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侍从躬身应了：好的，殿下。
    路西菲尔看走廊上的天使差不多都走了，这才推开房门。
    一进门，就见少年身子还缩在毯子里，手上正拿着炽天使礼服来回地看。
    他身上的浴衣还没褪下，半透明的衣袖罩在胳膊上，随着手腕翻转的动作，露出半截白嫩的手臂。
    怎么还没穿好？一会要迟到了。路西菲尔关上房门，迈步走到少年身边。
    银发的少年，一双金色的眸子朝他望来。
    沉默着憋得耳朵尖儿都红了，才低声说：衣服太复杂了，怎么有这么多件我不知道该怎么穿。
    小朋友声音低低地抱怨，明明就是生活不能自理，被他说得也很理直气壮。
    路西菲尔噗嗤一声笑了：那你怎么不让天使侍从为你穿衣？若是让他们帮你，一早就穿好了。
    小上帝：他们凭什么为我穿衣服，我又不认识他们。
    路西菲尔倚在门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哦，你的意思是说，让他们侍奉你还不够格了？那你光着吧。
    小上帝：
    路西菲尔见少年不说话，就想再继续逗逗他。直接转身去拉房门，抬步就要往外走。
    时间快到了，我得走了。你要么在房里光着，要么就让侍从帮你穿上衣服，去水晶天阶找我。
    门才拉到一半，就被少年隔着半个房间，用幻化出的手指捏住了袖子。
    路西菲尔。少年闷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别别扭扭的：你可不可以帮我我不想要别的天使。
    那就是想让我伺候你呗？路西菲尔径直走过去，坐到他旁边直接把衣服拿起来：昨天你可是压着我的翅膀睡了一整晚，今天还拿我当侍从使唤，你怎么这么厉害呢，嗯？雅威。
    说完单手把少年的衣服往上一提，宽松的浴衣就被他给拽了下来。
    说什么看顾你、教导你。啧，今天诵祷礼拜我就要和父神告状，说祂给我找了个老妈子的活。
    天使一边小声嘀嘀咕咕，一边为少年穿余下的衣服。
    宽大的里衣往人脑袋上一蒙，就简单粗暴地套了进去。
    从里衣到裤子，再到外衣装束，草草穿完，几乎没怎么耗时。
    最后给小朋友一身衣服穿戴整齐之后，又为他打衣前的领结。
    手上动作熟练又细致，嘴里凶巴巴：看清楚我怎么穿的了吗？下回自己穿，听见没？
    说话时，呼出的气息都喷在少年的脖颈。
    温热的感觉，让小上帝不由得红了脸。
    祂悄悄把脸转到另一边，只留给天使一侧泛红的耳尖。
    好不容易等一身都穿戴整齐，这才跃下床去，蹬上脚底的小靴往外走。
    知道了，我已经学会了。
    天使懒洋洋地跟在祂身后：哦，那你下回穿不上衣服可别找我。
    *
    诵祷礼拜一如既往。
    只是这次结束之后，路西菲尔默念了好几遍神的名字，也没能等到神的回应。
    想到创世之书说过的，神去了耶路撒冷，暂时回不了天堂，他也就没多纠结。
    叫人领了雅威去天使学院找沙利叶学文字，自己则飞去九重天堂之巅，继续为神殿丈量尺寸。
    经过整整两天的丈量，路西菲尔已经把神殿的大致尺寸丈量的差不多，剩下的就是计算图纸和实际比例了。
    等算好比例，他就差不多可以着手绘制神殿了。
    路西菲尔望着夕阳下的神殿，从最顶上的尖尖到脚下的土地，这座建筑说是巍峨都不过分。
    尽管内里已经被神拆得七零八落，从外面来看，圣光依旧从最顶端的尖尖曝露开来，每一处砖瓦都流光溢彩。
    只要一想到，自己亲手绘制、修建的神殿，在未来的某一天，也会如这座宫殿一般，高高地耸立、沐浴在神的光耀之下，路西菲尔就按捺不住胸腔的激动。
    他卷起手上图纸，飞落水晶天。
    *
    天使一路兴冲冲地回到自己的宫殿，在院子里设了一张石桌，拿着羽毛笔在图纸上勾勾画画。
    恰逢出去求学的雅威被侍从接回来。
    少年身上还穿着那套纯白的炽天使服，见到院落里的路西菲尔，想也没想便坐到他面前。
    路西菲尔，你在做什么？小上帝问。
    在丈量神殿的尺寸细节，准备按照这个来绘制新的神殿。
    小上帝好奇地伸伸脖子看过去，在图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路西菲尔抬起头来，见少年正认真地在纸上打量，忍不住捏捏他的脸蛋儿：连字都不认识的小朋友，还想看图纸？看的懂吗？
    小上帝讪讪地坐回来：不就是个文字，我会很快学会的。
    说到文字，少年又转了话锋，面露疑惑：那个沙利叶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说话惜字如金也就算了，教授的时候还总在走神。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小上帝：我是哪里有得罪过他吗？
    第13章你怎么这么不爱学习
    我是哪里有得罪过他吗？少年问。
    路西菲尔看了他一会儿，嗤地一声笑出来。
    雅威不说，他都差点忘了，这人当初一现身柏木庄园，就把沙利叶给压得普通一声跪下去。
    之后少年被自己带到天使学院，又是因着自己的缘故，将沙利叶狠狠地训了一通。
    他竟然还敢在这里一脸无辜地问，是不是有的罪过人家。
    路西菲尔拍拍他的脸蛋儿，问他：自己做过的事都不知道，你是真忘了还是给我装的，嗯？
    少年懵懵的，金色的眸子眨了眨，才恍然大悟：只是这些事情便记住我了？难道不是他自己做错事，我才施以惩戒的？
    在少年上帝的眼里，上一次和沙利叶的碰面，还是将近两个礼拜之前，在柏木庄园的事。
    当日也确实是沙利叶对祂以下犯上，祂才施以了小小的惩戒。
    只是，单单这么一点事情，就被那个天使记恨了？这样品德的天使，竟然也能做天使学院的院长，简直匪夷所思。
    虽然根据这个世界的法则来看，祂自己没有翅膀，就代表没有等级
    当日自己种种行径好像才是以下犯上的那个。
    不过，祂当时的心里，确实有一个声音在沙利叶摸上来的那一刻，拼命地叫嚣着：我的全身上下都不可侵犯，哪怕是一根头发丝都不可以。
    所以祂才下意识地把在场所有天使都压制住了。
    咳，这样一想，好像祂确实也不是那么占理？
    没有任何创世神记忆的小雅威，又身处一个陌生的世界，刚才还嘴硬地为自己辩解，这会儿又开始心虚起来。
    祂小心翼翼地偷瞄对面的天使，金色的眼珠躲躲闪闪，就是不太敢直视人家。
    过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问：路西菲尔，我应该没做错吧？
    路西菲尔干脆把脚踝搭到膝上，翘起了二郎腿。
    眉梢一挑，问：哟，您还知道问问自己对不对啊。我是不是得站起来看看，今天的太阳是从哪边落下去的。可别错过了惊世奇观。
    少年一愣：太阳怎么了？惊观世什么奇？
    祂这模样实在是过于傻乎乎，路西菲尔坐在圆圆的石凳上，险些给笑翻过去。
    喂！少年恼羞成怒地叫他。
    路西菲尔！
    偏偏对面的天使无知无觉，哈哈哈哈笑得门口的天使侍从都频频朝这边望来。
    眼看小少年的脸色在笑声里越来越黑，路西菲尔这才勉强止住了笑。
    而后，抬手在少年脑袋上好好地揉了揉。
    好了不笑了，不识字的小朋友，还是抓紧时间好好学习吧。
    *
    转眼几日过去。
    柏木庄园四季如春，庭院里的蔷薇花还未谢，地上的风铃草就悄悄地开了满园。
    团团簇簇的粉白小花儿，像是铃铛一样垂落着。
    涩涩的花香带着露水的味道，每日晨起最好闻。
    今日是路西菲尔为天使学院的教授礼仪课的日子。
    他一早便穿上了学院专门定制导师服。
    修身的白衣，袖口和领口都紧紧地扣着。越发凸显得他身长腿长、神圣不可侵。
    这是他第一次带雅威去天使学院。身后的少年脸上面无表情，一路紧紧抿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越是临近天使学院，小朋友就走得越慢，看起来应该是心情非常不好了。
    路西菲尔觉得他可能是寻常的上学气，于是曲起膝盖，捏住少年的两颊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就这么不爱学习？
    少年两颊被扯住，也不恼。
    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让脸蛋逃离魔爪，然后闷闷地说：没有。
    玩闹够了的天使直起身子，揉揉少年在风里微微扬起的银发，好脾气地说：那就赶紧过去吧，别耽误我一会儿的授课。
    说完转身，毫无留恋地把小孩甩到了身后。
    不过，都没走几步，衣袍就又被人给拽住。
    白皙修长的手指尖，轻轻捏着他腰上的一小撮布。被捏住拿一块儿明显被揪起，撑起一个小小的帐篷。
    回头。
    少年一双金色的眸子，正看着他，欲言又止。
    路西菲尔：这又是怎么了，嗯？该不会上学之前还想再和我撒个娇，不然就赖着不肯上学？
    本想开口说话的上帝：
    他立刻抿住嘴唇，转瞬就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表情。
    还是算了。他说。
    然后，绷着一张脸蛋儿毫不留恋地走了。
    路西菲尔舔舔唇角，啧了一声。
    熊孩子。
    见少年的远去的背影，面上笑容又看看停住。
    他抬手，狐疑地比比自己的肩膀，之后又看看已经远去的少年。
    回头问跟在身后的天使侍从：怎么感觉小朋友有一点长高了
    小天使忙上前一步，恭谨地回应：小殿下最近好像是高了一点点。上个礼拜看着还挺小的呢，现在明显是要成熟一些了。
    路西菲尔弯弯眉角，抱臂望着少年消失的方向：这才刚一个礼拜而已，小孩儿长得还挺快。
    然后在心里不自觉地嘀咕：过不了多久就得和我差不多高了吧，也不知道父神为他设定的身高是多少。
    路西菲尔一边想着，一天迈步走进学堂教室。
    整个教室，满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天使。见到他进来，都匆匆忙忙起身。
    在叽里呱啦的桌椅晃动声里，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头，所有小天使都开始鞠躬，齐生生地喊：圣天使长殿下！问您晨好！
    每个字都拖着长长的音。
    路西菲尔站在高高的讲台，浅青色的眸子扫过每一位小小的生灵。
    他们有的才刚刚出生，全身上下都奶奶的。背上的小翅膀也是绵绵软软的一团，羽毛还未长开。
    也有的已在学堂学过许久，马上就要到毕业的年纪，看起来温和又稳重。
    不过，无论是多大年纪的天使
    已成年或未成年的，无一例外，似乎都比路西菲尔要矮上小小的一截。
    路西菲尔按按掌心示意小天使们坐下，翻开备好的讲义和影像资料。
    嘴上认真地说：各位小天使晨好，今日我们来学习见到炽天使之后应行的礼仪。
    然后，心里默默地开小差：管那只新生的小朋友长多快呢，总归不会比我还高就是。
    不过他没发现，在后门帘布遮挡的位置不知何时起，露出一双清澈而纯净的金瞳。
    作者有话要说：
    路西：我就是全天堂最高的崽！（骄傲）
    上帝：哦？
    第14章殿下，我没有辱骂祂！
    路西菲尔将事先准备好的影像幻化出来。
    讲台的半空中，立刻出现一位金发碧眼的白翼天使。
    天使身穿纯白的礼袍，背后舒展着漂亮的圣光四翼。此时正微微扬着唇角，笑得眉眼温和。
    啊，是拉斐尔殿下！
    有认出影像中天使身份的小天使，一声惊呼。
    路西菲尔笑着点头：是未加翼前的拉斐尔，现在他已经是六翼炽天使了。当初拉斐尔的礼仪可是全天堂最完美的，你们都好好学跟他学，听到没？
    小天使们拖着长长的奶音回答：知道了！
    长长的声音还没落下，就又有调皮的小家伙站起来问：那殿下呐，殿下的礼仪也不如拉斐尔殿下完美吗？
    下一秒，被其他小天使拍拍脑袋：笨蛋小银，殿下是圣天使长，根本不需要向人行礼啊！
    路西菲尔忍不住扬了扬唇角：我一般不需要行礼，除非是在吾神面前。
    才刚说完，眼前又是一只白嫩嫩的小手举起来：前几日沙利叶殿下带我们观摩了殿下主持的诵祷礼拜，殿下的礼仪好好看吖，千凝可不可以学？
    沙利叶殿下说，那是圣天使长礼，天上地下只有殿下一个人可以行那个礼。
    千凝你又在实践课上走神！
    呜我，我没有听到嘛
    眼看小天使们你一句我一句的，马上要把教室屋顶都掀开，路西菲尔笑着把手指放到微闭的唇瓣，说：嘘。
    一群扇着翅膀的小朋友，连忙摆正姿势坐坐好。
    路西菲尔在小天使之中扫过，不自觉又想到自家庭院里养的那只天使崽。
    家里养的那一小只，明明知道的事情不算多，偏偏还像个小大人似的。
    每天绷着张小脸，让他笑起来比登天还要难。
    啧，也不知道雅威入学天使学院之后，能不能活泼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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