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专他都不打算读，何况大学？
    季椽强拉着宋冀宁乘上返回镇里的班车，两人并排坐在双人座上，一高一矮。座位太小，宋冀宁的脚伸展不开，他微微侧身，靠在季椽身上。
    季椽侧头看着他。此时阳光正从车窗照进来，映照出他脸上细细的绒毛，看着充满稚气。他快16岁了，身高已经接近成年人，大约他也认为自己已经长大，但本质上，其实仍旧是个思想简单的大孩子。
    季椽垂下眼，靠在他肩上：对不起，小宋哥，我刚才不应该打你。
    嗯。宋冀宁哼哼，抱着胳膊不理他。
    他要是想回击的话，这小鬼早被揍哭了，哪轮得到他在这道歉。所以他其实是不生气的，只是得给这小鬼一点脸色，省得他以后蹬鼻子上脸。
    刚认识那会缘缘多乖啊，小宋哥小宋哥的跟后边叫，还会被炸弹吓哭。现在居然敢打他了呃为什么想想挺有成就感的？
    有句话怎么说的？
    教会徒弟打死师父呸呸，应该不是这句。算了。
    一路无话，季椽巴巴的跟着宋冀宁到他家，宋冀宁还以为他在等原谅呢，大手一挥，宽大的说：算了，原谅你了。
    哦，谢谢。季椽压根没打算走，他熟门熟路的进了宋家，然后又熟门熟路的进了厨房，没一会烙了几块喷香的葱饼出来宋冀宁本想叫他回家的，看在葱饼的份上闭嘴。
    吃完了葱饼，季椽还不打算回家，宋冀宁抹抹嘴，问他：我说你今天那么生气，真是因为我打算缀学？不是为了别的？
    他还是不太相信软绵绵的季椽仅因为他打算缀学就敢动手打他。
    季椽郑重的点头。他坐得端正，小脸绷得紧紧的，意外的看着有些成熟。小脸还是那张嫩呼呼的小脸，只是让人没有想捏捏的感觉了。
    小宋哥，你以后想当兵吗？
    我？当兵？宋冀宁摇头：没这方面打算，我其实最不喜欢规矩，以前当小红兵就觉得受不了，何况去部队。
    果然如此。
    以前老师说过，他当年压根不想当兵，是被他大伯强送进去的。
    考大学呢？
    更不可能吧！大学多难考啊，你知道每年高考落榜的人有多少吗？我可不是那块料，也不想白白浪费三年时间。
    季椽低头思考。
    照理来说，他不应该过度干涉小宋哥的人生。但是，如果小宋哥对自己的人生规划是缀学修手表，他无法容忍。读技校，考中专，等着分配进工厂，他也无法接受。
    要么当兵，走上原本的人生道路。
    要么考大学，从研究室进入科学院。
    不管哪一条路，宋冀宁未来一定要成为科学院院士，总装备部部长。
    不考虑任何正义，道理。
    这是季椽对老师的执念。
    宋冀宁见季椽低头不语，还以为他理解了，谁知道等他妈黄燕回家，季椽居然跑去问她：阿姨，你想小宋哥当兵还是考大学？
    黄燕理所当然的说：当然是考大学啦！
    不当兵吗？
    我从没想过让他当兵啊，不过考大学也不可能啦！黄燕哈哈笑，显然觉得让儿子考大学是个笑话：他能平平稳稳考上技校，以后分配个离家近的工厂我就安心了，其他不敢奢望。
    季椽点点头：那就考大学。
    老师是因为当兵时的旧伤发作早逝的，一块小小的弹片在他脑中无法取出，在去逝之前，他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头痛。季椽打心底不愿意老师再受这样的痛苦。
    既然老师没有当兵的意愿，黄阿姨也没这想法，他自然没有异议。
    宋冀宁揪起季椽衣领，把他往门外拖：你想干嘛呢，都说了我不考大学，快给我回家去。
    季椽不理他，只看着黄燕问：黄阿姨，我要让小宋哥考大学。
    啊？大学对家长的吸引力极大，黄燕立即踹开她儿子，扶着季椽问：缘缘，你说什么？
    我一定要让小宋哥考上大学，但小宋哥都得听我的。季椽道。
    黄燕不再开玩笑，认真的问：真的？缘缘你有把握？
    季椽点头，目光灼灼，坚定不移：小宋哥必须考大学。
    因为只有这条路了。
    喂，季椽！宋冀宁不满。
    什么叫他必须考大学？
    虽然季椽只是个小孩，但黄燕很相信他的学习能力，加上对大学的期许，黄燕立即点头：要给冀宁补课？没问题，怎么学习你说了算，他要是不听话你告诉我，我帮你揍他。
    妈！不要把考大学说得那么随便，很难的好吗？
    冀宁，试试看，试试看。黄燕嘴上这么说，但眼睛里皮卡皮卡的在闪光，对儿子的期待值上升几个台阶：说不定真能考上呢？到时你就是国家干部了你懂吗？以后还能出国留学呢！
    妈宋冀宁没办法拒绝妈妈期待的目光：我先说好，考不上你不准失望。
    黄燕摆手：没事没事，考不上再进工厂，反正都要读三年，在哪不是读呢？
    季椽松了口气。
    还好黄阿姨望子成龙心切，容易说服，通过她来控制小宋哥，比说服小宋哥本人容易多了。
    毕竟小宋哥现在可是很生气呢！(≧﹏≦)
    第39章 小型收音机
    本来宋冀宁是打算把季椽扔出门了事。在季椽当着他的面和他妈定下要他考大学的事后，他转而亲切的主动要求把季椽送回家。
    季椽一路的表情都是这样的：(≧﹏≦)
    果然，一到没人的地方，小宋哥立即掐着他脖子骂：季椽！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爱考大学啊？赶紧让我妈改变主意，不然我揍得你不敢出门！
    虽然被骂了但感觉松了口气。
    小宋哥尽管看起来气爆了，但没到绝交的程度，貌似还有交流的余地。
    小宋哥为什么一定要去修表呢？阿姨肯定不想你辍学的。
    跟你说你也不懂。宋冀宁气呼呼的丢开他，径自往前走。走了几步，又停下，等季椽的小短腿跟上了，才继续走。
    季椽加快脚步与宋冀宁并列，说道：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懂？小宋哥如果有烦恼，你觉得我和勇哥谁更能帮你出主意？
    这对比真形象。
    你也就学习成绩好点，说了也帮不上忙。他仍旧气哼哼。
    那你先告诉我，为什么突然打算辍学？
    宋冀宁脚步顿了顿，闷闷道：也不是突然。
    嗯？
    我妈上班的玻璃厂最近也开始放假了。
    季椽立即了然。
    现在很多工厂效益都很差，又不能裁员，为了减轻压力，只好给员工放假。放了假，工资自然就少了，小宋哥家只有黄燕阿姨一个劳动力，家里生活必定会变得很困难。
    所以小宋哥需要钱吗？
    没错，比起考大学这种不切实际的妄想，我更确切的目标是要挣大钱。宋冀宁握了握拳：而且我已经有计划了，所以你别来打扰我。
    挣钱这点季椽不反对，他家一个月60元收入他也觉得好穷。但小宋哥修手表的未来职业规划，是绝对不能容许的。
    小宋哥，如果我说，考上大学后，你能挣的钱会比修手表多几十倍，只是需要你等几年，你愿不愿意等？
    几十倍？就算十倍，一个月也有一千了，怎么可能？
    少吹牛了，不说几年后，你自己能挣十块钱再来跟我谈条件吧！
    季椽点头：好，那我挣给你看。你明天来我家，如果我能证明的话，你以后就要听我的。
    你确定？宋冀宁瞪着他，满脸威胁：先说好，如果不能，你自己去向我妈道歉，说考大学是骗她的。
    季椽点头：可以。但如果我能证明，小宋哥就必须陪我考大学。
    一言为定。
    宋冀宁很好奇季椽要给他看什么，明明是个小鬼，他好像就笃定自己能赚钱一样。要知道十块不是小钱，宋冀宁自己想挣到，都得跑市里去敲诈勒索一帮小混混。这些家伙经常勒索别人，口袋里有钱，但通常都必须狠狠打一架他的日常零用钱就是这么来的。
    总之不管怎么来的，宋冀宁早已体会到赚钱的辛苦。他家每个月只能靠妈妈二十几元的工资，现在工厂不时放假，可能二十元都不到了。他怀疑等自己读完三年技校进工厂，也只有天天放假的份。就算好运分配到效益好的工厂，他也无法忍受每天8小时坐在生产线上，千篇一律的生活。
    所以在发现维修电子手表这条路后，他就决定不浪费三年时间，尽快投入进去。
    既能赚大钱，又不用受人管教，这是宋冀宁简单的15年人生中，感觉最好的道路了。
    但季椽似乎认为这条道路很没前途，他虽然没明说，但看过来的目光仿佛时时刻刻在问：你就只有这点出息？
    被一个小鬼质疑，真的让人很想揍他要不是把他当弟弟，早就动手了。
    月收入100元还敢嫌弃，这小鬼以为他家是地主吗呃好吧听说他家真的是地主。
    当然季椽在学习上挺聪明的，如果他在赚钱方面也很聪明的话，宋冀宁倒是愿意听他的至于面子什么的就无所谓了，他向来务实。
    怀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期待，宋冀宁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到季椽家。
    季椽还在睡觉，宋冀宁和季家大人打过招呼，直接被放进季椽的房间。
    缘缘昨晚不知道干嘛，折腾到很晚才睡。冀宁你在房里等他吧，醒了告诉他厨房里有煎蛋。对了冀宁吃过早餐了吗，要不要也吃点？季老根问。
    谢谢爷爷，我吃过了。宋冀宁乖乖的在季椽书桌前坐下假装看书。
    季爷爷在，他不能弄醒季椽。
    季椽书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几本厚厚的工具书，似乎是他们一起到书店买的那几本，宋冀宁翻了翻，《机械制造技术基础》，《数控技术基础》，《电力电子学》，《机械原理》，随手拿起一本翻看，除了一开始还稍微理解点，后边全是看不懂的内容。
    什么切削稳定性，金属可锻性，立铣的主运动和进给运动，看不懂是在说啥。
    季椽不是才10岁，已经在看这么复杂的书了吗？
    冀宁，我先出门了，缘缘问起就说我到隔壁李爷爷家蹿门，有事再叫我啊！
    宋冀宁笑着合上书，乖乖答应：知道了爷爷。
    季家父母一早就去供销社了，如今季爷爷也出门，家里没有大人，宋冀宁就懒得装乖了。
    季爷爷宝贝季椽，舍不得叫他起床，宋冀宁才不管，揪着他耳朵把他提溜出被窝：季椽，起床了！
    唔季椽捂住耳朵，又往被子里钻，眼睛已经半睁开，迷迷糊糊的叫：老师，早上好。
    叫谁老师呢？又不在学校。宋冀宁失笑，改揪他头发：快起床，别忘了昨天你叫我来的。
    啊小宋哥季椽清醒了一些，揉着眼睛坐起：早上好。
    快起床，我一早就来了。
    好嗯我袜子呢？
    在这。
    我毛衣呢？
    在这。还有裤子，快点。
    唔嗯卡住了
    季椽半睁着眼，迷迷糊糊的穿衣服，还卡住了。宋冀宁没办法，把衣服脱下来，重新给他笼上。好不容易侍候他穿好衣服，季椽还要啰里啰嗦的洗脸刷牙吃早餐。
    不是啰嗦，洗脸刷牙是基本，吃早餐是必须，不然血糖浓度过低，无法满足大脑对血糖供给的需求，将影响整个上午的学习和工作效率。不吃早餐只是节约几分钟，却要影响四个小时以上的工作效率，得不尝
    行了吃你的早餐，我闭嘴！宋冀宁投降。
    季椽吃完早餐，打着哈欠拉开抽屉，拿出一堆工具和元器配件，又展开一张图纸：这是我昨晚画的收音机设计图，根据现有材料改装设计的，不过还没实际装配过，小宋哥正好来帮忙。
    嗯？收音机？你说的赚钱方法是做收音机？
    季椽点头，拍了拍书桌上那台终于被修好的大收音机：我爸当年买这台收音机花了四十多元。
    宋冀宁立即有动力了。
    收音机的设计图画得很详细，有完整的工具又有现成的元器配件，并不难制作。以宋冀宁的外行手艺，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就做好了。不过歪歪斜斜，和设计图里工工整整的形象不一样。
    季椽虽然没动手，但从头到尾一直观察着小宋哥的制造过程。除了生疏外，小宋哥没有出现一丝差错。
    以前有位老教授说过，如果宋冀宁不是中年才开始学习，他的成就一定不只如此。
    宋冀宁拿着设计图和自己的成品比了比，感觉有点悬。转头见季椽盯着他发呆，问他：喂，缘缘，这个怎么样？能行吗？
    季椽回神，接过收音机组件，按下按钮，吱的一支锐响，像是指甲刮过黑板的声音，两人齐齐打个哆嗦，赶紧关了。
    宋冀宁揉揉耳朵，痛苦的问：失败了？
    应该是调谐电波或检波电路没设计好，我再调整一下。
    再次调整之后，打开就变成了普通的滋滋声镇上没有信号，什么都收不到。
    还是不行？宋冀宁急切的问。
    因为是他亲手制作出来的，难免怀有期待。
    应该没问题，只是镇上没信号，得到市里才能测试。
    那就赶紧去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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