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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凡仙君被人骗了——皆付笑谈(30)

    早死了。别问我,没印象。
    雷万钧雄健浑厚的声音终于染露了一些属于他这个年岁的沙哑苍老,挺直的脊背似乎也有了点意相佝偻。
    孩子,这么多年你孤单一人,日子一定过得很苦。
    关于迟肆的身世,一直存在一个难以澄清的误会。
    很多时候他也不打算澄清。
    可他日子过得不苦,一天天滋润着呢。
    没,我家挺有钱的。
    迟家曾是富甲一方的大户,家底丰厚,若不是遭遇地震埋入黄土,够挥霍好几十年。
    那就好,那就好。老人眼中露出慈祥的欣慰,你虽父母早亡,但能平安长大,老天待我雷家不薄。如今你又在机缘巧合之下回到摧雷山庄,可见这是天意。你既已归家,从今往后再也没人敢欺负你。
    这老头是不是老糊涂了?胡言乱语些什么东西?
    迟肆本不想理会对方,但这老头态度挺好,他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冷漠。
    他耐着性子回了几句,怎么这老头的话越来越奇怪,完全弄不懂到底什么意思。
    他正想着是不是该彻底不搭理对方,却听得雷万钧道:孩子,你可知你本该姓雷,是我雷家血脉。
    啊?
    迟肆此刻觉得自己像是交任务的NPC,头上一个又大又亮的问号。
    他不知这老头犯了何种癔症,正欲开口打碎对方的妄想,又听见他一句:我是你爷爷。
    老子是你爷爷!
    他的年纪都能当这老头的祖宗。
    一句污言秽语冲上喉间正要破口而出,殿内骤然爆发的鼎沸人声,一浪高过一浪,惊涛拍岸将他一丝愠怒瞬间扑灭。
    怎么回事?
    这迟肆怎么又和摧雷山庄有关?
    震惊和疑惑不绝于耳,混杂在一起几乎快要冲破屋顶响彻云霄。
    惯见风波的雷厉行此时也忍不住神色大变:爹,你说他是
    老夫膝下曾有两子,雷万钧深厚内力包裹着雄浑嗓音,如风吹皱湖面迅速扩散,将沸腾的喧闹瞬间压了下来,
    长子厉行,大家都知道。还有一子雷厉风,不知各位可曾听过。
    众人再次私语。
    这么说来,我似乎曾有耳闻。二十多年前,雷厉风也是闻名天下的青年才俊。
    后来不知为何,突然间销声匿迹。
    雷万钧继续道:犬子当时年少气盛,和家里人吵了几句嘴,便学着别人离家出走,至此一去不回。
    父子俩为何争吵,这是雷家家事,外人不便过问。
    但许多年长之人都留有印象,雷厉风从此隐匿江湖,雷万钧不久之后也将山庄事务交由长子负责,逐渐隐退。
    老夫也曾派人四处寻找,却寻不到那不孝子的半点踪迹。没想到他早已身故,让老夫白头人送黑头人。
    他慈爱地看向迟肆:没想到时隔二十四年,老天将你送回摧雷山庄,让雷家重新找回骨肉血脉。
    这老头瞎说些什么。
    迟肆刚想开口,告诉对方他认错了人表错了情,已有人先于他口:按老庄主的说法,二庄主离家之后再无音讯,老庄主又是从何处得知,这个迟肆是二庄主的儿子?
    摧雷山庄名扬四海,不知多少人意图冒充二庄主子嗣,老庄主可要擦亮眼,别被有心之人骗了。
    爹,雷厉行一脸不可置信,你如何能肯定他是二弟的孩子?
    他带着深深疑惑仔细审视迟肆:
    迟肆长相身材都无可挑剔,但他的眉眼太过浓丽,虽是男子却阴美如女子,不太像雷家的人。
    可那副不可一世的轻佻狂妄,又几乎和当年的雷厉风一模一样。
    除去相貌,一言一行可说是照着镜子印出来的。
    第62章
    有件证物,可请大家看看。
    在雷万钧示意下,一个山庄弟子捧上两本年久发黄的书册。
    一本是安县户籍册,一本是迟家的家谱。
    他正欲让弟子传下去,让天下英雄翻看,却被人阻止。
    一直靠在圈椅上笑着看戏的杨辉羽忽然开口:迟家家谱无所谓,那本户籍册可是官府的珍贵档案。你们翻看的时候小心点,谁要是碰坏一个角我就砍了谁的手。
    他下颌微扬,语气一贯的高高在上,也不知是真看重这本户籍册,还是想借此挑事。
    大殿内却有真情实意关怀民生的侠士:把家谱和户籍与之相关的那一页摘抄下来,再让众位传看可行?
    雷万钧一点头,山庄弟子急忙寻来笔墨。
    方才那位方脸侠士正欲翻书抄写,杨辉羽再次阻止:你手粗,找个动作细腻点的。
    方脸侠士一楞,他确实长的五大三粗,不像做精细活的。可抄书又不是绣花,杨辉羽吹毛求疵像是故意找茬。
    他心中暗骂了一句这个小白脸,神气活现得像个太监,却又畏惧对方功夫了得不敢骂出口。
    旁边一个女侠士站出来缓解了这凝结的尴尬:还是让我来吧。
    她先是翻开了迟家族谱,一边摘抄一边念:母:迟向婉,父:迟风。
    他父亲姓迟,不姓雷啊。有人道。
    父母都同一个姓,难道不是同族?
    又听到女侠接着念出其余迟家人,众人恍然大悟:迟向婉才是迟家的小姐,迟风是个入赘的。
    抄完族谱,她又小小翼翼翻开官府户籍册,同样一边摘抄一边念念有词:迟风,原籍凉州,本名迟厉风,因行商迁居我县
    虽然姓还是不对,但名却和摧雷山庄二庄主雷厉风对上了。
    众人纷纷看向雷厉行,只见他听到迟厉风三字后瞬间一愣,随后一脸真相已明的惨然。
    看他的样子,基本已能确信,迟厉风就是雷厉风。
    果不其然,雷万钧开口道:犬子行事无状,幼时就给自己取了个化名,每当偷偷溜出家门的时候,就用的这个名字。
    这一举动,倒是符合顽劣的富家少爷,经常背着家里人偷溜出门时会做的事。
    原籍凉州,又和摧雷山庄二庄主曾用过的名字一模一样,年岁也相差无几,若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
    迟厉风就是雷厉风无疑。
    而迟肆,的的确确是雷家的骨肉血脉。
    方才被真气冲散的云雾,此刻已经重新缭绕在大殿之中。
    淡淡熏烟如流云沉水,烟涛微茫。
    迟肆身份的重大转变,让天下侠士瞠目结舌,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身怀绝艺,又孤身一人并无家族门派可以倚靠,人人都当他是块无主的肥肉,都在打他的主意。
    九大门派本已商量好,将他暂扣于摧雷山庄再从长计议。
    谁能想到,他摇身一变,一飞冲天飞到枝头由麻雀变成了凤凰。摧雷山庄竟成了他的家。
    如今有了摧雷山庄做为靠山,天下没几个人敢动他了。
    你们搞错了。
    一声清朗嗓音如风过长林,暗卷松涛。
    迟肆手按后颈,懒散的痞相中露出一缕难以解释的无奈。
    我跟你们无关。
    肆儿,我知道你从小在迟家长大,一时难以接受突如其来的身份转变,这也是人之常情。雷万钧慈爱和祥地看着他,眼前的年轻人勾出他深埋二十多个春秋流年的过往回忆,厉风以前也是你这般我还时常骂他行容不端
    过分亲昵的语气让迟肆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再度否认:你们真的搞错了。我不是
    老头打断他:爷爷不奢求你即刻就接受素未谋面的新家人。但你既已归家,在庄内多习惯一段时间,咱们爷孙慢慢培养感情。
    谁他娘的是你孙子。
    要不是知道眼前的老头没有恶意,迟肆真想破口大骂。
    可老头认定了他是雷家人,无论他如何否认,只会被当做从小在母族长大,不愿立刻就改名换姓认祖归宗的倔强孩子。
    谁也不会把他的极力否定当回事。
    这破地方待不下去了,还是直接走吧。
    他侧头看了齐季,可对方全然没有要离开的打算,不仅如此,还示意他留下来。
    迟肆:
    没办法,他只能违心负愿再待几天。
    厉行,我带肆儿回房休息,这里的事你好好处理。雷万钧眼神凌厉,环视了一圈大殿内的侠士。
    无论之前迟肆和哪个门派有什么过节,如今他已归宗,天下人休想再打他注意。
    既然迟少侠是摧雷山庄的公子,杨辉羽忽然出声,打破气氛古怪的安宁,那是否还需要我派几个捕快前来,帮忙洗尽身上冤情?
    迟肆摇身一变成了枝头凤凰,杀害卫彬一事大家都极有默契的缄口不提。
    他却在此时故意点出,无非是想再挑拨是非。
    苍山派长老脸色煞白,坐于椅上沉默不言。
    雷厉行脸色黑沉:我们摧雷山庄自会查个清楚,不劳杨大人费心。
    杨辉羽对他视若无睹,嘴角扬起傲慢笑意,一脸事不关己地笑看着迟肆。
    对于卫彬之死,迟肆并未有多上心。他俩不过同行了几天,没有结下多深的因果。
    然而文静看他的眼神,含着五味杂陈的悲伤愁绪。
    她想相信他不是凶手,却又害怕得到一个令人心寒的真相。
    恣心随意游乐尘寰如迟肆,若是不洗清罪名,面对她的哀怨眼色,也难免生出半分于心不忍。
    即便知道杨辉羽没安好心,但论查案,还是得靠官府的那些探案高手。
    如今这局面,想必也是他一早就已算好。
    迟肆浓艳的眼角一挑,笑得比杨辉羽更加不可一世。
    他又不是雷家人,摧雷山庄和他没有半点关系,用不着为他们考虑。给文静一个交代才是要事。
    他打算叫杨辉羽派几个捕快来。
    他现在的身份不是原二庄主的儿子吗?叫几个官府的人入庄证明自己清白,不是理所应当?
    话在喉间刚要出口,人群里有个侠士已先他一步:雷盟主,关于卫彬的死,在下刚刚想到一个疑问。或能证明
    他看了一眼迟肆,不知如今该继续称他为迟少侠,还是改口称雷少侠。
    顿了几息:或能证明小庄主的清白。
    第63章
    雷万钧白眉微皱:还不快说。
    昨日苍山弟子死的那段时间,在下一直在房前走廊上。客苑里来来往往的人虽多,在下也没注意到有谁进出过他的房间,但那段时间出入客苑的,都是各派侠士。若是小庄主来过客苑,在下必然会留有印象。
    迟肆的身材长相,都让人见之难忘。何况昨晚他已成天下侠客的目标,若是去过卫彬所居的院子,必然会引发一场轩然大波。
    对对!在下那段时间也一直待在客苑中,可以保证小庄主绝对没有来过。
    我也可以作证。
    这席话提醒了当时身在院里的一些侠士,众人一致表明,昨日迟肆绝对没有到过客苑。
    雷家父子带着这件事为何方才不早说的鄙夷,白了这群态度谄媚的人一眼。
    昨晚日暮时分没人见过迟肆,也能证明他没去过卫彬房里。
    虽不知凶手是谁,但肯定不是他。
    文静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
    迟肆得以顺利洗清冤屈,唇线紧抿的谢观河,神色也轻松了许多。
    他即使不认为迟肆是凶手,但苦无证据,难以为他据理力争。
    既然肆儿的嫌疑已经洗清,这里也没他什么事了。武林大会已经圆满收场,雷某尚有家事要处理,不能远送,还望各位英雄见谅。
    雷厉行恰如其分地表明了自己急于安置迟肆这一忽然回来侄子,谁要再厚着脸皮赖在庄里不走,未免不识好歹。
    普通的江湖侠客也不敢打摧雷山庄小庄主的主意,在一片告辞声中,人群渐渐散场。
    ***
    迟肆回到居处,已是暮色四合。
    日斜西峰,众鸟归林,山间氤氲着缥缈水烟,草香浮动。
    虽然在大殿之上,没能将身世澄清,可他不能平白无故当人家孙子。
    明日一定得找那老头解释清楚,再和齐季一同离开摧雷山庄。
    谢观柏睁大了圆眼,绕着迟肆转了几个圈,上下左右,从头到脚打量个遍,十分好奇飞上枝头的迟肆如今有和感想。
    刚问了个开头,就被师兄瞪了一眼,闭口不敢再言。
    遇上这样的奇事,多数人都需要一定时间才能慢慢接受。谢观河有意让迟肆单独待着,才好谨慎考虑将来,几人寒暄了几句便要各自回房。
    齐季正刚抬脚,身形未动已被人抓住了后领。
    迟肆自己没什么需要细想的,但有些疑惑想问对方。
    齐季如工笔淡墨的精致眉眼,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和情意,又染着一点冰冷锋芒。
    迟肆被这柄静待出鞘的绝世利刃看得心头狂跳不止,想要问的话哽在干涩的喉间,紧张到魂魄离体,什么话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四目相对,山风吹荡衣角,在青石板上投下重叠交织的翩然衣影。
    草木摇动风涛低语,落叶随送流水,无声有声,尽在不言。
    你是不是迟肆喉结一滚,灼热的话音好不容易被重如擂鼓的心跳撞出口中,却被别的声音打断,瞬间泄了气。
    一个身着锦衣华服的中年美妇,带着几位侍女,款款而步优雅地迈入院门。
    她引颈昂首望着迟肆,清若三秋之泉的眸子里满怀对已故亲人的思念,和对相隔二十年的亲人再重逢,一种失而复得的情怯。
    我是雷夕照。她声音清柔如水,肆儿,你该叫我一声姑母。
    迟肆木着一张俊脸:我说过你们搞错了。
    雷夕照不以为意,也同其他人一样,只将他的否认当做一个不愿改口认亲的孩子的倔强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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