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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敌他欺世盗名——悬刀(3)

    骄傲与自轻就像刀锋的两面,在楚昱脑海中不停翻转着,让他不禁语带烦躁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重苍不答,他移开目光,走到屏风前,凝视着那昂然挺立的梧桐树,画中的凤凰这会儿又回来了,只是比起栩栩如生的梧桐,它更像一件死物,毫无灵气,只是静静地栖息在梧桐枝上,仿佛再过万年也不会离开。
    半晌,他才突然开口问道:无迹代我来向你传达的提议,明明对你而言只有好处,为什么不应?
    听到这个,楚昱的脸色扭曲了一瞬,片刻后才含着丝丝恨意,咬牙道:士可杀不可辱,重苍,你不要太过分了!
    我为什么要杀你?重苍撇过头来,平静道: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仿佛瞬间明白了重苍言语背后的意思,楚昱哑口无言,半晌才沙哑地叙述道:我我曾被族中长老预言过是天定的妖主,所有人也都这么认为,就连我自己也信以为真,我以为穹屠山顶的梧桐就是为我而绽放的
    梧桐树花,只会为自己绽放。重苍声音空洞而轻灵,像是在说给楚昱,又像是说给自己,他定定道:你不是妖主,你只不过是朱雀族打造出来的一场冠冕堂皇的骗局,若没有背后千万只手的推举,以你的心境,现在也就是一只连高山都不敢轻易逾越的小鸟罢了。
    小鸟吗?
    想到曾经对他寄予厚望的族人,楚昱心头止不住地绞痛,真的是这样吗?他的存在就是一场沽名钓誉的骗局吗?他并没有那么特殊和尊贵,所以被丢弃时也才会那么的果断干脆
    将杂念抛在脑后,楚昱口中吐出连自己都不信的强硬道:就算如此,我也不会屈居在你塌下!凤为雄凰为雌,哪怕没有宁为玉碎的气节,我楚昱也没那么下贱!
    你只有这一条路可以选。重苍从容不迫道:就算我放你走,你又能做什么?
    楚昱的喉结艰涩地动了动,失去了身份和妖力,他现在已经无枝可依,堪称举步维艰。况且妖界虽大,但也莫非王土,只要重苍还在一天,妖界就再无他楚昱的容身之所。
    思及此处,他抬头眼眶发红道:这么折辱我究竟对你有什么好处?妖主大人要是看不惯我,大可将我丢到穹屠山底,受日蚀风侵之苦,也比现在将我放在眼皮底下,日日相看两厌要来得痛快吧?
    第4章 烙印
    如果说之前他还怀疑重苍对他有什么龌龊心思的话,那经过这短暂的接触,楚昱已经完全打消了这份疑虑,重苍这种人根本不可能有寻常人或精怪所具备的七情六欲,他就像高高在上的一株雪莲,久经风霜,凉薄已经渗到了骨子里,哪怕三昧真火也不能消融其分毫,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动那种俗念?
    重苍非要他委身下嫁,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他所不能知晓的缘由,楚昱甚至有种玄妙的直觉这个缘由或许与妖主的身份有关。
    妖主,这个称呼就像一副永远无法挣脱的枷锁,沉重地让楚昱喘不过气来;但也亦是一把烧不尽的野火,让他闻之心头就热得发烫。
    我要你活着并且神志清醒的看到我统一妖界的那天,到那时候,我自然会放你自由。重苍顿了顿,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一般,轻声道:而在此之前,你必须有个身份,可以名正言顺地待在我身边。
    就为了这个!?楚昱怒极反笑:如果是为了向我证明你就是真正的妖主,那大可不必如此,因为长老那个虚无缥缈的预言,就连我也已经不再相信了!
    并非是为了向你证明。重苍的话饱含深意,说到一半却欲言又止,他澄澈无比的眼睛此刻染上一丝丝阴霾,仿佛有什么不能言说的恶浊在心底缓缓蔓延。
    少倾,他才抬起头,眼神恢复正常道:但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你只需要安静地待在冥央宫内就够了,你一朝从枝头跌落,相信妖界中想要落井下石的人绝不再少数,但有我的名头在,也可保你免受这些侵扰了。
    我不用你来施舍我!楚昱愤怒地看着他,眼里有屈辱和绝望。
    施舍?你这么认为?重苍挑眉,晏然自若道:何必非要为难自己?或许把这当成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对你来说会更好受一点。
    楚昱盯着他,从牙缝里挤出词句来:如果我抵死不从呢?
    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败者没有资格说不。重苍目光淡然地上下打量了楚昱一番,最后停留在他修长的颈子上,眸色深沉道:而且,笼子里小鸟的意见并不重要。
    楚昱在他的注视下,本能地感觉到威胁,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但重苍的行动却远比想象的还要难以揣摩,明明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迹象,脸色仍旧是一派漠然,可身形却已是风驰电掣,转眼便侵至他身侧,一掌扼住他的咽喉,磅礴的妖力刹时催动,意图强逼他现出原形。
    如遭雷击的颤栗感比在青阴水榭那日还要来得强烈,而失去妖力傍身的楚昱,此刻更是连片刻都抵御不了,很快就在那股强横妖力的冲刷下丢盔弃甲,化作雏鸟的样子在重苍手下瑟瑟颤抖,但即便如此,重苍仍没有停手,源源不断地用真气反复冲击着楚昱的四肢百骸。
    楚昱混沌的意识中瞬间闪过一丝惊悚的清明重苍正试图在他体内结下烙印!
    这是一种极其古老的求偶方式,在妖界还在上古蛮荒时,根本没有所谓嫁娶一说,妖怪之间的繁衍生息全靠逞强斗狠,而在妖力上占绝对强势的一方,便可以用自己的气息覆盖另一方的,以此来达到不容反抗的威慑作用。
    当然,这种威慑并不是绝对的,可对楚昱而言,无疑是一种彻底摧毁他自尊的羞辱。
    刺痛与恐惧深深刻进楚昱每一寸经脉,此刻他完全明白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是什么滋味,没有丝毫挣扎,甚至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提不起,楚昱瘫软地任由重苍完成了整个烙印过程,后者这才缓慢地收回真气,脸上带着令人心寒的平静和残忍。
    楚昱的原形并不大,刚好能被重苍抱在怀里,一向波澜不惊的妖主此时仍旧面无表情,一下下抚摸着怀中小鸟手感很好的绒毛,眼中没有丝毫正常雄性该有的餍足和侵占欲,清淡如水般道:只是一点惩戒而已,不要总是挑战我的耐性,三月后,我将借与你大婚之机,宴请群妖,届时除却已臣服于我的四大妖王,剩余八府的大妖怪都会到场,统一妖界在此一举,我希望到时你的表现不会让我分心。
    楚昱浑身一震,老妖怪跟他如此大费周章,竟就是为了这一场鸿门宴吗?隐隐觉得真相不仅如此,但情势所迫之下,却已容不得他再多想,楚昱仰起头冲重苍哀哀低鸣了一声,算是咽下了这股恨意。
    恨我吗?重苍似乎能洞悉他的心思,抬头望着占满了半个大殿的梧桐,沉静道:等你有一日妖力胜过我,便可以在我身上付诸百倍千倍的痛楚。
    说得容易,楚昱心中不忿,重苍已修炼至妖怪的最终形态终焉态,那是传说中的境界,在重苍之前,妖界从未有任何一个妖怪达到过,自己又有何德何能可以成为最特殊的那一个呢?
    当然,也要你有那份本事。重苍话锋一转,嘴角抬起丝若有若无的讥讽,让楚昱恨不能扑起来啄瞎他的眼睛。
    然而还不等楚昱将这个危险的想法实施起来,重苍就单手攥住楚昱的两只爪子,洒脱地一扬臂,将其抛向空中,楚昱本能地挥动翅膀,却只能堪堪跃起几丈的高度,眼看便要摔落在地,梧桐树的树枝却突然舒展过来,接住了楚昱,让其落在了上面。
    重苍眼色微变,眸中莫名闪过一丝惆怅,默然片刻,才道:凤非梧桐不栖,对你而言,困守一方天地,也未必不是个好归宿。
    楚昱一脱离重苍的魔掌,便瞬间化作人形,站在树枝上,握紧双拳,冲重苍的背影色厉内荏地吼道:少跟我来猫哭耗子这一套!不是每个人都想登高望远的!高处不胜寒,你重苍再厉害,这世上也总有你求而不得的东西!
    尽管这听上去只是败犬不甘心的吠叫罢了。
    重苍离去的背影没有丝毫停顿,在他迈出大殿的一瞬,周遭烟雾顿时凝固了须臾,待它们开始重新流动后,映进大殿的月光和所有细微的声响,却都一同湮灭在虚无之中,窗外又开始缓缓升腾起白色的光点,如游魂般飘飘荡荡。
    楚昱颓丧地坐下来,倚在梧桐树干上,双腿无意识地晃荡着。
    梧桐树似乎能感知到他低落的情绪,树枝颤颤巍巍地探到他面前,似乎是因为方才受重苍所制的缘故,它在楚昱面前费了半天劲,才终于从枝叶末端憋出一朵十分幼小的紫花来。
    讨好我又有什么用,重苍挥挥手就能让你从启蒙态脱至化形态,而我却是个只能在你身上怅然若失的小鸟罢了。楚昱说着就摇身一变,化作朱雀原形,耷拉着翅膀,垂头丧气地梳理着那二十一根尾羽。
    梧桐树叶沙沙作响,像在回应楚昱的话,纵使在楚昱那儿遭到了冷遇,它仍旧锲而不舍摇摆着那朵小紫花,亲昵地凑近楚昱的绒毛,在发现没有得到楚昱排斥后,立刻打蛇随棍上,缠在楚昱身上贪婪地摩挲着。
    一开始楚昱还觉得有些许感动,但很快他就察觉出,这梧桐其实是在吸食自己体内重苍残留下的真气,楚昱登时大怒:难不成他这一辈子都要作为重苍的附庸,活在他的阴影下了吗?
    一口将它延展出的藤蔓啄开,楚昱忿忿地拍打着翅膀飞下树枝。
    树木伸展的咯吱声响传来,几道树枝竟然紧随着他的身影纠缠过来,见状,楚昱暗自咬牙,现在连棵树都能欺负到他头上来了吗?目光一厉,楚昱回身就吐出一道青火,轻飘飘的火焰一沾上梧桐树枝,顿时犹如附身之蛆,怎么也甩不掉,转眼就将深青色树枝烧得焦黑。
    楚昱落地化回人形,表情阴郁地看着梧桐树枝抽搐变形,突然又有些不忍到底是个没开智的东西,自己犯得着跟他较这个劲吗?
    叹口气,他刚想抬手撤去青火,就发现被烧焦的梧桐树枝上,竟然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新枝,纵使青火再次蔓延过去,它却总能不停的抽枝发叶,好像拥有源源不断的妖力一般,这副奇状简直远远超出了一个化形态的妖怪所能做到的。
    眼看着它将堪称永不熄灭的青火消磨干净,楚昱心下震惊无比,还没回过神来,那梧桐树枝竟又不长记性地探到他面前来,这回楚昱可不敢掉以轻心,妖界有许多奇异的妖怪,即便本身妖力低微,但凭借自身一些诡谲的特性,偶尔也能叫妖力高出它数倍的大妖怪吃亏,甚至一不留神因此丧命也是有的。
    或许这梧桐也有什么诡异之处,否则重苍也不会把它放在这里了,还是小心为妙。
    楚昱虽按兵不动,但在他面前的梧桐树枝却摇摇摆摆地不安分,好似在极力地积蓄什么,楚昱看得神色紧张,喉结滚动了一下,几乎要忍不住先下手为强时,眼前却倏然绽放出一片淡紫色的花簇,霎时间缀满在枝头,讨好地朝楚昱的脸颊凑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对攻的诉求是:虽然变态的程度千篇一律,但变态的方式一定要各有千秋!
    楚小鸟:我恨你
    第5章 难灭之火
    一巴掌拍开套近乎地梧桐树,楚昱厉声道:滚!
    树枝狠狠瑟缩了一下,然后在原地犹犹豫豫地,半晌才慢吞吞地缩回了树冠上,那一枝头的紫花也开始缓缓闭合,转眼间就变回了原本的苍翠挺直,再没有任何奇怪的动作,甚至好像连树叶间的沙沙声都小了许多。
    楚昱觉得自己大概是被憋出毛病来了,居然从一棵树身上瞧出了委屈。
    主子狂得没边,养棵树也矫情。楚昱无奈地扶额,小声嘀咕了一句。
    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返回冰床,途中却被突然拱起的树根挡住了道路,楚昱表情阴鸷,迈步的动作丝毫不停,目不斜视地一脚踏上树根,炽热的火星迸溅而出,转眼就将那截树根吞噬成一堆灰烬。
    虽然马上梧桐树就又生长出新的一截树根,但是它不知为何,还是探出许多藤蔓般的枝叶,小心翼翼地围着那堆灰烬来回颤动着,像是只受了伤却又不敢随意触碰伤口的小兽。
    楚昱却没有再理会它的动作,他翻身躺在冰床上,枕着胳膊,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盯着大殿上方的穹顶,黯淡地月光打在他侧边脸上,映下极深刻的阴影,而那双赤红如血的双眸中,却闪动着金属般的冷光。
    与地板上沉静翻滚的烟雾不同,穹顶映着一片潋滟的水波,虽然难以窥见全貌,但看那时明时暗,忽疾忽徐的晃动光影,却不难想象,在这世上某一个角落中,有这么一片汪洋在澎湃汹涌。
    那是楚昱从未见过,但却不妨碍他去想象的场景。在年幼时,楚昱常常蹲在青阴水榭最高的那颗树上,望着远处模糊的云海,脑子里却总在想:为何大千世界,无边无际,他却只能困守在这一片林中,不能展翅高飞呢?
    大人的回答是为了保护,而等楚昱足够强大,翅膀已经可以劈开飓风和海浪时,他们又说他还要肩负责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有各种各样的牵绊来拖住他前行的脚步,直至战火烧尽青阴水榭的那一天,楚昱都未曾真正主宰过自己的命运。
    从前,他是朱雀族的信仰,寸步都不能离;现在,他是重苍的阶下囚,半步都不得而出。
    五百年的岁月,他究竟是为谁而活?
    闭上眼睛,意识随着黑暗的洪水渐渐远去,朦胧间,他梦到自己站在寒风凛冽的山顶,在清冷而刺眼的阳光中,身后传来树叶摇晃的簌簌声响,楚昱似有所感,想要回过头,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
    而等他用尽气力,挣扎着转身时,视线却瞬间被湮没在一片混沌之中,裹挟着霜雪和落叶的狂风冲他迎面吹来,只来得及嗅到一丝芬芳,楚昱眼前的场景就倏然转换,变成烟雾弥漫地大殿,重苍居高临下地扼住他的咽喉,眼神冰冷而清澈,道:笼里的小鸟不需要思考,你只要听话就足够了。
    楚昱竭力想要挣脱重苍的压制,可任凭他胸腔内翻滚着怎样激烈地愤怒,喉咙却依旧嘶哑得发不出丝毫声音,四肢也无力地低垂着,只能瘫软着身体任由其摆布。
    而面对楚昱无声的抗拒,重苍脸上却闪过一丝讥诮,他低下头,指腹划过楚昱的嘴角,漆黑的瞳孔里仿佛酝酿着化不开的腥风血雨,浓重地让人心惊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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