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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霜尽杀——凡酒(5)

    温离神色幽暗不明:你怎么知道的?
    霜明雪抿紧唇,眼中只余冷漠。
    温离却笑了起来,抵着他的额头笑道:好极好极!霜少侠才与我做了几夜夫妻,就把本座的感觉记在心里了,不枉本座为让你出气,忍这一遭。
    说完,拉着他偷袭的手,将那枚铁钉带了出来。
    霜明雪见他胸口破开一个血洞,汩汩鲜血流出。普通人利器入心三分即死,他却面不改色,全无重伤之感。
    温离沉沉道:你是不是很奇怪?他贴在霜明雪耳边道:那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本座与常人不同,脏器天生长在右边。
    霜明雪眼眸黑沉沉的,声音虽然平静,却暗暗藏着一股狠意:放心,我记住了。
    温离露出一个意味难明的笑容:霜少侠是武林不世出的少年英豪,本领高强,如今又知道了本座的死穴,你是放心了,可我这心,如何放得下来?
    霜明雪嘴角微微一动:怎么?忍不住要杀我了?
    温离亲了亲他耳垂上那枚小小的红痣:那怎么行,本座疼你还没疼够呢,只要本座不放手,你就哪都不能去。按着他的手移向后颈,他的神情冷酷起来:这一回是本座用错了方法,想让你收收脾气,就该直接折了你的羽翼。
    一语说罢,猛然捏住他后颈,霜明雪眼前一黑,就此昏了过去。
    醒时已回到床上,周遭昏暗不辨昼夜,唯有帐顶那颗拳头大的明珠散发着朦胧的光亮。温离坐在他身边,见他睁开眼,立刻伏身亲了亲他的额头:醒了?
    霜明雪手足镣铐已被摘下,但浑身发软,一丝力气也无,对着温离深情款款的模样,只觉疲惫至极。
    温离握着他的手:想睡觉?不待回答,又道:待会儿再睡,还有件重要的事要做,很快就好。
    霜明雪哑声道:你又有什么龌龊招数?
    温离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按在床榻上,笑道:霜少侠宁折不弯,本座还能有什么招数?不过是一点雕虫小技,其实挑断你的手筋更方便,但那样伤得太重,本座舍不得。
    霜明雪忽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望向周围,果然见到那个鬼魅般的蛊师立在一旁,他眼皮重重一跳,竭力去收被按住的手:你要废了我的武功?
    温离手臂如钳,将他紧紧制住,声音带着一股哄劝之意:没了这傍身的本事,你才会乖乖收心。况且日后自有本座护着你,这武功本也用不着。会有一点疼,不过想来你也不怕。朝毕方道:动手。
    毕方从怀中掏出一个通体黝黑的蛊锺,此物一出,周遭若有若无的虫鸣声都消失了。霜明雪不通毒物,却也察觉出这东西大为不祥,他眼角泛着血色,愤恨地望向温离:有种就一刀杀了我,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算什么英雄!
    温离笑道:本座身为圣教教主,本也不屑做英雄。接过那蛊师递来的东西,将一只赤红如火的蛊虫放到他掌心中。
    此物额前生角,浑身滚烫,恰似一簇小小的火苗,眨眼便在掌心烧出一个孔洞。霜明雪看着它没入自己身体,强忍心中恐惧道:这是什么啊
    一股剜心剧痛传来,他只觉浑身筋脉骨骼好似被一只大手寸寸碾碎,碎骨之中又生出一柄钢刀,刮骨剔肉,如凌迟一般。这非人痛楚持续许久,霜明雪身上衣衫被冷汗浸透,下唇咬得血肉模糊,终是忍受不住,嘶声惨叫起来。那剧痛汇于气海,更比先前难熬十倍,痛到最后,已是连叫喊都发不出。
    温离还在他耳边柔声说话:忍过去就好了,忍过去,我们便能长长久久在一起
    霜明雪只觉自己落入修罗炼狱之中,周遭烈焰熊熊,永无止歇
    梦醒之时天已微亮,霜明雪尚在昏沉之中,歇了半晌才有力气开口:现在什么时辰了?
    桑雩见他要起身,连忙去扶:才卯时一刻,你别动,小心伤口裂开。
    霜明雪靠在软枕上,见他眼窝发红,像是一直没休息,虚弱道:你一直守着我?
    桑雩点点头,眼神欲言又止。
    霜明雪皱眉:怎么了?
    桑雩替他将被子往上盖了盖,小声道:你是做噩梦了么?见霜明雪神色不解,指了指他的眼睛,声音更低:方才我看见你哭了。
    第5章 结网 剑斩天下不仁之辈,义佑世间苦难之人。
    霜明雪下意识碰了碰脸颊,果然触到一片冰凉,他飞快用手背擦了擦:你看错了。
    桑雩低下头,没有再提。
    一时无人开口,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桑雩心中藏了无数疑问,只不知从何说起,就在他挖空肚肠之时,院中传来敲门声:百里公子,你在么?
    霜明雪神色警觉,掀开被子便要下床躲避,桑雩按住他,以气音道:你别动,我不让他进来。
    稍稍整了整衣衫头发,便去开门。来人是上一回到中原时,负责照顾他们的门派弟子,算起来是个相熟的。
    桑雩以为他是来请自己过去参加灵机大会,开口便道:我还有点困,灵机大会晚些再去。
    那人道:不是的,弟子奉命来告知百里公子,灵机大会恐怕不能如期进行,还请公子在此少住一阵。
    桑雩闻言愣了楞:是出什么事了么?见他施了一礼,便想离开,赶忙上前将人挽住:你给我透个底,我绝不跟别人说。
    那弟子多少知道他的性情,心知若不告诉他,是绝走不出这院落。环顾四周,确无第三人,便压低声音道:此事弟子只告诉百里公子一人,您切勿让旁人知晓。
    桑雩连连点头。
    只听那弟子在他耳边道:我们盟主昨夜被人暗杀了。
    桑雩不知怎么走回去的,入内一看,房中空无一人,他一个激灵,忙压低声音喊:小哥哥,人走了,你出来吧。
    片刻,霜明雪从窗外翻了进来。一小片血迹从中衣透出,俨然是刚才急于藏身之时扯到了伤口。两人隔着不远的距离望着彼此,皆看出彼此眼中不同先前的情绪。
    霜明雪问道:他找你做什么?
    桑雩躲着他的眼睛:也没什么,就是说灵机大会不能如期举行了。
    霜明雪点了下头,走过去穿他放在床榻边的新衣服。桑雩沉默片刻,低声道:他还说岳盟主死了,就在昨晚,是被人暗杀的。
    霜明雪动作不停:你想说什么?
    桑雩鼓足勇气:昨晚是不是你
    霜明雪头也不回:是。
    这句话好似一道惊雷劈下,震得桑雩久久无法言语。霜明雪转过身,看着他惊慌失措的面容,漠然道:刚才那个人还没走远,你现在大声叫喊,兴许他还能回来。
    桑雩艰难地开了口:岳盟主一向侠名在外,是个好人,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霜明雪平静道:我自有我的原因,但这没必要告诉你,你想叫人抓我就快些,若是不抓,我便要走了。说话间,衣衫已经穿好,手中握着那把折扇,错开他,朝门外走去。
    你等等。桑雩急忙道:我还有一件事要问。
    霜明雪停下脚步,转身回望。桑雩拳头缓缓收紧,破釜沉舟一般问他:昨日我问过岳掌门身边的弟子,他说,两年前那位在灵机大会上拔得头筹的少侠,名字叫霜明雪,身量高挑,常穿一身白衣服,脖子上还带了一枚长命璎珞。这个人就是你,对么?
    霜明雪见他定定地看着自己,分明心中已有计较,将目光转了过去:是我又如何?
    桑雩嘴唇动了动,露出一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他还说,霜明雪贪慕魔教权势,拜到魔教教主温离门下去了,是么?
    霜明雪不置可否: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桑雩看着他无所谓的样子,心里一阵发堵,终是忍不住大声问出来:所以你是在替魔教教主办事?我看见你身上那些痕迹了。他指了指霜明雪脖颈、胸口的位置:昨晚替你治伤的时候,你是不是为了他?
    霜明雪的脸色一瞬间冷厉无比,五指攥紧又松开:我说了,杀岳千山是我自己的主意。多谢你昨晚救我,但你若总问我这些无聊的问题,恕我不奉陪。
    他转身欲走,桑雩箭步上前,将他一把拉住:你等等,我的话还没说完。
    拉扯间,猛然看见他掌心中闪过的一物,心口轰然一跳,强将他的手拉开,果然看见掌心中印着一朵嫣红的桃花痕。
    桑雩愣住了。
    自他问出灵机大会上那位少侠的相貌特征之时,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在破庙里遇到的人。
    但他怎么都想不明白,那位少侠明明剑法无双,收拾武林败类,为何不正面杀敌,反而用起中原人看不上的卑劣手段。
    如今他全然明白了。
    他明白自己提起灵机大会的事,霜明雪为何是那个反应,也明白他身上虽是情/欲但更如暴虐的痕迹是怎么回事,还明白为何他明明生就是光风霁月的天之骄子,眼睛里却总似藏着化不开的阴郁。
    桑雩怔怔地看了片刻,难以置信道:他们给你下了化星蛊?
    霜明雪眼眸一动,身体完全转过来:你认识这蛊?能解么?
    桑雩摇摇头,语气难过至极:这种蛊毒是拿来惩治叛出师门,或是恃狠行凶之人的,一旦落下,就会永远长进那人身体里,不断吸食内力,便是想要重头练过也再无可能,除非
    他像是想到什么,立刻截住话头。
    霜明雪上前按住他的肩膀:除非什么?
    桑雩退了两步:你别问我,总之那也不是解蛊的法子。
    霜明雪静默片刻,低声道:罢了,我早就知道这世上无人能帮得了我。
    桑雩看见他心灰意冷的模样,心里一阵难受,走上前拉了拉他衣袖,细声细语道:我不是不愿帮你,是那法子也不能解蛊,不过是用另一味烈蛊将零散的内力拢到一处,中蛊者武功会渐渐恢复,但一动杀招,性命只在须臾,只因这蛊名为挽惊鸿,那是要将人一身精血耗尽,只为成全最后的缥缈。
    说到最后,声音渐低,乃是生出丧气之感,不想霜明雪眼中却是光华闪动,脸上甚至还带了一丝笑容:人生定当尔,事去挽惊鸿,这蛊有趣,名字起得也贴切。
    桑雩被他的神色弄得心里一惊,赶忙道:什么有趣不有趣的,总之你别多想,我不会给你用!
    霜明雪一时未开口,桑雩却忽然想到一事,他神色激动:我知道了,你没有想为魔教办事,是那个教主逼你的,对不对!
    霜明雪叹了口气:岳千山如今已死,你揪着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如今整个灵机山上下都在找我,此地我不便久留,你我还是就此别过吧。
    桑雩闻言便急了:他这样对你,你为什么还要回去?
    霜明雪平静地看着他:要么我自己回去,要么他抓我回去,有区别么?
    桑雩脱口道:你可以跟我回苗疆,那里距中原千里之遥,我替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不会让他找到。
    凿凿之声回荡在房间里,一时将两人都震住了。桑雩本是意气之言,但话一出口,心中豪情几乎要冲破胸膛。
    霜明雪与他不过几面之缘,阴差阳错救过他,也阴差阳错被他所救,已然两清,实在想不出他为自己冒险的理由,注视他良久,开口道:你姓百里,是苗王百里辟罗最疼爱的独子,也是苗疆三千部族下一任主人,对么?
    桑雩没想到他居然猜出自己的身份,脸上一热,声音更有底气:不错。我阿父是苗疆最厉害的蛊师,就算那个什么魔教教主亲自找过去,也奈何不了他,你只管随我走。
    霜明雪轻声道:你为何要帮我?
    这个问题把桑雩问住了,低头想了一会儿,小声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灵机大会上那位少侠,不该活成现在这个样子。
    该是什么样呢?桑雩也说不上来。
    或许该如初见时那般,永远意气风发,永远惊才绝艳,叫人一看见他,就觉得心中畅然,天地再大又如何,自有人能一一踏遍。
    又或是像画本里大名鼎鼎的侠客一样,背着一柄长剑,牵上一匹好马,走入江湖,剑斩天下不仁之辈,义佑世间苦难之人。
    若不想理会红尘诸事,那就留在一个苍烟落照的山林间,朝饮玉瀣,夜枕明月,山川伴江湖老去,只有他永远、永远是自在傲然的模样。
    这些念头在心里转过,桑雩看着霜明雪,愈发难受起来。
    许久,只听霜明雪轻轻道:如果你愿意,的确有一件事可以帮到我,只是这件事很危险,就算苗王亲临,也未必护得住你。
    桑雩坚定道:你只管告诉我,我要说一个怕字,就不是苗疆男儿!
    霜明雪点点头:那好,你既肯帮我,我拼死也会保你周全。他从怀中取出那张贴身保管的藏剑地图,一撕为二,又将其中一份递给桑雩:且附耳过来。
    桑雩忙靠过去,霜明雪声音压得极低,话如微风一般,桑雩不住点头,末了,有些困惑道:既然这东西最终还是要给他,又为何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霜明雪淡淡道:再如何重要的东西,要是太轻易就到手,便也显不出重要了。
    桑雩眨眨眼,不是太懂他的意思,但还是郑重道:好,我去安排,不过这是什么?
    还没等他展开看个究竟,便被霜明雪按住了手:别看,这是世上最害人的东西,你只消收好,千万千万别动心思。
    桑雩重重的嗯了声:我记住了,我不看,不过你明明不愿意,何必非要回去,找别人做不行么?
    霜明雪摇摇头:这是我和温离之间的事,他欠我的,自该我去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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