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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脊背一点一点变得僵硬。
    接下来这场的确是吻戏没错,但演成这样真的有必要继续下去吗?
    偏偏顾燃像是毫无察觉一样,继续加深着那个吻。
    于是江忱也只好尽量配合,强迫自己调动角色的情绪,做出应有的反应。
    这场吻戏他演得相当入戏。
    不得不承认,和顾燃接吻是一种享受。顾燃总能把握住接吻对象的感受,让对方拥有一种将要被满足的期待感。
    直到被顾燃压上床,解开纽扣,江忱才猛地清醒过来。
    他轻轻喘着气:顾老师?
    下一秒,顾燃用行动堵住了他的话。
    认真点。
    咫尺之距,顾燃垂眸看他,嘴角轻轻扬了下,意味深长地提醒:除非,你想多来几遍。
    语调玩味,说出的理由却冠冕堂皇,仿佛真的只是在寻找戏里的感觉。
    感觉到温热的呼吸擦过脸颊,江忱的心颤了下。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在眼下投落出一片影,晕染出勾人的情态。
    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江忱抬眼,兀自调整好状态,重新进入角色的情绪,抬眼,对上了那双棕色的双眸,将嘴唇重新覆了上去。
    汗水逐渐浸透衬衫,带来糟糕的黏腻感。
    刚才的澡白洗了。
    这样亲密的接触,曾在他们之间发生过无数次。
    他清楚地知道顾燃喜欢怎么样的亲密关系,更知道该怎么让顾燃满意。
    但现在,他们已经分手了。
    所有的亲密,都只存在于虚晃的镜头里。
    江忱蓦然间清醒。
    血液里的冲动如潮水般退去,只余一片失落的冷意。
    他缓缓松开攥着顾燃衣服的手,却发现顾燃没有停止演戏的意思。
    就在顾燃的手指擦过他纽扣的刹那,江忱终于忍不住开口:顾燃?
    这一次他唤的是顾燃。不是顾老师,更不是剧中的秦遇。
    一场虚情假意的戏,他率先打破虚假的表象,让一切回到现实。
    顾燃的动作停下,没再继续,很快离开了他身体,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逢场作戏。
    他起身,随手扣上刚才解开的纽扣,声音淡漠:刚才的片段可能要再来一遍。
    江忱扣皮带的手指微顿。
    再来一次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衬衣被汗水浸出几道浅印,顾燃将空调调低了一度。见江忱神情局促,开口解释:宋导的要求一向严格。你觉得我们刚才能过吗?
    很显然,不能。但
    江忱抬起头:顾老师。
    顾燃眉梢微挑:嗯?
    我觉得剧本是不是太过了?按最初一版演,或许会好一些。回想起昨天宋凛说的话,江忱尽可能平静地说。
    最初敲定的版本,正是他在酒店彻夜和顾燃商量出的版本,只有开头一场亲密戏。
    话刚说完,他就看见顾燃皱起眉头。
    对视间,气温一点一点冷了下去。直到
    江老师。一声轻笑。
    江忱的心莫名一沉。
    顾燃看向他,眼中划过意味深长的光:你是真这么觉得,还是和我演不下去?
    我江忱怔了怔,对上他目光,手瞬间收紧。
    心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
    那双乌黑的眸子的透出的光冰冷锐利,仿佛能瞬间剖开他心脏,窥见那些无法示人的心思。
    就连江忱自己也无法确定,他究竟是真的认可最初的剧本,还是只是怕和顾燃之间太过越界。
    沉默片刻后,他低声:抱歉。
    手指扣上最后一粒纽扣,起身下床:一会儿我们再试一次好了。
    顿了顿,又说: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匆忙经过顾燃,朝洗手间走去。
    关上门后,江忱重重喘息着,手臂撑住洗手台,身体有些乏力。
    片刻后他抬起头,望向镜子里那张熟悉的面庞。
    脸颊苍白,略微有些泛红,发丝被汗水打湿,额头细密的汗珠还在不断往下流。
    真是疯了。
    刚才他怎么会说出那种话?还配合顾燃演完那场烂戏?
    他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冲刷自己的脸,试图将身体里的那股不适给压下去,脑中却不断浮现出刚才的画面。
    这种感觉简直糟糕透了。
    门外传出熟悉的手机铃声,江忱关水的动作微顿。
    嗯?是我。
    在酒店。什么事?
    一声沉闷的声响,酒店的房门被关上,顾燃去走廊外打电话。
    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就微不可闻。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江忱一个人在洗手间。这意味,无论他现在做什么,也不会被察觉。
    心底有个的声音不断催促着他。
    脊背靠上冰冷的墙壁。
    他垂下眼睛,注视着自己,鬼使神差般,将手覆盖了上去。
    寂静中,所有声音都被放大了无数倍,空气不知不觉染上了一抹旖旎色。
    喉咙轻轻滚动着。
    时间变得尤为漫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结束了这场自我折磨。
    脑中一片空白。
    直到听见门卡匹配的声音,江忱才清醒过来,望着那一片狼藉,心跳漏了半拍。
    他竟然在酒店里想着顾燃做出这种事。
    洗手间的门猝不及防被敲响,顾燃低沉的嗓音从门外传来:江老师?
    我没事,江忱尽可能平复下呼吸,刚才打翻了水杯,我洗下衬衫。
    这之后,顾燃果然没了声音。
    江忱在洗手间里多待了两分钟。推开洗手间的门,看见顾燃坐在床边,不知道在跟谁发消息。
    不过不用想也知道,想必是刚才和顾燃通电话的人。
    以江忱对顾燃的了解,能让顾燃用那种语气回话的,如果不是朋友,就只有可能是恋人。至少他知道,绝不会是亲人。
    顾燃虽然出身豪门,父母却长年分居,导致他和顾家的关系并不好。
    记得高二那年刚分班,顾燃还是年级倒数第一,他的母亲程思萍为了让儿子学习进步,私下联络学校,希望能安排一个学霸在顾燃身边。
    班主任这才安排两人同桌。
    整整一学期,他们只在第一天说过一句话。
    直到那年寒假,母亲病重,父亲公司遇到债务危机,债主多次前来讨债,江忱不得不去兼职家教。
    一切始于那一天,他和顾燃母亲程思萍的见面。
    江忱没有过问那通电话。他们现在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他实在没有立场去过问顾燃的私生活。
    更何况,无论顾燃有没有新的恋人,都不是他有资格去在意的事。
    哪怕他曾经的恋人身上,至今还存在着无数他塑造的痕迹。
    是他把倒数第一教成了年级第一,也是他教会了那个人泡咖啡的手艺,把嚣张乖戾的少年变成温柔细心的优质男友。
    无数个夜里,他陪伴着他成长。
    他曾陪顾燃度过一段最孤单的岁月,用一颗赤诚的心弥补了那个家庭给他带来的创痕,打开那道封闭的、坚硬的心门。他见证过顾燃彻夜抽烟的模样,也见证过他最美好的样子。
    而到最后,这份美好却并不属于自己。
    这没有什么。
    一场恋爱能走到最后的,终究是少数。他只觉得很遗憾。这样不计后果地深爱一个人,对他来说,再也不可能有第二次了。
    因为那场深爱,已经倾尽了他的一切。
    或许顾燃今晚会和他对戏,只是为了拍摄能够如期结束而已。
    想到这里,江忱平静地开口:我不会拖延拍摄进度的。
    顾燃挑眉:江老师该不会是有别的戏急着进组,想早点拍完吧?
    比起我这个两年拍三部作品的人,这个问题更适合问顾老师吧?
    啧,失策,我竟然忘了。
    这场戏最终练了三次。
    因此重新出了身汗,江忱去浴室冲了个澡。擦干头发出来时,看见顾燃已经换上了一套深色的睡衣,整个人看上去都十分放松。
    顾老师,我关灯了。
    好。
    江忱关掉灯,去了另一张床躺下。
    黑暗之中,呼吸声被无限放大。他试着让自己入睡,然而身边的人存在感实在太强。
    江老师?
    嗯?
    这一声后,对面没了声音。
    还没睡?
    没睡着。
    我睡了。
    好。
    晚安。
    江忱一怔,下意识回答:晚安。
    过了半晌,对面床传来平稳的呼吸,顾燃睡着了。
    窗台上流淌着银色的月光,像是窥探秘密的眼睛。
    江忱叹了口气,翻过身背对顾燃,闭上眼睛。
    一夜无梦。
    由于这晚上的训练,最后一次终于能将角色的感情收放自如。在片场正式拍摄时,总算能够很快通过。
    《表象》的拍摄总共耗费了三个月。拍完那场最困难的重逢后,剩下的拍摄总体还算顺利,最终在九月底成功杀青。
    这是一部很遗憾的悲剧。
    起于一场艳遇,却偏留下深情,最终发现对彼此的了解都只浮于表象。在重逢后,两人误会解开,终于尝试着走到一起,却被对方身上的尖锐刺得遍体鳞伤。原来当初分开的三年,彼此深爱着的,只是幻想中的完美恋人而已。
    深情最终败给了现实。无论是乐坛的天才,还有影坛的骄子,在感情上都只是一个普通人。
    最后的镜头里,雪下了整夜,秦遇因一场意外错过了沈清的演奏会。沈清在音乐厅外等了一夜,最终向秦遇提出分手,永远离开了这个城市。
    离开前,他笑着对秦遇说:如果你还想见我,三年后,来维也纳听我的演奏会。
    画面定格在雪夜,沈清拖着行李箱离开,而秦遇目光尾随,回忆倒放。
    这场戏拍得很顺利。
    风轻轻吹过江忱苍冷的面庞,他从雪落走到雪停,黎明撞破黑夜,他最后对着日出的第一缕光芒露出绝美笑颜,仿佛依旧是那个无人能企及的天才,眼神里却多了一丝人间烟火。
    这条可以!一次过!
    听到导演叫停,江忱从片场下来,轻轻松了口气,却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累吗?顾燃随手递了纸巾给他。
    有点。江忱轻笑着接过纸巾,擦了下汗。
    话音刚落,就看见周晏正在一旁打电话。
    一星期?
    我要跟忱哥确认下时间。
    好,会尽快答复。
    等周晏挂掉电话,江忱才出声:谁打来的?
    忱哥,LightShine那边打电话来向我们确认时间。一星期后开拍。
    知道了,我准备一下。
    你接了代言?听到两人的对话,顾燃问了声。
    LightShine的服装代言,下周去拍。
    LightShine?顾燃有些意外,你们公司不是和LightShine有矛盾吗?
    这次是LightShine和银色时代合作的,江忱言简意赅,一场代言而已,公司那边已经谈妥了。
    看出了江忱不想多说,顾燃没有追问,转开话题:过几天杀青宴,你去吗?
    江忱一怔,对上顾燃晦暗不明的眸子,有那么一瞬间想问你会去吗?
    但他很快意识到这句话的微妙。顾燃去不去,怎么也不该是他做决定的理由。
    正要回答,却见顾燃说:一起去吧。
    顿了顿,又说:最后一场了。
    江忱垂下眸子:好。
    的确是最后一场了。
    他心里想。
    或许,也会是他和顾燃最后一次见面。
    第19章 杀青宴。
    杀青宴定在三天后,岚悦酒店,剧组的人几乎都去了。韩铭酒量虽然不行,却在兴头上,一瓶白酒下去,脸红得厉害。
    燃哥,你今天怎么一点酒不喝?连忱哥都喝了,我记得你酒量不差啊。
    下午有个现场访谈,我开车去。
    韩铭愣住,很快反应过来,声音隐隐透着兴奋:《八卦党》的中秋专访?
    嗯,顾燃没有多说,只是看了眼表,今天我得早点走。
    江忱一怔。
    中秋。
    是了,他差点忘了,过几天就是中秋节。自从母亲改嫁,每年的中秋他都是一个人度过。合家团聚的节日,对他来说不过是无比普通的一天,自然不会记得。
    我也得早点走,我妈让我早点回去,韩铭颇为理解,又问江忱,忱哥也要回家吧?
    看情况吧。江忱漫不经心地说着,笑容淡下去几分,端起酒杯灌了一口。
    酒很烈,带着灼伤胃的温度。
    全程江忱没再说过话,一直到宴会结束。由于顾燃晚上要参加访谈,宴会八点就提前收场。
    到了酒店楼下。
    顾燃拉开车门:我送你。
    方便吗?江忱看向他。
    顺路。顾燃言简意赅,说完就坐进了驾驶座。
    见他没来,又从窗口探过身子:很快的。
    江忱也没矫情,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气氛沉闷,甚至有些压抑。
    他侧过头,透过车窗看见结伴的人群。
    一对夫妻牵着小男孩的手过马路,小男孩不慎摔了一跤,母亲立刻将他抱起,父亲摸了摸他的后脑,拿着刚买的礼物将他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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