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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鼎——尺水(95)

    原来是芳心早落,痴待一人耳。
    容锦闻讯之时,佳人已无处可寻。又想她已与旁人双宿双栖,硬要寻来,只怕也是无用的。他红尘失意,免不了夜夜醉饮,只是这副痴情模样,落在这群风流浪荡的贵公子眼中,着实有些可笑。
    他身旁一人看不过眼,示意自己身旁的两个美貌少女去他身边伺候着:不就是个女人嘛,没了就没了,你看看她们,哪一个不是天香国色,未必比不上你的瑶珠妹妹。
    容佩眼睛都没抬一下,不耐烦道:她们怎能与瑶珠相提并论。
    那人不以为意道:你现在喜欢她,自然觉得她样样都好,过个一年半载再回头看看,指不定连她姓甚名谁都忘了。
    楚驭心中亦有些意乱之处,闻言心念一动,暗道:不错,我跟他朝夕相对了这么多年,一时有些不习惯也是难免,假以时日,也未必放他不下。虽是如是作想,可这个忘念一出,心里却像i是被小刀子狠狠划了一下似的。
    容佩看着杯中月影,喃喃道:不是的,她是不同的。忘了有什么好的,我才不想忘,我情愿年年岁岁地想着她,起码梦里还能有快活的时候。
    那人嗤笑一声: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没吃到嘴,若是你尝到滋味,现在也就放下了,女人嘛,其实都是一样的。被他一直搂在怀里不放的美貌佳人似有些不高兴了,用帕子扑了他一下:爷刚才还说最喜欢奴家,原来都是哄人的。说着作势便要走,那人一迭声喊着的心肝宝贝,把人骗了回来:怎的是哄人?你自然跟她们不一样。
    众人被他这个油嘴滑舌的模样逗笑,一时间欢声不断,徒留容锦孤坐一旁。
    夜深之时,众人都已去画舫歇息,连容锦也给人半推半就的送过去了。楚驭虽也有几分醉意,但他态度决绝,也没人敢强拉他。偌大一片水殿,转眼只剩他一人。
    月光落在流水之上,把夜晚照的很温柔,就连远处画舫中的歌声也比平常悠长婉转。醉眼朦胧之间,有个人穿过珠帘,朝他走来,那身影格外眼熟。楚驭一嗅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便心神一颤,几乎无法动弹。那人径自来到他身边,一语不发地看着他。
    楚驭后背已经汗透,抬头之时,却如被人迎头浇下一瓢冷水,连声音都冷淡起来:怎么是你?
    云从今日换了身与元景先前一致无二的常服,两人模样本就有几分相似,这一打扮,若只看身影,几乎难以分辨。云从怔了一下,又恢复了从前那副笑盈盈的模样:还以为王爷会认不出来。不待回答,他自语般道:不过也是,从前他在的时候,您把他装在眼睛里,我这三分相似,到您那也有七分像了。现在他不在了,您把人装到心里,看得比从前认真的多,我自然是瞒不住您。
    楚驭懒得同他打哑谜,揉了揉太阳穴,道:你来做什么?
    云从婉顺地坐在他腿边,柔声道:长夜寂寞,来陪王爷睡觉。
    他对着楚驭向来胆大,因着这张面孔,楚驭多少也有些纵着他,闻言只皱了皱眉,将他的手拉开:好了,你自己去玩吧,我今天没心情陪你胡闹。
    云从一笑:王爷是对着我没心情,还是对着别人也没有?楚驭神色难明地扫了他一眼,虽未说话,但威胁之意已在眸底。云从今日一反常态,被他斥责也无半点退缩的意思:从前您心情不好的时候,都是我陪您喝酒,现在您不要我,又能叫谁来呢?
    楚驭捏起他的下巴,打量起了他的面孔,云从与他从未有过的冷硬目光相对,掌心里不自觉出了一层薄汗,他心中已有破釜沉舟之意,还勉强维持着笑容。楚驭与他对视片刻,到底无法对着他这张脸说重话,只能移开了视线,一语不发地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云从在他背后道:其实王爷没必要拒绝我,反正他早以为我们睡过了。楚驭骤然转过身,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云从看着旁边屏风上的游鱼,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在天门殿逗鹰的时候,我去找过他,我想看看他会不会为了这个动容,便顺口提了一下。
    楚驭脸上如蒙阴云,声音也沉了下来:你早知道他在装疯,却不告诉我?
    云从轻笑了一声:有什么好说的,王爷但凡认真看他几眼,自然就看穿他玩的名堂了。我若是多嘴多舌,只怕还要惹您不高兴。他话锋一转,笑道:你不想知道我对他说了什么么?楚驭嘴唇紧抿,冷冷地看着他。云从轻快道:我告诉他,你每个月都会来找我,把我当成他来对待。他听了一点都不生气,若论在乎,只怕待手上那只鹰都比您多一些。我早说过,只有我才会一直陪着您,你看,他这不是就走了,纵使他有命再回来,也活不了多久,您何必想着他,只管继续把我当做成他便是。
    楚驭冷漠的眼睛落在他脸上,一手缓缓抚上他的脸颊,咫尺之间,云从只觉杀意铺天盖地而来,他牙根紧咬,固执地与他对视。楚驭的手滑到他脖颈上,五指骤然收紧,将他提了起来:我以前怎么会觉得你像他。
    云从被掐的脸色涨红,足尖不住地寻找地面,他抱着楚驭的手,艰难一笑:我早知道会是这样,早知道你不会放过我但说说出来,你解脱了我也解脱了
    他的眼睛褪去了从前的虚伪做作,露出了本来的淡漠样子。楚驭与他目光相接,漠然松开手。云从跌坐在地上,捂着脖子不断咳嗽。
    楚驭像是看陌生人一般,面无表情道:念在你救过他的份上,我不杀你,别让再我看见你。
    云从在他身后狂声大笑,声音嘶哑如啼,楚驭没有回头,径自走了出去。
    水殿外寂无人声,只有一叶小舟泊在岸边,船夫以臂撑着脸,不住地打瞌睡。楚驭遥望远处灯火,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去。驻足片刻,只听旁边一座楼阁中传出一阵奇异的乐声,声音缥缈清逸,好似从天际送来。落在耳中,颇有畅然旷达之感,神魂亦随之远去。
    楚驭于闭目聆听间,想起很久之前的那个中秋的夜晚,今宵水声如旧,月明亦如旧。
    元景枕在自己腿上,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不舍得睡,勾着自己的小指,说了一晚上绵绵的情话。那声音又轻又软,像是羽毛落在掌心里,明明轻的没有重量,却忍不住想用双手捧起,免得留不住它。
    先前那个想要把他忘了的念头,在这悠然的乐声里,消失的一干二净,楚驭睁开眼睛,眼前有幻影一晃而过,竟是元景对自己羞怯一笑,说着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的模样。
    乐声戛然而止,幻影也跟着一并消失,楚驭心中一空,上前一抓,恨不能随着那幻影而去。
    站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循声而望。他目力极佳,一眼望见一长须老者临窗而坐,手中抱着把凤首阮,正是坊间相传的那个西域梦师。他以前只当这是馆主故弄玄虚,用以招揽恩客的说辞,如今看来,此人倒也有几分独特之处,思量了片刻,他转身朝那座楼阁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云从到这里基本就下线啦,未来大概率没他什么戏份了,番外可能写一下(有人想看他的番外么?)
    这一更有点短,明天继续。
    下一更是渣攻的梦境,十岁的楚驭和四五岁的元景~年少的他们,在一起还没开始时小温馨。
    谢谢蛇皮怪和林水的霸王票,还有蛇皮怪、蚕宝、欣宝的营养液
    第127章 雁来(三)
    此间是给乐师居住的地方, 装点不复楼下的华贵奢靡,屋里散放着几张坐凳, 一个长须老者坐在窗边哼歌调弦,忽见有个贵客入内, 忙诚惶诚恐站起来, 谦卑地低头应声。他汉话不甚精通, 楚驭的目光在他结满厚茧的指根一晃而过, 随口问了他几句,听他一口浊音,也答不明白,索性不再多言, 自顾坐到那张铺了竹簟的软椅上,命道:将你方才所奏的曲子再弹一遍。
    老者不敢怠慢, 草草收拾了一番,入内取来一座博山炉,置在小案上。白雾缭绕间, 一股浓郁的甜香味传来,楚驭一闻见这味道, 呼吸舒长,更有奇异的愉悦感从心里涌起来,不禁半卧在软枕上, 问道:这是什么香?
    老者露出一个笑容,讳莫如深道:是风的味道,贵客心中最思念的人, 已经乘风而来了。拿起那把凤首琴,指尖一拨,一声清音流泻而出。
    楚驭知道西域有一门利用迷香蛊惑人心的法子,料这博山炉中的迷香才是催人入梦的真相,琴声不过是个幌子罢了。知晓归知晓,可那缠绵旖旎的琴声响起之时,积攒了许久的倦意还是涌了上来,他闭上眼睛,几乎一瞬间,便陷入梦中。
    梦里春风旭暖,天色初明。延福殿宫门前挂着一只毛色艳丽的大鹦鹉,正振着翅膀叽喳乱啼。他站在殿外,身边来来往往,却无一人停下来对他行礼,好似看不见他一般。他心中有短暂的茫然,暗自道:这是我的梦?
    在他的梦里会有谁的身影,已经连想都不用想。他朝殿门内望了一眼,几乎迫不及待地朝里面走去,与此同时,一个少年从里面冲了出来。两人错身而过,楚驭步伐一顿,难以置信地回望过去那人竟生的跟自己年少时一模一样。
    几个宫人对他行礼,尾音还未落,他就步履飞快地逃开了,像是在躲什么人。楚驭心生一念,跟着他后面走了。
    行至御花园,小楚驭才驻足回望了一番,身后空无一人,他不由松了口气。没走两步,高大的银杏树上叶子窸窣作响,一大一小两个同时抬头望去。小楚驭抚上腰间佩刀,警惕道:谁!
    楚驭窥见枝缝间一片鹅黄色的衣角,心口砰的一跳,浑身都烫了起来。小的那个却无这等耐心,一时等不到回答,飞起一脚,踹的树身都晃了晃。伴随一声惊叫,一个小小的孩子掉了下来。楚驭上前一步,想接住他。无奈这副身体形如虚空,在叶影中穿过,他转过来,眼睁睁地看着年少的自己抱住了元景。
    此时的元景,至多不过四五岁,生的粉雕玉琢,灵慧可爱,眼睛看着人时,天然带着几分笑意。他双手搂着小楚驭的脖子,心有余悸地仰头看了看树顶,视线落下,转而换做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大哥。
    小楚驭有些恼怒:你怎么又跟过来了?怎么跑到树上去的!
    元景年纪太小,说起话来绵软不清,他眨了眨眼睛,咬着手指道:我就知道你会偷偷走,我才不让你走呢。
    他这个黏人撒娇的样子,与长大后也并无不同,软糯的声音落在楚驭耳中,他顿觉心中柔情满溢,哪里还走得动?只想上前把他接过来,再也不放开了。
    不想小的那个却很不解风情,黑着脸将人重重一放,转身便走。没走两步就给人拖住了,元景小尾巴似的抱着他的手,蹬蹬蹬地跟在他身后:你就带我一起去嘛。小楚驭一语不发,步子却越迈越大,元景人小腿短,跑起来也没追上,如是跟了一会儿,他脚下一滑,一头扎到小楚驭背上,鼻子都撞疼了。小楚驭听见背后咚的一声,抓着自己的手也放开了,心中还在窃喜,回头一看,却见小元景捂着鼻子站在原处,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他自是看不到元景身边还站着个人,正一脸不痛快地看着自己,只是隐约感到背后有点发凉,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儿,还是走过去了。蹲到元景面前,给他揉了两下:我出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了。
    元景眼睛里水光盈盈的,委委屈屈道:我想跟你一起去
    小楚驭显然有些想发作,话一出口,又忍住了:陛下不会许我带你出宫的,你乖乖回去等我。
    元景压低了声音,道:你偷偷带我去嘛,我们不让别人知道。见他神情似有松动之意,立刻扑到他怀里,小脑袋埋在他肩上蹭来蹭去:大哥带我去嘛,我不吵人,不乱跑,也不要你抱。小楚驭吃不住他这个磨人的劲儿,被闹了一会儿,只得不情不愿地带他去了。
    两人坐上马车,离开宫门。待到京城最热闹的街上,元景下了马车,一路挽着他的手,蹦蹦跳跳地穿过长街,转过石桥。脖子上的璎珞便随着他的脚步叮铃作响。他本就生得可爱,行人与他相遇,都要停下来看上一眼,如今先声夺人,更是引的人早早便驻足观望,及至清音远去,才恋恋不舍地迈开步伐。小楚驭皱了皱眉,将这个碍事的东西给塞进他衣领中,戳着他脑门道:好好走路。
    元景顺势把脸埋在他手心里:大哥,我走不动了。小楚驭扫了他一眼,只当没听见。元景晃了晃他的手,拖长了声音:大哥,我累了小楚驭早知他这个娇气的性子,有心要磨砺磨砺他,闻言干脆地放了手,连拉都不愿意拉了。走了一会儿,身后始终不闻人声,他回头一看,只见街上人头攒动,哪里还有元景的影子。
    这一下冷汗都冒出来了,不及多想,赶紧回头去找。他遍寻了一圈无果,心里飞快地思索着对策。不想街角处一个小小的人影探了出来,歪着头对他偷笑。小楚驭擦了一下头上的冷汗,沉着脸上前,把人拉了出来:你乱跑什么!给人拐走了怎么办!
    元景无辜地看着他:你先放手的。
    小楚驭哑口无言,两人对峙了片刻,到底是拿他没办法,在他脑门上狠狠戳了一下:就不该带你出来!认命般地转身蹲下,拍了拍后背,示意他上来。元景欢呼了一声,立刻跳到他背上,他受了好处,不忘在人家耳边亲了亲:我最喜欢你啦。
    小楚驭轻哼了一声,将他稳稳地背了起来:抱好啦,掉下来我可不管你。元景用力地点点头,脸上春光遍洒,连笑容都明媚了几分。
    楚驭居然有些嫉妒起背着元景的自己,他轻叹了一声,仰头看了看天空。此时画面转过,周遭的一切迅速扭曲退去。
    一轮明月高悬头顶,白雾浮起,缠枝弄叶,脚下郁郁葱葱,清凉的晚风从深山中吹来。猿啼之间,轻微的人声从前面传来,楚驭分开树丛,见眼前出现了一条狭窄的山路,两个人坐在石阶上,正是长大后的自己和元景。
    元景把玩着自己的匕首,闷闷不乐道:我不想回去,父皇好像知道我们的事了。
    长大后的楚驭脾气似乎变好了不少,摸了摸他的头发,安慰道:不怕,我去跟他说,只要他不把我们分开,随他怎么罚都不要紧。
    元景趴到他膝盖上,瓮声道:他要给我娶太子妃呢?
    楚驭怜爱地碰了碰他耳朵:你喜欢就娶,娶多少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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