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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敌他欺世盗名——悬刀(65)

    这一瞬,好像无形间有什么屏障被突破了,空气中有一丝微妙的波动。
    楚昱面露惊诧,终焉态是每个妖怪毕生所追求的最终形态,它代表了肉体妖力的最顶峰,可却并不是衡量道境的标准。
    这也是为何同为终焉态,重苍却能轻易打败闻如璋和雾隐等人的原因,因为他的道境和妖力一样,早已经到达了妖界的天花板。
    而所有妖怪都认为这就是极限,不可能再进一步了,楚昱也曾这么认为,但现在,重苍却在他面前感悟到了全新的境界,哪怕只是一丝丝的触及,却也证明了终焉之上还另有洞天。
    楚昱惊喜莫名:老重!你
    此行你必须杀了雾隐,以绝后患。重苍果断开口,仿佛一直追寻的大道此刻于他而言都只是无足轻重的东西,还不及逼楚昱就范重要。
    楚昱:
    没有得到回应,重苍不服输地再接再厉道:在烛龙禁地时,你曾许诺过我一个可以驱使你的权力,现在我要使用它。
    楚昱无语:你那时候不是说帮我是出自你的本愿,不用我做承诺吗?
    重苍:我反悔了。
    楚昱:
    谁能告诉他,刚才重老妖是不是感悟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啊?
    满脑子莫名其妙,以至楚昱都没注意到逐渐接近的气息,直到木门再一次被踹开,微弱的求饶和嚣张的笑声冲入耳中,楚昱才回过身来。
    逆光中,来人的身躯轮廓像是燃着火焰,他的面容模糊不清,像是在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楚昱,手里还拖拽着一个嘴角带血的少年正是之前出言阻拦楚昱的小妖怪。
    楚昱眯起眼,他以为凌虐这些容器的是雾隐的手下,却不想竟是叛出红雪涧的凤凰。
    他忠心耿耿的拥趸还真是给他留下了一批胆大包天的子孙。
    哟,也是新来的?怎么没人告诉我来了这样的上等货色?
    那只凤凰带着玩味的腔调,拖着那少年踏进来,像对待麻袋一般毫不怜惜地将其甩到角落,然后将有几分邪佞的面容转向楚昱,舔了舔嘴唇道:既然敢自己跑到这里,看来你还有几分胆色,调|教起来也应该要比这些废物更带劲。
    他边说边走上前,待完全看清楚昱面容时,却不禁露出了惊叹的神色。
    如果说这具身躯跟楚昱原本只有三分皮相近似的话,那被楚昱附身后就已经达到七分神似的地步了,甚至从某种角度看来足以以假乱真。
    而这凤凰显然也是多多少少了解过楚昱的容貌,不然也不会专挑那些容器下手了,他此刻盯着眼前人的眸光发亮,仅是凭着少年五官线条间隐约捕捉到的那个高贵存在的影子,就让他产生了迫不及待想要摧毁践踏这具躯体的冲动,但同时也升起了一丝顾虑。
    这么多年来,这个少年是最像楚昱的一个,或许他便是适合那圣物的最佳人选,如若自己因为私欲而弄坏了他,那么别说是那位向来暴戾恣睢的终焉态,恐怕就是为此事隐忍筹划多年的重岚便会第一个不放过他。
    然而似乎是察觉到了凤凰的犹豫,眼前的少年嘴角忽然泛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说不清是挑衅还是讽刺,但就是透着骇丽诡艳的味道,仿佛能勾动人心底最残忍的欲念,忍不住想要去摧残蹂|躏他,看着那高傲睥睨的眉眼染上泫然欲泣的颜色。
    没人能抗拒这样一张脸,凤凰着魔地想着。
    不是因为那份绝色,而是那副皮囊背后代表的意义那可是曾经叱咤妖界的妖主啊,只凭轻描淡写的一句嘱托,就让他们重氏一族世代肝脑涂地、困守山涧的妖主。
    凤凰越想越是心动,像他这种庸碌之辈,本就无法像重岚那样在修为上有什么大的造诣,又何苦把生命浪费在苦苦追寻缥缈无常的大道上呢?圣物中的秘密又与他何干?就算找到突破终焉态的法门又如何?毕竟连终焉态对他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梦想,那么又何论之上呢?
    反正总归都要化为一捧黄土,但如果能品尝到亵玩妖主的哪怕半分滋味,那才叫真正的死而无憾。
    这般想着,蠢蠢欲动的征服欲终于还是压过了理智,凤凰抬起手,试图挑起楚昱的下巴,嘴里喃喃道: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只有长相肖似祖上
    但还没碰到一根头发丝,楚昱就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冲其冷冷一笑道:不用麻烦,我这就亲口告诉你。
    凤凰一愣,不知为何,他瞬间觉得唇齿发麻,天灵盖上泛起阵阵凉意,就好像有什么致命的危险要降临了一般。
    还没从这诡异的感触中醒悟过来,门外就忽然响起一阵呼嚷,正是那两个青鳞妖怪的动静,他们跌跌撞撞地闯进来,见到眼前情景登时大骇。
    在外面没见到那少年时他们就觉得不好,这才恍然想起那群凤凰中还有这么个有特殊癖好的,于是当下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生怕晚一步少年便会有了什么闪失,缺了什么棱角。
    毕竟若是往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但这时少年的安危却是关乎着他们的身家性命啊!
    矮个的青鳞妖怪连忙阻拦道:重宇公子,这个容器可不能碰!
    是啊,不是兄弟不给你面子。高个妖怪也附和道:而是这容器本就是妖君特意搜罗来进献给主子的,现在那边正等着我们带着他过去呢!
    两个妖怪焦急的语气让重宇从莫名的寒意中回过神来,发现身旁的少年早就松了手,像只待宰的羔羊般柔顺地立在一边,完全看不出刚才的乖戾。
    不知为何,重宇竟有种逃过一劫的惊险感,听闻此话简直求之不得,但却不想在两个青鳞妖怪面前失了面子,于是故意表现了一番扫兴,才佯装不甘地把那少年送了出去。
    于是楚昱便被两个青鳞妖怪领着出了院落,一路上触目所及都是水木明瑟,仙山琼阁,令人心旷神怡。
    但最引人注意的却还是那条形如白练的河流,它蜿蜒曲折的穿过重重造景,凡是所到之处都飘荡着犹如雪白纱帐的芦苇,就恰如过去金沙洲中的那片江岸,恰如年少时吹过的晚风。
    他们要带你去见雾隐。重苍忽然传音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别催了行不行?
    本就不多的惆怅霎时冰消瓦解,楚昱觉得自己好像成了被正宫逼着遣散姬妾的窝囊皇帝,那滋味别提多憋屈了。
    毕竟别人正宫还只是要姬妾走,他的却要人家命。
    对突然变得恶毒的重苍还没适应过来,楚昱带着满腹嘀咕随二妖来到了正殿。
    殿宇内出人意料的寂静和素雅,没有声乐和焚香,画栋朱帘镶嵌在高阔的框架中,竟衬出了一股如祭祀般的肃穆感,就好像整座殿宇都化作了巨大的棺椁,压抑着每个踏进殿中的生灵。
    这种不适在看见一旁低头伏跪的蜃妖后达到鼎盛,而雾隐就倚靠在高高的正座上,闭目养神,仿佛对周边的一切都浑不在意。
    重苍在浮生海上给他造成的重创已经看不出来了,但是楚昱那一枪留在他肩膀上的伤口却还清晰可见,暗红的血迹从缠绕的白纱中渗透出来,像是一朵妖冶的杜鹃花。
    明明皮肉伤应该是最容易愈合的,但时隔这么久这道伤口却还在,并且连一丝结痂的迹象都没有那么究其原因恐怕便只有一个那就是雾隐不想让它愈合。
    这种情形让楚昱恍惚忆起,在中了楚玄的诅咒后,雾隐最萎靡颓丧的那段时期,他那时已经发现自己失去了痛感,并为此疯狂地自残过,但被楚昱阻止后却仍旧没有好转,反而愈加的歇斯底里。
    好像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他一改过去的鲜活明朗,变得阴沉而偏执,最不可理喻时甚至要求楚昱伤害他,遭到楚昱拒绝后他便冷嘲热讽,句句话都直戳楚昱痛楚,就好像楚昱不是他曾经两肋插刀的兄弟,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往昔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从灿烂到沉寂再到褪色腐烂,楚昱眸色黯然,他看着此刻那高高在上的阴鸷君主,就好像那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楚玄成功了。
    楚昱突然讽刺地想到他成功夺走了他年少时所珍惜的最后一样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给人做图去了,现在恢复正常更新,预计月底完结这篇文(或许
    第91章 见面不识
    一行人稳稳在殿中央站定,低头等了片刻却仍不见雾隐睁眼,诡秘的安静让两个青鳞妖怪头皮发麻,但也只得强撑着开口道:主子,那容器带到了。
    嗯。许久过去,雾隐才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他微微扬起下巴,却依旧闭着眼,苍白骨感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点着,就仿佛正沉浸在无声的琴瑟弦鸣中,和整个世界割裂开来。
    两个青鳞妖怪面面相觑,气氛一时无比僵硬,他们偷瞥了眼跪伏在地的蜃妖,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只唯恐再一开口就遭了无妄之灾,于是双双保持缄默,直到绘着金叶银杏的屏风后走出一人。
    他无声无息地走到雾隐近前,一路未看殿中的任何一人,只上前沉默地奉了一杯茶。
    而雾隐则像是早有察觉般的接了,顺便睁开眼,视线扫过面前的少年,仿佛心不在焉地道:玉儿骨骼照往年又抽长了不少,看着越发像个青年人了。
    少年闻言不语,波澜不惊的眉眼像是一幅娴静冷淡的工笔画,只有微微收紧的手指暴露了内心隐秘的情绪。
    而另一边,楚昱早等得不耐烦了,听见动静就兀自抬起头来,盯着那少年看了看,隐隐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但又说不清是在哪见过。
    是我们大婚时献舞的那个伶人。重苍传音给他道。
    哦,你记得倒是清楚。楚昱恍然大悟道:也对,你还救了人家一命么。
    重苍就像听不出他的促狭,不咸不淡地回道:大婚那日的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很清楚,而你当时满心都是逃离冥央宫,所以大概只记得一跃而下时耳旁的风有多大了吧。
    楚昱听了立时气不打一处来:怎么?我不跑难道等着你帮我确认本心吗?
    重苍瞬间安静了,也不知是不是词穷了,倒是楚昱有点意犹未尽,暗自腹诽着树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竟敢如此揶揄他。于是一时走神,却是没注意自己已经目不转睛地盯了座上人太久。
    而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雾隐转过头来,灰蓝的眼珠像幽深的冰窖,静静地投射向下方的众人,没有表情的脸上瞧不出喜怒。
    但就算这般也让两个青鳞妖怪吓破了胆,连忙对楚昱喝道:放肆!你这小妖见到主子还不赶紧跪下!
    楚昱闻声无动于衷,他仰起脸来,恍惚无知无畏般地与雾隐对视,那双属于少年人的纯粹眸子中有着不符合年纪的神|韵,像是惊涛骇浪中颠沛的一叶孤舟,又像是挂满冰霜的一枝红梅,单单是平淡的一眼,就诉尽了磨难、桀骜、和百折不屈的风骨。
    霎时间,那抹褪色的影子宛若穿梭了尘封的岁月,再次洗尽铅华站在了自己触手可及的范围内,使得雾隐立时坐直了身体。
    青鳞妖怪对这种变化还恍然未觉,继续疾言厉色道:你这贱骨头怎么还
    然而雾隐就像听不得这话似的,眉宇一皱,偏头斥道:闭嘴。
    青鳞妖怪浑身一抖,赶紧噤声,退到一边再不敢言语,心里打鼓似的惶恐于主子的喜怒无常,生怕马上就要掉了脑袋。
    但蜃妖却明白这是转机,趴伏在地上适时道:少主,这孩子身世凄苦,母亲早亡,他因血脉不纯的缘故也是在妖界中四处遭排挤冷遇,流离失所最后还是被属下自一处荒山野岭中捡到的,属下想着他或许能为咱们府中添些用处,所以还望少主能够垂怜。
    一席话毕,雾隐也不知听没听见他的话语,只是一错不错地看着楚昱,眸色云谲波诡,透着难以形容的光影,就好似是骤雨前的海波,平静的表象下是骇人的癫狂。
    端茶的少年在一旁看着,忽然觉得内心已经麻木了,他过去偶尔也会被那双灰蓝色的深沉眸子如此注视,尽管明知那只是如镜花水月般的假象,但也仍会忍不住为之沉沦、甚至溺亡。
    他从来不指望取代那个遥不可及的存在,他只是想靠近那个人心中的影子哪怕一点,所以就算是愚蠢的照猫画虎他也会做,只要是能有一丝叫那个人垂怜的可能。
    声音,动作,习惯,他苦心搜罗来的关于那个影子点点滴滴的细节,他对着镜子调整着每一丝微笑的弧度,翻转手腕时的小小停顿,宠辱不惊的平淡态度,他不知疲倦的效仿着直到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徒劳,直到发现再多的辛苦也比不过一副更为相似的皮囊,他终于停了下来,审视着自己。
    可悲的他凝视着扭曲的铜镜,里面倒映着他的可悲。
    你叫什么名字?那边,良久过去,雾隐终于开口打破了殿中令人窒息的氛围。
    楚昱没有犹豫,他打定那蜃妖不拿这具身体的主人当个活物看,因此也不会询问他的姓名,于是便毫无顾忌道:胡毛毛。
    这三字一出,难以言喻的朴素气息就顿时席卷了这座雅致肃穆的殿宇,蜃妖赶紧抬头,瞪向楚昱却欲言又止,恐怕这个格格不入的名字打消了自家主子的兴致。
    但不想雾隐却没表现出什么异样,反倒是勾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隐约像是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宠溺,道:倒是可爱,不过还是上不得台面,不如我为你取一带玉的字,就缀在姓后如何?
    端茶的少年闻言一时失了神。
    玉,昱。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一个再怎么剔透都只是凡石,一个却是如日当空,光芒万丈。
    少年的落寞无人得知,此刻殿中各人都怀着不一样的心思,只听雾隐话音一落,楚昱就感觉怀中的梧桐叶陡然阴冷起来,就好像揣了块玄冰似的格外刺骨。
    楚昱简直苦不堪言,忙不迭回道:谢大王好意,但这是生母赐名,毛毛不敢弃。
    此言一出,殿中众妖表情各异,但都是脱不了惊骇,就连那心灰意冷的少年都有些讶异,难以置信这个新来的小妖竟然驳了雾隐的提议,毕竟就算是他,在最得这人宠爱时都不敢违逆其半分。
    而这小妖怪却该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还是不识好歹?
    霎时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等待着即将降临的狂风骤雨,但谁知半晌过去,上面却一点波澜都未起,只有蜃妖还算胆大地抬起头来,想着说些什么话挽回那小妖的错谬,但谁知竟是冷不丁撞见了雾隐亮得可怕的眸子,说是狂喜可又像是要择人而噬,吓得他连忙又惊恐地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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