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许你倾城(娱乐圈 GL)——顾徕一(54)
必须很用力的看,才能看清。
曲清澄盯着那小小一个侧影,发现打在窗户上的密集雨点,把这身影染的有点哀伤似的,湿漉漉的。
曲清澄不禁伸出手指,在那身影上擦了两擦,想把上面的雨点擦掉。
触手是玻璃的一片干燥冰凉,曲清澄才恍然意识到,那些雨点是从外面打在窗上的呀,她从屋里怎么擦得掉呢。
真是傻了,她淡淡笑一下缩回手。
还是安静的盯着那小小的模糊的侧影看。
祝遥往跟她相反的方向看着,在跟身边的闵佳文低声说着些什么。
在说什么呢?曲清澄听不清,她也无法从祝遥脸上的表情推测一二,因为这样一个小而模糊的侧影,根本无法让她看清祝遥脸上的表情。
盯着侧影看久了,影子越来越模糊,打在影子上的雨反而愈发清晰起来。密密麻麻,点点滴滴。
曲清澄忽然发现,今天上午祝遥在她办公桌边,吃完一块小饼干后留下的饼干屑,洒在木色的办公桌上,也是这样密密麻麻,点点滴滴。
送祝遥走了以后,曲清澄对着那点饼干屑看了好久,才抽了张纸巾,把它们擦进垃圾桶里去了。
在看什么呢?大概就是恍神吧。
这时梅导沉稳的声音在她身后想起:准备开拍。
抱着双臂的肩膀动了动,曲清澄想回头,但她没有。
为了不影响收音,上一秒还嘈杂的片场,倏然安静下来。这样一来,祝遥说台词的声音就显得很清楚了。
其实台词很少,就两句
祝遥问:你敢不敢?
闵佳文反问:你以为你胆子很大么?
曲清澄能听出闵佳文的声音微微颤抖。闵佳文是那种,演技好到声音里都是戏的演员。
她这么简单一句,有嘲讽、有挑衅、有安抚,有往后退缩的本能和不甘退缩的一点点真心。
化为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思,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希望祝遥亲上来,还是不要亲上来。
曲清澄被闵佳文这样一句,说得心里发颤。
一阵令人不敢呼吸的沉默。
曲清澄盯着窗户,透过影子看到祝遥和闵佳文两个人,在安静的对峙。
下一秒,祝遥冲上去,拉过闵佳文的小臂,撞翻了挡在闵佳文前面的椅子。
这时梅导喊:卡。
一根隐隐绷在空气里的弦断了,现场的人直到这时,才又敢重新开始呼吸了。
暂时还没有人说话,曲清澄还能听到祝遥的呼吸声,从她身后传来,急促的,沉重的。
梅导卷着剧本站起来:这场戏先放放,直接接闵老师的那场独角戏。
曲清澄听着祝遥走到梅导身边说:对不起。
梅导平静的说:道歉没用。
直接走开了。
也许是为了掩饰祝遥的尴尬,现场又倏然之间喧哗起来,对剧本的声音,布景的声音,电缆被拖着在地面窣窣移动的声音。
因为祝遥刚才走到梅导身边,离曲清澄站着的窗边近了,映在玻璃上的影子就放大了一点。
曲清澄看到祝遥往她这边望了一眼,眼神又很快移开。
原来在剧组压力是这么大的。她有点想去安慰祝遥,可从祝遥刚才那飞快的一眼,她又本能的判断出,祝遥现在最不想要的可能就是安慰。
尤其她的安慰。
挺要强的小孩子。
于是曲清澄抱着双臂静静站着,看着祝遥映在玻璃上的身影消失了。
现场又一阵喧哗之后,梅导的声音再次响起:准备开拍。
下一场是闵佳文的独角戏,曲清澄可以转过来看了。
她先在人群里一眼看到祝遥,缩在角落,抿着嘴静静看着镜头下的闵佳文,像在跟自己较劲。
从曲清澄的角度,只能看到祝遥的小半张侧脸,就那么小半张,满满都是倔强。
梅导喊:开拍。
曲清澄顺着祝遥的视线,看着镜头下的闵佳文。
闵佳文穿一件白色高领毛衣,带一副金丝边眼镜,跟曲清澄自己的穿衣风格有一些像,内敛、文静、不引人注目。
这就是人们眼中老师的样子吗?曲清澄觉得大概是。
可下一秒,闵佳文变了。
她对着墙上一面小小镜子,上面有一道裂纹是祝遥有一次发狠打的,镜子下一块小小木档板,上面放着祝遥的粉底、眼线笔和口红。
都是很便宜的三无产品,质感粗糙的外壳上,印着品牌名的黑色字很快脱落斑驳,不再看得清楚,越发显得落魄。
可闵佳文摘下了自己的金丝边眼镜放在一边,拿起了祝遥的眼线笔。
对着镜子,在自己眼周化出浓浓一道。
姿势很不熟练,化飞了。
又拿起那猩红似血的口红,在自己的唇上涂抹。
和祝遥的画法一样,突兀的超出嘴唇一圈,不过祝遥是因为故意,她还是因为技术不熟练。
闵佳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个从未有过的自己。
可那样的眼神,让曲清澄觉得,她是在看着她自己,也是在看着已经跑走的祝遥。
曲清澄对剧本记的很熟,知道这场戏在时间线上紧接着刚才两人初吻的那一场。
闵佳文心理防线全面溃败,被祝遥狠狠的亲了上来,直到祝遥想要更近一步的时候,忽然醒过神,又把祝遥狠狠推开。
祝遥的那个角色,该像只受伤的小兽,当时十九岁的她该像十八岁第一次离家出走一样,狠狠的孤独的跑入雨中。
闵佳文一个人留在家中,对着镜子用了祝遥的化妆品。
闵佳文脸上那样迷茫又寂寞的神色,让曲清澄突然害怕起来。
等到梅导一喊卡,她逃似的,轻轻拉开大门,走了。
******
等祝遥好不容易从闵佳文的戏里抽离出来,转头去看的时候,曲清澄已经不在窗前了。
毛姐走过来:她已经走了,看完闵佳文演戏就走了。
祝遥呼出一口气。
毛姐拍拍她的肩,祝遥勉强笑一下:是不是挺丢人的?
演不好,还被曲清澄看着。
这时闵佳文已经喝完了水补完了妆,走到祝遥身边来:还颓着呢?
闵老师,对不起。祝遥又对闵佳文道了一遍歉。
闵佳文的演技越牛,她就越觉得抱歉。
要不是她拖后腿,这部电影的进度应该能更快吧。
闵佳文冲祝遥笑了一下:你呀,就是太较真。
祝遥没懂:怎么说?
你演戏就是想的太多,本能太少,所以我有时候说科班教出来的小孩儿,也好也不好,太绷着。
闵老师你不也是科班出身吗?
是啊,所以我第一部 电影的时候,也被磨得很惨啊。
祝遥一愣:不会吧?那部电影不是让你十八岁就拿了两个影后吗?
闵佳文是提前一年进的戏剧学院,大二就接了第一部 电影,比现在的祝遥还小五岁。
真是越比越羞愧。
闵佳文又笑:你们这就是光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
我刚进组的时候,天天被导演指着鼻子骂,骂哭了好几次。只不过那时候,网络不像现在这么发达嘛,又想把我塑造成天才少女,没报道罢了。
闵老师你不是为了安慰我吧?
我有那么好心?
祝遥一噎。
闵佳文说:出去抽支烟,别一直闷在片场里,越闷越钻牛角尖,越钻牛角尖越不行。
祝遥又说:谢谢闵老师。
闵佳文挑挑眉:你要是最后演好了这部电影,是谢谢闵老师多一点,还是谢谢曲老师多一点?
祝遥:
闵佳文大笑着走了。
秦恬跟慕姐在一边对剧本呢,这时隔着一堆人喊了一声:祝遥。
祝遥看过去,就看到秦恬挤眉弄眼指指闵佳文,意思是你怎么能让闵佳文笑这么开心?
祝遥苦笑着摇摇头,推门出去了。
******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剩地面还潮潮的,往上泛着水气。
夜风一吹,就很凉。
祝遥没去换衣服,就一直穿着酒吧里那身赛车手似的卖酒套裙,还好毛姐准备得充分,叫人去酒店取了一件长款的羽绒服过来。
祝遥这会儿拢着薄薄的羽绒服,站在雨后的夜里,温度倒是正好,就是光着的小腿感受着地面的水气,觉得凉飕飕的。
她点了一支烟,望向曲清澄的窗口。
暖黄的一盏灯,透过薄薄的窗帘照出来,祝遥只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
不想面对曲清澄。
甚至不想想到曲清澄。
她抽着烟在院子里兜圈,围着那个冬天没开的圆形喷泉,脚步乱七八糟透着凌乱,球鞋鞋底带起地砖上的水,发出叽叽的声音。
她想着闵佳文的话,知道闵佳文说得对。
她这样的性格,也许是不适合当演员的,总是想得太多,普普通通一场戏,她能在脑子里想无数遍,分解出五六七八步来。
说的好听叫用功,说的不好听就是钻牛角尖。
所以闵佳文才叫她出来抽烟的吧。
她又想起她唯二演好的两场戏,唯独在那两场戏里,她是没有想着那些步骤和动作的。
她满脑子都是曲清澄。
祝遥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窗口的灯光消失了。
曲清澄睡了?
祝遥明明想要躲着曲清澄的,这时心里却掠过一阵失落。
还有烟么?一个突然响起的男声,把盯着曲清澄窗口的祝遥吓了好大一跳。
梅梅梅导。
年纪轻轻的怎么经常和我一样出神呢?梅导又问:还有烟么?
我只有女士烟。
梅导:你看不出来我是特意出来找你搭话么?烟只是个幌子。
祝遥哦哦两声,赶紧掏出一支烟递给梅导。
梅导把烟夹在指间,也不抽,问祝遥:这么出神,想戏呢?
祝遥点点头。
想明白了么?
祝遥老实说:没有。
梅导说:想不明白就别想了,今晚先回去休息吧。
啊?
有时候得学会从戏里抽出来你知道吗?我问你,什么是戏?
好故事。
那什么是戏里的人物?
集中展示戏剧矛盾
好了好了。梅导挥手打断她:别给我背课文了,等你什么时候,分不清戏和生活,分不清戏里的人物和你自己的时候,你就能成下一个闵佳文了。
祝遥闷闷的:我能成下一个闵佳文?她今晚被打击的挺惨,信心全无。
梅导罕见的笑了一下: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下一个闵佳文的。
你,也许有机会,也许没有。
看你自己了。
梅导把指间没抽的烟还给祝遥:还你,别浪费。转身钻回片场去了。
祝遥望着梅导的背影,站了挺久,发现脸上传来一阵冰凉凉的感觉,越来越密。
仰起头,才发现刚才停了一会儿的雨,这时又下起来了。
祝遥自己手里的烟抽完了,又把梅导刚还给她的一支点了,院子里的灯光实在太暗,还不如指间忽明忽灭的烟头明亮。
祝遥拖着步子向曲清澄家门口走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上了一段户外的旋转楼梯,站在曲清澄家门口抽起了烟。
是为了躲雨吗?祝遥笑笑,这样的理由,连她自己都骗不过吧。
曲清澄的家门口,只有那么小小窄窄一截屋檐,祝遥站在下面,大半个身子还是淋在雨中。
雨打在脸上,和烟一起进入嘴中,涩涩的味道里带一点清甜。
马尾淋了雨,越来越重,在脑后耷拉下来。
祝遥想,她到底在这里做什么呢?
是想敲门的吧。
想和曲清澄,体验那剧里深吻的一段。
可手和马尾一样,淋了雨,变得极其沉重,无论怎么酝酿,也抬不起来。
她想吻曲清澄吗?她甚至不敢思考这个问题,她只能告诉自己,是电影里的人物、那个叫小枝的女孩想吻曲清澄。
曲清澄就是现实生活中小枝的老师,是闵佳文的映照。
可这样一来,祝遥就更无法敲门了,总觉得自己在利用曲清澄似的。
所以当身后的门突然打开时,祝遥的惊吓程度,比梅导刚才突然叫她还要深十倍。
曲清澄显然也没想到有人紧贴着门口站着,吓得往后退了小半步。
饶是这样,两人的距离也极近,祝遥一回头,就能看到曲清澄眼下唯一一条细细浅浅的纹路,而曲清澄也能看到被雨淋出的水雾,凝在她的睫毛上。
你怎么在这儿?
你要去哪儿?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又同时陷入沉默。
又好像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似的,都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就那样面对面站了一会儿,曲清澄让开门口:进来吧。
祝遥:我身上都是雨,把你家弄脏了。
曲清澄只说:进来吧。
曲清澄家里没开灯,随着门在祝遥身后缓缓关闭,只剩外面一盏极暗的路灯,从窗口透进一点光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
祝遥心里忽然升起一种感觉也许曲清澄刚才根本就没睡,而是一直站在这里,站到影子都在木地板上印出一道浅浅的痕。
与刚才的祝遥,就隔着一道门板的厚度,长久的相对。
到现在,祝遥进门了,两人就那样站着,都不说话,一片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还有雨滴从祝遥长长的羽绒服上,一滴滴淌在木地板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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