新车之前,有需要随时找我,我载你,最近妖管委那边没什么事。
就算半小时前才刚被一只古怪穷奇打得灰头土脸,神似索马里难民,还差点破相,但只要时哥愿意,也照样能无所事事,随叫随到。紧急事件处理部的工作,就是这么散漫自由,没有纪律。
还在拼命加班的周部长:风评被害。
两人谁都没有问你这些年怎么样,好像默认了自己理应了解对方的近况。进屋之后,林溯去拿饮料,时闻泽站在客厅,对着满沙发的樱花粉毛绒靠垫无从坐起,他觉得自己好像和这里格格不入,但格格不入难道就不入了吗?不可能的,就硬入。
于是他问:我能不能用一下洗手间?
在那。林溯随手一指,依旧保持在冰箱里找寻的优雅姿态,他试图从印满夏伽阳名字的定制可乐罐里找出一瓶漏网之鱼,但翻来翻去,除了夏伽阳,就只剩下LOVE。
狭路相逢,谁先LOVE谁输,林溯选择关闭冰箱门,取出玻璃杯,哗啦啦接满,又咚一下放在茶几上:喝水。
时闻泽已经洗完了脸,总算能和索马里脱离关系。其实仔细算一算,两人已经有将近八年没见面,这段时光漫长到足以改变许多人和事,但偏偏,时闻泽在看到林溯的第一眼,就生出一种奇异的笃定,笃定自己在对方面前,依旧享有和高中时一样的、明目张胆的偏袒。
十六岁,轰隆隆的阴雨冲刷着操场,高二(3)班的教室里,时闻泽把头埋进臂弯,长腿一伸,挡住大半通道。全班没人愿意惹这位爹,纷纷选择绕道。只有坐在前排的林溯回头看了他好几次,最后终于忍不住伸手一推:起来。
时闻泽懒洋洋收回腿,换了个姿势:这样行了?
林溯提醒:老于快来了,你作业还没做。
时闻泽呵欠连天:困,你帮我抄一份。
林溯冷冰冰地回绝:你做梦。
时闻泽一口答应:行,你说的啊,那我继续睡。
林溯:
最后还是帮他抄了一份,用的左手,老于大为诧异,当场把时闻泽叫起来表扬一番,理由是字总算写整齐了一回。
周围一圈同学都在闷笑,当事人自己也噗嗤一乐,只有林溯回头瞥了他一眼,微微皱着眉头,概括一下,可能就是好学生对于学渣居然还能如此不学无术所表现出的震惊吧,时闻泽的表情稍微僵硬,笑意也隐没了。
没劲。
不知道为什么,他当时突然就觉得挺没劲的。
时闻泽不太愿意回忆这件事的后续,他放下空杯子,走到林溯身边:这幅画还能弄好吗?
换个框就行。林溯说,我要是没记错,它应该不外售。
是不好买。时闻泽自动省略叶夫格尼耶维奇环节,我和那位苍画家软磨硬泡半天,还贡献出一个哥们青春的肉代价惨重,他才肯卖给我。
林溯站起来:嗯。
时闻泽的眉梢稍微扬了扬,因为这个嗯。他觉得对方既没有推辞,也没有客套,甚至连个谢谢都没说,这种完全不符合日常礼仪的理所应当,反而代表着另一种意义上的亲近,微妙的,令人心情愉悦。
林溯继续把画框放好,他弯下腰,单薄的家居服透过光,显出模糊的身体轮廓。时闻泽原本想去帮忙,却又因为这一点朦胧画面而却步,琢磨着就自己目前这种暧昧心态,不管干点什么都像性骚扰,很有几分脱离掌控后的狼狈。
没有人会喜欢狼狈。
裤兜里突然传来一阵嗡嗡,是妖管委配发的备用手机。时闻泽差点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老人机,屏幕裂归裂,倒是完全没耽误另一头周远松的咆哮:你怎么知道那只穷奇没有携带毒素?半个小时之内滚来鹊山医院体检!
时闻泽把手机稍微拿远了一些:周部,我还在外面,喂,喂?
加班?林溯问。
为了刚刚那只穷奇。时闻泽再度强调,我平时真没这么忙,所以你要是有事
后天下午有一场活动,林溯打断他,是夏伽阳的粉丝聚会,你来吗?
他的表情又自然又矜贵,就好像在说最正常不过的一件事,而时闻泽也被他这种是个人就该参加夏伽阳粉丝会的高冷姿态给震住了,当然,就算没震住,他也不会拒绝。
来。
好。
时闻泽的老人机还在疯狂震动,如果再不走,周远松八成会亲自过来抓人。
林溯替他打开门:忙完去趟医院。
不用,皮外伤。时闻泽不是很想承认自己被穷奇按在地上摩擦,还被摩擦到需要去医院,这场架虽然不算输,但严格说起来也不算赢,鬼知道那玩意到底是什么构造,这年头的非法医疗机构还有没有人能管一管了?
林溯一直目送时闻泽的背影消失,这才转身关门,嗖嗖走到沙发旁,拿起手机打电话:你后天那个活动,几点开始?
什么活动?林露没找到蓝牙耳机,只能侧头把手机夹在肩膀上,我现在忙着整理资料,你的事情要是不着急,等会再说。
我要参加夏伽阳的粉丝聚会。
哥,我都说了多少次,我们真的没有非法集资聚众吸毒洗脑上课贷款传销,你不用这么时时刻刻紧盯着。林露把手机换了个方向,单手打开文件柜,而且都是小姑娘,线下唱K拍照吃火锅,你孤零零一男的
不止我,还有另一个人。林溯命令,帮我留两张票,就这么定了。
林露再度觉得他可能真吃错了药,正想再自我辩解两句,结果一个没注意,手机啪一声,结结实实砸在了地上。
果然,动物异常,不是什么吉祥如意的好兆头。
她哥异常同理。
另一头,时闻泽刚抵达鹊山医院,就被急救中心的人拉去做体检,从头到脚,折腾了一个小时才重获自由。
兰薇薇把体检报告递给他,神情凝重:时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时闻泽连拆都懒得拆,把报告直接丢回去:看到你这个天要塌的表情,我就知道一定没事,走了,晚上再聊。
又聊夏伽阳?兰薇薇恐吓未遂,兴致缺缺,没空,晚上我要加班。
根据我的观察,你所谓的加班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吃泡面,就这么定了。时闻泽走进电梯。他原本的衣服上沾了血,所以医院只好临时找出一套病号服,当这身蓝白条纹的奇装异服出现在妖管委大楼时,立刻引来不少人围观。
许游也慕名而至,他围着时闻泽转了一圈,发自内心地评价:别人一旦穿上这衣服吧,看着半死不活都挺惨的,但你不一样,你穿出了刚从疯人院越狱的变态杀人狂气质,谁遇到你,算谁倒霉。
不会说话可以闭嘴,遇到我这么一个帅哥,那叫三生有幸。时闻泽靠在墙上,活动了一下被缠成木乃伊的腿,急救中心那群人,这手艺,不去埃及趴活可惜了。
你这看着也没事,打完架自己回来得了,学人家跑什么医院。许游嫌弃,还以为受了多重的伤。
我也不想。时闻泽搭住他的肩膀,烦恼地叹气,但架不住有人太关心,非得让我忙完去检查身体。
许游被这肉麻语调雷得不轻:有病吧,关心你的不就一个周部,他打电话的时候我在旁边。
时闻泽懒得和他解释:其余人呢?
办公室。许游往后一指,据说那只穷奇刚刚新晋甲级通缉犯,你虽然没能逮捕他,但是带回录像又负伤,至少能挣个安慰奖。
时闻泽对安慰奖没兴趣,不过他有新想法:你觉得我抓多少这玩意,才能凑出一辆法拉利?
许游被问麻了,想靠通缉犯攒跑车,这是什么清新脱俗的致富思路,咱部门有多抠,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纳闷地打量对方:之前也没见你对车有兴趣。
临时起意行不行?时闻泽拉过一把椅子,怎么样,想个办法。
我能想什么办法,而且你这个意是不是起得过于临时了。许游当场拒绝,十万以内还能商量,要是一直停留在法拉利的层面,那兄弟只能让你多喝热水。
第6章 摩托
等了半天,不见会议室里有人出来,时闻泽犯困地打了个呵欠,随手拿出平板电脑,斜躺在沙发上消磨时光。
许游在饮水机旁边冲了两杯速溶咖啡,回头见他还在目不转睛盯着屏幕,明显心情十分不错,心里顿时起疑。毕竟按照对方的性格,被一只穷奇打成这鬼样,居然还能整个人都散发出爱与和平的圣父光辉,实在不大正常。
于是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定睛一看。
OK,fine,防窥膜。
时闻泽不紧不慢,把页面从林溯的照片切到二手车网站,这才抬眼一瞥:你自己没手机?
看什么呢。既然偷窥被发现,许游索性光明正大劈手一抢,结果给自己看愣了,你真想买跑车?
时闻泽比较有耐心地点头:是。
就这款,事故大修过的二手至少也得七位数,买它不纯属有病么?许游挤在他旁边,试图找出原因,唤醒这突然虚荣的迷途羔羊,你那辆越野摩托够拉风了,又不堵车,想去二仙桥还能上成华大道,要什么法拉利。
时闻泽继续维持躺平的大爷姿态:冬天到了,骑摩托车手冷。
许游一噎,一个麒麟,骑摩托车手冷,这理由是不是过于敷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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