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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还童之后——禾白白(14)

    还有猪杂内脏,以前他嫌厨子做的腥,碰都不会碰一口,如今一勺又一勺,才顿觉那碗都要见底了。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商应秋,心里生出一点警惕。
    野兽如果被饲养养久了,习性上会难免带出些家养的气息。
    但不怕,等放归山林后,一切都会回归平常。身体被留下印记,很容易忘记,但习性上一旦被人留下烙印,那就必须引起重视了。
    商应秋不知郁衍心中在想什么,正叮嘱沈促:六扇门总部在京城,回去需六日路程,我派几个弟子,同捕头一起前去。
    沈促拈筷夹菜,对前辈放心得很:不麻烦了吧,他们都是有经验的老捕头了,四人足够了。
    普通人,是够的。商应秋淡声道:暮春,若你的秘密被人知道了,也许会被公之于众,你会怎么办。
    郁衍:嗯?
    还能怎么办,那当然是灭口为上了。
    看沈促还懵懂,郁衍暗叹一口气,放下粥,有了要提点后辈的意思。
    他说前几天,夫子说了个典故,是关于寒食节的来历。
    千年前,晋王曾被兄弟迫害,流亡他国时,饿得不行之际,随从给他端了碗肉羹,晋王二话不说吃完后,才知那肉羹是随从身上割下的肉,十分感动。
    感动归感动,但晋王他重夺王位后,重赏了所有陪他一起流亡过的人,唯独忘了这位随从,其他得了封赏的臣子替随从打抱不平,晋王这才派人去请随从,才知随从不求名利,已带着母亲躲进深山里。
    有人进言,说搜寻两人太难,不如放火烧林迫其出山,晋王允,不曾想火势失控,大火连烧数日不停,随从与母亲坚决不出,焚火而亡。
    晋王痛哭一场后,感念随从忠臣之心,定忌日为寒食节。
    割股啖君,救命之恩理应没齿难忘,晋王为什么偏偏,会忘记随从呢。
    晋王能流亡十九年重登为王,在外经历了多少风雨危机,可不是何不食肉糜的孩儿王,怎会不晓得纵火烧山的后果?
    随从隐退,深谙为臣之道;而提馊主意的人,同样也是个中好手。
    食人肉,本就是君王最不想被提起的尴尬窘迫,随从正是有自知之明,才不不敢邀功,独居老林深处。
    那些不好的过去,还有秘密,都是不能被公之于众的。
    沈促陷入沉思,也是啊
    被花蜘蛛骗的都是有头有脸的,那么多年大家藏着掖着不说,有些不是不知道他是男的,而是知道了,宁愿吃闷亏也不愿意被人知道,一旦花蜘蛛被抓,到时候骗了谁,都会写成案册公布
    那就全天下都晓得自己被男人骗了么!那得破碎多少家庭,造成多少惨剧啊。
    还是赶紧再申请人手,路上跟严实点为妙。
    方垣:
    他以后可要怎么过节啊?
    青玄道长怎么了,为什么要讲这些可怕的典故,他不是最笃信真善美么?
    武当派这是内讧还是要倾门覆灭了?
    *
    用完饭,一行人回潭府休息。
    夜深了,万籁俱寂,沈促就在意识有几分朦胧之际,感觉一阵微凉的夜风从自己脸边拂过。
    房里有人!
    沈促哪怕睡着了也习惯拥着剑入睡,无论身在何处都会维持着一丝警惕,他意识到人就在那,但四肢好像被麻痹了一样,根本无法移动。
    是我。
    黑影匿于梁后,在没有烛灯的屋里,仿佛来自黑暗深处。
    我儿安危,我自有打算,承蒙想念,郁某感激不尽。
    沈促喉中一哑:师
    我知道你今天不走,是想保护他。
    那嗓音比沈促记忆里的要温和许多:但不必。
    话只有这两句,沈促甚至来不及看不清对方是怎么来的,房里的气息已彻底消失。
    夜静得人背后发凉,就连空气也因为风雨欲来的湿气而显得有几分沉重,不知过了多久,沈促头仰着,脸上露出一个不知是哭笑还是挣扎的表情。
    师尊
    小时沈促家里穷,他被爹娘卖后又几经转手,最后才被不周宫的管家挑中带上了山。
    他以为自己一辈子也就那样了,顶多做个家奴,生来就是人下人,浑噩一生,不敢再有别的妄想。
    可管家带他去给师尊掌后,师尊竟夸了句他不错,是个可造之材。
    自己居然是个可造之材。
    后来想想,这话也许这只是师尊的随口一句,对所有招来的弟子都会说。
    可这四个字,偏偏就像种子一样在沈促心里深根发芽了。
    在他眼里,师尊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物,那他说的话,肯定也是正确的。
    有了这份认知,他就得比常人更努力,更严以律己,进了六扇门后,别人收贿银但他不会;别人溜须拍马欺上媚下,他也不会很多人说他傻,他不是傻,而是他坚信自己是个可造之材
    他的人生,与那些同流合污的人理应是不一样的。
    一句话,有时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哪怕说的人,也许自己并不会当一回事。
    与其说报恩,不如说他想感谢师尊的无心插柳,给他一份生的希望。
    这时,桌案上的烛火倏地亮了,门后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你,你怎么在这
    沈促失声,看着商应秋从黑暗里缓步走出。
    青年早换上白日为参加寿宴所穿的紫袍,又是一身全身玄黑,脚下无声,简直像从黑暗里凝成的一般。
    沈促以为商应秋是为追捕而来,不顾半身麻木,强行翻身拔剑,脸上汗涔涔阻挡在门前,可现在他哪是商应秋的对手,一招就被卸了剑,倒坐回蹋上。
    商应秋收剑入鞘,摆到一旁桌上,却没如沈促所想那样急迫地追出去。
    光线晦暗,沈促并不能看清对方此刻眼中神色。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商应秋此刻的状态,不像猎人。
    他有些释然,也有些紧绷到极致后的疲惫,像终于等来了一份迟到的尘埃落定。
    但一望之下,商应秋看起来仍无波澜。
    很难猜么,以你的个性,一天想不明白我要做什么,一天就不安心把孩子留在我这。
    沈促:
    没错,他今天没跟老捕头一路走,确实是存了这样的想法。
    从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商应秋的态度不像别有所图的样子,但他实在不明白,既然不是为报复,那商应秋为什么要首当其冲的拿不周宫开刀?
    这十年来,碧玉山庄、烈火教发展势头更猛,不更该被视为大患么?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身上血液流转正常了,身子也能动弹,沈促嗓音跟着流畅起来:不为复仇,那还为什么。
    为功法?一山不容二虎,但商应秋已修了浮屠神功,不太可能再修别的;还是为宝藏
    也不太可能,元宝在商应秋眼里大概跟鹅卵石没什么区别,都做盟主的人了,身上毫无点缀,唯一的饰物还是那串带了十几年的破珠子。
    暂时不能说。商应秋眉宇间凛正如锋,认真地回答沈促:但我可以保证,我不会让他有事。
    沈促心里微微一转,武林盟的家务事他不太清楚,但看商应秋这态度,他猜测道:莫不是有人想利用武林盟对付不周宫,你必须出面?
    商应秋不语。
    难怪你盼了那么久,现在还能忍着不追出去森林木。
    沈促一题方了,另一连串的问题又来了:那你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怎知他今夜会来提醒我?
    商应秋这次没再回答,他来到一扇半合的窗棂前,指腹缓慢的沿下划过。
    人是从这儿进来的,因走得快,没合拢,风稍稍一吹就开了。
    木质细润,纹路是与肌肤相似的冰凉、细润,他轻轻一推。
    外头风雨欲来,变天只是迟早的事。
    反正,我就是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对寒食节来历道歉别当真哈
    但猪杂粥超好吃是真的,非常真
    预警下,下几章应该会很甜,喜欢要吱吱哟~
    第25章 装嫩的秘诀
    沈促的想法,是郁衍无意听到他与老捕头交谈时猜到的。
    如果说商应秋的个性是沉得住气,那沈促应该就是耿直过度,没什么花花肠子。后来他听武林盟弟子闲谈,才知沈促这些年在六扇门里上位全靠硬吃苦
    别的捕头不乐意去碰的恶徒全都推给他,伤痕换功勋,也没钱去疏通上级关系,短时间肯定升迁无望的。
    小师弟,这回我真走了。
    沈促临走前,把身上能掏的银两,全数搜刮出来给小师弟。
    郁衍盯着那点可怜巴巴的碎银两,蹙起眉,倒不是嫌少。
    他只是对沈促这种毫无忧患意识的行为,感到有些怒其不争。
    你自己留着成家立业,我不用钱。
    沈促被戳到痛处,调整了下情绪:成家立业啊你拿着嘛,这点钱,哥哥留着也做不了什么。
    郁衍提醒他:积少才能成多。
    不是他嘴巴坏,沈促都这个年纪了,居然还没有什么家业。
    年轻人不懂,以后买地建房,给聘礼、请媒人,样样都是钱。
    做人不懂收贿赂,相当于开不了源,那就只能节流,但这样仗义疏财,何年何月才能存下老婆本?
    沈促愤愤瞪向商应秋,一定是这家伙,告诉小师弟自己很穷的事实!
    刚出来的商盟主:?
    沈促不想跟个小孩讨论如何成家立业的问题,硬是把钱塞过去:哥哥不管,你拿去买零嘴也好,放心,哥哥有俸禄的。
    这点俸禄就是苍蝇腿儿,当然,蝇腿也是肉,该存得还是得存。
    这方面,郁衍就挺欣赏商应秋的行事风格。
    一般年轻人有的通病,什么花天酒地,喜华服美酒,频频更换武器,好面子铺张请客
    他统统都没有。
    盟主每月都有俸银,但商应秋一般不怎么花,几乎全存着。
    他生活简朴,又无不良嗜好,大概唯一比较费钱的,只是会定期采购些笔墨纸砚。
    一对比,沈促的荷包简直是千疮百孔,四处漏风。
    都是从不周宫出来的人,虽说彼此的师徒缘分浅,但对方念旧情,他也会念。
    所以他郑重的告诉沈促,如果以后混不下去了,还可以来找他他爹。
    以后我们东山再起,可以给你留一席位,六扇门没前途,不如早点弃暗投明。
    不愧是师尊的崽,都这境地了,还能考虑东山再起。
    沈促抹了把脸,觉得现在自己在小师弟是越发没排面了。
    *
    回程很快,从雍城回金陵不过走了两日。
    休息了一宿,翌日清早,郁衍照例在屋中打完套太极。
    这年纪一上去,自然而然会养成修身养性的好习惯,无论身在何地,也不能耽搁下。
    天已破晓,是该准备去学堂的时候。
    他在商应秋进来前换好衣物,以为对方要如往常那般抱他下去,便自觉坐在床边,张开双臂,
    嗯?
    他等了会没动静,一抬眼,就看到商应秋定定停在离床榻一丈远的位置,神色比平日更沉默,在他正要自行跳下,忽地身子腾起,还是连人带被的从榻上被抱了起来。
    哥哥,我要喝水。
    郁衍想了想,考虑到效果,补了句。
    还要吃饭饭。
    装嫩是门技术活,不仅需要肢体、表情、连说话方式,也要尽量追求叠音。
    学海无涯,最近他与小孩相处多,发现自己身上还存在有不少短板,还有不少可以完善进步的空间。
    他在学堂,专门观察过学童们的言谈风格、神态举止、生活习惯、思维方式。
    暗暗揣摩,边学边用,每一个方面都是下过死功夫的。
    所以人呐,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成功的。
    天衣无缝背后,都是密密麻麻的汗水。
    闻言,青年的手臂不着痕迹的颤了颤。
    好。
    **
    应该不是错觉。
    郁衍总觉得,今天的青年态度真有些不一样。
    怎么说呢,一般洗漱完,两人会在厅里用早膳。盟府里的厨子来自江南,做菜偏甜,而今天端来的,居然是碗热气腾腾的咸豆浆。
    不仅如此,桌面还摆着几碟虾皮,各色酱菜、花生、辣油,都是往常绝不会出现在早饭桌上的存在。
    屠龙配倚天,豆浆搭油条。
    郁衍本是个怕麻烦的,以前能让奴婢干的事,自己绝不会动手,唯独撕油条,是他必须亲力亲为的环节。
    只有自己,才能掌握好撕的大小,泡的时长,那种将硬不硬,湿中带脆的口感,才最契合自己的喜好。
    手不够长,郁衍拿勺子点了点一边,支使人:我要吃那个。
    差点忘了,佐料小碟里还有碎片了的猪油渣,香喷喷,油滋滋,堪称画龙点睛之笔。
    人要勇于尝试,商应秋本来也将这些五花八门的作料加入碗里,只一口下去后,长眉微不可见的蹙了蹙。
    郁衍直勾勾看着对方,以前,商应秋是不让他碰油腻的,今天到底怎么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之前,武林盟的人花样百出,常用美食试图哄骗他说出父亲下落。
    结果,自然是全都无功而返。
    等商应秋把作料端到他面前,郁衍反而放下勺子,不太想吃了:你想干嘛,想收买我么。
    大概是不喜欢浪费,味道再难忍受,商应秋还是坚持吃完最后一口,隐蹙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了。
    我们暮春,怎么可能被一碟油渣子就能收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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