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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敌他欺世盗名——悬刀(68)

    气氛僵持了半晌,眼看雾隐即将发怒,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妖才硬撑着头皮站出来道:老身才想起禁地原也有少主所设的星罗阵法,那阵法也绝非是寻常之辈所能破解的,就连出入令也是对其无效,而咱们府中又哪有此等可以瞒过少主法眼的人?所以老夫细想之下,觉得此事还是蹊跷,恐怕是有什么疏漏未曾被发现,但是以老身的眼界恐怕是寻不到关键,只能靠少主明察秋毫了。
    这老妖是原本雾隐母亲宫中留下的老臣,到这个年岁也已经要大限将至了,因此他的话雾隐还是能听进去几分的,哪怕是听出了他为在场众妖的开脱之意。
    只因回忆就像是平常被忽略的臃肿河道,然而只需一个晃荡,那些过往的潮水便会瞬间泄洪而出,雾隐此刻轻缓地眯起眼,灰蓝的眸色像幽远星河般俯视着殿下的众妖。
    其实他也是经由老妖这么一提醒,才想起那个自己许多年前设下的星罗阵法。
    当时他挖了那梧桐树妖的心,从穹屠山顶逃下来,在费尽千辛终于解掉了楚玄的咒术后,却丝毫没有夙愿得偿后的欣喜若狂。
    空洞、麻木、惝恍、无措。
    一切感触好像都和过去身在诅咒中的千年时光没什么两样,直到他想起楚昱的死亡,眼前浮现出那炽烈的火焰,鼻息间仿佛嗅到那灰烬的异味慢慢地,痛苦才终于像是迟来的蛇毒般蔓延至心肺。
    讽刺的是,那一刻他竟然从疼痛中获得了久违的满足,就像是天生眼盲的人终于看到了色彩于是他狂笑不止,却又笑中带泪,胸腔里的悲恸后悔和重生的喜悦交织碰撞,他感觉整个人乃至整个灵魂都被撕裂了,摧毁的部分再也无法修补,从今往后,一切只是为了活而活。
    他不再是楚渊,也不再是雾隐,摇摇晃晃形同游魂般穿过茫茫世间,最后竟然是回到了金沙洲那个象征开始和结束的地方。
    不知是什么驱使他留了下来,即便可以缅怀的一切都已经面目全非,不复存在了,但他还是固执的去追寻那些虚无缥缈的影子,建造了一个个肖似往昔的场景,将所有前来投靠他的小妖都纳入门下,孜孜不倦地去制造喧闹繁华的假象。
    而也就是在这期间,他发现了楚玄留下的那个界中界,可却丝毫没有探索它的意思,他憎恨这个陌生又疯狂的父亲,就跟憎恨后来的楚昱一样。
    于是他用重重阵法掩盖掉了一切,然后就将其抛在脑后,置之不理了。
    谁曾想今日神识传来异感,他才恍然忆起还有这么一个禁地。
    少主可有头绪了?许久没得到雾隐的回应,老妖心底也有些发虚,他自己倒是不打紧,就是怕雾隐会发落那些年轻的妖怪,尤其是斐来,那是他结义兄弟留下的子孙,也是他如今世上唯一的牵挂了,肯定是无论如何也要护着的。
    更何况之前斐来就惹了雾隐不悦,导致去噬魂台受刑,所以雾隐这会儿要是再度发难,他可能就更是首当其冲了。
    想到这,老妖就继续道:能破少主阵法的,咱们府里的妖怪肯定是做不到,倒是老身听说过有凡人之身因为天生感官愚钝,所以反而不惧阵法,会不会
    雾隐抬起眼看向他,神色沉沉,瞧不出喜怒。
    而立在一旁的玉儿却是倏然变色,同时也马上明白了这老妖的意图这府中的凡人就有他一个,所以那未尽之言说的是谁简直昭然若揭,想来是这该死的老妖舍不得牺牲那些妖怪小辈,于是就想用他这个凡人的贱命来息事宁人了。
    而那个人呢?他不会听不出来,自己最了解他了,可正因为了解,他才明白自己在其心中的分量玉儿望着雾隐冷漠的侧脸,欲言又止。
    正值忐忑之际,殿外忽然传来一声清澈动听的腔调,与此同时人影也跟着踏了进来,扬声道:前辈这话就有些武断了吧,都没有一一排除过,就如此料定窃贼不是府中妖怪,还拿这种山野谣传之说来混淆视听,难道是想糊弄大王草草结案,好庇护谁吗?
    说完,少年的身影就逆光走进殿中,好似穿越了时光般,那双仿佛盛满心事的眼睛刚触及到座上人的视线,就缓缓垂下眸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又卡文了,真叫人头秃
    第95章 谗言与宣纸
    雾隐看着他,朦胧间像是又回到了那个满目疮痍的金沙洲。
    楚昱浑身伤痕地朝他走来,被凉风掀起的衣摆带着浓重的血腥味,闻着就像是开到荼蘼的杜鹃花,那种难以形容的诡艳气息也是他最后记住的唯一味道,接着诅咒便生效了,在一片足以让人发疯的虚无中,他听见楚昱对他信誓旦旦道:
    楚渊,你对我来说无可替代,我发誓无论沧海变迁,还是时移世易,我永远都会与你平起平坐,享用这世间的一切。
    事到如今,一字一句都还仿佛言犹在耳,雾隐看着殿中从容冷淡的少年,莫名觉得喉咙发痒,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霎时,整个大殿的目光都集中在那走进来的人影上,这些妖怪神色各异,却始终对此未置一词,最后还是那老妖皱眉训斥道:
    黄毛小妖胡说些什么,你是从何处
    说得有理。
    谁知还没等他说完,稳坐在上的雾隐此刻便突然开口,似笑非笑道:一屋子阳奉阴违的蛇虫鼠辈,还不及你个未到百岁的小妖得我心意。
    老妖闻言瞬间震惊又带着些许惶恐地抬起头,然而雾隐看也不看他,只冲楚昱勾勾手道:不用行礼,到我身边来。
    楚昱表现地毫不胆怯,抬步就走上前去,在经过玉儿时,他听见少年低声说了句谢谢,但楚昱却仅是眉梢动了动并未回答,他脚步不停,直接转身立在雾隐身边,垂眸道:
    大王,毛毛虽然本领低微,对阵法一窍不通,但也懂得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的道理,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盗走宝物,想来也只有熟悉府中布局,深得大王宠信的人才能做到啊。
    此言一出,殿中持过出入令的几个妖怪都有些慌了,尤其是斐来,他恨恨地看向楚昱他真是小看这小妖了,原本只是想献上去让少主息怒的玩物,可没曾想却有如此的心机和手段,不光几句话就哄得少主发落了自己,现在还更是想将自己置于死地!
    而好巧不巧,这时楚昱也正好抬起头来,天生微挑的眼角好像带着嚣张的挑衅,让斐来瞬间怒火中烧,刚想站出来辩驳,缺被那老妖传音拦住了:
    不要冲动!你本来就惹了少主不快,若是再次御前失仪的话定然没有好果子吃,这狐媚小妖就是故意挑唆你,想让你犯错的!
    斐来焦急:可是如此下去,少主听了他的话,怀疑到我头上怎么办?
    老妖冷笑传音:这倒不必惊慌,我了解少主的性子,他最讨厌旁人左右他的想法,这小妖如今上蹿下跳,明摆着就是在自寻死路!你且看着吧!
    座上,雾隐侧头听完楚昱的话,却并未急着展现态度,他随意托着下巴,指腹缓缓划过嘴角,幽深的眸子中看不出情绪,直到半晌后才不疾不徐地开口道:
    如此说来你心中可有怀疑的人选?
    殿下老妖闻声心头顿时一紧少主的反应似乎有些超乎他的意料。
    而楚昱倒像是运筹帷幄般,露出微微疑惑的神情道:我记得斐来妖君在送我们进入结界时,好像并没有用到什么令符啊
    那是因为斐来本相乃是蜃兽,有化幻入真的本事,他喷出的蜃气能使光影扭曲,以达到藏形匿影地目的。雾隐不紧不慢,眯起眼道:而所谓结界阵法本就是用来对付有形之物的,对这种掠影浮光的东西自是拦不住。
    两人一应一和,轻飘飘的话音一落,斐来的脸色刹那就苍白如纸,他受刑过后本来便形容憔悴,此刻就更像一只古怪而巨大的蟾蜍了,鼓大的两腮此刻颤抖着,几乎就要站立不稳。
    少主少主我之前一直都在噬魂台受刑,直到方才得到少主传唤才得以出来!又怎么会有空闲分|身去禁地盗窃宝物呢!还请少主明察啊!
    是啊!少主,而且斐来祖上几代都是侍奉过您母上的忠臣,他是绝不会做出背叛少主之事来的!老妖也连忙说情,而且将目光移向楚昱,痛声道:您可不要听信某些图谋不轨之人的谗言啊!
    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啊?雾隐还未表态,楚昱就先佯装不解道:我只是说出自己的疑惑而已,相信大王也必然有他自己的判断,可你这话怎么像是一口咬定大王昏聩,分不清忠奸呢?
    你老妖气得哑口无言,只能看向雾隐,道:少主,老身
    咏年。雾隐突然缓缓念出老妖的名讳,别有深意道:你到底是忠于我,还是忠于你的私欲?
    老妖的心思被看穿,浑身猛地一颤,立马开始跪下连连请罪。
    但雾隐根本不理会他,只将目光缓缓扫过在场众妖,神色间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嘲讽,就像是在从另一个死寂的世界观摩眼前这个场景,和殿中所有妖怪都割裂开来。
    虚假的活着,虚假的忠仆,这一切还要继续多久?
    雾隐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噤若寒蝉的众妖,毫无怜悯道:斐来,你说你无辜,那么谁又能证明禁地失窃时,你确实身在噬魂台呢?
    这斐来汗如雨下:噬魂台的罡风能使魂魄受万箭穿心之苦,平常府中妖怪避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有人去刻意接近呢可可是,属下的确是被冤枉的啊!少主明鉴,我根本不知禁地宝物是何东西,甚至不知其价值,如此还贸然去盗取这这不是找死吗?
    但他一说完,楚昱也适时地蹙眉开口道:斐来妖君看着也是情真意切,可是这空口无凭
    话说一半就没了下文,可雾隐却是饶有兴趣地抬眸问道:那依你看,该如何?
    依我看的话楚昱慢悠悠地,天真道:乱世需重典,沉疴用猛药,斐来妖君既不肯说出真相,那就先砍去他的双手,想必重刑之下,他一定会招认罪状的。
    你你这小妖精!!竟然如此狠辣!我斐来今日若留得一条命在,将来就绝对不会放过你!!
    斐来目呲欲裂,殿中也一片哗然,就连玉儿也震惊的看向楚昱,眼中浮现出了一丝疑虑。
    哈哈哈哈!只有雾隐忽然大笑,猛地站起身,笑意却渐渐转冷,下令道:来人,把斐来拉出去,用刑!!
    少主少主!!
    斐来转眼便被突然窜出的几道银链困索住,浑身本领再不得施展,小妖上来将他拉下去,而殿中有些妖怪大概终是觉得唇亡齿寒,于是此刻站出来求情道:主子,斐来效忠您多年,尽心尽力有目共睹,而眼下失窃一事还没有定论,如此草率就
    雾隐冷冷打断道:你们也想去步他的后尘吗?
    殿内霎时没了声音,跪伏在地的老妖咏年听着外面疼爱后辈传来的惨叫动静,却是终究无能为力,只能沉痛地闭上了眼。
    雾隐却不为所动,他冷眼看着所有人的反应,心中丝毫波澜都没有。
    他知道这些妖怪心中的想法,可是残暴、昏聩又如何?这些评价又对他有什么意义?反正所谓忠臣也好,奸臣也好,这些妖怪没一个是真心为他。
    曾经的少主楚渊早就湮灭在时光中了,就像母亲的宫殿和繁华的金沙洲再也无法复原一般,现在这个称呼和身份只是虚伪的家家酒游戏而已,哪有那么多公平正义可言,现在于他来讲,只有能够带来愉悦的,才是真正值得去做的事情。
    如此想着,他从容不迫地落座,侧头对楚昱笑道:你喜欢我这般做吗?
    楚昱不置可否,只笑笑道:毛毛惶恐,担不起大王如此一问,再说万一斐来妖君真是
    嘘雾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道:你只要说喜欢两个字就好。
    楚昱脸上依旧盈着笑意,可那温度却不再直达眼底了,他看着雾隐,霎时间胸腔内好像百感交集。
    还没想好如何答话,外面的动静就忽然停了,片刻后,小妖端着淌血的木盘上来,对雾隐禀告道:主子,已经将斐来妖君的双手砍下,可他仍坚持不肯招认。
    雾隐静静看了一会儿那残肢,表情冰冷而麻木,当时便让在场众妖的心凉下去一半。
    少主!如此您该相信了吧?斐来他真的是被冤枉的啊!老妖颤声道。
    雾隐挑挑眉,皮笑肉不笑道:哦?那咏年你想我如何?
    自然是恕斐来无罪!再用灵药助其接回双手!老妖焦急不已。
    无罪?楚昱语调古怪地出声道:可是既然无罪,大王又为何砍他双手呢?莫非是大王错了不成?!
    说得不错。雾隐慵懒地倚在高座上,嘴角微挑道:他若无罪,那就是我下错了决断,冤枉了无辜吗?
    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却字字诛心,眼看斐来即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老妖心急如焚,他抬头盯着楚昱可憎的面容,忽然间福至心灵,赶忙道:不,少主无错,只是这盗窃的嫌疑也不该斐来一人来担!老身听说刚来的这批容器都还未经验身,他们之中很有可能便有人被外来者所夺舍操控,混进咱们府中作乱!
    所以老身提议将他们全部拉来,挨个用那凤族圣物强灌其神识,若是其中真的有被夺舍者,那么想来那贼子也会因为畏惧而自行脱出,真相也就昭然若揭了!
    楚昱听着他的话,面上波澜不惊,但心里却冷笑老东西还算有点脑子,但只可惜这依旧是个昏招,因为他正想接触那半张宣纸而不得呢,眼下老东西就给他送上门来了。
    可就是怕等他陷入到宣纸的记忆中时,重苍那里会出什么变故。
    思及此处,楚昱默默用神识感受了一下怀中的黑玉葫芦,但里面却毫无动静传来,无论是梧桐树叶,还是捡来的金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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