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江忱?!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伴随着压制的震惊和怒意,巨大的冲击力推向他整个身体,以极其强硬的姿态带他避开了突如其来的攻击。
天旋地转。
两人的身体紧贴着,重重摔在不远处的道路上,连滚了两圈才停下。
尽管这一下摔得很重,却因为顾燃的手臂挡在他身后,抵下了不小的冲击力,他基本没受到什么伤害。
身体被全面压制着,这个姿势其实很不舒服。
江忱试着挣扎了一下。
大腿传来一个微妙的触感。一道道电流流遍全身,带来酥麻的感觉,仿佛一只撩拨理智的手轻抚过他每一寸皮肤,点燃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火种。
不可名状的物件隔着衣物抵住他敏感的部位,让他身体猛地一颤。
意识到那是什么以后,江忱的脸色煞白。
胸膛传递来的温度炽热,江忱只觉得呼吸困难,下意识想要抬起头,却导致他们之间的姿势变得更加暧昧。
顾燃?他终于忍不住出声。
你怎么样?顾燃的声音听上去带了一丝少见的沙哑。
我没事,江忱冷静下来,声音却骤停,瞳孔倒映出锋利的刀光,剧烈地收缩了下,小心身后
没等他说完,顾燃已经带着他一个翻滚,避开了身后的补刀,同时以一个极其稳准的姿态扼住的男人的手腕。
下个瞬间,狠踹在男人持刀的手上。
匕首从男人手上脱落,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光,坠落在了泥泞里。
顾燃轻轻喘息着,扶江忱起身,看向身体蜷在泥泞里无法动弹的男人,眸色比夜还要深。
他手腕已经脱臼,暂时无法再拿刀袭击人了。
江忱抬起头,看见他在夜色下棱角分明的面庞。
心微微震颤了下,仿佛被什么触动。
片刻的沉默后,轻声问:你怎么会来?
搜救队明天才能来。顾燃的声音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感情。
江忱动了下嘴唇,欲言又止。
他其实很想告诉顾燃,他想问的并不是这个。
而是
顾燃,你为什么会救我?
就算我失去联络,找人也是剧组和搜救队的事,你又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然而他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那些往事横在两人之间,在年复一年里跨成了一道满是荆刺的鸿沟,让无数的话变成深埋在淤泥下的秘密,再无法宣之于口。
他沉默半晌:这里没有信号,以眼下的路况,车恐怕无法开回去。
先去那里避下雨吧。顾燃注意到不远处有一个废弃很久的停靠站。
仿佛心照不宣般,两人谁也没有再提及这场本不该发生的相遇。
还有六个小时天亮,顾燃看了眼腕表,等路况好点,再把车开回去。
嗯。江忱没有多说。
停靠站可供走动的空间并不大,不过容纳他们两人还是绰绰有余。
意识到不得不共度一夜后,江忱主动去了停靠站另一边,规避了暧昧的距离。
冰凉的风灌进领口,像无数细小的冰锥,刺进皮肤,融化在血液里,冻结了身体里仅有的温暖,然后,埋下了一颗冬天的种子。
他知道顾燃并不会想和他靠得太近。
雨还在下着,越来越大,声音渐渐覆盖了整个世界,与他记忆里的重叠。
十岁那年,同样也是这样的瓢泼大雨。
父亲欠下巨款,将他和母亲推出家门,拿去抵债。
那是他一生中最绝望的噩梦。
走投无路之下,母亲带着他去河边自杀,那是他第一次无限逼近死亡。
尽管最终被人救下,母亲却从此卧病在床,家里所有的支出都只能依靠尚且年幼的他。
这么多年来,这些记忆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境里,每每记起,都仿佛有一块石头压在心头,让他喘不过气。
曾经他以为这一生都会与母亲相依为命,但自从去年母亲改嫁后,就已经为了维系新的家庭,渐渐减少与他的联络。
这个世界上,他已经没有什么亲人。
那颗冬天的种子已经随着时间发芽,在他心底生出了化不掉的冰雪,将一季的寒冬带到。
他突然就感觉到彻骨的冷。
肩头传来温热的触感,一件外套落在他身上。
江忱猛地从回忆里抽离,侧过头,对上那双漆黑的双眸,心不可控制地颤了下。
手指无意识间扣紧。
谢谢。他低垂了眸子,轻声道。
嗯,顾燃看向他的目光冷淡,天冷,你身子容易着凉。
说完后,点了支烟,去了另一边。
沉默间,气氛似乎变得微妙起来。
他没有出声,生怕打破尴尬和暧昧之间脆弱的平衡。
暖意隔着外套传来,江忱侧过头,远远望着顾燃只穿一件黑色衬衣的背影,记忆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
他与父亲分开后的第七年,父亲的债主打听到他的学校,带了一群小混混在放学后围堵他。
那是顾燃第一次为了他打群架。
打了满身的血,在锁骨下留了一道深达三厘米的伤疤。
没什么大碍,死不了。那时的顾燃只是潇洒地抬了下手,擦去唇边的血迹,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但他却坚持让顾燃去医院。
伤口处传来剧痛,顾燃明显顿了下,很快将眉宇间的痛色隐了去,轻轻喘着气:你有想过,这件事一旦被我妈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那时的他怔了怔,抬眼望着顾燃沾染血渍的面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现在回想起来,所有的一切其实早在那一刻就设下了启动的开关。无论是他心底散不去的不安,还是后来突如其来的变故,都是命运在转折点,拨动了那道开关。
江忱。
顾燃突然就拥紧他,下颌抵在他肩窝,关心和体温来得同样突兀,低哑的声音里是不加掩饰的深情。
我不想你有事。
回忆太过遥远,却似乎带着一丝暖意,来自于那时就融进他血液的体温。
江忱视线触及那道疏远的背影,垂下眼睛,眼睫轻轻颤了下,突然很想说点什么。
然而不等他开口,就听顾燃道:其实这边风景挺好的,适合拍摄。
嗯?江忱一怔,顺着他目光望去。
视线尽头,是那辆剧组用来拍摄的车,因为趟过泥底而染了一片污渍。
顾燃手指夹着烟,轻吐出烟圈,眉眼间一副慵懒的神态:就这个地方,拍车震挺有氛围感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江忱:??什么虎狼之词?
顾燃:想找个尬聊的话题缓和气氛,我容易吗?
第13章 小野猫,抓人凶得很。
江忱:
到嘴边的话瞬间全收了回去。
荒郊野外,大雨瓢泼,不但无路可走,还联系不上剧组。
就这氛围,拍车震?
恐怖片还差不多。
僵持的气氛被打破,似乎连微弱的光线都多了一丝暧昧的暖意。
江忱收回目光,不动声色:顾老师的欣赏能力倒是相当特别。不如私下跟宋导提一提?
顾燃挑眉:就怕演对手戏的演员不大乐意。
就差把他的名字宣之于口了。
江忱自然不会赶着往坑里跳,手指收紧身上的外套,索性也跟他一起打哑谜:毕竟不是每个演员都能接受在恐怖片里演激情戏。
话刚说完,就因为外面的急风打了个喷嚏。
还冷吗?顾燃眉头微皱,手指轻微顿了下,灭掉烟,朝他走来。
还好,只是江忱话还没说完,腰腹间传来一阵微妙而又温热的触感。
他怔了一下,脊背一点一点僵住。
两人身体贴得很近,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顾燃的轮廓,带着灼烧理智的滚烫温度,让他的心跳猛地停了几拍。
灼热的体温隔着衣服布料传来,姿势相当微妙,很快就让他感觉到不适,身体试着挣了下,反而像是在做出某种暧昧的回应。
感冒的话,会影响拍摄。顾燃冷淡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思绪。
听到顾燃的话后,江忱不动了。
高中时他确实体弱,尤其怕冷,吹点风就容易演变成感冒,哪怕吃药也要两个星期才能痊愈。
那时候顾燃最常做的,就是端一杯热水,守在他床头看他睡觉,每当水冷了,就会重新去给他倒热水。
于是呈到自己面前的,永远是一杯足够温热的水。就像他那颗毫无保留的心,永远热忱,在冬日里化作一束阳光,将心头落了许多年的雪都融化了。
在对待恋人这方面,顾燃从来都是无微不至的。
这个世界上最真挚、炽烈的爱情,他也曾经拥有过。
只是很遗憾,后来他们分手了,和所有现实的童话一样,落得一个最俗套的结局。
身为一个合格的前男友,如果他尚且尊重过去那段感情,那么无论如何也该和顾燃保持距离。
顾老师,江忱侧过头,低垂下眼眸,我没事,我们还是
你先睡,顾燃压根没在听他说话,看了眼腕表,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我在这看着,三个小时后叫你。
江忱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片刻后,终于还是点头:好,你记得叫我。
靠着我睡好了,顾燃说,这里地面凉,不方便躺着。
这一晚江忱睡得并不安稳。
他梦见了很多人。欠债的父亲,带他绝望溺水的母亲,只见过几面的继父,还有
那个说哪怕分手,也一定会追回他的人。
梦的背景始终是幼时那场瓢泼大雨,伴随有轰鸣的雷声,无数人从他身边奔跑而过,却没有一个是他的亲人。
在梦的尽头,他似乎看见一缕阳光穿过了云雾,散去阴霾。
温暖,美好,却不分外真实。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渐渐小了。
手机信号时而闪烁,顾燃编辑了一段文字,尝试给林郁发消息,却听见传来轻微的呼吸声。
发送信号的手微微顿了下。
他侧过头,看见江忱俊美的侧颜,心微微漾了下。
九年前,江忱来顾家做他的家教老师,也总是靠在他肩头睡着。那时江忱总给他布置许多的课外任务,他时常做到很晚,但江忱却有按时睡觉的习惯。
为了督促他学习,江忱不愿提早去睡,于是他就只开一盏台灯,一边赶作业,一边让江忱枕着他左肩休息,告诉他等写完作业就会叫他。
无数个夜晚,他将熟睡的江忱抱到床上,却从没有告诉过他,自己后来之所以努力学习,不是因为江忱说服了他,而是因为只有自己早点写完作业,江忱才可以安心睡觉。
顾燃熄了手机屏幕,手臂环绕过江忱身体,让他靠进自己怀里,以免他被外面的风吹感冒。
他转过头,望向外面浓重的黑夜,一个人静待这场雨停。
等到有人来救援已经是凌晨六点。因为下了雨的缘故,天仍旧阴沉沉的,仅有的一抹光亮也被挡在了阴云之外。
林郁发了条消息过来,说是救援人员已经到了,还有三分钟他就能到。
顾燃下意识去看江忱,发现他依然睡得很沉。
还是别惊醒他了。
他将江忱横抱起来,离开了停靠站。
林郁已经到了,正准备开口,却一眼瞥见他怀里的江忱。
迟疑片刻,压低声音:忱哥怎么了?
太累了,顾燃说,让他再睡会儿好了。
林郁有些诧异:可是这儿很吵啊。
警方和搜救队都来了,这种情况下还能睡着?
他一向这样,顾燃注视着怀里苍白的面庞,眼底划过晦暗不明的光,眉头微微微蹙。
他曾听江忱的邻居说过他十岁时被母亲带去跳河自杀的事。从那之后,江忱只要陷入熟睡,就很难醒过来。这些天连夜拍戏,再加上昨晚发生那些事,想必他已经很累了吧?
那名杀人犯呢?
已经被警方控制住了,林郁侧过头,看向某个方向,听说那家伙儿子患有绝症,为了治病欠下巨款,后来还不上钱,他就去抢,抢不到就杀人。
听着林郁的描述,顾燃的心猛地收紧,眼神像是淬了冰。
昨晚这个男人对江忱说了什么吗?
不远处,男人正被带上警车。他面容平静,仿佛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你这样做,对得起你儿子吗?
听到声音,男人一怔,停下身,眼神黯淡下来,唇边一抹苦笑。
走投无路的滋味,你们这些有钱人永远不会理解。
我不需要理解杀人犯在想什么,顾燃淡淡说,你的儿子也不会原谅你。
男人身子一震,没有说话,坐上了警车。
燃哥,你受伤了?林郁看见他手臂上的伤口和周围的血,语气变得急切,车我开过来了,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等等。
燃哥?
顾燃看向怀里熟睡的人:先送他回家。
等江忱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肩膀略有些酸痛,他缓缓睁开眼,看见坐在驾驶座上开车的林郁,不由怔住。
他下意识去看车前镜,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靠在谁的肩头。
顾燃一整晚上都没叫他?
车前镜里倒映出的顾燃的身影。他静坐在后座,微微侧着头望向窗外,姿态慵懒却高贵,侧颜俊美无俦,看不出疲惫色,眼底一片化不开的雪原,苍冷而又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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